未来世界属于全人类~马哈迪

《资料与研究》第25期 1997年1月31日


未来世界属于全人类
马哈迪  赖顺吉译




    马哈迪首相1996年12月31日在荷兰海牙举行的1996年全球论坛”(Global Panel)演说译文。原文为英文,刊载于1996年12月4日《新海峡时报》。文中的小标题是由编者所加。

    一千年前,当欧洲要踏入公元1001年,即公元第二个一千年时,当时的“文明世界”陷于绝望中。有学问的教士,包括欧洲人民,都深信,在耶苏诞生后的第一千年,世界末日就会降临。

    人类末日就在眼前。做生意的因此准备收档,搞政治的因此准备洗手。人类的一切事业和一切努力都将付水东流,那是当代十足颓丧“文明世界”的景象。如果人类和世界真的是到了末日,计划未来和为未来而努力还有什么用呢?当第二个一千年来临时,欧洲人正等待和准备着世界的终结。

    今天,当我们踏入公元后的第三个千年期,我要讲述和提出一个新的开始。这个新开始不是欧洲人的,不属于美国人,不属于非洲的,也不是亚洲的。而是一个属于全世界,属于全人类的新开始。


共存共荣的未来

    请容许我恳切地提出,让我们,亚洲人,欧洲人,美洲人,非洲人,全世界所有的人,以一致的力量和决心,共同创造一个新开始,建立一个人类历史上有史以来第一个单一全球性的共荣共存的共同体,让所有亚当子孙的整体尊严都获得维护和滋养。

    我们都知道,十九世纪是欧洲人的世纪.欧洲帝国和工业经济支配整个世界。二十世纪的大部份是属于美国的,美国凭其财富和军力支配着世界的大部份地区。今天,有许多人,尤其是来自与我同区域的人,强烈地相信,二十一世纪将是,而且也应该是亚洲的世纪。他们相信,亚洲将继承未来,将支配整个世界。

    我相信,那是高度妄自尊大下包装着的幻影。亚洲世纪不会到来,亚洲支配地球的时代不会到来,这不会发生。我们生在亚洲的人也不应该渴望着要成为—个新的霸权主义。


阻帝国主义复活

    帝国主义时代早已完蛋。霸权主义时代过去了,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都应该被埋葬,而我们应该对这项葬礼大肆庆祝和欢呼。我们一定要阻止帝国主义复活,不可以再拿着霸权主义招摇,在二十一世纪,不管是政治,经济和文化,唯我独尊和支配他人的柞法都不应该被夸赞。

    对于帝国主义的诅咒,并不会因为它是亚洲帝国主义而减少,霸权主义的破坏力量,不会因为它是亚洲霸权主义而有一丁点的减轻。对于该死的支配主义的咒骂,不会因为是亚洲支配而减轻。

    在二十一世纪,我们所致力追求的不是亚洲世纪,而是全世人的世界,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个充满“自由、平等、博爱”的世界;是一个住着充满活力,负责任和具有生产力的民主人土的世界,由于亿万生活在黑暗中的贫穷人士的摆脱贫困而更显得非凡;是一个处处反映出对其他人感受表现更大程度的互相尊重、互相鉴赏、互相谅解的世界;同时更表现出对属于全人类,包括来自东、西、南、北方,的义务的全球共同问题的更大关怀。

    从所周知,我们可经受不起一个充满文明冲突的世界,有人已经兴高采烈地在作出假设,预言着民族国家之间的冲突将由文明冲突所取代.相反的,我们都应该要求所有的文明都能共存。共存必须是我们的使命,我也相信,单是无实效的共存是不能接受的,为什么我们必须只是容忍不同的事物?为什么不能欣赏它尝试接受它?如果大家的生活就是吃荷兰乳酪,拒绝法国,意大利,中国,印度,泰国,马来世界的美食,我们的生活会过得丰富吗?为什么不去享用,同欢共庆呢?我想,大家肯定不想只是住在定型的房屋里,穿定型的衣服,听由文化正统作曲家所作的定型音乐吧?

