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叶新作品香港开禁

沙叶新作品香港开禁
江迅
 
香港焦媛实验剧团上演舞台剧《江青和她的丈夫们》,反响热烈。编剧沙叶新十八年前创作此剧,一直无法在中国大陆或香港上演,这次开禁被认为是香港艺术自由的体现。
 
 
焦媛实验剧团一月七日起在香港推出由沙叶新话剧剧本改编的舞台剧《江青和她的丈夫们》(下称《江青》),共演十场,观众反响热烈。
 
艺术顾问高志森说,《江青》这部戏能在香港演出,是一国两制的体现。此戏在港英政府执政时期是不能演出的,香港回归了,有了真正的言论自由,艺术也有自由了,这部戏才能在香港上演。他说:「回归十一年,政府允许我们把这出戏搬到舞台上。」《江青和她的丈夫们》是沙叶新写于十八年前的话剧本。
 
沙叶新说,每次他的剧本在香港演出,他都会前来参加首演,就像是他为自己的孩子接生一样。但这次「接生」,让他特别紧张,因为这个「婴儿」特别的难产,她竟然晚生了十八年。她丑陋吗?她残缺吗?她弱智吗?她健康吗?沙叶新感到很不安。就在她出生的前几天,香港还有记者撰文关注她的生命,担心她的安全。可今天她终于诞生了,沙叶新已经不在意她的胖与瘦、弱与强、美与丑,他都会喜欢。只要她活着就好。沙叶新说:「我将为她来到人世而感恩,而欢呼。她不但是我的孩子,我也一直把她当作是所有观众的,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但愿大家都喜欢她,和我一起搀扶她。」
 
身患癌症的沙叶新,每月坚持写一篇时政长篇博客文章,拥有众多网民追看,零九年十一月那篇近四千字的《天下兴亡谁有责》,更令许多人担忧他的人身安全。《江青》在香港上演,重新点燃起他的艺术创作欲望。他想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再写博客,不写时政文章。
 
元月九日,沙叶新在香港接受亚洲周刊采访时说:「不是我内心没有矛盾,前不久,我看了《佐拉传》,很感动。我本质上不是政治家,而是艺术家。」比利时欧罗巴利亚中国艺术节零九年十月开幕,他参加了其中的「文人对话」环节,而后去荷兰作艺术问题演讲,再游览了四国八城市。他说:「在罗浮宫,我虽然不懂雕像艺术,但这些都是艺术巅峰。站在雕像前,每座雕像都似乎在跟我说话,我甚至知道他们跟我讲什么话,战神、维纳斯……我都深深三鞠躬,虔诚地朝拜。在波恩,参观了贝多芬故居,他那句话鼓励了我的一生,要握住命运的咽喉,人可以改变自己。我这辈子活得比较艰难,也比较乐观,应该与《命运交响曲》,与那句话有关。」
 
回到上海后,他总是在思考,觉得自己对世事的关切,对民生的关切,作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已经超负荷了,超过了自己的能力,写了那么多类似《腐败文化》、《宣传文化》一类的文章,自己无非说了点真话,一是敢说话,二是比别人会说话。他夫人说,《江青》一月上演,是二零一零年开了好头。沙叶新说:「新的一年,我准备先写一部长篇小说,酝酿了好多年,是写知识分子命运的,再写两部话剧,其中一部是《四伟人之死》,写毛泽东之死、刘少奇之死、周恩来之死、彭德怀之死。许多朋友听说我要回归艺术,纷纷对我说,他们表示理解,但希望我创作和写时政博文两头兼顾。」
 
沙叶新的戏,几乎没有一个人,包括大导演黄佐临在内,会改动他的剧本,都是一字不改。黄佐临生前说过,「你们不许改沙叶新的本子,他每个字都是精心的,他很用功,不是随意写的,我都一个字不改。导演的任务要尽可能深入体会剧本的深意,而不是我不喜欢就随意改动」。沙叶新跟《江青》剧组的人说,现在这位导演梁彦浚很大胆,把结构都动了。
 
不过,沙叶新说:「虽然现在这部改动后的舞台剧缺少了文学性,缺少了细节,开场最初二十分钟,戏少了冲突。但毕竟这是十八年前的剧本,现在我是七十岁的老头了,两代人都过去了,我怎么能用以前的眼光和构思,来要求现在的演出,对今天的年轻导演要鼓励,虽然我不认同一些处理方法,但我还是说服自己,要鼓励导演。添加的舞蹈和音乐就很好,青年观众喜欢。」
 
专注发展女性剧场的焦媛实验剧团《江青和她的丈夫们》,改变了中国近现代史的江青,出身微寒,曾当过二流戏子,三次结婚,与不同的男人同居,有人为她两次自杀,有人为她抛妻弃子而身败名裂,最终她成为国家拥有最高权力的毛泽东夫人,走上政治不归路。此剧探讨了江青这个传奇女子的内心世界,令观众思索:江青真是个坏人吗?演员:焦媛、罗仲谦、李润祺、黎浩然、梁浩邦;舞蹈演出:客席芭蕾舞家梁菲;现场伴奏:陈隽骞;导演:梁彦浚。
 
《江青》曾翻译成英语、德语,反响颇大。当年许多评论家读了,都说是沙叶新最好的剧本之一。沙叶新说:「这出舞台剧的艺术处理手法与剧本风格不一样了,幸亏是焦媛主演,最后的几段戏很出彩。全场演出可见,凡是演出剧本有文学性的时候,观众反应很强烈。第二轮演出会恢复一些删除了的文学性的细节。这确实需要磨合,编剧和导演、演员已经有了心与心的沟通,会改得更好的。」
 
谈到《江青》为什么不能在大陆上演,沙叶新说,最主要是投鼠忌器。虽然对江青问题已定性了,当局不会在演江青的问题上有异议,比他写这部《江青》剧本更早的时候,一九七六年四人帮倒台后,有关部门已经组织编创人员写江青,当时他也参加了,由于种种原因最终没有上演,问题不在江青,而在于毛泽东。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思想比较解放时,对毛泽东的评价是热点,中共党内很多人认为,要公正而科学地对毛泽东的错误缺点作出正确定位,邓小平当时说,五十年、一百年后再说。沙叶新说:「有一位我十分敬仰的中央领导人说过,毛泽东这杆旗不干净,轻轻地洗,洗不干净;洗重了,又怕旗子被洗破,因此不得不高高举起,越高越好,高得让人看不见。这是党内一部分人的清醒认识。最近毛泽东热回潮,我认为并不反映那些对毛狂热的人对毛的真实感情,而是对当下现实的不满。如今已不再是以前那样投鼠忌器了,人们对毛泽东的看法不一样了,大大进步了,但中国有一个政治习惯,往往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捅破这窗户纸,这只是个政治惯性问题。」
 
在香港首场演出闭幕后,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借此机会,授予沙叶新第六届中国戏剧文学评委会特别奖,获奖剧本是《幸遇先生蔡》。此剧曾在香港演出,讲述的是大教育家蔡元培的故事。沙叶新的获奖感言只是两句话:希望在座观众能喜欢戏剧,经常来剧场。相对什么奖项,更多观众来到剧场才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亚洲周刊二十四卷四期 (2010-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