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 3之1 ): 一条河两座城市‧三个世纪四代人

 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 3之1 ):

巴生河与两座城市的故事( 3之1 ):
一条河两座城市‧三个世纪四代人
 



河流经过之处,往往是文明的发源地,历史的起点。在这片热带国土上,我们从来就不缺河流,许多的生活痕迹,也就挨着河岸留下。从垦荒,开拓森林,到种植农作物或开采矿物发展起经济,河岸的聚落也慢慢从原始部落变成村子,再从一条村变成小镇,最后就是一座城市的崛起了。
 
吉隆坡的诞生,正是这种演进的最佳写照,巴生河就是赋予她起点的河流。至于巴生河汇入马六甲海峡以前,还有一座城市,当年被日益蓬勃的吉隆坡替代了她的行政位置,那就是巴生。两座城市,一条河流,在100多年来的时代更迭中,阐述了各自的变迁。
 
今天,你要是站在中央艺术坊后面的马结桥(现在的Leboh Pasar Besar),对着占美回教堂,就会看见巴生河与鹅唛河交汇起来呈Y字形,而这个交汇点,刻画着吉隆坡的起点,也标志了一段从泥泞地变繁华大都会的传奇故事。
 
导游李祖森每回带外国游客来看这两河交汇点,都会指着这条泛黄的河流告知他们:“吉隆坡的崛起,从这里开始。”接着,他不忘开玩笑问:“你看,这河的颜色,像不像你们今早喝的拉茶?”
 
在坠入历史意义和想象之前,眼前的巴生河除了给人污秽恶臭之外,没有别的了。而李祖森的玩笑所引起的共鸣,其实是一条河流的悲叹。
 
我住在吉隆坡20几年,常常有机会靠近巴生河——到中央艺术坊会看见,从八打灵沿着联邦大道来吉隆坡也会经过,甚至有段时间每周下巴生,都必然横跨大桥越过随即流出马六甲海峡的巴生河末端。
 
对于巴生河,我和许多人一样,只联想到它的骯脏污染,而它牵引着两座城市的历史脐带,以及许多曾经发生的故事,其实不大在意。直到几个月前,雪州大臣卡立建议要清洁巴生河,并计划利用巴生河作为舒缓陆路交通的另一个选择,也就是让人们可以乘船前往巴生河沿岸的地点,这才再次勾起人们对巴生河的关注。而坐船前往目的地的概念,也打动了不少人。
 
冒险勘察锡矿
 
百多年前,人们若要到吉隆坡内陆地区,唯一的方法就是乘船。那时候的吉隆坡,被厚厚的丛林包围,一如未开发的处女地,潮湿原始,蚊虫肆虐,惊险处处。
 
如果不是因为矿物的强大吸引力,也许吉隆坡就永远与森林为伴,处于泥泞低洼之地丧失了变成凤凰的机会。
 
1857年,87名华人乘着船飘飘荡荡在巴生河逆流而上,他们的脸庞显露了些许不安,但坚毅的神情却如何也掩盖不了。他们都身负重任,那就是深入还处于荒蛮之地的吉隆坡内陆地区,勘察锡矿所在点。他们乘坐了至少3天的船(根据一些文献记载,从巴生坐船逆流到吉隆坡,要花3天至4天的时间),终于来到巴生河与鹅唛河的交汇点,结束坐船的行程。但是,他们的旅程此刻才真正开始,那就是一步步深入内陆地区,寻找那等待挖掘的财富(锡矿)。
 
艰难的任务,挑战着这些华人劳工的意志力,恶劣的环境也充满威胁,当中就有不少人在清除丛林时感染了寒热症而丧命,当他们在2年后终于发现锡矿所在点的时候,只剩下18名幸存者!
 
铁道连接双城
 
152年后的某个下午,当我面对占美回教堂前的两河交汇点,我试图在艳阳下想象前方是当年的浓密森林,那87个健壮、受雇于拉惹阿都拉的华人劳工,身影隐没在丛林里的情景。他们的前进和发现,预兆着吉隆坡的崛起与繁华。锡矿的开采,注定会带来财富与荣华,并改变名字含义为“泥泞河口”的吉隆坡。
 
巴生河潺潺而流,我从靠近占美回教堂旁的人行道走下堤岸,以脚步沿着河岸“顺流”而下。两岸高楼其实不多,就一栋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宏图大厦(Daya Bumi)较为显著,这个地点以前曾经是火车修理站的所在。还有,人流颇多的快铁站也抬头可见。我发现度量河水的计量器就刻在墙上,也有的地段,涂鸦遍布墙壁,还有流浪汉睡在一角的阴凉处。再往前走,会看见摩尔风格的雪白色旧火车站出现在右方,这并不是吉隆坡最早的火车站,最早的那个在苏丹街,很久以前就已拆除不留痕迹了。铁路的出现,也是一座城市繁荣的象征。当时锡矿的开采数量,单靠巴生河运输已不是最合算的方法,因此英国殖民政府就决定建设铁路,让锡矿运输到巴生,再出口。
 
