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又是山

见山又是山
安焕然
 
这些年,我的学术生涯经过刻骨铭心的历程。如果说马华研究像是一座山,那20年前留台的大学时期,是我追问“马华”这座山之何在的时期?当时,我很困惑,不断寻路。柔佛古庙山门被拆的时候,还返马特地拿相机东拍西拍,却不熟悉古庙的历史文化,只是觉得古庙的完整性不应破坏。我在台湾读历史系,想了解马华历史,可惜学校并没有开设这一门课,只好靠自修,东找一点,西找一点。知道了一些东西,又很不踏实。
 
读到研究所硕士班,在学术生涯上开始了“见山是山”的阶段。之所以如此明确,是因为有文献史料,又肯下苦功。以明朝官方档案《明实录》完成了硕士论文《琉球、满剌加与明朝贡体制的关系 》。
 
学成返马,我的学术视野又变成了“见山不是山”。年少气盛,也气势凌人,常常把台湾所学的一些理论方法和研究视角来看马华,看得很不顺看,觉得马华经典缺席,很多东西都不如人。写学术文章或文化评论,批判性强,实践性弱,举凡马华文化的表演性、华团的保守性、马华知识界的贫弱,统统拿来嘲讽,却不过是傲慢地人云亦云而已,还自命清高。文章是写了不少,却没有好好的踏实做学问,对马华的故事,实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2001年以来,从事柔佛潮州人史料合作计划,才开始两脚徐徐行实地,进行田野调查和口述历史,改变了我的治学心态。“聆听”成了搜集资料的关键,并以这些数据,结合历史人类学的方法论,完成了我的博士论文。也因而,马华研究对我而言,又是“见山又似山了”。
 
当然,“见山又似山”的学术视角是孤寂的。面对本地文史,不再拘泥于小考证,或建构历史,而重视如何去解读历史、了解历史。不在于马华是什么,而是在乎马华是如何建构的。与此同时,对乡土研究,我的批判锐气少了,却多了一份理解的同情。不太想轻率的,动不动就去批评华团、华社的“保守性”,而更想去探究华团的传统格局为何如此,如何建构。华团华社当然有它的格局,但同时也有它的生命力。我们除了批评马华的问题之外,也应该注意和挖掘马华的生命力究竟源自哪里,并要设法升华这股马华生命力的元素,这样才是我们当下更该去做的事。
 
想想我们华社、华团的格局以及马华论述,不能只是为了批评而批评。毕竟前人的工作,任何的文史论述都有它的不完整性。要挑一个人的毛病是很容易的,但要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和升华,却是最最困难之事。希望我们的文教界人士,心胸要放大一点,视野要站高一点,少一点文人相轻的劣根性,多一份理解的同情,多一些诚恳的沟通与对话。
 
星洲日报/边缘评论.安焕然.2010.0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