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羽资料汇编（二）石在火不灭 ——语文运动、团结运动、茅草行动
为请求重订合理与平等之教育政策尊重华人语文地位备忘录
马青副团长沈慕羽草拟，马六甲华人注册社团大会通过（手稿）
（1964年11月19曰）
贤明的首相东姑阿都拉曼暨
全体内阁部长钧筌：
共同打天下，兄弟应照顾
本邦是个多元民族组成的国家，华巫族不但占本邦人口的大多数，且是组成本邦的两大支柱。这两大民族的和谐与合作与否，决定整个国家的命运，而和谐与合作的基础是建立在平等互助之基石上的，舍此不能为功。
殖民地时代，英人以少数外来民族而统治本邦。吾人处在奴隶地位，任由剥削与摆布，而得不到自由的呼吸，大家渴望早日独立有如大旱之望云霓。独立运动在贤明的钧座及华族领袖陈祯禄的领导下轰轰烈烈的展开，有如排山倒海之势乃得不费一弹一卒，没流血的完成。这成果是华巫及印三大民族的结晶，换句话说，这个天下是华巫印兄弟们共同打下来的。这天下该是华巫印兄弟所共有的。华巫印便是这个大家庭的三兄弟，也好比是一间大商行的三个主要股东，大家有平等的权利，利益均沾，兄弟之间必须互相照顾，各通有无，倘若争权夺利，互相猜忌或排斥异己，牺牲他人，独善其身则将难免有鸟尽弓藏之讥。
华族语文与教育受奚落，几至窒息
本邦独立以还，百废俱兴，政通人和一切皆有惊人之进步，获得国际之称誉。对于维护巫人之特权，提高巫人经济及推行国语教育，在华人之谅解及支持下，俱有极显著之进展。唯独对于华人语文与教育之政策与教育措施，不但不如独立前，且有逐渐窒息之倾向，此乃语文教育政策不妥当与不平等所招致，人皆有自尊心，民族亦然。语文是民族的灵魂，每个民族爱其文化如爱其生命。华人之语文与教育受奚落，使华人惶惶不安，不可终日。
华文由必修降为选修，其地位不如音体？
独立之初，政府制定报告书时，当时教育部长敦拉萨曾说要制定一个各民族能接受的教育政策，大家皆欣慰，其先有火炬运动让各民族人士可选择其所喜欢之学校而教育其子女，华校中小学可用母语教学及考试，政府且创设日训华文班培养师资建立薪金制保障教师地位，各民族翕然，均无怨言。嗣后逐渐改弦易辙，铲除华校高初中会考，代以用官方语文之初级文凭考试，不以母语为考试媒介。1960年达立教育检讨报告书，变本加厉，将华人创立之华文中学改制成为国民型中学。不接受改制者，则成为无津贴之独立学校，由纳税之华人自行负担该等学校之浩大经费。国民型中学必须以英文为主要教学及考试媒介，国语为必修，本邦最大多数民族之华人语文成为选修，其地位反不如必修之史地图工音体。在国民型中学之华文节数极少，形同虚设，虽几经交涉均告无效。华人对此之反感，可于当时所发生之学潮见之。（可能有若干职业学生乘机渗透，但动机全是为争取华文之合法地位。）华校高中毕业资格未获承认出路杜塞，学生心理之苦闷如何，设身处地，当有同情之感觉。由于教育之措施偏重英巫文之发展，违反着重母语教育之原则，驯使华人子弟只好舍弃母语而改习另一族之语文而使其母族之优秀文化逐渐消失，此种措施是否有违人道及联合国之人权宣言，事实可予证明。
无华文为教学媒介之综合中学不合教育原理
1965年起政府普遍设立综合中学，因材施教，本是个良好制度，但据教育部长宣布综合中学只有用国语或英语为教学媒介者，无华文为教学媒介之综合中学。此种措施，显示否定华文之价值，抑已舍弃共同打天下的华族功劳於不顾，有为巫人兄弟而设立之国语综合中学，有英语的综合中学，唯独华文缺如。此种奚落其他民族的措施，最易引起种族之敏感而煽动破坏种族之情绪。
母语为教学媒介，学生勿须经过学习其他语文之障碍，得以直接接受知识，其收效之宏大，无可置疑，亦为世界教育家所公认者。
