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屿潮州人史纲 The Teochews in Penang: A Concise History

槟榔屿潮州人史纲

The Teochews in Penang: A Concise History

Tan Kim Hong



 

 

一幅槟榔屿潮州人历史图卷,展现的是潮汕人在槟榔屿立足,扎根和行使公民权利的历程,是大马华裔公民从经济人演变到政治人过程的一个缩影。黃巻上的人和物,在斑驳不显的背景下,唱着流淌数百年的悲欢之歌。这首古老的歌,由无数个音符所编组而成,其中有潮人坚韧不拔的毅力,有潮州文化的中和,有潮人商道的诚信,更有潮州传统的进取开拓精神。从吹送红头船的七州洋风浪,到传递当代资讯与电源的光纤电缆,隐约泛现的是槟榔屿潮州人的低下身影,是普世潮州人的谦恭独善和兼济天下价值观。

 

 

 

 

Copyright© Penang Teochew Association 2010

ISBN 978-967-5647-00-0

 

槟榔屿潮州人史纲

The Teochews in Penang: A Concise History

 

著者:陈剑虹

调查/访问:蔡爱卿、刘峻宾、李嘉雯

摄影:洪森合

装祯设计:马庆熙

封面题字:挺教授

出版:槟榔屿潮州会馆

127, Chulia Street,

10200 Penang, Malaysia.

Email: pteochew@gmail.com

排版/印刷:CGT Quick Printer Sdn. Bhd.

62, Rangoon Road,

10400 Penang, Malaysia.

 

咨询顾问

蔡志祥教授

陈训先研究员.

陈占山博士

挺教授

继澍副研究员

李衍平副教授

李志贤副教授

林纬毅博士

吴行赐副主任

张应龙副教授

 

目录

序——智绪

序——

序——李志贤

 

引言

 

第一章 19世纪潮汕人的南来与移民经验

第一节 潮汕移民的动因

第二节 潮州移民的类型与经验

 

第二章 19世纪的帮权结构与政治形态

第一节 潮人帮权结构的凝结

第二节 潮人政治形态的酝酿

 

第三章 20世纪前半期的经济变迁

第一节 潮商社区的塑形与制度化

第二节 潮人种植业的递墟与发展

 

第四章 20世纪上半期的社会组织和社会工程

第一节 潮人社会组织的发展

第二节 潮汕人营建社会工程的努力

 

第五章 二战前后的桑梓情怀与身分认同    120

第一节 清朝末年至中华民国初年的政治取向

第二节 两次世界大战间的侨民心态

第三节 二战后的公民定位

 

第六章 当代潮商的经济整合与投资方向

第一节 20世纪60年代的潮人企业

第二节 新经济政策及后新经济政策期间的潮人企业发展

第三节 新形势下的企业管理,企业文化和投资动向

 

第七章 潮人的旧文学创作

第一节 旧体诗创作

第二节 对联制作

第三节 潮人的灯谜制作艺术

 

第八章 潮人的新文学创作

第一节 二战前的马华新文学运动与潮籍写作人

第二节 战后40年的潮人作家和作品

 

第九章 戏剧表演,音乐和书画艺术

第一节 潮剧和潮乐

第二节 书画艺术

 

第十章 神灵观念和宗教行为

第一节 华人的宗教信仰渊源

第二节 槟榔屿初期华人的神灵观念及其功能

第三节 现阶段的潮人佛道信仰

第四节 当代潮人的民间信仰

第五节 儒教与潮人节俗的宗教实践

 

第十一章教会与善堂

第一节槟榔屿德教的发展

第二节槟威的潮人善堂

 

结语

参考书目

后记

 

 

拿督智绪

槟榔屿潮州会馆主席

 

经过两年的编修,《槟榔屿潮州人史纲》终于如期出版了。

 

这是槟榔屿潮州会馆继韩江家庙和原韩江学校的成功修复后的另一项文化工程的贯彻。如果说家庙和学校是槟榔屿潮州人的文化基因载体,那么《史纲》该说是槟榔屿潮州人的历史基因透视镜。前二者是我们共同的文化产业,后者则是我们集体的历史记忆;它们都是我们民族品质的一角视窗。

