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3之3): 被污染的河流在哭泣‧被背弃的城市在喘息

 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3之3):

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3之3):
被污染的河流在哭泣‧被背弃的城市在喘息
 


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一段传奇,那是特殊的历史与环境,才能造就一座城市的身世,赋予她清晰的面貌。吉隆坡,我们的首都,从一个泥泞河口,化身为一个大都会,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我们缺乏的,或许是一个像帕慕克的作家,以书写伊斯坦堡为命题,刻画出那座古老城市的忧伤与深沉,让世人感受到一座城市的灵魂所在。又或者,我们缺乏了好莱坞的制作,将吉隆坡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的历史,史诗式呈现在银幕上。
 
不管我们用甚么手法讲述吉隆坡,她的开场,恐怕一定得从巴生河说起。
 
由于我只能坐船到沙亚南,而不是效仿前人那样从巴生河口直接到吉隆坡,于是,后半段的河道,我只好根据不全的记载来想象。
 
由于河流弯弯曲曲,所以无法以高速公路的概念来计算航程。我问开船的占比里,根据他的经验,若把船开到吉隆坡要花多少时间。他回答我说:“我从来没驾船去那么远。现在这一段我也是第一次来。”虽然如此,他还是估算了一下,并说:“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吧。”
 
“那你对开发水上交通的看法如何?你觉得可行性高吗?”我接着再问他。
 
占比里一面专注握住方向盘,一面回答我的提问:“是可以的,不过首先要把河流弄干凈吧!”这是巴生河的致命伤,要发展,就非得整治不可。
 
坐在摩托船上的我,脑海里却想象着百多年前人们划桨逆流而上的情景。那时候,河流也许未必清澈,但绝对不会发出异味。两岸丛林茂密,偶尔经过一些部落,原住民在岸边生活,汲取巴生河的河水洗衣做饭。出行的人,必然带着食物上船,因为这趟行程得花上3、4天的时间,而沿途想必没有可供人们用餐的地方。


如果我们有好莱坞,你说吉隆坡的崛起,是否可以拍成一部史诗式的电影呢?
 
沉默的见证者
 
蜿蜒的河流,会有鳄鱼出没,但还算安全,可是如果遇上雨季,就会阻碍船只前进的速度了。白天,太阳必然猛烈,划桨的船夫肯定汗流浃背。晚上也许会在岸边扎营,与森林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到底不太安全,就算没有猛兽,蚊子的叮咬,也随时让人感染疾病,甚至导致死亡。
 
1天、2天、3天,苦闷的行程想不到有任何娱乐,直到人们看见了现在的甘榜雅达(Kampung Attap),发现了村庄,才兴奋起来,因为再过不久,小船就会抵达巴生河与鹅唛河的交汇点,那就是目的地吉隆坡了。
 
甘榜雅达就是现今雪兰莪中华大会堂一带的地方,那也是吉隆坡最早建立高楼的地段,像1953年建的警察合作社大厦(Bangunan Koperasi Polis)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再往前一点,是15碑Brickfields。Brickfields是吉隆坡的第一个工业区,因印度劳工在空地上晾晒砖头而得“砖地”的名称(Brickfields就是砖地的意思)。
 
这些具有历史性和划时代含义的地区,都挨在巴生河边。这条河,默默地见证了吉隆坡的发展。一如152年前的那个寂静天,它目睹受雇于拉惹阿都拉的华人劳工来到吉隆坡的起点,接着在安邦发现了锡矿,从此改写了吉隆坡的命运。吉隆坡的发展潜能,促成了一批又一批的华人前来开矿,而后来更是在第3任甲必丹叶亚来的强力开发与管辖下蓬勃发展,奠定了吉隆坡的经济基础,以致英国人后来的干政,再到后来迁移行政区到吉隆坡,逐步规划了吉隆坡,使得吉隆坡日益兴隆和整洁,让人对她曾经是个沼泽荒野的印象不再。







失修的老房子,空有历史意义,却不受重视。吉隆坡绚丽光彩的背面,如此残旧破败,而这里,竟然是这座城市的起源地。

 
泥泞口的奇迹
 
众所周知,吉隆坡在马来文里面,意指泥泞可口的意思。为了更准确了解吉隆坡的名字来源,我们必须从马来文着手。Kuala Lumpur的“Kuala”,指两种情形,一是河与海的交界处,二是两河碰头的河口(不像Muar,单指即将出海的河口,如麻坡“Muar”就是)。如果我们有机会找到古地图,我们还会发现,鹅唛河以前被称为“Sungai Lumpur”(泥泞河),而吉隆坡之所以叫Kuala Lumpur,结合以上两点,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如果说有河的地方就有生活痕迹,那么路必然也是人走出来的。在英国殖民政府规划吉隆坡的道路以前,有3条道路呈蜘蛛网状散射,和英国人擅长的井字形街道规划很不一样。这3条道路,分别是安邦路、白沙罗路,以及富都路。这3条主要道路,是勘察锡矿的拓荒者穿越森林走出来的路径!
 
