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坡侨领殉难之前后 冤血九原应化碧 阴磷千载自沉红

柔佛华侨殉难义烈史全辑

麻坡侨领殉难之前后 冤血九原应化碧 阴磷千载自沉红

 

提起笔来,就觉得心惊肉跳,喉间鸣咽,不知从何写起。人类有史以来,专制暴君的鼎刀锯;异族外寇的炮烙铁鞭;以及历史上最残暴的“杨州十日”、“嘉定三屠”;其惨酷无情,也不过可从想象中窥见一斑。只有这廿世纪的大刽子手,日本军阀,其杀人不眨眼的铁腕;的为任何时代所罕睹,而出乎吾们所能想象以外的。野蛮、狂妄、残忍,惨烈……,在所有字典上面,吾们已难再找比这更加惨酷的,来形容日寇的疯狂,和描写这毁灭性而“惨绝人”的大屠杀!

 

记得武汉合唱团在麻坡演唱的时候,曾有一幕话剧,措述日寇的残忍无道。剧中最紧张的场面是:杀人丈夫,淫人妻子,最后还高舞婴孩,然后以刺刀迎刺戮死。当时观剧的侨领,固然痛恨敌人的残酷,但总以为那是戏剧,是宣传;以为杀人是有的,也许不至就残酷如此。谁知道残酷之力,终于临到他们的头上来了。天啊!这是什么一回事呀?

 

1941年之冬128日,敌人在新加坡丢下第一颗炸弹后;马来亚的命运,已如风中残烛,但人们的心理,虽感威胁,尚还镇定。到了1942年正月11,麻坡开始遭受敌机狂炸后,人们才觉得局面的危险;已濒无可挽回地步,这才有点感到恐怖。13日,大家便开始疏散,疏散的地点,都在距离麻坡七八英里至二十英里内外,出人意料之外,这幽静美丽的小城市;于16日便开始陷入敌手了。

 

这时候,市区除极少数的趁火打抢之徒外,侨胞是完全绝迹了。领导柔麻救国筹的七常委和各科主任,也都疏散于各安全地带。张开川、李天赐于沦陷前两日,避难新加坡,曾想设法逃出马来亚,但都因家属关系没有决心,同时逃生之路也似乎经己绝望,结果只得又从星洲退回柔佛,寄寓于振林山胶园内。郑文炳、郑友专、颜华、林太宗等,皆结伴逃难玉射种植公司内,而文炳长公子明月则避港尾。罗美东和眷属搬住巴冬。林照英则住巴。潘斯到、陈和尚和我们,则住巴口山仔头之难民营。在这一个多月间,大家都在胶林里度过最艰难的旧历新年。虽然这生活是集体的,并不感到如何寂寞,但因时局的突变,战局的危绝,兼以炮声机影的喧震,各人脸上皆蒙上一重沈郁,神经极度紧张。那新加坡报纸来路经告绝。人们的时事消息,只有仰息于收音机了。起初收音机所到的消息,不是说强有力的援军经已开到便是说决使新加坡成莫斯科,语调坚强,大家兴奋。但到白思华投降那天,人们显然感到懊丧失望,同时也觉得大家的命运,不知老天将要怎样安排。就在刽子手山下奉文开始总攻新加坡前一天,李天赐和他的夫人,匆匆地从振林山被赶回原处来了。李君报告了许多闻见,和叙述许多敌人悍恶的面谱,也还说及北马一带被瞩的情形,和各地袍消息,但却也表示他个人的态度。他的意思是应该坚决保持“麻埠精神的”。不过,这里却另有一二动摇份子,正在计划来一个“小袍登场”的阴谋。有一天,我们的难民营,突然发现敌踪。当雄赳赳的敌宪兵数人进入营里时候,大家惊惶恐惧,手足无措,正在进退两难的关头,那抱着英雄主义留有东洋须的X君,和他的拜把妹子X校长,于是乎然出现了。X君的十足日本风度,加上X校长的流利日语,使悍恶的敌宪,态度大为改变。在他她周旋之下,敌宪仅稍为看看探探,便写给一张“军器检查济”的字样,便悄然的走了。灵符一道,合境平安。于是乎大家便开始对他她尊敬,而他她也色然自豪,心理上起了变化,飘飘然似有斡旋乾坤之想了。

 