 

我要特别感恩乡亲们对《史纲》出版计划的支持,通过你们近33万令吉的慷慨资助,会馆董事会得以推动和落实这项写作计划。我要感激原主席拿督赐兴及其董事会成员的创议和策划,让现届董事会得以顺利的完成印刷和出版工序。

 

我也要对陈剑虹老师和他的田野考察小组两年来的辛勤劳动,致以衷心的激赏和谢意。陈老师是一位笃实的学人,长时间在国民中学和大专院校教学与研究,对槟榔屿华人史和马来西亚史有相当的认识,著有专书和论文若干。他在2004年开始参与潮州会馆的文化活动,目前是会馆的名誉董事。

 

我们希望通过《史纲》的出版,而为槟榔屿历史,马来西亚潮州学和马来西亚华人史的研究和论述工作添砖加瓦。根据我个人粗浅的了解,《史纲》属于马来西亚华族地方史的范畴,但出于文献和资料匮乏上的局限,它所采取的详古略今的研究角度,和史论结合的书写词语,在所难免。槟榔屿潮州人的历史内容广泛,作为一部初步的研究著作,《史纲》能做到重溯的基本工作,引出它的主旋律,已是难得。它不可能涵盖其全面发展的具体细节,进行大规模的重建工程。职是之故,它待补充和订正的地方可能不少,槟榔屿潮州会馆期待各方的不吝赐教。

 

现阶段的马来西亚政府,在吸取世界和当地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急剧波动经验后,提出‘一个大马’的施政口号,并且正在启动一定范围内的转型计划,鉴定110个国家关键成效领域的240个关键表现指标,以达至以民为本,绩效为先的新社会理想。国家在转变,社会在求新。槟榔屿潮州人社会在精心建构内部整合,传承文化的当儿,理应跨越小群意识和族群观念,冷静思考思维和行动上的转型。我们欢迎有识之士,参与我们的行列,扩大讨论的空间,再创一个转型的槟榔屿潮州人会馆和潮州人社群。

 

 

 

挺教授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副院长

 

由于自然地理和生态环境制约,潮汕无可选择地成为一个移民输送地。18世纪前期的大米国际贸易和19世纪后期的汕头开埠,促成了潮州与东南亚地区之间的两次大移民潮。许多潮州人在这时定居东南亚,东南亚潮人社会得以形成。海内和海外两个潮人社会,在很不相同的地理、经济和政治环境中,各自发展,分异;而血缘和文化的脐带,又使它们紧紧系连在一块,互相滋养,难以割开。研究潮汕历史和文化,如果缺少对海外潮人这一个部分的了解,不免会陷入“秉烛”误书的尴尬。

 

正因为如此,在为泰国王侨生先生《游子心》(杨锡铭、林枫林主编“海外潮人文丛”第一种)一书所写的序言中,我表达了自己对海外潮人文献的倚重:

 

我一向以为,潮学研究需要把本土和海外潮人的生活连到一起,仅仅依赖潮汕本地的文献资料,很难全面地了解潮汕历史和文化的真相;对于潮学研究者来讲,“乡土的田野”应当延伸到海外,特别是东南亚和台港澳。

 

也因为如此,几年前我从安焕然兄那里获得南方学院华人族群与文化研究中心编撰的《潮人拓殖柔佛原始资料汇编》,非常欣喜,一口气读完,深为那些出自平民百姓口中的、潮州人在柔佛拓殖与发展的历史所感动,并把这些资料使用到自己的研究里。

 

现在,又有一部研究海外潮州人的著作问世,它就是陈剑虹老师的《槟榔屿潮州人史纲》。这本书的前半部分,述说了18世纪开始的潮汕人向槟榔屿的移民,19世纪到20世纪中叶移居地潮人社会的形成,潮州人在英殖民地和独立马来西亚不同背景下的槟榔屿的政治和经济地位的变化,和最后在地化成为马来西亚华族一部分的历史过程。后半部分则分别对槟榔屿潮州人的文学和艺术成就,宗教观念和信仰行为做了详细的介绍。