今华校学生小学三年起始学习部份时间之英语。其程度之低浅不言可喻。然至中学舍其通晓之母语教学媒介，却以无基础而佶屈聱牙之他族语文为教学媒介，其能顺利接受所传授之知识必事倍而功半也。虽则须先入预备班补习巫文，以一年之短促时间，是否即能打好他种语文基础，除非天才儿童，否则在学习过程中，定遭受语文程度之不足，而影响其学业成绩。如果以母语教授，则学子可缩短学程一年，家长可减轻承受之负担，政府可节省几许民脂民膏，又何乐不为？
教育制度违反宪法精神
鉴於华族语文与教育危机日益深重，为挽救以避免伤害和谐计，全马六甲华人注册社团一百余单位假座培风中学於1964年11月19日召开代表大会，一致认为现在的语文与教育政策，乃一沙文主义者之制度，与敦拉昔所说之为各民族所接受者，不符合宪法一五二条，发展国语及扶植各民族语文之精神。大会一致通过向政府作如下的建议：
（一）政府应重订民主而合理的教育政策，各民族学校应划一课程标准，以国语为各民族学校之必修科成为共通语文之外，各民族母语为各科之主要教学媒介，成为必修及必考之科目。
（二）在教育政策未重订之前应有以华文、华语为主要教学媒介之综合中学，以收容华文小学毕业之学生。
（三）南洋大学为本邦公民所建立之学府，其学生亦为本邦之公民，该大学现已遵照政府意旨澈底改组，在建国时期中本邦需要人才孔殷，应从速承认其学位。
（四）现在之国民型中学其由原有华文中学改制者，其产业权及使用权应继续属于原有之董事会，盖此项产业乃华人之公款所建置者。当时各校之改制系接受政府劝告，并且政府答应可附设独立中学，以收容超龄之学生。今教育部通令各附设之独立中学，1965年起，不得招收初中一学生。1968年之前概须退出国民型校舍。此种行为，何异喧宾夺主，岀之于我民主之国家，岂不受人讥议。
治本之道华文应有官方地位，保证支持巫文为国语
大会经过深长之研讨后，认为要维护华族文化成为本邦文化之一环，及解决语文种种难题，治本的办法唯有请求政府列华语华文为官方语文之一。吾人之要求乃合情合理者，切望政府及巫族同胞勿恐惧勿猜疑，吾人可以保证吾人绝对拥护马来语为国语。吾华族之语文只求其在官方有适当之地位而已。吾人具体之理由及办法如下：
（―）政府除宣传和广播及电视已有华文华语外，各种文告及重要条例应附华文说明，一如独立前，使华族人民可以了解不致触犯法律，且由两种语文对照之下，可以精通国语而对国语增加了解。
（二）凡属华人之出生纸及身份证、契据及合同等都可附华文，以免拼音或译文与原义之不同而发生种种无谓之困难。
（三）各级议会应可如独立前之华人参事局，保良局及目前华人新村议会，可以使用华语发言，俾英巫文未精通之人民代议士可以畅所欲言，表达民意。
（四）据署理教育部长佐哈励说中学以上之教学媒介乃根据官方语文而制定，职此之故，如要学校教授华文，舍在官方有地位，无他良策。其实多种语文在官方受承认乃显示本邦是个真正民族平等、民权自由、民生幸福之国家。此种制度之设施促使各民族不互相歧视，可以互相了解，不发生隔膜，更无不平的苦闷心理，如瑞士、加拿大、比利时皆为最显著之例子，此等国家未闻有种族摩擦之事件发生。
（五）华文在官方有地位，只为保存华人文化之存在及方便华人在教育、商业、政治、经济等方面之活动。华人之居于本邦除本族语文之外，为适应环境，多自动兼习友族语文，以求互相了解，故华人多数能粗通外族之语文。吾人欢迎其他民族亦能学习华文华语，使文化交流，以增进友谊。但吾人绝对不同意订华文华语为友族之必修科或选修科，学习与否悉听各人之自由，绝不可强逼。此点，友族人士尽可放心。
