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文系本土化谈华教发展


当代马华文存8~教育卷(90年代)

从中文系本土化谈华教发展
胡兴荣

    关于“中文系”的名称和定义,它在不同的国家和区域,固然有着不同的内容和表现形式,但一言以蔽之,皆离不开“中国文化”或“中华文化”的精神内涵而言之,我们不妨参照中国、香港、台湾、及新加坡等地,目前对“中文系”几个比较普遍的称谓:那就是中国语文学系、国文学系、中国文学系、中华语言文化系。但由于“中文系”的设立并不是一个特殊的个案,尽管所使用的名称不同,但内容却是相当一致的,因此我们事实上或不需要太过执着于“称谓”本身。另一方面,既然“中文系”既已成为海内外普遍接受的学名,因此在目前的格局上,我们何妨仍旧沿用“中文系”的名称?

    我们的“中文系”必须是在传承固有文化的同时,给它注入本上化的生命力,这样才具备意义,并且方可称得上是活的文化。这是我对本地中文系其与传统文化和马华文化之间主要的联结点。因此我对于本土化“中文系”的考虑,比较着重的是:我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哲学基础,来跟现实联系上?所得出的考量主要为3个方面:一、我们为什么要办中文系?二、中文系的方针是什么?三、我们希望培养出怎样的中文系学生?

    事实上,这3个方面又可归纳为一个大的问题点,也就是我们办中文系是以什么样的宗旨和信念为基础?如众所周知,从70年代开始,华人社会屡经申办“独大”的失败,到90年代“中文系”的获准开办,当然也就意味着华文教育正进入了新的时代里程,其办学成功与否将直接影响华文教育在这块土地上的成败。因此就“扎根华小、发展独中”到“迈向高等教育”而言,任何以华文教学为基础,或拥有华文教育为背景的民办学院,出于历史原因和民族教育使然,“中文系”理所当然必定成为该学院其中的一个重点科系。

    特别是关于学生的来源和将来就业的问题,这些个议题其实已经有相当多的建议被提出来讨论。但是在谈到“中文系”的方针和学生未来的出路之前,首先便应该扣紧我们对“中文系”的规划和定位作了哪一些构想?因为它不但是展现本土化“中文系”的重要依据,并且对马来西亚整体华文教育办学的方针将起着决定性的意义,跟着也就牵动了我们是否可藉由此培养出日后有担当的学生。我想,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至于课程内容的安排,不论是对古文的导读、选本,或是对今文的筛选,以及适量地加入西方的知识和本地的作品,基本上则是围绕着3个重要的面向:传统的国学、西学的启蒙、本土化的比重。

    传统的国学自然是属于东方的学问,但必须强调的是,“东方”与“西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而如果我们谦虚—点来看问题,所谓的“中华文化”也只是“东方文化”的一部分,至少我们不能忽视了印度文化作为世界古文明的一支劲旅,并且是构成中华文化三大主流:儒、释、道之佛教文化的源头。单就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们对东方文化作更深入的探究,否则难免会陷入以偏盖全的观点。

    由此可见,完整意义的“中文系”,除了“经史子集”乃隶属传统之国学的范畴,至于“文字”、“训古”、“声韵”、“语法”亦已被公认属于“中文系”的专业训练。因此就沟思本土化的“中文系”而言,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中文系”必须置人马华文化课题的研究,这样才能塑造出本地“中文系”的特性,同时,无沦如何尚必须加上“西学”这一块。我个人对这方面的理解是,所谓的“西学”不等于“西化”,其涵盖了西方的政治、经济,宗教、艺术、文学和历史。尤其不可或缺的,学习西方的首要任务,目的有两个方面:理性思考与独立判断。

    五四”以降,我们常以“独立思考”作为对现代化知识分子的表达和判准。这两者其实是互为表里的,因为“理性思考”是“独立判断”的基石,并且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立身处事的必备条件,更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最为需要借鉴于西学之处。

    因此,问题还是回到西学的部分,我想要达到“理性思考”与“独立判断”的精神,则要透过系统性汲取西学的知识架构,特别是研究方法与逻辑的训练。我因此希望藉此能提出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本地“中文系”如果要达致这个水平的话,至少必须增设“哲学概论”这门课程。针对知识的起源和伦理学的涉猎,以至“经验主义”、“怀疑主义”等论证部应包含在内。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培养“中文系”学生的分析能力;同时更应该说,融会东西方的基本学养之后,才有可能走出徘徊在“东方”与“西方”的分歧。落实思想性的课程设置,将是我们“中文系”增其特色的渠道之一。

    本土化固然已成了当今世界的主流,并且是迈向现代化不可回避的课题“而马华知识界就“中文系”之“国学”与“本土化”的内容分配和设计,也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探讨,我甚至赞成如黄锦树所提,即使在我国各地已经成立了几个“中文系”中,作出各有特色的划分,并且共享其中的资源,这些论点都不应该有太大的争议。唯独我对“中文文学系”的提法有所保留,因为这样显得太过局限于“文学性”;但对于他所提增加“文化人类学”等跨领域学科之意见,则是极为拥护的。

    总的说来,大的方向性问题,固然需配合大气候因时制宜不断的加以修订,但至少现阶段我们可以做的是,应该鼓励我们中文系的学生对社会的层面多作观察,并且勇于创新,用新时代的语言、文字来写新时代的小说、诗和散文。否则对自己的社会既没有深刻的认识和了解,甚而感到陌生,那么所谓“本土化”与“中国性”之争,将如梦魇般的纠缠着我们,成为吾人永不能彻底解决的情意结。

    如何办好一个既不失传统,而又能凸显本地色彩的“中文系”,肯定下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11-04-1999《星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