 

蒙剑虹老师错爱,我得以在《槟榔屿潮州人史纲》正式之前通读全稿。这部书在内容和研究方法方面,许多地方,让我受益匪浅。比如:

 

以往中国内地的海外华文文学研究,大多就新文学而言,把旧体文学弃置一边。姑不论民国之前,南洋侨民的文学创作只能继承旧形式;即使在新文学兴起流行之后,由于那一辈侨民所受教育、审美观念和写作技能,导致他们更喜欢使用旧体文学形式来摹写自己的生活、传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种种情感。“旧瓶装新酒”的现象在文学创作领域里,在所难免,就像宋代文学研究,除了讲新出的宋词、话本,诗文辞赋也不可避开一样。实际上我们同样可以借助着旧体文学作品,了解当时槟榔屿华人(包括潮州人)的生活和感情,一如借助新文学来理解现在的槟榔屿潮州人。就世界华文文学研究而言,对旧体诗词的研究可以说是实事求是地开拓了一个领域。

 

潮商是海外潮州人中最值得我们去研究的群体。但是,由于可以用于研究的有关书面文献畸零丛残,使得我们对海外潮商的了解,不免有许多欠缺。2007年我受托撰写《潮商文化》的过程,常常因此有难以措手的概叹。在本书的第六章,剑虹老师显然也碰到同样的难题,却别开生面采用访谈方法,取得资料,然后加以归纳,上升到理性的层面,概括出从20世纪60年代到目前不断变化的政经环境中,槟榔屿潮商的为商之道。这一章对我的启发甚多,而且我相信它可以让更多读者受益。

 

这里仅举两例,其它胜义多多,有缘者当可各依自体感遇发覆。这也是我作序推荐剑虹老师这一大作的本愿。

 

最后,或者应该提醒中国读者注意,剑虹老师是用一个马来西亚华人的立场,为我们讲述槟榔屿潮州人的历史。这个历史和中国原乡潮州人的历史有很大不同。它浮现于马来西亚史的背景之上,与马华社会的历史难以割裂。许多槟榔屿潮州人的历史,我们只能通过本地的华人史来了解。

 

明乎此,才能更加正确地理解作为潮学研究对象的普世化的“潮州人”的文化和历史。

 

黄挺

谨序于汕头

20102

 

 

 

李志贤博士

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东南亚华人研究群召集人

 

陈剑虹先生继《槟榔屿华人史图录》一书于2007年出版后)在不及三年的时间又撰写了《槟榔屿潮州人史纲》一书。正如作者自己期许的,这是一部“信而有征,史论结合的槟榔屿潮州人历史”,书中应用了大量的金石碑文,民间文献和政府档案,结合田野调查和实地访,作者钩沉探微,旁徵博引,类比考证,剖析爬梳,全面详尽而又有系统地探讨了自19世纪以来槟榔屿潮人社群的发展脉络,进而推陈出新,从学术的观点,反映了槟榔屿潮人的历史文化,不仅为槟榔屿潮人历史的研究立下新的里程碑,也配合国际间潮学研究方兴未艾之势,为海外潮人研究和东南亚华人研究提供宝贵的新成果,在学术领域作出重要的贡献。笔者有幸,先睹为快,对于《槟榔屿潮州人史纲》一书史料之翔实,结构之严谨,分析之透彻,观点之持平,论述之精辟,文之秀雅,深感悦服。这无疑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历史著作,剑虹先生之治史功力宜其有如此之扎实深厚也。

 

回顾槟榔屿华人社会的历史,从各行各业,到地缘、血缘组织,从神权、帮权和神权的错综关系,到社会结构的变化和各阶层人士的互动,都是令人关注和值得研究的课题。《槟榔屿潮州人史纲》的内容就涵盖了19世纪潮人从粤东地区过番至槟榔屿的历史背景和移民经验、早期当地潮人社群在华人帮群社会结构下的政治形态,以及在不同历史阶段与当地殖民地政府,土族势力和其他华人社群在经济、文化和社会组织等各层面的互动关系;其中还涉及身份认同、宗教信仰和传统文化等课题。在这么广泛的研究范围下,要从千头万绪中将错综复杂的历史真相整理出来,并作有机和系统性的探讨,实是一项庞大的工程,需要充足和翔实的史料作为基础。