因为各侨领的恐惧和决心,虽然新加坡已被占领,但麻坡市区仍无人出面维持局面,这种不理不采态度,显然使日寇大感愤。这时,那逃匿港顶的日本间谍山崎氏,已经荣誉地重回麻坡,同时还带来一个头衔——宪兵,亡命数月,一旦得吐气扬眉,自然是权威无比,骄傲一世。据说,他来麻坡的第一天,就开出一张清单,对巫人表示要报复华人。这在视华人为犹太人的马来人,眼巴巴的想从新主子的手中,掠夺些华侨财产,当然是“落井下石”。但英雄主义的X君,却有了敦睦邦交的路径。他静悄悄地和他底义妹跑到麻坡,拜候新头家——山崎,自然免不了有一番酒金钱酬,不知怎地,一接即洽,山崎居然礼贤下士,更奇的是山崎居然效桃园故事,和X君结起义来,理由是两人面貌太相像了。于是乎风调雨顺,天下太平。X君奉山崎为“陛下”,山崎尊X君为华侨新领袖。接着X君便假XX公会为办公处,挂起了治安会招牌,布置起行辕来了。但问题并未决解,X君似无人望,而山崎却也别有怀抱,便想出一个计谋,双管齐下冀一网打尽所谓重庆派抗日份子——麻坡侨领。他知道巫人警长挽,最与华人领袖有交情,便叫挽连函召请张开川来,张被迫不过,便来见挽,挽晓以利害,说新主子不坏,地方不能不维持,华侨也不能不归返市区各安其业,建立“共荣圈”。在生死威胁之下,张君只得从其所请,便以中华公会名表,一面劝告市民回来,一面召开各帮侨领来麻会议。许是226日吧,首次会议开了,由X君报告说要组织治安会,大家不反对也不苟同。其次是说设立衙门需要金钱,引得各人面面相睹,结果仍得由有钱者首倡。老实说,人心未死,仇恨正深,提及钱之一字,虽然能力做得到,皆不愿意。相持之下,无可奈何,李天赐先写10元,郑文炳也跟写10元,其余到会的5元,2元的尽写,不过百余元。X君眉头一皱,敢怒而不敢言。但说成绩太差,如何进行得事。那时大家正恨敌人,只知不愿出钱未计及到不出钱是否会牵连到不尊敬主子,不合作等罪名的问题。许是生死数定,无可挽救吧,那滔天罪状,空前的杀戮,竟不折不扣的由“钱”引出来了。宪兵山崎,兵站站长少野都得知这回事,都以为这是藐视皇军,不合作不协力的明证,是否山崎有无将这事报告上峰,不得而知。但事情之逐渐恶化却是事实。翌日不知怎地,市区各街道和治安会墙壁忽发现反日标语,山崎很快的就知道此事。大家正为此事弄到愁眉不展,而皇军却已忍无可忍。27日早治安会通知各人说守备队司令美少将(驻株巴辖)要来训话,要大家于28日早到会接驾欢迎。不到的祸由自取,廿八日晨,当我们到治安会时,门口前后,已有携带重兵器之寇兵看守放哨,怒目裂,意在严密监视,生死间瞬,形势紧张。但今天大家却的确到齐,集坐会场,鸦雀无声。移时,一位大尉衔的队长古贺和另一位能操广东话的军属来了。这家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看了,不寒而杰。随手拿出一张名单,一跨进门就步入后堂,旋又和X君跑上楼去。那名单,在他上了楼去,终被我们在后堂偷偷看到,所有曾担任过筹会委员的,都有姓名在上面。而一些著名侨领,和比较激烈热心的职员,都画有◎△ⅴ三种记标,而我和郭诗善却特别画个S形,这使我们都感到不安,似乎已象征出这些人的命运是凶多吉少,但大家却不得不装出很镇定的态度。再一会儿,所谓急先锋美少将,也于前呼后拥中临了。进门时,他先投下一道凶锐的眼光,使囚徒的我们,不自然的都站立起来,表示对胜利者无可奈何的“欢迎”这坏家伙年纪约在五十内外,矮胖身材,配着一套适度的军装,头上戴着日本式的布军盔,狗唇上边,两撇东洋须,跟着领旁的两颗金星在闪动;格外显出他的凶暴情态。于是乎这“仁丹老板”便上台训话,由那讲广东话的军属翻译。他劈头第一句。