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劳蚕食天堂——这股暗流教国人寝食难安

 当代马华文存 社会卷 90年代

外劳蚕食天堂——这股暗流教国人寝食难安

庄迪澎

 

我国的园丘种植业及建筑业自70年代便开始面对人力短缺的问题,并在80年代愈发严重。新经济政策推行后,政府如火如荼发展工业化政策,进而带动建筑业的进展。这同时带来两方面的影响,一是我国对外招商后外资拥入设厂,造成乡区青年放弃传统的务农或园丘等劳务,转而到无须日晒雨淋的工厂谋生,乡区的园丘种植业自然首当其冲;其次,这时的建筑业却又因工业的起步发展而亟需大量工友,更加剧人力短缺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工业化政策的成功导致现成的人力短缺时,夫妻双双受鼓励投入职场,直接对我国的增长率造成冲击,劳力人口的增长率自然大最缩减。根据世界报告书指出,我国在1965年至1995年间的劳力平均增长率是38%,但是从1995年至2005年间,预料劳力平均增长率将缩减至2.1%而已。如此一来,人力短缺的问题似乎注定是个无法克服的困境。

 

大马外劳现况

 

国内究竟有多少外劳呢?政府甚至无法提供一个确实的答案。首相兼内政部长马哈迪医生在1996年的元旦献词中指出,到了2000年我国的外劳人数可能增至230万人。马哈迪在去年1216日在国会下议院书面回答问题时,公布的合法外劳共有449565人,而自199271日至199610300,被扣留的非法外劳则有231606人。

 

将近45万名的合法外劳,主要来自印尼(249603人)、孟加拉(16万零812人)、菲律宾(25359人)、泰国(5128人)、巴基斯坦(3845人)及其他国籍人士(4818人)。这些外劳分布的主要工作领域以工厂为主(204614人),其次是园丘业(75944人)、女佣(71254人)、建筑业(69841人)、服务业(1万零841人)及其他行业(17千零79人)。

 

全国各州外劳人数的分布则是玻璃市340人、吉打8779人、槟城32689人、霹雳1万零469人、雪兰莪22109人、联邦直辖区209千零43人、森美兰9205人、马六甲11862人、柔佛6万零13人、彭亨12千零83人、丁加奴2454人、吉兰丹1239人、沙巴31千零57人、纳闽直辖区847人及砂劳越4万零376人。

 

令人担忧的是,在我国居留的非法外劳的人数,远比合法入境者还多。因此按官方的估计,外劳人数合计约有200万。然而,纵观沙巴州政府对管制非法移民入境的束手无策,我们有理由相信,我国境内的非法外劳不只200万人。尽管外劳的阵容可能不只200万,但是在与我国的17万军警对比之下,这“200万大军足以令国家安全理事会不得不对外劳保持高度警惕。

 

我国经济建设对外劳的依赖就十分严重。由于外劳工资低廉,各行各业乐于聘用他们,早已加剧我国经济生产活动对外劳的依赖。大马建造行联合会会长任福成指出,外劳已占建筑业劳力市场的80%,而副内政部长美格朱聂也揭露,计划在1998年完工的雪邦吉隆坡国际机场竟聘用了7500名非法外劳(相等于所聘用外劳的半数)。从二人的言论中,不难想像我国对外劳的依赖,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劳工密集工业,如电子业及纺织业,一度为我国的工业化进程带来巨大贡献;然而,随着我国朝高科技工业进军后,这种劳工密集的工业已经沦为所谓的夕阳工业,并且正逐步将基地转移至较落后的其他东南亚国家。可以预见的是,一旦国内的夕阳工业全面转移阵地后,妥善安顿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外劳,届时将是个棘手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必然为我国社会及治安增添极重压力。

 

外劳一方面为我国的经济建设提供所需人力,但是政府对外劳的约束显然力有不逮。执法单位对非法入境的外劳及将他们引进来的不法集团束手无策,加剧政府管制外劳所面对的困难。

 

深思徙殖村问题

 

当印尼劳工霸占政府地建印尼徙殖村的课题白热化后,人们才惊觉,国人望屋兴叹,这些外劳竟轻易的霸地建屋,当中一些违章房屋的装璜甚至美轮美奂,国人甚至难望项背!去年99日,上百名本地居民与孟加拉外劳在新山地不佬街殴斗、一种源自非洲的传染病黑热病”(Kala-Azar)由外劳带入我国、印裔妇女与孟加拉外劳共谱恋曲引起印裔社会恐慌……这一连串因各国外劳拥入而引发的社会问题接二连三浮现,频频成为政治人物及传媒的关注焦点。

 