    我相信,我们得建立一个集每—种文化精华于一炉的的新世界文明。我们得建立一个由各种文明、文化和价值体系,包括亚洲,欧洲,非洲和其他文化所滋润和丰富的世界文化.我们要有集诸文明于一体的丰富文明。


建立世界世纪

    我们努力的方向,不是创造亚洲世纪,或欧洲世纪,或美洲世纪.我们的努力,是朝向建立人类的第一个“世界世纪”。

    这项任务在远古无法进行,因为存在着文化和思想独尊主义,因为地理条件限制和有限的工艺。在最近刚过去的时代也无法实现,因为世界分裂成对立阵营,阵营追随者和一些钻过大分裂裂缝的绝对少数。

    现在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条件实现世界世纪,所有的局限都告解除了。我们必须把实现世界世纪作为新千年代的使命.未来不是由单一民族国家,单一人民和单一地区来继承。全世界,全民和全球都应该有机会,我希望,所有聪慧和勤劳的人,在争取到权利后,将发展未来.我相信,未来是属于所有有毅力和有志献出努力的人。我们要全球化,不要霸权主义式的单一性和一致性.让自由继续永在,但不限于个人,国家也应享有自由。

    请别误解我的意思。当我提出的这一切,当我发言反对“亚洲世纪”时,并不是指亚洲没有起飞,或不应该起飞,或是指亚洲不能飞得太远。

    不久前,我们这些现在被称龙称虎的国家,都毫不例外的被当死鸭看待。我们,甚至包括日本,包括南韩、中国、印尼、我本身的国家、新加坡、泰国、菲律宾、越南、台湾,都曾在某个时候放弃了一切希望,视自己为无药可救,毫无前途可言的社会,显然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尤其是在刚刚过去的一代时日中,我们向全世界的人们,包括今天陷入绝望和对前途失却信心的各大洲人民,显示了所谓无望的国家和无望的人民能够取得怎么样的成就。


新亚洲在形成中

    尽管有好些人,他们看不清我们怎么能在这么长时间内保持高速顺利前进,没有失劲和衰竭,但却作出种种预测,我却深信,我们将会坚持下去。虽然有人预测我们很快就要因为资源的局限而撞壁,我相信我们将飞速前进。虽然有人预测我们无法达成所需要的生产力和加值大飞跃。我要说,等着瞧吧,奉上苍旨意,我们会做一切需要做的事。虽然有一些人相信和作出这样的预测:如果不经过一番争吵打架,我们是无法持续得太久的.我相信我们肯定不会争吵打架。我们要继续以无比的耐心建立我们所需要的东亚和平,东亚共同体,东亚合作网,以确保我们能朝向建立更好的人民生活而继续大步迈进。

    我们不会失劲,我们不会衰竭而垮。我们不会失掉政治和社会修养,我们不会乖离经济至上和几乎成了我们思想信仰的务实主义。现在我们并不是身在滑向平庸无能的斜坡上。那些期望我们会这么样的人,我想,恐怕要失望的。

    事实上,我想,只有瞎了眼的人,才看不到,虽然一个不同和全新的世界在冷战结束后宣告形成,一个全然不同和全新的亚洲也必然在升起。

    大家是否还记得那些学富五车的西方新闻从业员所提出的东南亚骨牌论,他们告诉我们说,在越南垮掉之后,东南亚国家将一一跟着垮掉。现在的事实是,这些国家都没垮掉。相反的,大家都在协助战胜后的越南进行重建,使她变成那么可爱的地方,以致当年被越南打败的敌人也要跑回来投资。

    只是在16年前,即1980年,东亚地区的生产总值是西欧或北美洲的三分之二弱。到了1990年,东亚地区的生产总值已等于西欧或北美的四分之三。现在似乎有一个很一致看法,认为到了2000年,三个地区的总值大小相若,达到不是等值,也是大约相等的水平。

    亚太经济共同体的经济势力,已达到生产全球60%产品和服务的水平。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相信单单是东亚,其经济势力将相当于两个欧洲或两个北美。他们预测,到了2030年,东亚地区经济将等于西欧和北美的总和。

    对于亚洲的前景,我所看到的不是上面所说的那么远。我对亚洲前景的乐观前景也不会拉得那么长。但是,我却知道,我们只是看到新亚洲的开始。这个开始已经是那么激动人心。


经政中心的变迁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期间,世界净货物及服务产品总值将增加5.7万亿美元(马币14.2万亿零吉),其中一半由东亚生产。欧洲联盟相信“一直到公元2000年,世界贸易的成长中的其中一半将来自亚洲”。