铁道取代河道
 
1886年完工的铁道,取代了河道,先是运输锡矿,再后来变成人们的交通工具,吉隆坡与巴生的联系,距离也拉近了。在铁道未建立的年代,从巴生前往吉隆坡,是很不容易的事。以1872年雪兰莪副参政司瑞天咸造访吉隆坡的那趟行程为例——他先是从新加坡前往巴生,之后获得雪兰莪摄政王东故古丁的协助,让他与随行的参政司戴维逊乘坐人力划行的船只,花了3天时间才抵达当时由叶亚来管辖的吉隆坡。造访叶亚来后,他们放弃坐船回去巴生(巴生当时是英国殖民政府行政区),并决定穿越丛林,涉足沼泽地回去。此趟的回程,与水路所花的时间相等。由此可见,没有道路衔接的吉隆坡与巴生,在19世纪中末的往来是多么地困难。
 
等到铁道开发完成,锡矿产量的成本不但降低,吉隆坡和雪兰莪的经济发展也因此大大提升。这条铁路,曾经是经济的动脉,让两座城市紧密连接、互通,而巴生河的命运,从此也就面临改变了。
 
从河堤回到闹街,我决定乘坐电动火车到巴生一趟。从吉隆坡到巴生的火车,途径八打灵、梳邦、沙亚南,最后是巴生。这些沿途经过的地段,都是很后期发展起来的区——八打灵是上世纪50年代因吉隆坡人口过度拥挤而开发的,等到八打灵也面对人口高涨的问题后,梳邦接下来就成了另一个扩展的新区;至于沙亚南,介于吉隆坡与巴生之间,1978年正式成为雪兰莪的首府(之前是吉隆坡),是大马独立后第一个“计划城市”下的成果。
 
铁轨有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远离巴生河,只是一路上要不被建筑阻挡了,就是给其它对象隔开了,所以难以发现河流的踪迹。火车速度很缓慢,但一旦想到以前的人花3天时间上路,拥有空调设备的车厢已经是天堂了。这趟火车,也让我想起1897的时候,苏丹阿都沙末被英殖民政府邀请出席“大钟楼”(全名为阿都沙末大厦,也是前英政府的行政总部)开幕典礼,当时他就是乘坐火车前往吉隆坡的。
 
我继续惬意地安坐在塑料椅上,观赏窗外风景。越是接近巴生的时候,铁轨两旁的树丛开始多起来,偶尔有简陋的板屋出现在铁轨旁,让人感觉已从繁华都会进入了相对朴实的另一个城市。
 
来来回回,改变城市
 
我在“巴生站”下车。一出站,面对的是火车站路。由于火车站过去人潮熙攘,造就了这条街的繁荣,因此店屋林立。若再往前走,会走到现在以印度商人为主的林茂街,俗称“小印度”。“小印度”以前是华人最早集中生活和经商的地区,如今他们都外迁到其它新兴的花园区居住了。
 
说到巴生,人们多关注在巴生美食上,其中肉骨茶则是所有食物当中最让巴生人引以为豪的佳肴。再者,马来西亚最大深水港也是人们对巴生的印象。至于巴生是雪兰莪的皇城,似乎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有点距离。
 
过去,皇族都居住在靠河岸的地方,最初是武吉斯人于1756年在瓜雪建立了王城,一个多世纪以后,因王族和大臣争夺权利导致王室内乱,苏丹亚都沙曼为了避免势力被威胁,于1859年把行政中心移往瓜拉冷岳的朱格拉,后来他的后代苏丹阿拉丁沙菲亚才入住巴生王宫,该王宫之后被第6任苏丹阿南莎拆除重建,并被命名为阿兰莎皇宫。
 
这些纷乱,其实都和锡矿的利益分配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因为雪兰莪的内战,让英国人趁机干涉了本土政策,进而殖民管辖。
 
巴生河,当年是输送财富的重要渠道,也见证英国人、华人、马来统治者,各抱不同的目的与任务,往来吉隆坡与巴生。他们的一来一回,都是两座城市逐步变化的轨迹。一条河,牵连着两座城市的命运,如今冷清地散发臭味,不禁让人感到唏嘘。
星洲日报/副刊‧文:林悦‧2009.0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