这群数以百万计由于无法在祖国谋生糊口而远赴我国“陶金经济难民,若任其在国内非法工作、定居,甚至繁衍后代,都将对大马的政治、经济及文化形态构成沉重的冲击。国人应该正视之。然而,却也不应以一种单线的思考模式,一味将矛头指向到我国谋生的外劳,把所有的问题化约为外劳的伦理缺陷,而在有意或无意中漠视外劳问题所引伸,且更该为国人反躬自省的政治及社会意涵。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外劳引发的社会问题虽在近两年来接二连三浮现,却也不见得是新鲜事。在80年代,非法印尼移民在我国境内作奸犯科、谋财害命,早为国人所恐慌。时至今日,阵容仅次于印尼的孟加拉外劳又成为众矢之的对象,突显政府未认真检验国内劳工短缺的深层肇因再对症下药,反之一味引进人力弥补不足,是种短视的决策。更令人不解的是,副内政部长美格朱聂不久前竟然还宣称,政府有意在1997年之后,从香港引进辜卡兵到我国担任保安人员工作。政府应当三思呵!

 

公共行政机关及执法单位管制合法及非法外劳的效率也为人所诟病。以印尼徙殖村为例,这些非法的村落竟然能够安然在政府保留地上大兴土木,确该令我们深思,究竟是州政府及地方政府的执法无力,还是正如一些徙殖村村民所承认,有政治力量庇护他们?如果政府矢意肃清非法印尼村落及维护国家安全,应当落力侦办这些背后的政治力量究竟由哪些人主导,以及这些既得利益者和庇护外劳之间的利害关系,并加以治罪,才能正法纪、安民心。

 

国家安全理事会在去年1018日宣布,决定对非法聘用外劳的雇主施以强制性监禁及依聘用人数罚款,以及对引入非法外劳的集团及重犯非法外劳施以强制性鞭刑,以防止非法外劳大量拥入我国的问题恶化。制订严峻法律固然是可行方法之一,然而单有严刑峻法是不足够的,再严厉的刑罚若无严格执行,只是一份毫无意义的文件,难以对潜在犯者产生阻吓作用。犯罪学研究早已证明了这点。

 

应合理对待外劳

 

至于外劳与本地居民起冲突,或与本地女子暗生情愫的现象,我们也不应一味将矛头指向这群流落异乡的落寞人,反之应该省思,我国雇主及居民究竟以什么态度对待外劳?甚至我们可曾将外劳视为与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抑或只是为我们赚钱的机器?从人性的角度对外劳的处境进行将心比心的思考,或许我们将能对这群由我们引进来的外劳更为宽容些,进而消弭许多不必要的社会问题。

 

持平而论,即使是合法引入的外劳,也并未获得合理的对待,甚至面对无良雇主的各种形式的剥削,以致加剧这群因家乡贫困而被迫飘洋过海的劳动阶级的压迫感。许多聘用外劳的雇主并未为外劳提供良好的住宿环境,而这群领取低薪,却得省吃俭用汇款回乡的劳工,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安排较好的居住环境。八打灵再也市议会于去年II13日在双溪威发现一间违章扩建的独立式双层房屋竟住着144人。在这之前,北海也发现类似案例。这类个案赤裸裸暴露了外劳在我国的凄凉处境,以及雇主的无情剥削。然而,这些已揭发的案例或许仅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当我们将一些传染病原已在我国绝迹,却在最近几年重现的现象归咎于外劳时,应该反躬自省的是,做为一个主张建设爱心社会的国度,我国雇主却未善待外劳的丑陋面!

 

我国连续9年取得8%以上的经济成长,一直是国人沾沾自喜的成就。似乎正是基于这个骄人的成就,国人往往对外劳抱着蔑视的眼光,甚至近乎一种暴发户的心态看待在我国谋生的外劳,但是忘记了到外国跳飞机的马来西亚人不也面对被迫害的厄运,或在他人的国土上招惹是非?

 

结语

 

槟州政府在去年1021日宣布禁止外劳在特定时间外出,反之得留在居所内,一个称为杜绝粗野孟加拉阵线Barisan Basmi Bangla Biadap)的组织的领导人Dr. E. Cleanse也主张,将外劳与本地人完全隔离,即把外劳安置在装有倒刺篱笆围着、设有搜寻灯塔及水泵的居所内。这两个主张,无非将外劳视为囚犯般,他们不仅到这里出卖劳力,还典当自由。如此一来,非但不能有效克服外劳问题,反而可能取得适得其反的负面影响。在异乡出卖劳力的外劳,其精神凭藉原本就极为脆弱,若再施于近乎监禁的措施,徒令外劳愈加无法纾解不断累积的重重精神压抑,一旦其压抑如山洪般爆发,那恐怕才真正叫人寝食难安呢!

 

01-01-1997《星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