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华文学六十年集 胡愈之作品选
投降主义的末路
胡愈之
去年六月法国向纳粹屈服投降的时候，立法院院长孙科从欧洲视察回国不久，在重庆的某次会议中，有人问他法国为什么失败。孙院长的回答很简单。他说：『法国失败，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内部不团结，第二是政治不良。』
内部不团结与政治不良固然是法国失败的主要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法国掌握政权军权的一些大官僚柏丹•魏刚，赖伐尔之流，本来就没有对德作战到底的坚定意志，暗中在寻觅和平妥协的道路，所以当西线战争开始时，事前并无准备，仓皇应战。到了前线迭次失利，德军已攻陷巴黎，那时害怕法国人民起来算帐，自己的政权不保，所以不恤牺牲国家民族，竟向希特勒屈膝投降。
但在当时，柏丹魏刚和赖伐尔这一些人，还要欺骗法国的人民，说这是『光荣的和平』。原来希特勒在那时急于要把西线的军队抽调,并且利用法国资源，以在最短时期击破英国，所以对法国所提出的条件，并不十分苛刻"德国虽然继续占领法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却声明是为对英作战的便利，陇后便将全部撤退。此外法国的广大殖民地依然原封不动。而法国的海军，也保持原状，并未移交德国统率。因此法国的投降主义者认这些条件对于法国并无不利。法国退出战争之后，还可以保持偏安之局，让英国和德意去拼一个你死我活，将来不论那一方面战胜，法国还是法国，而且还依然是一个大殖民帝国，这就是柏当等人用以欺骗法国民众的一套投降理论。
可是事实并没有像柏丹所预计的美满。康边停战协定签字，三百万大军解除武装之后，法国所受痛苦，甚于亡国。一则微犀的小朝廷，不能在全国行施政权，柏丹虽迭次恳求把政府迁回巴黎或凡尔赛，始终被德国拒绝。二则每天供奉德军四万万法郎的军费，使法国人民不堪负担。三则因三分二的土地被德军占领，工农业生产及运输不能恢复常态。四则殖民地日益携贰，对『自由法国』运动的倾向日增。至烟国内民众不满政府，反对投降出卖，是更不用说了。因此，柏丹所谓『光荣的和平』，是既不光荣，亦无和平之可言，眼见得『半身不遂』的微犀政府，断难保持生命，所以柏丹虽已后悔不及，但在最近二三月中，对他的主子希特勒，却已不像以前的俯首贴耳，绝对服从；在德法的几次谈判中，德国要求法国交出残馀的海陆空军，以供攻英之用，要求德军假道法境，以援助意国；要求在法属西非洲的达卡尔港，建筑德国潜水艇根据地，以攻击大西洋的英国航线；要求使用法属北非海岸的军港，以威胁西地中海的英国海军；要求叙利亚的法国属地军队及一切配备，以协同进攻苏彝士与埃及。这些要求不是被柏丹拒绝，便是被拖延着。到了去年十二月中旬，柏丹又居然把希特勒的忠实走狗赖伐尔免职。柏林和微犀的关签，紧张到了最高点。
甘心投降出卖的柏丹为什么竟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呢？原来是最近半年来，纳粹攻英未曾实现，意大利在巴尔干与北非，迭遭挫败，美国援英日见积极。柏丹虽然是奴才胚子，也懂得见风驶帆。他想仗着英美的势，以向他的主子撒娇。我们知道英国和微犀政府间，始终没有断绝外交关系，而美国新任驻法大使李禧，最近也在微犀进行外交活动，可见柏丹是用亲近英美当作要挟德国的一种手段，以为如此则希特勒当不至相迫太甚，这是一种借外力以自重的投机徼幸心理，也正是投降主义的一贯作风。
但是柏丹这最后一次的玩弄手段，现在也失败了。自己投降出卖，而却想借外力以自重，自己不坚决反抗侵略，而却想投机取巧苟安一时，这种打算，本来没有不失败的。希特勒现在已经在法国雇用了另一批奴才，组织了所谓『国家人民党』，模仿纳粹的政纲，以推翻微犀政权，使法国成为第二挪威与第二捷克。虽然这种敌人一手制造的政治集团和微犀的傀儡政府，同样为法国人民所反对，但是因为有德国的枪杆作后盾，柏丹政府必不能加以消灭。希特勒为了发动对英的大规模迅电战，自然必须把法国整个儿征服，把停战协定取消，把法国的全部领土，军备，资源，以及殖民地都掠夺尽净、。柏丹现在已经不能替主子完成这一任务，自然迟早要被主子一脚踢开的。现在微犀已经开始感觉到被『踢开』的危险，所以前日魏刚发表的广播演说，呼吁法国人民要信任微犀政府。但是法国早已没有宪法，没有国会了，没有民主制度，没有真正代表人民的政党了，到这时候，法国人民是不会再支持卖国政府的。至于英美，对于一个已经投降敌人的政府，要加以援助，怕也未必有效吧。
这是毫不足怪的，这正是投降主义的末路。
（载一九四一年二月三日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