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师情

 

师恩师情

郑良树

华人族群与文化研究所

学术单刊第十六种

南方大学学院出版

20159

SOUTHERN UNIVERSITY COLLEGE

 

 

师情师恩

郑良树(注1

 

我一生只进过两间学校;宽柔自幼稚园到高中三,国立台湾大学从大学一年级到博士学位;前者十年半,后者十年,共计二十年半。在这二十年中,我遇到无数的老师,也获得许多老师的教导,使我在学业上及品德上不断地进步,因而有今天这么样的一点点小成绩。这些,我都应该归功于宽柔及台大的老师们。

 

宽柔今天已是个学村,建校也已一百年;宽柔教我养我,我趁这一百周年写点文字来庆贺祷祝她,就好像子弟孝敬自己的父母一样,实在是很自然很应该的事。就让我追忆教导过我的一些老师,写下他们的点滴行谊,作为菲薄的贺礼吧。

 

一、周炳麟

 

在我的印象中,周炳麟先生是从广东聘请来的教師,是“外地人而长期执教于宽中的老师。千禧年后在南院撰写《宽柔纪事本末》,展读有关宽柔的史料,才知道周先生原来是宽柔1936年的高小毕业生,和你我一样,是本地产品

 

周先生高小毕业后,第二年和同班同学苏纳克一起到厦门,考入集美学校,几年后转入集美高级农林学校。1942年毕业,继续深造,1947年获得福建省立农学院学士学位。第二年回校服务,一直到六十年代的末期,才转往新加坡新民中学担任校长。以当时教育界的情况来说,专科学院的学历新马一带是难求的,加上他教学非常认真,又是宽柔校友,他担任宽中校长是绰绰有余地的。只可惜校董部没有聘任他;否则,宽柔当会有另一番气象的。作为他的学生的我们,习惯上都称他为周生周生周生后,虽是习惯使然,但是,此中也对他带有几分的敬意。

 

我们有所谓“畏友,周生可以说是我们的畏师。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他长期担任寛中的训育主任,执法之严垢,处事之公正,许多同学望而生畏,闻风而胆寒,没有不降服得五体投地的。记得某一年假期里,班上十几位同学闹事,趁老师不来上课之际,敲桌子、打黑板、高声大喊、放喉大叫,简直无法无天!突然,走廊上传来声“周生来了,课室内立刻鸦雀无声,恢复平静.“周生二字的摄服力,于此可见了。宽中担任训育主任时间最长久的就是他,此中自有道理在。他也担任过教务主任。

 

周生教过我初中的“卫生”和高中的“生物”。谈起周生教书,同学们没有不心悦口服的。习惯上进教室后,花一、二分钟点名;点名后就讲书,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光靠嘴巴站在台上讲;他讲得是那么有条理,讲得和课本是那么一模一样.只有内容増加,没有内容遗缺,枯燥无味的课文,他讲得生动活泼,令人心迷心醉,百听不厌。记得他讲“卫生”时,讲到男、女生殖器官的不同和用途时,他说:男女生殖器官的不同,以及他们的用处,要留到你们结婚时才来讲了!全班立刻哄然大笑。原来周生也会开玩笑的!

 

在日常接触中,周生都脸带严肃,不苟言笑,所以学生们都很害怕、畏惧他,对他敬畏三分。1964年我大学毕业回校任教半年,和校内师友多所接触,聊起周生时,才知道周生表面上那么威武,实际上他有很强的惧内症,对太太不但毕恭毕敬,而且还敬畏三分;看来一物克一物,天意安排,还能说什么呢?

