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与乡土重建

『乡土』与乡土重建
曾庆豹

    本文拟提出另一个概念一一『乡土』,做为我个人从前的一些观点之补足,更深刻诠释『历史意识』与『忧患意识』这两个思想。

『乡土』的独特意涵

    语言是很复杂的,同样一种事物用不同的词句去表达,会得到不同的反应。当我扪用『国家』来指涉马来西亚时,我们的感觉是冷漠的,酷似霍布士(T. Hobbes)所言的『巨兽』(Leviathan),是一种『理性抽象』的形式;但是用『乡土』的感觉就不同了,它是一种『情境融合』的具现,亲切而富有人情味。马来西亚不再是一个形式符号,而是真实的『那块土地』。听过罗大佑『鹿港小镇』的人一定能够体会到甚么是『乡土』的感受,它是一种『情』的经验凌驾於『理』的分析。

    『国家』由於是个形式的概念,因此个人与国家之间的『约』(contract)也是极其形式化的,也就是所谓『权利义务』之关系而已。『乡土』是一种个人『情境』(situation)的具体实物,其与个人的关连是一种『生活世界』的关系,是『约』的内在关系性。卢梭(J. J. Rousseau)在『国家』的观念上植立『契约说』(Theory of Contract);但在『乡土』的观念上是无法加以任何东西的,因为任何加注於『乡土』上的形式意义将相对的削落『乡土』的原意。若真要表达一些关系性的概念,那也只能勉强的用上『亲』这个字。借用马丁.布柏(Martin Buber)的思想,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是『我——它』,而个人与乡土的关系则是『我——您』;前者是与己无关、冷漠的『它』,後者则是相互戚通、有情的『您』。用哲学性的概念表达即是国家比较『客体性』,而乡土则比较有『交互性』(intersubjectivity)的意味。

『乡土』的具体指涉

    那么,就『乡土』这独立性之称呼有何意义呢?笔者认为,『乡土』含有定位,归属与认同的意义。『乡土』的认定告诉我们在这宇宙中的具体位置在何处,使我们统一於某个点上,以确立自己的时空座标。『乡土』也带有归属的意义,无论你同不同意,你是确实与这块『乡土』有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必然的归属,没人能告诉你为何一定是在这块『乡土』中成长,只能回答你『是』在这块『乡土』之中的。所以,『乡土』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对个人身份归属的指称。『乡土』带来正面的作用则是认同。『乡土』的观念使个人不单了解自己的归属,更产生一种认同,认同自己的[乡土』,以爱护这个『乡土』,以『乡土』的存在做为个人存在的部份。定位、归属与认同都是一种『人性化』的作用,因为『乡土』与我们的基本关系就一种『人情化』的具体经验。

    这里要注意的是,『乡土』的意义不停在定位、归属与认同之关系性层次而言,『乡土』最重要的是指出我们对两种事物的拥有:土地与权利。『乡土』之所以为『乡土』,就是这块土地是『属我们』的,是我们有份的;所以,我们固然是移入这块土地,但这块土地的拥有权与享有权是大家共有的,大家皆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英文称『乡土』为Home Land,『土地』与『家』是接合的,只有『家』而没有『土地』是与『乡土』的原意相背的。如果我们还接受马来西亚是自己的『乡土』,那就要看重这块『土地』因为它也是『属我们』的。

    以此『土地』做为我们的活动空间,就必然涉及『权力』的概念。我们不能只拥有『土地』而没有权利,因为那等於关在监牢里有差别。基本权利的拥有是必须的,因为就它是我们的『乡土』而言,在此『乡土』上的活动必须获得基本的保障。谈权利,必然涉及『空间』的概念,无论是身体的空间、思想的空间、言论的空间、行动的空间等,它们都是具体的发挥在这块『乡土』上。『土』有空间的意义,如果你在这『土』上没有拥有该有的权利,『土』就相对的失去其价值,也否定了你对这块『乡土』的定位、归属与认同。

『乡土重建』

    『乡土』并非天堂或伊甸园,也不是流奶与蜜的迦南地(圣经的典故),『乡土』是需要重建的。犹太历史中有个人名叫尼希米,他活在民族被波斯王朝掳掠的时代,当时耶路撤冶城墙经炮火洗劫而毁坏不堪。尼希米在波斯王宫当酒政(管理酒的宫待),但心念祖宗坟墓所在地已荒凉可怜,立即的带动了重建耶路撒冶城邑的工作。尼希米在重建工作期间有遇到破坏与攻击,依然从容的完成这项使命。

    尼希米对其国有『乡土』的观念,重建的工作也居於对『乡土』的关怀。我们『乡土』的城墙也已破毁了,重建的工作就有待我们进行,不是问我能在这重建工作上贡献甚么,而是具体的问那里需要我参与重建。重建不一定要做轰轰烈烈的大事,最重要的是基层工作,唯有基层工作做好,整个城墙方能坚固,也唯有下到乡间才真正叫做重建,这样的『乡土』关怀是比较完善与正确的。

结语

    从『乡土』到『乡土重建』是个既遥远又荆棘遍地的过程,然而这一段旅程对我们这些生於斯长於斯的马来西亚子民来说,却也是一段最充满喜乐、充满希望的旅程。

    尼希米尝雷:『我列祖坟墓所在的那城门被火焚侥,我岂能面无愁容么?』马来西亚一一『乡土』,我们对她的认同有多少呢?有『挑战』就得有『回应』,而对『乡土』的『回应』就是『乡土重建』的参与。


资料来源:《困惑与寻路~当代旅台知识社群的反思》 曾庆豹 1991.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