（六）华文为世界用途最广之语文，亦为联合国五种语文之一。联合国各种文件，皆有华文译本，其邮票及标志亦附有华文，凡到过联合国参观者皆知其事。联合国可以五种语文并行而不悖，何以本邦除国语外，不能多用华文为官方语文。前已说过我们绝对尊重该多数民族马来人之语文为国语，此乃华人之忍让精神，华人为本邦人口最多之民族，今只求其语文居于次要之地位，实不为过份之要求。且华文规定为官方语文，不但无影响国语之地位亦未损害巫人之特权之毫末。我们始终不解为何巫族朋友不谅解我们的要求，是不是我们是劣等民族，低劣的文化而不够条件与不够资格，抑或我们对国家没有出过力，没做过事，对不起国家？
（七）本邦之文化为印度、中国、阿拉伯、西洋、马来文化之总汇，中华文化有五千年之辉煌历史，其优良与深邃为世界各国所敬仰，而纷纷加以学习和研究。本邦历年皆派学生到外国留学或派员到海外考察，除派至欧美、澳纽、印尼、日本之外，亦派二百名农业家到台湾学习，目的在于吸取外族文化，提高本邦文化的水准，意善法美，为开明之措施。今华人之五千年文化，随其公民而贡献本邦，是乃本邦不劳而获之无价财富为本邦增加无量之文化资产，吾人既无须付予代价，他人求之不得，吾竟摒之门外岂不可惜。
（八）各民族皆有其本身之文化，各民族皆爱其本身之文化，一如爱其生命，语文如不平等则该民族必积怨于心，终有一日饱和而冲破，因容忍乃有限度，压力愈大，反抗力愈强，此乃物理定律，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犹如流水只可顺势而利导，决不可强力堵塞，一旦溃决，则洪水泛滥不可遏止，为患必大。锡兰之淡米尔与辛哈尔族之纠纷可为殷鉴。
（九）“一个国家，一种语文”此种口号乃纳粹主义口吻，极权国家之作风。发扬一种文化，保存一种语文，而不顾其他语文，将种下国家暴乱之祸根，此所以希特拉之失败也。一种语文之施行，并非统一人民意志，团结国家之有效办法。如南北韩、南北越、东西德，岂不同种同文乎，何以其国家分裂为二。我国之马来同胞岂不与印尼同肤色、同语言、同宗教，生活习惯无一不同，且为本邦马来族祖先之发祥地，然今为利害关系，竟由友而为敌，由对抗而动干戈，是故一种语文，并非统一国家之绝对有效法宝。须知语文乃是传达知识之一种工具，最要紧在于培养效忠意识及正确思想。世界各大宗教其传教之方法乃用各种不同语文，故其信徒遍及各种民族。虽民族之语文不同，然其信念则一，倘以一种语文传教，吾信其宗教之范围必局促于一方。是故与其强逼施行一种语文而引起民族之仇视分裂，不如随其自然之发展，让各民族语文平等，用其本族鬱文灌输共同意念而获得国家之长治久安。我首相曾周游列国，见识广博，谅能体察我国家之形式与欧洲之瑞士及比利时，颇为类似，尚祈权衡情势，俯顺民意。凡事应博采群谐，深入民间，勿为贪图荣利，善于谄媚逢迎者所蒙蔽。联盟今年大选之胜利，乃由于印尼之对抗，反对党不与政府合作所致。当时华人候选人皆默许华教问题，可於胜利后逐渐改善，选民亦以保卫国家为前提而暂置语文教育不谈，今大选已过，吾人鉴于语文与教育之不平等，为本邦团结之最大障碍，亦为华人对政府不满之厉阶，深引以为忧。当此国难期间，我人会以保卫国家为第一要务。亦痛恨印尼之为祸，故纷起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战国策，并捐助国防基金。今我人提出语文与教育问题，非不识时务亦非受匪敌利用，更非为印尼特工，实因一九六五年起即无华文为教学媒介之综合中学，华文濒临绝境。惟情势环境，迫使我人不可坐视不救，否则噬脐莫及矣，故披沥肺腑，痛陈利害，至乞明察，提岀阁议，并付国会审议通过，无任馨香盼祷之至。
编者按：
此备忘录，沈慕羽局绅本拟上呈国父东姑阿都拉曼，旋因肘变横生，沈氏遭开除，事终未竟。备忘录亦置箱筐逾卅年。今为出版全集，沈氏始出此文，并嘱刊布。然原稿草於腊纸，有者已朽败，字迹难辨。后经沈氏补遗，此文方见天日。因有此一波折，顺此奉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