 

周生和黄继翔都是潮州人,都住在宽中的后面,两人来往甚密,看来是很好的朋友。黄校长为人随和,满脸笑容,我一生都常和他保持相当的来往;周生为人严肃,一切公事公办,我虽然是他的学生,而且他也是我敬爱的老師,可是却不敢登门致意。后来他迁居新加坡,我几次都想要去探望他、问候他,总无法成行。如今想起来,甚感遗憾。在宽柔的校友里,在当年来说,他不愧是个杰岀的人才;如果他当年能长校,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他迁居星洲,即长校新民,可见他的才干早己远近皆知。要到1956年黄则吾以大学学士的身份才来出长宽柔,那是寛柔第一位大学生教师。那么在1947年周先生以专院的资格,怎么不能长校呢!何况他还是杰出的校友!我相信,他如果和黄继翔合作,一正一副,一严一宽,宽中一定有更好的成绩。往事如烟,一江春水向东流,夫復何言。

 

二、黄继翔

 

黄继翔是我初一的华文教师:那时候,新甘光(即今日的校本部)的校舍刚刚盖妤,寛柔小学五年级及六年级都搬过去上课,我是五年级生,所以,每天都得拔山涉河到那么远的地方上课,实在很不方便。所幸那时候学校已经办有校车,由拔山涉河改为舟车劳顿,倒也还可以接受。

 

第三年,我在新甘光上初中一,课室编在大路边的第一间。那时候,中、小学还没分家,中学部由小学部校长王秀岩兼理,教务主任也由小学教务主任吴在涛代办,许多老师都还是从小学部高班调遣回来,我的华文老师黄继翔也是如此。

 

我小学四年级以前上课的教室都在直律街的校舍内,幼稚园(半年)及一、二年级是在校本部那座浮脚楼的校舍上的:三、四年级是在柔佛古庙那座临时盖起来的校舍上的。所以,校本部后而那些小屋以及古庙附近的各处茅舍,我每天穿来穿去非常熟习。那儿有什么房屋,那房屋是什么人家的,我们都清楚得很。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校本部后面的斜坡上,有一座浮脚楼的大房屋,里面住的都是宽柔小学的女老师。我三年级的班主任沈薇莎就住在这里。每天我们经过那边时,一定驻足停步,向大房屋膽望膽望。那个时候,我最常碰见一位年轻人,他时常到大房屋前,向大房屋某个固定的窗口喊叫,然后,一位女老师从前门出来,两人亲密地手牵手就出去了。我时常碰见他们,所以脸孔非常熟悉,印象非常深刻。他们是那一位老师呢?我不知道。

 

初中一的时候,黄继翔来上我们的华文课,我才恍然大悟!他就是黄继翔老师!他正在追求女朋友,在谈恋爱!可惜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也不知道情之为何物!

 

上课的第一节,他用最简要的方法把中国文学史讲述一遍,使我们有上大学的感觉,迄今还印象深刻。此外,他讲书条理清楚,层次分明,使我们爱上这门课。

 

除了上课令我们感觉愉快外,他还教导我们怎么样处理事情,怎么样做事。我念初二时,他兼任图书馆主任,他把我选进图书馆管理员,在图书馆里学做事情。我学会编书、做卡片、按类编书目、借书登记、图书登录等等,总而言之,黄先生除了要我们会读书外,还必须会做事。一直到今天,我还得到它的益处。初中二以后,我的华文改由其他老师任教,真是可惜。

 

战后不久,黄先生即担任过华文报驻新山的记者,报导新山区的新闻。在报章上,他发表过篇专题报导,涉及新山的民风俗情,颇为有趣。我在香港曾经影印寄给他,他高兴得不得了,可惜我自己没有印存一份,他自己那一份后来也丢失了,其可惜。

 

在马来亚大学任职,甚至于后来到香港任教,只要我回新山探亲,我都设法去探望他:他是我崇敬的老师之一,虽然他只教过我一年书。

 

三、黄少怀

 

我在宽柔就读初中(19521955)的时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黄少怀先生。他是我初中三的华文老师,也兼任我们历史”的课,海南人,满口海南腔的华语,使人一听就知道是典型的海南人。黄老先生是位拘谨的教书先生,认真,从没缺课,一板眼地教书,按老师的规定把功课教完。但是,没想到黄老师也有例外。

 