 

潮人在槟榔屿的历史,源远流长。根据文献记载,可知潮人在19世纪前后已经在槟榔屿开拓农业,建立马来半岛最早的华人种植业社区。槟榔屿既是马来西亚潮人历史的重要发源地之一,潮人社群所留下的文献史料,就益显重要和弥足珍贵了。研究东南亚华人的学者都意识到,散布于民间社团的有关华人社会的文献与金石资料,是补充官方文件档案和考古文物不足,以进行完整研究所不能缺少的原始资料来源。但是,直至今日,许多华人社团尚未制定一套完整有效的制度来收集、整理和保存这些历史资料。正因为如此,那些还零落残存在民间的华社文献和出版物,就成了学者希望能加以搜集、抢救、整编和研究的珍贵资料。从感性上看,这些文献,无论是原始的档案文书、函牍手稿、还是章程名录、纪念照片,都是先辈们一笔一划所记录下来的,它们不但是先贤们呕心沥血创立和推动社团事业的最真实见证,也是先辈们从移民过番至落地生根的生活进程的历史记忆,其中隐含了丰富的情感和内涵价值,是祖先所遗留给后代的文化资产与精神财富。从理性来说,社团的文献,可以让社团领导人从过去发生的事件吸取经验,鉴往知来,让会员对社团历史和社群的发展有更深一层的认识,更重要的是,这些宝贵的资料虽然不是学术著作,却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为学者和研究人员,提供了重要的原始素材。

 

所以,窃以为出版《槟榔屿潮州人史纲》这样一部极有份量的史籍,作者的学识、热忱、干劲、毅力固然是必要的条件,但另一个至为关键的客观因素是槟榔屿潮人社团的主动性支持与配合。潮人社团和社群所扮演的关键性角色,表现在对社群历史的传承意识和具体行动,其中就包括对原始史料的保存、整理、研究和出版的重视和赞助。在这方面,马国的潮人会馆早有共识。2000年,柔佛州11所潮州会馆联合新山南方学院展开搜集柔佛潮人史料的计划,并于2003年将努力搜集而来的丰富史料,出版成册,篇幅多达600余页,获得马国潮社和各阶层有识之士的肯定和赞赏。槟榔屿潮州会馆在这方面的成果,亦是有口皆碑。早在1964年,会馆庆祝成立一百周年,就已经专设委员会,分访各地潮族耆老乡贤,搜寻史料,计划编纂史册,以彰先德而垂后昆。(注11998年,潮州会馆庆祝134周年所出版的特刊也汇集了许多宝贵的史料,刊载多篇有关槟榔屿潮人历史的文章。如今,在潮州会馆的鼎力支持和赞助下,剑虹先生又得以汲取会馆多年来有意识搜集和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献,为撰写这一大册潮人史纲注入丰富的原始资料。这不仅显现了槟榔屿潮州会馆一贯认真看待社群历史的前瞻性,也是马国潮社和史学界另一值得自豪的盛举。与东南亚大部份华人社团一样,新加坡潮人社团所保留下来的文献并不多,其中有环境变迁的客观因素,也有社团领导人意识不足的主观原因。槟榔屿潮州会馆重视历史文献的搜集与保存、倡导撰写潮人史纲的精神与实践,何尝不可作为彼岸邻国潮社迈出旧框架,以学术活动开创新空间的借鉴?

