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运日人矿山华工退职离矿山经过

 新马华人抗日史料1937-1945

龙运日人矿山华工退职离矿山经过

 

全马来亚万目睽睽所注视的龙运日本铁山华工罢工的问题,现在总算实行而且将成功了,在我们抗战已经半年了的那么久的时间,我们才能实行到这件事情,实在来说,未免嫌太迟一点,但无论如何,现在能够实行下去,也总算是一件极有意义极有价的消息。

 

一,可以见出我们中国已不是散沙,而是有组织的了。

二,可以表现出铁山工友们牺牲自己利益为国家的精神。

三,可以见出我们军国民众己经一致觉悟,可予外人以好感——至少在马来亚及南洋群岛的外人。

 

病后身体困弱的缘故,不写文字已经很久了,但因为这一着是有意义的事情,很喜欢持起精神把来报告一下。

 

提起这回罢工的话头儿,总不能不先谈到白先生,白先生在龙运已经住了一年,他对龙运的各种情形非常熟识,去年十二月放假出坡,他尝带了三十来个工友们到新加坡去,工友们对他甚觉信任,他今年因种种困难的事情,本来是不愿再到龙运来的,可是因为这回罢工事,他受各方的推促,他不得不再到龙运来。

 

我们一行人在正月廿五日离了新加坡,在船上风浪很大,船荡得如擂米一般,我们都感到万分痛苦,不得已在甘马挽登岸,再转车到龙运,那几天又因下大雨,车路中泥淳满地,车行也如行船时一样的簸,我们大家都在叹气。自早上八时开车到晚上十时才抵龙运,白君说:「这地方我是万分厌恶的,倘不为着罢工事,我那里肯再来......

 

到了龙运两三天,我们把学校弄好上路了,在每天里总有三五工友们到学校来探消息,我们大家总是勉以大义请他们到矿山去对工友们说说,大家切勿受敌人利用开矿制军火来打自家的同胞。这样下去大约一两星期,前前后后续续不断的,每天总有一二十个工友下来,于是工作忙了,白先生有时忙得连觉睡都没有。初时,要一两人安置工友们住宿伙吃,又要写信打电报……整天的忙,他很努力的造成了好局面,到大约一星期前,才成立救济会,举出负责人员,工作才由多人分担。

 

截至今天止,铁山到龙运来的工友们,已有一千零人,浙江籍温州人已下完,数天前由几条船载出坡,约三百多来人,现在留龙运候轮出坡的,约七八百人。本来地方小而且静默的龙运埠,现在却热闹极了,几条小街,这边,那边,海岸,椰下,总有成群成队的工友们坐着谈话,热闹得很,但秩序甚好。

 

几天来的工作,紧张极了。每天下午时候,往来矿山龙运河中的小轮船,一只只的满载着工友下来,造表人,印刷人,招待员,调查员,诸工作人员,下午或夜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连吃饭也吃不得。有的脸子变,有的眼睛凹入,看起来不行,却是好现象。

 

现在工友们在龙运的,由几家小旅店负责伙食,每天二角半,住宿旅店除外,又在两行新建的十来间空屋住着。数天来工友们越来越多,地方不够住,复将新建巴杀四围遮帆给工友们住,吃宿两种便不成问题。

 

由龙运到日本铁山路途,水陆算起來要廿余英里。我来到龙运,心中打算到铁山去看,可是得到各方的报告,现在铁山生疏的人不用想去,尤其是读过书的人,越是不能到铁山去,不单日本的火车不载我们,而且铁山四周围防备很严密,凡是没有执照的上不得山。我没法,只得向各方打听调查,据说全铁山的华工工友约二千六七百人是属于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四省的人,其中山东籍约七八百人左右,浙江籍温州人约六七百名左右,福建福州厦门等处约五百名左右,广州广东下四府约三百名左右,广东客籍约四百名左右,总共二千六百人,列表如下:

 

山东籍——占全数二十六分八

浙江籍——占全数二十六分七

福建籍——占全数十九分二

广东籍——占全数二十六分九

 

现在负责人员,负责登记调查,预备将来汇成集作报告。

 