当时学校奉当局的命令,教历史的不允许讲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满清入关以后,一律必须腰斩,不可以讲给学生听。为什么有这个规定呢?中国自满清以后,屡屡遭受到西方列强的欺负酒凌辱,特别是英国;如果把这些历史都讲给学生听,无疑等于拿起石头敲自己的脚°殖民地政府哪里允许自己管辖之下的学校做此叛逆的行为呢?但是,黄老先生不但不理会这种禁令,反而花多几节的时间,把近代史各重要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而且还使我们在听书之余,知道有民族气节这事情存在。

 

黄老先生在讲历史时,有时还“加添”材料,使我们知道弦外有音。当他讲到苏俄侵占中国土地时,站起来打开挂在墙壁上的中国地图,指着东北外兴安岭的一大片土地,又指着新疆外面的伊黎,然后怒气冲冲地说这些地方都是我们的领土!今天我们收不回来,因为我们只有四万万的人口而己!等到我们有八万万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出兵收回!在座的同学,没有一个不肃然起敬,俨然如接受皇帝的圣旨一样。

 

黄老先生讲书索来认真严,不苟言笑,同学们都不太敢亲近他。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初中三的时候,我对文史科目感到很有兴趣。那一年,我花了很多时间去读《论语》和《孟子》,想把这两部经典搞通来。我在新加坡友联书局买到香港广益书局编注的《论语读本》和《孟子读本》,真是喜出望外,在家里日夜捧着苦读。虽说有注释、有翻译,但是,有些地方还是读不柱。怎么办呢?找黄先生!于是,黄老先生在授课之余,还加添了我这个私墊子弟了。黄老师很有耐性,凡是我有所问的,他都没有不一五一十地回答,这样的恩情,迄今我还非常感激。同学们不敢亲近的老师,我却和他“过从亲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有一次,黄老先生讲解一首宋词后,合起课本补充说:“诗人于是在清晨四、五点才把女客送走。我觉得很奇怪,立刻举手发问:黄生,送客人走应该在夜晚来临之前的黄昏时刻,那里有人送客在清晨四、五点?黄老先生笑着说:诗人当然应该在傍晚送走女客,但是,拖延到第二天淸晨,也是自有其道理呀!我抢着问:什么道理呀?只见黄老先生大笑起来,说:“什么道理你都不知道!良树呀,多亏你还是个男人呀!哈哈哈!于是,全班哄堂大笑起来。七十多年前的往事,回想起来甚觉有趣。

 

他的儿了黄守坚后来也来宽中任职,教英文。

 

四、匡海藩

 

匡海藩是匡光照的儿子。匡光照年轻时在马六甲培风中学执教,历时甚久,在培风中学纪念特刊内写了不少文章,名闻远近。晚年来宽中担任教务主任,和王宓文校长相善,后来移居笨珍,在培群中学担任过职。长寿,笔者到过他在笨珍的房屋。匡海藩似乎别开门户,不与父同居。

 

匡海藩先生的学历不高。有过多年的教学经验后,他申请台湾侨务委会假期师训班的课程,在台北参加短期密集训练;宽中童军总教练陈朝远先生也参加这项课程。

 

匡先生学历虽然不高,不过,教学却非常认真和负责。记得高一华文作文的时候,有次我向他请教白居易的〈琵毯行〉,他叫我回座位等一下,随即踏出教室的门口,不知去何处。一个多小时后,他回教室来,手中拿着几张白纸给我。打开一看,原来是〈琵琶行〉的注释,真使我吓了一大跳!那时候影印机还不流行,一切都靠手抄,一篇二百多句的七言诗,要花多少功夫才抄得完,何况《国语日报》版的注释特别详细,其注文多过原文一倍以上。他为了我的提问,竟花了一个多小时全篇抄录出来!真使我吃惊又感动。这件事深刻印在我脑里,迄今猶感激不忘。

 

在他认真教学的感召下,高那年我读了不少好文章、好书。这件事使我有所感悟:一个好的老师不一定要学问好,讲书的方法、技巧、态度和认真比学问更重要,匡先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了。我将永远记得他。