    欧洲联盟预期在2000年,会有四百万名亚洲人,其中三百万住在东亚,他们“所拥有的可使用收入比起当代欧洲人和美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怀疑我们是否能全面体会到这项预测的意义。

    这意味着,在三年内,或只是区区37个月后,在东亚会出现许多欧洲需求模式和生活水平的人,其人数甚至比具有欧洲需求模式和生活水平的欧洲人人数还多。因此,如果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欧洲出口到东亚的货物远远超出到美国,而美国往东亚的出口远远超出欧洲,甚至连日本输往东亚其他地区的出口也比输往欧洲或日本的多,那又有什么奇怪呢?作为一个相关的事例,美国输到我那个拥有两千万消费者小国家的出口,比输往东欧和苏联的还多。从美国的出口来说,我们的势力大约相等于俄罗斯的三倍。

    我不需要提出数字来说明在下来十年里,东亚会购买和联线多少台电话机,有多少车辆会在多么长的大道上飞驶,有多少火车厢要放到铁轨上,有多少飞机要从多少个机场冲向天空飞翔,我们会穿皮埃尔.卡尔汀大衣,我们要吞掉多少药丸。我可不知道,那数字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只是知道,这个数目很大很大。而在这之前,是没有任何东西是接近这个样子的。

    各位,虽然经济一直都是改变和影响每一个东亚人的主要因素,但是,请不要以为这项席卷东亚的革命只是局限于经济领域。

    在政治方面,我们也改变了。今天,我们制造了大批中层阶级份子。民主,不是荷兰或法国或比利时或欧味十足的那一套,而是亚洲式民主的狂飚,已经吹向每一个国家。我相信,只要继续取得经济的进展,民主是不能阻档的。在每一个地方,都出现更大规模的多元主义,可是,所有这一切的重点,一直都为着让更多人受益,而不是只为照顾一小撮人的私利,现在如此,将来也继续如此.假使人民的意愿和利益会被失意集团或个人化为乌有的话,民主并不等于人民的意愿。不管个人是否当权,当他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许多人身上时,这就是独裁专制.在亚洲,民主将永远压倒一切形式及以不同面貌出现的独裁专制。

    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那么多人在改进人类生活方面走得那么快,又那么远。比较起来,欧洲工业革命暗淡无色。


东亚的区域觉醒

    世界史上第一遭,东亚兴起了区域觉醒的意识,而亚洲自豪感也在亚洲大部份地区兴起.能力和授权起了基本的变化,人心和思想也起了基本的变化。

    我想起不久前的欧洲,当时有好多的欧洲人深信,一切好东西都是在欧洲,而欧洲的种种都是好的。后来,轮到美国人有这种想法,欧洲人也一致同意:所有好东西都在美国,而美国的一切必然是好的。美国人当然想继续保持这个荣誉,但还能维持多久呢?历史家看来都在说欧洲根本文化转移在七十年代初已经大约完成了。

    同样的,有一个时候,很多亚洲人也相信:好东西都在西方,而西方一切都是好的。可是,到了今天,我们是不是要对亚洲也在见证着一场根本性的文化转移而感到惊异呢?

    我们知道西方有好多优秀的东西,向西方学习的过程是无止境的。只有瞎子和蠢才---不管他们身在那里--才看不清这一点。可是,我们也在我们本身的价值和传统及亚洲传统中发现许多珍贵的东西。

    在东亚,我们从西方支配的世纪中发觉了很多东西。人类应有的自我价值在很大的程度上已经在整个失却自尊的人群身上重现。好几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整个东亚充满着信心,充满有力感,深深认识到自己本身的潜能和能力。这是新的亚洲,这个新亚洲不能继续象过去那样做事。同时,别人不再能象以前那样对待新亚洲了。


更多更好的景象

    我不赞同“亚洲世纪”,因为这不是就将出现的事。人类必须认识到我们有更远大的目标。在经济领域,我所看到的是更好和更可取的景象,那就是:

  ●欧洲从本身丰富经验和才华中,重新发掘本身的巨大活力;
  ●美国从本身的惊人企业数目和竞争能耐中再出发,推展大规模经济冲束;
  ●从本身无限人力资源,勤奋和在激励下有超人表现,加上本身多语言社会而追求综合性生产冲劲而出现的亚洲兴起;
  ●由非洲人跟全世界合作,同心协力发展非洲的巨大人力和物质资源。不通过援助或贷款,而是共同投资,非洲愿意让人分享它的资源和无限能源,其他人则必须付给全面的补偿;
  ●摒弃继承自十字军东征的愚蠢对抗行动,停止把伊斯兰跟恐怖主义挂勾。我们大家都很清楚,基督徒、犹太人和佛教徒所炸平的建筑物和所杀的人,比穆斯林
为多。事实上,所有的恐怖行为的方法和手段,都是欧洲和美国发明的;以及
  ●圣战,一切旨在消灭所有敌人的圣战都必须停止.未来的圣战是要进行改善和重建。

    这是我们必须全心全意认同的前景和使命.我们必须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为掀起经济浪潮而努力,让这浪潮撑起每一艘船只,不管它是处于哪一个地理位置,位于哪一洲。如何掀起这个活力和繁荣的浪潮呢?是否需要海洋般的好意施舍,外援和个人牺牲呢?如果需要这一切的话,还是算了吧!

    我小认为是这个样子。所需要的仅仅是从明显道理中突现出最模糊概念的合理个人利益意识,是具备理性分析能力及眼界能看得远一些的的合理个人利益意识,是具有敢做应做的事的勇气和领导才华的合理个人利益意识。


致力让邻国富强

    我认为,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确保在思想上的一项转变。亚当.史密斯在论国家创造财富过程中强调了一个因素:‘无形的手’,让我用单一思想转变来说明积极追求我所指的全球共同财富的方法。我称它为‘无形的肩膀’。

    长久以来,不管我们承认与否,人类和国家都陷于基本上可称为“让邻国成为乞丐”的既定思维中。对于其他人做得很好,尤其是比我们自己还好,我们会欣赏他吗?除了一些符合慈善标准的心理学动作外,我们作出厂多少努力去协助别人,使他真正进步呢?我们不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打击和拖后脚吗?

    请想象—下这么一个世界,与其想方设法叫邻国成为乞丐,我们却积极促进邻国的繁荣来确保本身的繁荣.我们伸出“无形的肩膀”来协助他们前进的轮子。试想想,如果整个世界摒弃“把邻国变成乞丐”的想法,以“让邻国繁荣富强”的态度和政策取而代之,所取得的将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呀?

    这是不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呢?假使那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请到我们的地区来,看看我们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我们积极努力,那是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东亚的“无形的,肩膀”创造了奇迹.船儿已经推入海,所有的船儿都随着东亚经济浪潮而水涨船高。同时,甚至连我们这些“小虎子”也走向海外,到西方社会主义崩溃的地方去,伸出肩膀给要开动的轮子,以创造同样的不切实际奇迹。


成为新创业伙伴

    好几百年前,欧洲大胆阔步,踏出把自己困于小小欧洲大陆的坚固围墙,征服了东方,带回来丝绸,香料和种种神奇故事。现在,是欧洲大胆阔步,踏出把自己困于小小欧洲大陆坚固围墙,再度征服东方的时候了,只是,这一回,所征服的不是我们的土地,不是我们的人民,不是我们的尊严,不是我们的信仰,而是我们的市场;不是到来控制和支配我们的社会和经济,而是成为不可或缺的创业伙伴,共同为曾经一度创造伟大文明和宗教的复兴事业而努力。

    我说过,东亚奇迹的出现是古板式的,通过厂刻苦耐劳和大量血汗的投资.大多数东亚国家把功劳归于外国投资,因为,没有外资,我们是不能取得这么长足的成就。我们会继续为外资提供理想的投资环境,因为,没有外资和合作,我们无法达成我们必须在十年后取得的目标。

    大家会注意到,我在演讲的开头,呼吁欧洲政治领袖要领导世界。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太重要了。作为演讲的结束,我要向对人类前途每一项贡献也是同样重要的欧洲经济领袖作出同样的强烈呼吁。

    请大胆阔步,协助我们建立新亚洲。请为财富真正属于共有的共同世界这一个新世界的成型贡献力量和获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