就骂我们是重庆派,蒋介石党,反日份子,说是他在东京就看到报,这里援蒋最力,出钱最多,并抬出“筹模范区”五个字,要我们全体负责。接着他再说:当他们出征之前,曾有好多孤儿寡妇,要求惩麻坡华人,尤其是麻坡,说是如果我们不援蒋,他们决不至于牺牲惨烈,所以我们是仇敌,他们必将报复和惩。在说这话当儿,他还拿出一份东京朝日新闻,果然载有麻端口筹的消息和筹会委员姓名。最后他怒吼了一声说华人要澈底觉悟,为他们协力,否则,都要严惩。一阵痛骂后,狗身一闪,由X君和X校长陪上楼去,这午餐,据说是治安会招待,然而那家伙坚决不受“仇人”招待,结果还掏出几十元“椰纸”作为代价,表示并不白食,揩揩嘴,伸伸腰,还要我们向他鞠了一个90度的躬;才一扭一擞地走了。餐后,邦凶犯大尉古贺又来了。他一上台,先冷笑一声,继又朝向我们注视,然后拉高嗓子说,我们脸色惊惶不对,定是有罪心虚,旋即摊开名单,划上红色铅笔,点出张开川、李天赐、郑文炳、郑友专、颜华、林照英、罗美东,七个常务,说要请往抹巴辖司令部,有事要问。继又以威吓的口吻,特别提出警告;说在七常务召问。其余的人要连保并担保常务家属不逃跑;否则一人失踪,全体要被杀头。于是被拘常委,便被押上军用罗厘,呼啸自去。这是大屠杀开始的第一炮。七常委被检去后,大家忧心耿耿,预卜凶多吉少,都向X君询问究竟?X君担保无事。然而太家仍很担心,于是有人想出妙计,说是寇军好脸,应该为他们举行一个胜利提灯游行,为他们捧捧场侨胞身家才有几分保障。这建议立即被接受之。正在积极筹备进行中。33日。那凶犯大尉,又带了许多兽军,如临大敌的来了。这次之来,又检去了罗文渔、林彬卿、林春农、郭诗善、和郑文炳公子明月女婿林太宗等。林彬卿的被检,是因为在罗文渔家中,被搜去一本筹会第一期征信录。这征信录上面有全体委员名单,还有林彬卿一篇序言。序言内容,自九一八事变叙起,全是痛斥日本的非法侵略,和种种残酷无道的罪行。凶犯大尉和他的翻译员在检读这篇序言后,简直发疯起来,立刻传问林君。郭诗善系抵制日货主任,平日爱国心切,言论颇为激烈,走狗们指他为共产党,当他被捕时,大尉曾迫他供出同党,郭君回并无同党,竟被毒打一顿,然后押上囚车。林春农井罪筹会要员,但因被指为共产党,于是便也被拘问,同时连他的老母、妻子、妻姨等十余人,也一并押上车去。何益谦因胶业工友会关系,被指为该会主要人物,结果也遭同一命运。林太宗系筹会总务,郑明月则因与文炳父子关系,兼又被目为亲英份子,但据明月死前对人表示,则断言有人害他。究竟何人,他并无指出。同时,那大尉还抓了一位建筑工友会的职员白连德,沿街要捕建筑工友。这一天,不管工友非工友,凡与白君相识而在街上打招呼或碰面的,都被视为同党,一律逮捕,而这一捕,犹如泥牛入海,有去无还。这么一来,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大有朝不保夕之慨。大尉返株后,留下一位少尉名叫粟原的继续搜捕所谓抗日份子。这少尉胖胖矮矮,年约廿岁左右,满面横肉,暴燥如雷。但似系特务机关工作人员,出门私访,都化装华人,使人认不得庐山面目。他还在麻收了一个徒弟张天送,原系有名“皮溜”,此君无恶不作,全麻坡都是他底敌人,这次偶然得志,便大施其报复手段,凡平日得罪他的,此时莫不是被指们抗日份子或共位党,幸得他底得志,仅只旬日间,终也被人告发,罪为冒名勒索,粟原大为震怒,亲自押出开刀,劈做四段埋于英校运动场边。一代巨憨,终不免也与“良弓藏,走狗烹”同一下场,不然麻坡吾侨其无瞧类矣。粟原在麻期间,日则化装拘人,夜则军车一辆,四出强抓妇女,载返洋房意淫辱。路人侧目,闰女匿迹,真不愧为色中魔王之包天者。

