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猴”其实是“捉鲎”

我城我语——新加坡地文志

“捉猴”其实是“捉鲎

 林恩和著

“今晚到五丛树脚捉猴!”

 

早年,新加坡娱乐场所不多,晚上可供消闲的地方有限,一些游手好闲的人相聚在咖啡店,总爱招朋呼友一起去“捉猴”,说到“捉猴”,脸上还会露出暧昧诡异的神色。

 

“捉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男生(这里姑且随时代潮流称之,当年可没有如此雅称。)说起来总是兴致勃勃,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

 

“捉猴”可不是到树林捉猴子,而是到一些情侣“拍拖”(广州话情侣约会之意)的地方去偷窥热恋中的情侣的亲热举动。这些具有“捉猴癖”的人,报章称之为“瞥伯”,相信是从英文Peep音译而来。“瞥伯”一词,不知出之于哪位高手,音、义皆达,不失为一个翻译的佳例。

 

当年“瞥伯”爱去“捉猴”的地方,除了“五丛树脚”,劳动公园(即加冷公园)、麦里芝蓄水池、皇家山等处,皆是他们狩猎之处。

 

“捉猴”闽南语为“掠猴"Liah Gao,溯本追源其“捉猴”其实应该是“捉鲎”。

 

“鲎”华语发音和“猴”相同,其闽南语发音也与“猴”的发音接近,猴为大家所熟见,鲎则鲜为人知,字又生僻难写,久而久之,字随音变,“捉鲎”也就变成“捉猴”了。众所周知,我们的先民可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猪仔”被诱骗拐卖(老外所谓By hook or by crook是也)到南洋的。

 

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之一,与早已灭绝的三叶虫是近亲,有人称之为马蹄蟹(Horseshoe Crab),其实它和蟹一点关系也没有,和蜘蛛、蝎等反而是近亲,常见于中国福建省、广东省、广西省沿海一带。据一位马来西亚研究生物的朋友告知,马来半岛及新加坡的海滩也可见其踪迹。

 

 


明代《三才图会》里的“负鲎图”。

 

的习性是雌雄经常形影不离,雄鲎常伏在雌鲨的背上而行,所以民间一般称之为“夫妻鱼”或“海底鸳鸯”。被捕捉到时,往往就是一对,唐朝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有载:“鲎雌常负雄而行,渔者必得其双。”所以人们就以“捉鲎”来形容"捉奸"。在台湾就是以“捉猴”来指称“捉奸”,我们在台北街头随处可见“捉猴专家”的招贴,指的就是专业帮人捉奸的私家侦探。

 

,据《同安县志》载:“厥色青黑,其足十二,眼在背,口在腹下。雌常负雄,获雌则得雄,雌或脱去,雄亦终毙,其单行者,谓之孤鲎,食能伤人。尾锐而长,触之能击人。”福建的先民,很早就知道鲎的习性,触景而生词,故有“捉鲎”一说。

 

新马的华人常说的“捉鲎”不是其本义,而是衍生义,即所谓偷窥情侣的亲热举动是也。词语会随时空的改变而产生讹变,其意涵也会随之产生变化或扩大,“捉鲎一词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韩愈《南食诗》中云:“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谪居潮州的韩愈见过鲎,知其习性,除了闽南语,潮州话也有“捉鲎”一词,也就不足为怪了。

 

“瞥伯”多系好色之徒,新马民间形容这些人有“五支须”、“猪哥”等惯用语。

 

“五支须”(gho ki ciu)闽南语、潮州话皆通用,指的是好色,和广府话的“咸湿”同义,其来源已不可考。有人说“五支须”指的是土虱鱼,其头部长有五支须,故名,因其身油滑,以此形容好色之徒,姑且录之于此。另一说法是地方戏曲里扮演轻佻好色的公子哥儿,其典型的装扮就是在颊边点上一颗痣,痣上安上五支须,因此好色之徒也称为“五支须”,个人觉得此说较为合理。

 

有趣的是,看似粗俗的“猪哥”,其实是古汉语。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有“夫为寄,杀之无罪。”

 

“猪哥”是俗写,古汉语是“猪”。查“”字《广韵》注其音为古牙切,意为公猪。《说文解字》这样解释“”:“牡猪也”。

 

“猪哥”在闽南语、潮州话里也另有一个相近的说法“寄哥”,其实也是古汉语,正确的写法是“寄”。《史记•秦始皇本纪》有“夫为寄,杀之无罪。”之句,司马贞索隐曰:“,牡猪也,言夫淫他室若寄之猪也。”

 

上面引用的古文,有些人可能看得一头雾水,这里举早期新加坡民间一个消失的行业来说明,大家就能恍然大悟。

 

早期新加坡有一个俗称“牵猪哥”的行业,专为养猪人家提供公猪配种。

 

早年新加坡有一个俗称“牵猪哥”的行业,是为养猪人家提供公猪配种的专业户。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一般被人轻视,大家喜欢在其名前冠以“猪哥”的称呼,如阿X就会被人称为“猪哥X”。接到召请后,“牵猪哥”业者即拿着竹条,赶着“猪哥”去交易。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养猪业开始兴盛,“牵猪哥”业者改为采用三轮摩哆车运载“猪哥”,“牵猪哥”拿着竹条赶“猪哥”的情景也不复见到。

 

当年许多乡村居民都会在家里饲养几只猪作为副业,一些养猪人家,每当猪母(华语是母猪)发情时,即招“牵猪哥”业者赶着猪哥(华语即公猪)来为其配种受孕,即为“寄”。寄乃寄放的意思,因为公猪不是在其猪寮,而是被带到母猪的猪寮而进行配种。因此,“寄”本意是寄放到人家猪寮里进行配种的公猪,闽南语、潮州话借用来形容好色之徒。

 

闽南语、潮州话皆是古汉语的活化石,懂得方言,上面引用的《史记•秦始皇本纪》“夫为寄”一句就可迎刃而解,这就是掌握方言的一大好处。

 

2009-09.06《联合早报•早报周刊》私房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