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痛的回忆


柔佛华侨殉难义烈史全辑


惨痛的回忆
吴远耀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W君每天挑水回家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喊着。但是,今天喊的声调却特别紧张;这时他的小女孩听到爸爸的声音,就很快地由房中跑出来开门。W君走进屋内,放下肩上的水桶担,就连忙回头把门关上。我刚巧由房内走出,一眼看到W君今天的神气有点反常,就问他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答道:“怕死人啦!鬼又在抓人了。”你看外面已经抓了许多人,还再挨户绑人,那边黄土堆被抓住的侨胞,他们的双手都被反缚着,那人数可不少啊!我幸亏早走一步,没有被鬼子看见,才能平平安安地挑着水担回来,不然那就不堪设想了。唉!鬼子们今天又不知再弄甚么鬼样呢!我们这样持心吊胆的受罪,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期满啊!

日本鬼子自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发动侵略之后,马来亚到处受了敌机的轰;尤其是重要的城市,更是他的目标;那时人民的生命,朝不保夕;所以一般人都躲到山芭里的小市镇去了。我和W君一家的人也是受了这种影响,便搬到柔佛属的振林山居住。起初是住在街场上的屋子,后来鬼子的蝗军来了,就被他赶到山林深处的二号芭里去了。这时我和w君仍是住在一块儿的,那间屋子还是同乡L君的看树胶园用的茅屋,虽然是破损不堪,但比较住在猪栏内的他们是有过而无不及的。我住在那儿,一直到第二年二月廿五日因为W君的佣工“大姆”病了,同时鬼又派了所谓维持会的人员到我那里传达命令,叫疏散的居民要一律回家,不然的话,就要杀头,我们虽然不因为这句话就如奉纶音般的搬回街场,可是“大姆”病得很利害,不能再把病人留在人家的住屋里,而给人以一种讨厌的反感;因此又搬回街场,住在旧明德的校舍里,这座屋子,在这时同住的已有好几家,大家都很平安的住下去;但是三数天以后“大姆”死了,她的死尸在未收埋以前,先暂放在离明德学校不远的一间破屋里,我们也就搬到这间屋子看守尸体。在三月一日下午五时左右,蝗军到处挨屋搜查,我们都躲藏起来,所留下的只有一具大姆的尸体摆在床上;那杀人不眨眼的兽军,竟然也怕起死人来了,就用白墨写上“鬼屋”两个字在大门上,这样一来,街场在三日和四日两天被兽军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而我们未见半个鬼的影子上门来。

这样又住了两天,在五日的清晨,那惨绝人的大屠杀,终于来临了。当W君挑着水回家后和我说话的当儿,我们的话声还未停止,而外面I、卜卜……的枪声大作了。它不但打断了我们的说话,同时也打断了一切呼号的哀声;我和W君就躲到门外,由板隙中看到对面的街场,只见被那鬼子绑在黄土堆上的侨胞忽然只剩下一半;而卜卜的枪声,却发生在街场尽头的黄梨厂背后的小河边。枪声停后,一队兽军又跑回街场的黄土堆上,帮助那里的蝗军,把所剩下的老幼妇孺,叫他们一个个跪在土堆边的防空壕旁;拿起刺刀接上步枪,向着那一群两手被绑,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身上刺下去;这时一阵惨叫的声音,真是不忍再闻下去了。惨声过后,那兽军就把所屠过的尸体,用刺刀挑向壕里乱丢,随便掩上薄土,接着就一阵号令收队去了。所剩下的却是壕中半掩半露的尸体,和那横陈在河岸上及漂流在河中的尸体,这真是空前未有惨剧。

我同W君虽幸漏网,未被波及;但那时我们的手脚也都酸软,无力走动,神志模糊,不能再顾其他了。这时天空乌云四合,接着大雨倾盆而下;这样的大雨,大约下有三个钟头才停。我同W君神志也清醒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门去,想逃亡别地,恰好隔壁还有乙君和L君一家,也是侥幸未被波及的,(因两家有保护证贴在门口)大家相见如同隔世,就一起走到土堆旁边一看,啊呀!悲惨极了;杀了一百几十具的尸体,连那三数岁的子孩和五六十岁的老人,也都一起杀死了,振林山街场的住民本来就不多,被他这一屠杀,除少数仍躲在山林以外,差不多杀光了。这种的血债,不知何日才能够偿清呢?

现在全面胜利,虽是光临;残暴的寇军,虽已投降;那些被难侨胞的遗骸,虽也纷纷掘起迁葬;但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兽军,尚优游自得;被难者的家属,尚在无依无靠中挣扎度日;这还要请社会热心的侨领们,善后的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