龙运的商业,十分之八要靠铁山,现在工人下山来,商业定受非常损失,不过为全国家的问题着想,暂时的损失是免不了的——惟这十来天的饭店生意却很好,很赚钱。

 

本月十七日,全埠在中华俱乐部开关于华工救-济及善后会议,龙运的监督官,到会训话,他说:『你们华工为着你们的国家,不要做日本的铁工,这是你们的自由,不过这些工人下山来,人数如此多,一切应用及住宿伙食治安上,你们商家要顾到这一点,在治安上若不发生问题,那就没有其他问题了。』说到这里,当由负责商家起立说,工人一切费用,都由商家负责,治安不必顾虑,请监督放心等话,他听了这话,很欢喜地又说:『余又有一点意见,要向诸商家谈谈,就铁山这么多的工人,经过多么年才能安集,一朝散离,似甚可惜,最好诸商家能在邻近地方,如甘马挽,丁加奴等处,能安些工人,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在这两次说话中,可看出对我们的同情,几天来,工人下来如此之多,秩序上非常之好,市街上安如常,出坡时工人一批批乘船去,闻说该监督甚为嘉许。

 

在我住宅的近边,有一位广府籍的妇人,她底丈夫是浙江温州人,在载铁运往日本底火船上做机器工,她住过日本年余,本年正月才从日本到南洋来。她对我们说:『我的男人,做日本的工已几年了,他很熟识日本的情形,他说:这龙运的铁矿,每年运到日本去的不计其数,日本仰给此地的铁砂很多很多,自从中日开战以来,他们的火船载铁到日本,总是直接驶往日本,连香港也不停泊,他们怕我们中国人停工,他们便失去铁的来源了……』

 

『日本人现在都觉得很痛苦,他们在南洋一带的商店。现在等于没开,回国去又恐军阀捉去当兵,他们现在是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痛苦……』

 

『我的男人,这回回来,听说全船的中国人,也要罢工了。日本人很怕,我昨天去问日本人,问我男人那条船那时到龙运来,他们总胡涂的说不楚,现在龙运的日本人,眼见中国工人一批一批由铁山下山出坡,他们是哭笑不得,而且很怕——』

 

又有一个客籍朱君,他是在铁山客籍工头处做才副,他说:『铁山上的工人们,起先总是受工头瞒蔽,说工人下山来是没有办法,没有饭吃。他们(工头)这班家伙,总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不肯罢工,因为每一个工人每月假定做三十元的工钱,十扣一,工头要扣他三元,伙食每月每人七元,本钱祗有三元左右,在一个工人的身上,工头每月总可赚得七八元.,此外卖东西,卖雅片,设赌场——想了万般法子来吸工人的血汁,若有百个人在手里,他们工头每月总可得千元入息,至少也八九百元。他们看纸币是好的,国家还在脑后,他们如何肯给工人罢工。矿山本是很好赚钱,但赚钱是工头赚,而不是工人赚,若要希望工头做罢工事,简直比登天还来得难。……』

 

今天有四百伍十名工友,搭船出坡,码头上人非常拥挤,并信星洲赈灾会可以照拂一切据各方报告,铁山上现存的华工,现在仅存八九百人,铁山四围做木柴给日本人的,约二百多人,他们在本月末月薪发出,都要下山来,所以就情形来看,这工作多了一个星期,或者不难结束。

 

我们写了这些报告后,免不了要发点感想,在法西斯强盗横行的现世界,每一个民族的能够生存,实基于每个民族的能否觉悟与奋斗,我们中华民族,正受横暴的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的存亡绝续之交,更有赖我们全民族的步伐一致,自力更生,前方将士冰天雪地中的浴血抗战,后方民众的各尽所能为国出力,这都是我们眼前应有的工作。今龙运铁山中国工友为爱国热情所驱使,都自动离山,此举尤足证我们中国整个民族澈底觉悟,新中国的复兴,实有预兆,我人欢喜之余,不禁呼起口号来。

 

一,大家合力创造新中国。

二,中华民国万岁。

 

二七年二月廿八日秋升记于龙还埠光华宿舍

 

(一九三八年三月六日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