 

《槟榔屿潮州人史纲》即将付梓,承蒙剑虹先生抬爱,嘱我撰序,虽知笔拙,不敢固辞,忝为数言,聊表祝贺,略抒己见,与吾潮诸乡亲先进共勉之。

 

李志贤

2010220

新加坡国立大学

肯特岗校园研究室

 

1:〈槟城潮州会馆百年庆典编纂史册彰前贤三委员负责搜集史料〉,见《南洋商报》,新加坡,1964226日,第十版;〈槟州会馆百年筹庆会史实编纂小组派许武荣等三人出发搜集史料〉,见《星州日报》,新加坡,1964226日•第十二版。

 

 

 

引言

 

槟城的历史久远,中国人在15世纪的明代,也就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即已知道它的存在。自从茅元仪的《郑和航海图》称它为槟榔屿后,‘槟榔屿’就成了官方文书和民间话语的一个永不褪色的雅洁名字。清朝谢清高口述的《海录》,引用时人的俗称,管它叫新埠;可这称谓在历经岁月的涤荡后,并没有留用下来。1896年,滞留在屿的画家傅瑛,在自己‘四君子’的其中一幅生宣画作上,用郑板桥的六分半写下槟州的字眼。它和画心中的水墨丛竹一样,生机盎然地存活到今天。‘槟城’,‘槟榔屿’和‘槟州’就这样的挂在子民的舌尖上,在华人社会辗转替代的流传运用。

 

时间很快就飞进20世纪的80年代。正当马来西亚华人在现实的政治和经济梦魇中逐渐觉醒过来的时候,也惊恐的发现先辈们的拓荒史迹虽还点滴零星的遗存在祖国的大地上,民族的大历史却早已被患有选择性失忆症的人所扭曲。在低迷怨郁的氛围下,于是有人高声疾呼要拿回历史话语权,于是有人青灯卷,孜孜钻研立说。

 

马来西亚潮州人研究是一块贫瘠的土地。潘醒农先生在1950年,通过新马文化界朋友的集体协作,编著了先驱性质的《马来亚潮侨通鉴》,为后来许武荣先生的《马来亚潮侨印象记》和周汉人先生的《南洋潮侨人物志与潮州各县沿革史》起着启示作用。比较学术性的论述则要等到1962年,William NewellTreacherous River: A Study of Rural Chinese in North Malaya关于威省潮人民生习俗的专著,才得到具体落实。槟榔屿潮州人历史的吉光片羽,便是通过参与潘,周二书撰写工作的陈慕龙,沈明经,郭明畅,陈习庭,许崇知,邙国祥,何克柔诸先生的书面文字述,以及许武荣和Newell两位先生的田野调查努力而保存下来的。

 

历史的知识和历史的启发是多层次的。了解和继承人类共有的优秀文明,会让我们更惜福,使大地充满祥和之气。研读和掌握祖国和民族的历史过去,会催使我们以普世价值观,更自信的在21世纪生活。我们要勤于学史,善于用史。我们需要一部信而有征,史论结合的槟榔屿潮州人历史。

 

我祖籍潮安厦寺,退休前长期在国民中学,国立和私立大专院校进行历史教学和研究工作,却从未对自己的社群作系统性的探讨。最早的一篇有关潮州人的论文,是1981年发表的Chinese Sugar Planting and Social Mobility in Nineteenth Century Province Wellesley2004年,槟榔屿潮州会馆修复韩江家庙的工程即将告竣的时候,我受会馆当任许廷炎主席和修复小组林玉裳顾问的邀请,考证会馆的正确成立年代,并撰写《槟榔屿潮州会馆记略》碑文。2005年,会馆150周年的纪念晚宴举行过后,赐兴主席动了编写槟榔屿潮州人历史的念头。他徵询于我,我为新届董事会起草了一份工作建议书。2006-2007年,会馆通过各种方式筹募出版基金,获得了潮州乡亲的热烈支持。200711月,我正式受委任为《槟榔屿潮州人史纲》学术工程的统筹主任兼主撰,开始进行田野考察,资料收集和编写工作。

 