 

五、陈文加

 

陈文加先生是我初中二及三年级的数学老师。我们的数学老师原本是余玉堂,他教我们代数及几何,是新加坡中正中学的毕业生,才高八斗,讲书很有条理,我们很佩服他。可惜我们升上初中二时他就走了,学校为我们换来陈文加先生。

 

陈文加也是新加坡中正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和余玉堂恐怕是朋友,所以,余玉堂隐退时就找自己的同学来顶代。陈文加教我们代数和几何,是几位数学老师中的佼佼者。他不但把数学讲得很有条理、层次分明、而且还勤于改作业,并且在作业里时常与上一、二句勉励的话语,比如有进步要一步一步推理按步就班等,使学生很受鼓励,更对数学产生兴趣,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余玉堂和陈文加那时候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外表来观察,余玉堂是富家子弟,而陈文加应该是穷苦岀身。在教我们数学的那两年中,陈文家的衣着都非常简朴,有一点的味道。那时候的我们,都很欣赏这样的味道,所以,他的课,是我们的最爱。我的数学突飞猛进,陈先生要居首功。离校文凭考试中,我华文及数学都考得A,陈先生启蒙之功不可没。他对我的鼓励,更是毕生难忘。

 

第三年,陈先生离开宽中,转往居銮中华中学。只呆了一年,他就转回新加坡,担任华侨中学的数理老师。那个时候,南洋大学开始创办,在新加坡办了几个先修班课程,余玉堂辞职就是为着去念一年制的先修班,而陈文加极可能是因为家境的关系,只好出来执教,坐失深造的机会,终其一生呆在中学里。

 

六、施于国

 

在我六年的中学生涯中,不可以两个人没有提到,一个是施于国,一个是王龙山。

 

施于国来自香港,为人洒脱、灵活、聪明,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个鬼才。他离开香港后,落足于槟城韩江中学。一年后,他随萧宗谋及龙仪夫妇南下,到宽中任教。施于国担任我们髙一的数学和物理,萧宗谋担任我们的化学,龙仪担任我们的历史。他们三人都住在水上浮角屋,时常同出同归,同学们称之为三剑客。三人之中,龙仪书教得最好,据说他是北京大学毕业生,北京人,满口悦耳的普通话,颇受同学们的欢迎。

 

记得施于国上第一堂时,拉开香港腔的普通话,说:“我姓施,中国四大美女西施的施:如果你们叫我'老师’”,我都把它当作你们叫我‘老施,不当作‘老师’,知道吗?整个课室寂静如无人,没有一点反应。当时,同学们呼叫任课的老师为先生,绝少数呼叫为老师的,所以,施于国这么一出口,同学们反而给弄糊涂了。我是香港人,他接若说:“将来你们长大了,什么地方都可以不用去看,唯独香港非去看不可!课室内依然鸦雀无声,没有反应。第一堂课,师生之情尚未掀开,当然没有人敢开口。

 

施于国人非常聪明,思路明快有条理,是个很好的老师,只可惜他不备课,还没把课本的内容弄清楚就立刻开讲,在堂下的学生就跟者他的思路一直跟,爬过一山又一山,涉过一溪又一溪,突然发现不对,钻错了山路,“等一下,大家等一下,我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带队的立刻喊停,同学们失望得哎哎叫,整个课室耳语遍遍,大家望着脸红耳赤的老施。几分钟后,老施又扬着旗子喊道:来,大家跟我来,往这边走!全班哄然又欢笑起来。

 

尽管老施教书时常“迷途亡羊”,东走西转,大家还是很喜欢他。为什么呢?他是当时能够打破师生隔阂的第一位老姉,使师生相处融洽愉快。从这相处中,我们的确学了不少东西;老施堪得上是位好老师。开学后不久,他就和我们约定,每一个星期六轮流十名同学到他的海屋作客,做什么事?我们狐疑地问着。打牌、聊天、喝汽水!老施说。

 