 

特为寇军排演的胜利游行,定于36日举行,当然不免有一番假象热闹。寇军司令部为暂时安定民心起见,四日即将张开川,林照英释放载返麻坡,一时侨胞们都觉得似有一线生机,张林二君虽然归来,但因先受寇军威吓,禁止对任何人吐露被捕后之拷问情形,故坚缄其口,一语不吐;我们为恐再惹祸变,也不敢深,不过窥测张君神情,似乎极度惶恐疲惫,性子也显然变得燥不耐烦似的。六日那天,参加游行的单位很多,灯牌也糊得五光十色巧夺人工,然而人们的表情是勉强的,苦笑的,沉郁的,一点不感兴趣。不过人马众多,杂杂踏踏,寇军却利用这一齐集的机会作为麻坡总检查日,预先派遣若干查问队,把守四路头,准备动作,一面派遣凶犯大尉,和一位能说马来话的嘱托松元繁太郎,并几个副官之类;前来参加“大典”,上午游行完了,总查问也从而开始,特别是四马路及五马路一带居民,路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被押送中华学校篮球场看管,然后绑来一位体无完肤的工人,叫他当场指出“歹人”。这一群被检的人们,连我底母亲,孩子,族叔,堂弟等,五人也在里面,我则和一班侨领们被扣在治安会,内外隔绝,出入都要请求特准,家人被检的消息,使我忧心如焚,孩子们不知生死只在瞬间,在场内哭哭啼啼;尽喊着肚饿,使我母观听了流泪不止,正当我们被扣在治安会时候,寇军的总检查已分三四队进行,搜捕抗日份子家属一队,拘捕路人居民的一队,搜公馆社团的一队,监视我们的又一队,综合最后所得消息,林彬卿一家连他的邻居,(一个教员,一个上海木匠夫妻子女四人,一个潮州小贩家属)全都披押上车。颜华一家,听得车声一响,急从后门溜走,幸免被捕,郑文炳家除次子明发,次婿李约南被捕外。余皆幸免,林太宗胞弟金丛,好意为之开门也被拘去,但其家人子女适外出不在,幸告无。郑友专一家,除三子适外出打弹子不在外,妻媳子孙及其亲戚等都被同时拘捕。张开川本人一家,原寄居于文打烟路吴华山宅因探知二马路他底住宅经已搜过,又预知寇军将再去搜罗文渔家,深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人通知其妻及子女等;从速迁回二马路自己住宅。吴华山夫人感到恐怖,也子携女跟着同走,那知劫数难逃,祸不单行,寇军不搜吴君宅,却反而重搜张君家,结果是张君夫人子女,连吴夫人及子女并亚婶等二十余人,统被带上军车,张君深恐家属有失至于错上加错,却真的池鱼被殃了。至李天赐夫人陈金蕊女士,白伊夫被捕后,即奔走呼号,极门设法营救,不想她的行动,早已引起寇军注意了。原来李夫人本身就是妇女筹会主席,平日热心勇敢不让须眉。在敌人黑册表上,也初列为一员抗日领袖。这次为救夫心切,特恳请X校长陪赴省株,拟亲入虎穴,说服虎狼,但这希望结果是粉碎了。当她归返麻坡途中,敌司令部已预派一驾军罗厘随后跟去,但李夫人并不知觉。返到吧西尼廊接受儿女请安及亲族询问时,廊前的枪声突起,瞥眼即见敌军包围而来。夫人情知不妙,但已无法脱险。其侄新来,适二子来此,眼见祸事临头,情急智生,急即折开沙厘板,先将二子抛出,然后自已也跟着爬出,左牵右抱,拔足就跑,因胶林之屏蔽,幸得脱险。敌军于完全包围尼廊后,即入搜其屋,结果李夫人,子女及工人亚婶等三四十人;全被拘虏。敌军这才胜利地凯旋了。同日下午,罗美东家除长子在马六甲,次子在渝,长女留外,也都全数被捕。

 

经过大半日的检查,所有列单的侨领家属,大体都被拘到,株连的当然更多此数。一会儿,大尉复重行出现于治安会。开始查问我们这批人,查问的方式,如像小学生上课,按簿逐一点名。凡被点叫的,都要站立应声“到”!频这生死关头,大家都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到”字,要用千钧之力,才得应了出来,结果陈和尚,王金针被点去。

 

陈和尚的被点,听说系在岭南俱乐部搜到一封由琼崖寄来的信:信中曾写及敌人在华的暴行,陈君是屋主,据说应该负责。至王金针所犯何罪,至今仍弄不明白。陈王二君于被点到后,也被押送中华学校。而中华学校所拘的居民路人等,凡是脸色惊皇失色的也皆被检。检好了,被选的留,不中选的退。临行,张开川重复被召上车,独林照英无事。可说是不幸中的走幸。

 