打从一开始,我就认定计划中的著作将是一部属于槟州全体潮州人的简明史稿,不是偏重人物传记的掌故述,或从大环境抽离出来的个别事件的史话轶闻。它不会取‘自上而下’的视角,也不会纯粹是‘自下而上’草根史学的衍述。我企图在书中贯彻整合的历史观,把槟榔屿的潮州社群和潮州社会看成一个整体,研究构成这一整体的各个部件,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如何在内外条件和环境中,主动或被动的作出调整和适应;捡视潮州社会的矛盾对立与统一,观察潮州人与槟华社会的互动和交流。事实是,在传统的历史方法论基础上,我广泛的运用现代社会科学各领域的理论和方法,把槟榔屿的潮州人与事的历史,置放在华人史和马来西亚史的更大时空,作宏观的研究和论述。我坚持用内在考证和外在考证的方法,检验有限的书面或口述资料;并且用这些可信的史料,跨学科的溶铸年经事纬,解读史实之间的内在联系和外来影响。在章节的设计,表达的方式和文字的运用上,则兼顾到学术性和普及性的两种需求特质。

 

这部《史纲》的基本内容,涵盖以下几个方面:

 

一,19世纪潮人的南来与移民经验。涉及近代中国潮州社会的内部推力,和槟榔屿开发后所形成的拉力,如何推波助澜,驱使潮汕人民出洋;并且在时空环境特异的槟威两地,箪路蓝缕,拓荒南疆,再建新家园。

 

二,19世纪的帮权结构和潮人政治形态。分析以威省为经济基地,已发家的潮籍蔗糖业资本主及他们的后裔,如何通过个人的财势和会社权力,在潮人社区,广东帮群和华人社会,构建连锁性的领导结构,统率潮人和粤帮政治,与其他方言群体领导和殖民地政权互动。

 

三,20世纪前半期的经济变迁。剖析初期的槟榔屿和中国的区域贸易,以及潮商社区的塑形和结社经过,并及潮人种植业和渔业的兴落;尝试从政治经济学的视角,探讨这一时期潮人的商,农业活动在殖民资本主义三重经济结构下的形态和角色。

 

四,20世纪上半期的社会组织和社会工程。强调槟威潮汕人以地缘福祉为本位的自愿结社团体,既是社会组织,也是文化单位。它们透过机械团结和有机团结的两种方式,与时俱进的对应急剧变化中的社会;而策划与发展华文教育的社会工程始终是它们的其中一项首要任务。

 

五,二战前后的桑梓情怀与身份认同。重建潮汕人对原乡的感情眷恋和福利资助,突出一些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好人好事;并环绕马来(西)亚的英国与日本殖民统治的实质,和太平洋战争后的政治民主化的实践过程,还原潮州人和其他华裔同胞争取公民权,和行使公民权的历程。

 

六,当代潮商的经济整合与投资方向。讨论槟榔屿潮人企业的组织结构,发展动力和企业文化,在新经济政策和后新经济政策时代的整合方式,战略转型与社会责任;从而了解传统家族主义,儒家伦理价值观,现代科学管理技术,以及马来西亚国内外的政治经济变化对整体潮商的影响。

 

七,潮人的文学创作活动。阐述潮州籍写作人在不同的历史阶段,运用各种文学形式和风格,发表和出版新旧文学创作;反映时代的呼声,描绘社会的面貌,与表述自己的心理体验,丰富了马华文学的花圃,发展了民族文化的脉络。

 

八,戏剧表演,音乐和书画艺术:白描潮人地方戏剧的开始,演变,改良与创新;潮乐和铁枝木偶剧的承传,以及潮人书画家的延续传统和走出框架。艺术家们的不懈努力,为非物质的潮州文化保留风貌,增添光采。

 

九,神灵观念和宗教行为。演绎现当代潮汕人儒佛道揉合的神灵观念和宗教信仰,及其在宗教实践和节俗活动上的折射;并且对新兴的德教会和善堂组织的机制运作与宗教文化,进行初步的梳理和解释。

 

槟榔屿潮州人的历史内容多姿多彩,鉴于相关史料的缺乏和个人史学致知训练的不足,《史纲》所能做到的只是历史的‘变’与‘常’中的一角而已,应该填补的空白还不少,应该深入研究的课题也很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愿意用中国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话,与众潮州乡亲,学术界的朋友,和广大的读者群互勉共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