我是抢着第一批应约赴会的,星期六下午两点半准时抵歩,敲门半天,老施披着睡袍开门,欢迎!欢迎!穿着睡袍会客,真有模样。我告诉你们呀!”老施又说:单身男人的生活是这样了的,屋里乱七八槽,东西乱摆乱放!”“那里,那里。我们只好假装客气一番了。

 

就这样,我们全班轮流到老施的家玩耍聊天、打桥牌、钓鱼、唱歌、喝白开水,真的一点师生的界限也没有。虽然招待我们的是白开水、汽水、饼干、水果、糖,但是我们玩得很开心,每每地渴望这个月一次的联欢会早日到来。在当时,也只有老施家里才有这样的联欢会了。

 

除了师生联欢之外,老施还提倡师生运动,他组织师生足球队,跟英校的师生队比赛。记得有一次他带我们去比赛,地点在市政府大厦后面那个广场,在宽中出发的时候,我的车很旧,也没去换胎,后面只能坐四个人!记住,四个人!”他叮咛着。路上,一面唱歌一面高谈,从市政府大厦前面的斜坡爬上去的时候,车子显得很吃力,好像八十岁的老太婆背着一群孙子在爬山一样,突然轰隆车后一声巨响,完蛋!爆胎了!老施叫了一声。下来下来!他双手插腰,很不高兴地叫着。你们坐了几个人?这时候他猛然才醒过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十二二个,你们坐了十二个人!我的天呀!你们以为我是马戏团吗?我不是说只能坐四个人吗?你们怎么坐了十二个人!你们怎么装得进十二个人!你们在那里学了软功!我的天……”

 

从小学一年扱到高中一年级,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老師;诚如他所说的,他是我们的老施,不是我们的老师!真的,我们很怀念这样的老师,尽管他教书横冲直撞,弄得大家都焦头烂额。

 

老施很快就转到新加坡去,去工艺学院担任讲师。我到香港教书的时候,有缘认识了他的姐夫,一起饮茶、聊天,他担任九龙一间劳工子弟学校的校长。在香港时,我也和老施通了多次的书信,他写小说呢,还寄给我读,真奇怪有趣。

 

1971年年底,我率领马大代表队到新加坡作战一一新马港华语辩论比赛。在一个晚宴上巧遇到他,他非常高兴拍着我的肩膀,对大家说:“我有一个学生在马来亚大学做讲师,我感到很光荣!”四十年前旧事,历历如在眼前,想起来也真惭愧。怀念你,老施。

 

七、王龙山

 

我在这里要特别记录位杰出的年轻老师,也是教数学的:他就是王龙山先生,也是中正中学的毕业生。施于国打破传统,使我们师生没有你我之别;王龙山是另外一名亲民”的老师,他像大孩子般的带领我们,使我们忘记这里是学校,而是一个温暖的家。后来他和女学生结婚,可谓顺理成章有其道理的。王龙山中正毕业后,教了几年的书,才来宽柔执教;他担任我们髙二及高二的数学,即大代数、解析几何、微积分等,都是艰深的功课。我们高中一的数学老师是施于国先生,他拥有相当的教学经验和数学知识,应该是个好老师。然而,实际上并不是如此,施于国教书不作课前准备,讲书好跳跃步骤天马行空,演算题目结果往往和书中所言不相符合,使我们无法接受和理解。他时常忘记自己设下的测验时间,脚踩进教室才发现今天要测验,于是,只好临场出考题,结果所出的考题往往无法演算,弄得大家很尴尬。大学毕业生教高中生尚且如此,现在换一位高中毕业生的王龙山来教高二的数学,我们怎么会有信心呢?在王龙山走进教室为我们上课之前,我们都纷纷纭纭,不敢有任何信心。

 

王龙山那时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他正准备参加英国伦敦大学校外考试文凭数学科的考试:这是很高级的一种考试,如果过关,就等于拥有大学文凭了,前面所说黄少怀的儿子黄守坚,那时正准备参加伦敦大学华文科校外文凭考试;两人都是少壮派,奋发前进,精神可嘉。