所有前后三次彼捕的人,属于筹会或较有声名的,都被送去株囚禁,其余侨领家属和一些较不重要的人,都于37日,被军用罗厘数辆,载到巴力九山处决。他们就义的时间,约在下午4时左右。敌人对这些义士,用刑之残酷,真是惨绝人,而为神人所共愤。

 

这些就义的烈士,妇孺约估其中之70%。就刑的地点,即在幽静的胶园内,义士们于抵达目的地,就全被驱押下车,强迫背跪在“巴力沟”边,然后,喝一声,刺刀齐举,刀尖直指心胸,咆哮地猛力迎刺去,一刀不足,继之二三刀;顺势以脚踢入沟中。前仆后仰,血花四溅,呻吟惨叫之声,洋溢整个九山,引得附近人家,为之掩涕战栗。稚龄的小孩,则由兽军提抛,然后迎上刺杀。听说其中有个小孩子极其活泼可爱。临刑时骇极呼啼,耸身紧抱兽军之腿,兽军见其天真,忽有感触,不忍下手,回头斜在旁的指挥官,意思是代求怜赦。但不为兽官所同意,结果只得一刺了之,当开始用刑之时,天气已在变幻,太阳无光,阴密布。呼呼的风,吹撼整个胶林。至刺杀完毕,正在旋土掩盖;暴风雨骤然大至。兽军只得草草薄,匆匆离开。这暴风雨不只限于巴力九,就在相距离4英哩的麻坡也一样淅淅潇潇,如像狂涛澎湃。那时我在家里也正惊讶这风雨的狂暴,为几年所仅见,突然地电光闪闪,霹一声有如最大口径之长射炮发自头上,震得屋地动摇,连我的孩子也失声呼叫起来。此时此刻,我们并未得知烈士们经巳就义。事后巴力九来人描述当时情形,并称异那一声霹,竟是起自烈士们就义地;而更奇的是雷声响处,竟连近旁的一株大树,也连根拔了起来。曾记前朝有所谓“六月飞霜”,说是忠臣就义,天地含冤,不想这一霹,竟成后先辉映。从天地正义来说:烈士无辜,而寇军无道。所到攻城略地,杀人如毛;灭族屠城,视为常事。志士英魂未,激为厉烈,那气魄所冲,当然会使天地为怒,神人共愤了。只是雷声霹,并未将寇军击灭,未免太便宜那些作恶为非,残虐无道的人儿了。在这被屠的烈士里有一位系何文皆的亲戚;也是6日被检去的。他被寇军刺破颈项喉管,唯并未即死。遂于雷雨过后,从薄土乱尸中挣扎起来,移步求教于附近人家。人们看他可怜,曾以粥汤。但因喉管洞开,不能下咽。他有气无力的叙述当时可怖情景,因流血太多,不及救治,终于翌日长弃人间,这烈士们就义的所在地,因掩盖太浅,尸骸涨肿暴露,巳为野狗园猪所噬食。更以一班贪婪巫人之翻掘检拾金饰纸币,弄得衣发骸骨四散狼藉,大小颅骨历历可数。直至所谓“天长节”过后,我们才请得当地警备队长的许可,雇人将骸骨收集一处,堆土,立牌,作为标志,稍尽后死者些少职责罢了。

 

至于被拘在株的侨领们,虽延至318日才被集体屠杀。但在拘禁期内,亦几乎每日惨受拷刑,据唯一获得开恩释归的林照英所述:在起初被拘的二三日,他们都在一处,似乎尚得优待,每日都有烟抽。当时那位嘱托——松元繁太郎,曾私访他们表示如肯献金7万元。保证全体可以获得释放。但这表示使他们并不感到兴趣。因为他们觉得爱国无罪,且生则全生,死则同死,如以金钱赎命,未免可耻。后来松元自动减价5万元,他们终于也不得不看风色。

 

但最高限度,每人只能各出2千元。自此以后,松元再不来访,而他们也泰然自若,誓志不移。胜利游行过了,张开川重被拘来,他们便被移禁各自一间彼此完全隔绝,而被毒打拷问也就日见频烦。他们并不推诿,寇官问及救国援蒋的事,他们完全承认。最后寇官表示可以释放他们,但交换条件是:每人须供出激烈抗日份子100名。他们回答说:如果筹救国有罪,则所谓抗日的中坚就是他们几个人,何来那么多的抗日份子?