有了道路,可以通往矿区,锡矿也可以从矿区运送至河流,之后再顺流到巴生出口。早期白沙罗是一个货运码头,“Damansara”(白沙罗)在北方印度语里,就是“山脚下的港口”的意思。那时候,乘客在巴生河与鹅唛河交汇点上下船,而货物则被运送到白沙罗。
 
巴生河未发掘到锡矿以前,一直不是很重要的河流。可是自从有了锡矿,就变得“有价值”了。根据张集强在《英参政时期的吉隆坡》一书里透露,1876年至1877年间,叶亚来向所有巴生河锡船征收每播荷(Bahra)一元的锡税。
 
说起吉隆坡,我们很难不提起叶亚来。作为吉隆坡第3任华人甲必丹,他扮演了开发、建设、投资与管治的角色,也因为他的建设基础,才让英国人将雪州政府的行政机关从巴生迁移至吉隆坡来。
 
参政司瑞天咸在一份报告中曾经这样表扬叶亚来:“参政制度还没实施前,这个市镇(指吉隆坡)曾三度被烧毁,而甲必丹每回都把它重建……他排除万难,极力维护这个地方的安宁。华人甲必丹也建筑了多条道路,以联系吉隆坡及各主要矿区……”(《英参政世纪的吉隆坡》26页,张集强着)。由此可见,叶亚来所扮演的多重角色,对于吉隆坡的发展建设,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叶亚来也是一个积极的投资者,是吉隆坡的大地主。1880年吉隆坡市中心一带有147间店屋,而叶亚来一个人就拥有了当中的116间!巴生河东岸吉隆坡市区有2/3的产业属于他,当中包括大菜场(现在的中央艺术坊)、赌馆和妓院。
 
想来,那时候要在吉隆坡市中心租房子,很大机会就租下了叶亚来名下的房子。信兴祥参燕行的老板钱重正就告知,他于20多年前买下位于中央艺术坊旁的三层楼建筑时,发现这栋楼最早的业主,正是叶亚来!



顺着叶亚来街前进,就会抵达当年英殖民政府的行政大楼“大锺楼”。
 
破败不已的发源地
 
钱重正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在茨厂街一带打理家族生意和生活,他们家早期是经营参茸批发的。与茨厂街毗邻的街道,如苏丹街、指天街、谐街、李孝式路等,都是吉隆坡最早的中心地带,也是从巴生河岸最早的几间棚屋发展起来的地区。30多年前,这一带居住了许多人,不像现在,多数店屋只是租给人做生意,居民都外迁了。几十年前,钱重正与附近一带的居民结交朋友,他们有的是咖啡店老板,有的是旅行社老板,还有卖眼镜的、磨剪刀的,甚至卖小鸟的都有。
 
钱重正习惯在这一带出没,当他决定扩充家族生意,要购买自家的店屋时,也决定不远离这个地区。他选择了具有“海味街”之称的Leboh Pudu,经营药材店,还开了家以补汤为卖点的“靓汤餐厅”。
 
只是,曾经一度最繁荣与华商集中的市中心,渐渐被涌入的外劳取代,钱重正过去的街坊,也都一个一个搬迁,现在的“海味街”,其实一点也不名符其实。更尴尬的是,这一带虽然古迹林立,可是没有受到应有的保护与重视,整个环境显得破败、残旧。另外,由于巴士也多,空气污染指数比别的地方来得严重,交通更是堵塞非常。
 
站在街道旁,看着古老建筑物斑驳的墙面,我感觉仿佛来到了第3世界国家,而这个地方,如此靠近吉隆坡的源头,可是景象却一点也不浪漫。汽车喷出废气,失修多时甚至随时倒塌的店屋,涂抹上奇怪的鲜艳色彩,异常刺眼;几步路之遥的巴生河,更是为流逝的历史增添不堪,与外围的景物齐齐让人皱眉头。
 
巴生河的传奇不再,巴生已被吉隆坡取代,而吉隆坡迈向国际大都会的当儿,她的起源点,竟然躲在绚丽光彩背后暗自残喘,感觉犹如被历史背弃般,这是多么令人伤感的结局。


利用鲜艳的色彩来掩饰残旧的建筑,其实是破坏景观与不尊重建筑历史的做法。
 

信兴祥参茸行老板钱重正自上世纪70年代,就在茨厂街生活与工作,如今他过去的街坊,一个个迁移,只有他留在具有“海味街”之称的Leboh Pudu做生意。
 
星洲日报/副刊‧文:林悦‧2009.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