 

教了几堂课以后,我们信心大增,而且越来越佩服。王龙山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不过,他有备课,而且知道教书要有技巧和方法,也懂得用比喻来化解一些难题:另一方面,他姓准备英国校外文凭的考试,往往把所学的立刻教给我们,使我们有获新知的感觉。我们的数学这么好,前有陈文加,后有王龙山,四年的教导,功劳非常大。宽柔的数学素来非常强,这是全马教育界所共知的,在那个年代,陈、王已经立下丰碑了。王龙山和学生相处不但非常融洽,而且和学生打成一片,像个学生头。每次下课,他不是去教员休息室休息,而是到物理室和同学们聊天,有时又跑到前面咖啡店去吸烟喝咖啡,和其他同事聊天。有一阵子,他很喜欢钓鱼,经常在海边出没,很是有趣。王龙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只当一名中学教师,实在太可惜了。据说,他的家累很重,弟妹众多,必须由他承担,所以无法跳出教育圏。

 

和一些数学老师一样,王龙山也很少改学生的作业;不但如此,他甚至很少鼓励学生做作业。但是他鼓励学生在上课前、休息时间把题目写在黑板上,大家一起研究、讨论。这样的教学方法非常奏效,投入参加讨论的同学越来越多,而且也越来越热闹,不久之后,数学竟成为班上的热门科目了。

 

八、Mrs Cheng

 

Mrs Cheng的本名叫吴志云:她的先生就是州教育局视学官的陈毓荃,所以,她跟先生的姓叫Mrs Cheng。她很胖,又时常穿旗袍,就显得更胖,学生们因此都暗地里叫她八百磅

 

八百磅是一名很好的英文老师,教学认直、勤快、乐观,她知道她太胖了,所以上课不久之后,就自我解嘲地对我们说:“陈生每个星期都要迫我吃两次牛扒,所以,怎么不太胖呢。”“陈生是指她的先生;不说她门己喜欢吃,把责任推向她先生,倒也是一方。

 

她真是一个手不释卷的好老师。她是从首都戏院那里乘搭校车来学校上课的;打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看书。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读手中的书、杂志。到校后,除了上课、休闲之外,她就只是看书。有时还念出声来,真是令人佩服。同时期教英文的老师不少,李徳先、陈必弧、黄守坚等,都没有这么样的勤快。

 

讲到英文老师,就使我想起一件事。小学三年级,我们在古庙左侧的三间木板教室上课。英文老师黄生上第一堂课时,甫踏进教室,就手指着坐在第一排的胡同学,“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下了两道命令。胡同学还没站好,问题就下来:“What is your name?”胡同学还来不及醒悟怎么一回事,“啯!一个巴掌就打在他左脸上。坐下!蠢蛋!黄生骂了之后,指着第二名同学,Where do you live?”第二个巴掌掴在李同学的右脸上:“蠢蛋!”“把这两条句子抄起来,回家后,每句读一百遍。黄生又下命令。

 

在一个没有语言环境里学习外语,真是谈何容易;老师的耐心往往影响很大。八百磅一方面出于自己的嗜好,一方面也以身作则,希望通过身教来感化学生,如此老师实在难得。

 

刚踏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家母训诲我说:“你要记住你的第一位老师,将来你有什么成就的话,首先要对他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才是你的父母。家母这段话,深深地印在我脑里;她的第一位老师应该是指启蒙老师。我的启蒙老师是吴巧玲,迄今还印象深刻:她的一言一语,也都印在我脑中:可惜今天已经仙逝了。我无法如家母的教诲去行大礼,只好在这文章里表达思慕之情了。

 

 

师恩师情

华人族群与文化研究所学术単刊第十六种

作者:郑良树

编辑与排版:袁家芸、戴光傑

  版:南方大学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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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次:20159月第1

 

•本文乃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南方大学学院的立场。

(非卖品)

 

1:作者为南方大学学院终身教授暨华人族群与文化研究所荣誉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