 

株侨领赵丽生,更坚决勇敢地说:领导抗日的就是我,要杀杀我,何得牵涉别人。视死如归的决心,溢乎唇舌眉宇间,的确不愧铁血男儿。这么一来,寇军虽不断的拷问,他们宁愿自巳成仁取义,始终不愿连累任何人,尤为有胆有识。如此持旷延,寇军终于接到上峰命令,着将麻埠被拘侨领就地处决。他们便于318日早晨,从容赴义,慷慨地为国牺牲。听说山上奉文,还特地为此事亲来主持。就义的地点计分二处.一在新加兰路三英哩半,另一在5英哩半。前一处共14,即张开川、郑文炳、李天踢、郑友专、颜华、林彬卿、郑明月、林太宗、赵丽生、陈培辉、王季、许思恭等。后一处共18人,即罗文渔、罗美东、陈奇木、蓝搏万、白成桂、张琼生、刘章僻、陈炳汉、董全、张文凤、陈益利、周细粒等:林春农、陈和尚、王金升、何益谦、陈传兴、郑明发、李约南等未明,据测亦在此处。用刑之先,他们都被铅线捆绑两手两足。平排跪着然后用机关枪扫射,一时哀叫之声震动山谷。其中郑明月、周细粒二人虽被射倒,但不中要害,然却仆地装做巳死。不幸的是郑明月,因与赵丽生比连,赵君因痛极惨叫,身手极力挣扎,为寇军再从胸膛刺之以刀,同时也顺便望郑君大腿猛劈一刀,然后奏凯归去。郑君据说脚筋登时两断。虽流血很多,但因他体格素健,尚极清醒于奋力挣扎后,便从死里逃生,爬向附近胶园内,寻觅一处人家止息。那人因系相识,便把他藏匿起来。唯因恐怕走漏风声并不敢延医救治,仅购些简单药物,自己治愈,同时也差人密告其家人,他的公子还潜来侍候,终因细菌侵入伤处,延至五十余日,便也然与世长辞。他与林照英危异难,一个是死里逃生,不幸中之大幸;一个是生中逃死,有幸中之不幸。

 

此外,也还有麻属班卒侨领梁东明、唐明达父子,及麻筹会抵货检查员郑金龙等,于最后也一同死难。梁东明、唐明达父子系宪兵山崎亲自逮捕,未及押麻坡,即在麻班中途之红毛园枪决。致死原因,梁君系面山崎,痛斥日奉之野心;而唐君则因不售咖啡与山崎,被认为反日份子,非杀不可。

 

至郑金龙则于较后被捕,对抗日抵货工作直认不讳,但坚决表示不为敌人利用,也不株连他人,敌人无法,终于杀之狱中,就刑前,郑君曾引吭高歌唱爱国歌曲,未了还大声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将委员长万岁。”当时同被囚系在狱的吴志贤君,曾听到郑君如此口号,郑君真不愧为一个忠勇果敢的爱国烈士!

 

麻坡侨领之被屠杀,死事最烈最惨,而其灭族诛家的凶暴手段,也创马来亚杀戮之最高纪录。那末,麻埠侨领为甚么特被仇视呢?第一,是麻坡筹成绩,曾蔚成全马风气,而为日政府所注意。第二,麻埠侨领曾主持领导石原铁山的华巫罢工运动,使产铁最多的石原会社陷于完全停顿。那曾任石原铁山经理后又随军南侵的日本人在吉隆坡曾对人表示谓其如抵柔佛,对对麻埠侨领大事报复,以了却几年来他底心中积恨。第三,昭南时代日本先宾部台人王太原,于战前曾因其台湾戏班在麻坡受抵制,涂乌油,弄到戏塌人散,知为侨领所主动。这次得志重来,巳抱报仇雪耻决心。因他于新加坡攻陷后,曾来麻指名拘人。敌军投降前,他调任马六甲宪兵部,曾对人表示说:麻坡的侨领的被杀,系出他的计划。第四,负有间谍使命的山崎氏,在麻曾受一般华侨的晦气,同时又最熟识麻坡情形,所以在他盛怒之下,认为麻坡华侨该当杀尽,拔茅连茹,自无遗类。

 

呜呼!死者已矣。但四年前的旧事,犹历历在目,如像昨日。烈士们的英勇慷慨,至今回思,仍鲜明活泼,于脑际,现在,敌寇虽已降伏了,但烈士们的忠骨,仍无安葬之所,烈士们的深仇沉冤,仍未洗雪报复,那刽子手山下奉文、美、古贺、山崎、王太原等,也还遥法外,自由自在。英魂未,该应厉在?也将如玉泉山的关云长,一显圣灵吧。

 

李冰人作转载《城北斗日报》3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