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塔、陈期成——没有道歉 怎么原谅

走过日据——120位幸存者的泣血记忆


吴朝塔、陈期成——没有道歉 怎么原谅




 

初见陈期成,还未聊上儿句,他就突然扬声高歌。歌声回响在新加兰(Senggarang)中华公会木板楼层间,时而高亢,时而悲戚。老人家脸上的两道白眉紧锁,目光炯炯。所唱的歌曲着实难得一闻,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家口中悠扬地哼唱着抗日歌曲,歌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陈期成出生于1931年,在新加兰土生土长。日军入侵那一年,他才11岁。因时局动荡,以务农为生的陈家便迁往巴力加心(Parit Kassim)避难。后来,日军魔爪伸到巴力加心,他们举家又逃到较为平静的马弄港(Paril Berong)海港。

 

比陈期成年长5岁的吴朝塔忆起当年的屠杀惨况,仍哀痛不已。

 

那是日军侵占新加兰不久后的某一天,日军在巴力加心和吴朝塔当年居住的巴力新邦(Parit Simpan)两个村区共抓了一千多人,并将他们集中在巴力拉惹四加亭(Sri Gading)的一个橡胶园里。该橡胶园当时是属于日本人的,日本人早在日军侵入马来半岛前就已经营该橡胶园。吴朝塔不排除当时先到马来亚做生意的日本人是为日军提供情报的间谍的可能,他们在马来亚生活了三五年,不止通晓华语,马来文也难不倒他们。

 

当天,吴朝塔和家人被抓到那儿。据吴朝塔说,日军是以屠杀华人来报复当年华人积极推动筹赈祖国抗战的行动。可是,他家只靠打散工糊口,根本没钱捐赈,却依旧被当成抗日分子带到屠杀地点。尽管看守他们的日本兵只有二十几名,但个个手持武器,又是刺刀又是枪,被抓的村民虽然人数上千,但手无寸铁,谁也不敢反抗。

 

吴朝塔摇揺头说:“以前的人都太单纯,不晓得可以决一死战。”

 

同一天,当地华侨组织的人民协调会为了向日军表示欢迎,预备了一车的牛羊牲畜要“进贡”到宪兵部。那时协调会的成员还不晓得日军已到那两个村庄逮捕村民。贡品成功地让日本军官相信村民的善意,马上下了一道命令,要部下刀下留人。

 

一车牛羊牲畜换回了村民的生命,但日军并没有因此罢休。他们揪出当地的一名小学教师沈老师和另一位来自巴力拉惹(Parit Raja)被日军声称是英军走狗的年轻男子。沈老师曾教过陈期成,而他也是筹赈会的领袖,战前积极号召村民捐钱救中国。

 

日军将这两人吊在橡胶树上。日军头子发表了一番训诫后,就把他们给枪杀了。开枪那一刻,一身傲骨的沈老师奋力转过吊着的身躯,子弹由背部射入他的身体。临死前,他铆足最后的力气,高喊:要打倒日本!

 

那段时期还陆续传出有人因为支持抗日而被捉到突兵部的消息,被捉走的人大都是有去无回。



 

日军在新加兰投弹,其中一枚炸弹掉在椰干厂,引发大火,烧死了二四人。

 

记者访问两位长者时,陈期成一有机会,就唱起不同的抗日歌的,用歌声穿透那段悲壮岁月,勾勒出那一段尘封的血泪往事。

 

陈期成数十年来反复唱着抗日歌曲,那一串串音符是凄切的生命讴歌。那段岁月太伤人、太揪心,一想起它,陈期成就无法不唱,不能不伤悲。他记得每一双绝望、恐惧的眼睛,他记得每一声悲号。问他怎么还要唱抗日歌曲,歌声戛然而止,老人垂下眼帘,沉寂片刻后,说了一句:还没有原谅,怎么能忘记?再问他为何不原谅,老人又反问:没有道歉,怎么原谅?他的语气平挣,但微蹙的眉间却始终锁着一抹沉沉的、重重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