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日报/安乐茶饭2011.02.13
喜粄.萝卜粄
林金城
新年前夕,人在澳门寻食探路,一早踱到营地大街去找开业近百年的何开记。想在春风冷飕飕的清晨,吃碗滚烫冒烟的明火白粥,再配件松糕白糖糕之类的,好感受百年前老广东的庶民早食。
其实这番饮食风貌在十多年前的吉隆坡仍然看见,就在茨厂街区那摊位于烟铲巷口的白果粥档,当时简陋的小店就提供了白果粥和几款糖水,还有松糕、白糖糕,以及现炸现卖的各种广东油器,如油炸鬼、咸煎饼、夹粽、马脚、煎堆、糖沙翁、笑口枣、萨琪玛和蛋散等。
千禧年一过,屋租法令一经解除,战前街屋顿时租金暴涨,周遭许多传统行业不敌狂澜,纷纷弃甲而去;而蝇头小利的粥摊当然不能幸免,匆匆结束了几十年来维系广东早食文化的传统,不卖糖水、不卖白果粥了,幸好挪出寸土黄金的铺位后,仍在原店街旁设摊,保全了那可说是全马种类最齐全的油器档。
许是童年时对这白果粥摊印象深刻,尤其后来对食物溯源兴趣大增,亲临原乡实地探寻后,才发现其意义已非口腹层次,它不仅纪录了逝去年代从原乡移植南洋的市井面貌,同时还是庶民饮食文化的流动古迹。所以一旦失去后,心里难免可惜,也自然而然的凡到原乡以外广东人聚集的地方都会展开粥摊、油器之寻,就像这次的濠江之行,除了何开记外,另一间已经营90多年历史的诚记白粥,早已列在非去不可的名单内。
当走到营地大街与高尾街交界处,岂知何开记店前人头汹涌,人龙长排,门口横一老式玻璃橱柜当摊头,摆了许多未经修饰竹叶的冰糖年糕和鲜奶椰汁年糕,以及一包包新年食品如花生脆角(油角仔)、龙江煎堆、黄金蛋散、笑口枣和萝卜糕芋头糕等,一旁贴有红彤彤的告示,大意即新春前夕,年食开市,白粥堂吃暂停云云。
起初老婆以为我会很失望,却没想到我对那一摊头的新年食品如数家珍的跟她解释起来,是啊!这都是最传统不过的典型广东年食,而外婆在我童年时曾以广东乡音教我朗唱过的儿歌又向了起来:煎堆碌碌,金银满屋;油角弯弯,家财百万……
老婆倏然认真的问:那我们客家人又有甚么足以代表传统的新年食品呢?我们好像都从来未在意过呢?
春风冷吹,站在澳门街头,不禁被这个疑问给问到心坎深处。
甚么才是客家人的传统新年食品呢?虽然我是客家人,从小又生活在客家新村边沿,但家里却跟外婆及母亲说广东话,现在回想起来,几十年过的都几乎是广东人的年啊!
倏然想起,一年前出席台湾中央大学主办的“客家饮食文学与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时,发表完一篇〈马来西亚的客家味〉后,就曾有来自大陆的学者在私底下与我交流同样的问题,其中便提到了大马客家人的新年味!
首先想到的,当然离不开酿豆腐和算盘子,前者朝北认祖,视为离乡背井的客家人由于怀念北方吃饺子年俗,才想出以豆腐酿馅为情感上的替代;而算盘子更是以形寓意,是大埔客在农历新年的团圆饭桌上,讨个象征“吃后变得精打细算”、“年年有余有钱算”的好彩头。然而这都属于年菜范畴,相对于广东人的年晚煎堆,油角弯弯和蕉叶年糕,客家人又有甚么主食以外的新年食品呢?
当然我们可以想到客家“米埕”和“粑”,印象中这些都是老一辈人过年必备的应节食物,而客家话里早已感到陌生的“甜粄”和“油槌仔”,翻译成广东话就是年糕和煎堆了,其实这些都曾经是客家先辈属于自己的年食方式。
我举个例子说,本地客家人称为河婆菜粄的“鸟仔粄”,染成粉红色的喜气,又何尝不是昔日原乡的新年食品呢?也许是以前物资匮乏,生活清苦,所以许多年食都只有在过年过节才能吃到,现在不受季节考虑,反而习以为常的退去原先的节日色彩。
传统节庆食物的命运呈两极化,一如我上篇专栏提到的“最终”沦为做来只供祭祖拜神的“用品”,而另种则在过度生活化后,渐渐忘却了它蕴含的传统意义,丢失了年节符号。
比如大家所熟悉的“喜粄”和“萝卜粄”。前者粉红色泽,经过发酵的清爽口感,加上不甜的口味,一直是我喜爱的客家茶果之一,近年来还加入金瓜的创意品种呢!或许你不知道,它却是客家人逢年过节必备的喜庆食物呢!至于“萝卜粄”,更是客家人过冬不能缺少的冬至食品!
春风里老婆突然笑了起来:那今年我们就买些“喜粄”过年吧!明年冬至就不吃汤圆了,蒸笼“萝卜粄”也不错呢!过个客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