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马华文存6文化卷·90年代
节令鼓传统的脉搏
陈再藩
中华民族的祖先衍生在幅员广袤的神州大地,最原始的大自然接触是母性的大地和神性的苍天。
中国人与大自然的搏斗便是一首绵延了数千年的农曲,间中有搏击风霜寒雪的急促节奏,也有熬耐炎炎苦旱的空洞韵律,水来土淹已是如此养成的潜意识反应,人定胜天却是不亢不卑的坚韧民族性。经年累月,一代又一代以单薄的人力向神般的大自然抗衡,山高水长,岁月悠悠,当放下农耕的双手,从额上抹去汗水之际,眼睛里会闪烁着祖先从田畦间传授下来的草根知识和自己从苦难中积累起来的信心。
5千年文化遗产里,中华民族对大自然的认知以四季气候的变迁最为精确和清晰。唐崔耿〈东武楼碑记〉说:‘春日暖而花含笑,夏风清而檐度凉,秋气澄明而虑澹,冬景胧通而望远。’一年四季色彩各异,农基社会的起息耕收皆依节气而适。一年四季,每季3月,各有6个节气,以“立”为起点,有、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有双“分”,是春分、秋分,有双“至”,即是夏至和冬至。其他的节令是雨水、惊蛰、清明、谷雨、小满、芒种、小暑、大暑、处暑、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廿四节气平均遍施,春秋战国年代,汉民族已经懂得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的严谨秩序。像廿四节气这种星辰天地相应而生的变化,不单影响农业,也影响了炎黄子孙的人文精神、思想和民族性。即使是土生土长于大马的土地上,只要我们未曾断层于中华文化,这种广包周延的生活智慧,也就自然地蕴藏在我们血管之中,尤其是华族的节庆,也都依次按列在农业生活的顺序里。
源远流长的生活节奏,像一种共同的脉搏,是维系华族面貌的重要文化因素。在城市化的生活里,它平日被叠摺藏起,但当走出办公室,踏上街头,从北方吹来的晚风隐隐藏有刺肤的寒意,便会蓦然发现,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常说:“北风起年关近”的日子,又在身边了。于是,游子开始有了归心。急切的脚步声里有人赶去买车票,有人用心寄出一张张的贺卡,收音机里开始播出熟悉的音乐和歌声、从童稚时便会哼起的调子。如果这时你单独走在欧陆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会不会有热泪涌上眼眶的冲动?
说来奇妙,藏在众人体内这条细细的弦,只消轻轻一拔,骤然间,大家都会夸进同样的节奏里,跳动着同样的脉搏。
鼓声一响,走回历史
把手指按在腕上,可感受到脉搏跳跃,将耳朵贴在另一人的胸膛上,更可听到心跳的声音。而民族的脉搏、脉搏的声音又是怎样的面貌呢?
有人说,只要鼓声一响,便能在咚咚的声音里,走回历史。鼓是世上任何民族最早的声音。考据发现,中国最早的鼓是土鼓,六千年前便存在了。
鼓声深沉嚓远,自古便是传达讯息的媒介。几乎任何喜庆大典、战争、宗祭、甚至丧事,都有描绘不同情绪的鼓声。
“九舞”以九鼓串击,擂出震撼人心的开幕仪式,蓦然,我们发现鼓便是“传统的脉搏”。
只要旷野上或心里,一直都有鸣击不歇的鼓声,不论时间有多长,空间有多广,一个民族便能走得不孤独、不寂寞。
所以,新山中华公会于88年决定购买大鼓,而且不只一面,而是廿四面。
来自马新两地的著名书法家,包括当时大马书艺协会会长朱自存先生和新加坡中华书艺协会会长陈声桂先生等,受邀以书法艺术为廿四面鼓题上节气名称;24节令鼓便告诞生了。
文化传承的叮咛
近两年来,嗦亮的鼓声排山倒海地为“源之夜”掀开序幕,也为温馨的中秋“传灯”增添强烈的文化推广意念,为华团于三保山举行的第6届文化节开幕仪式叩响历史的门扉。鼓手们虽然年青,却努力揣摸传统声音的刚毅精神。
终于,廿四节令鼓将跨出半岛了。1990年1月190,新加坡配合建国25周年纪念而举行的“华族文化月”,将于新加坡河畔举行开幕仪式,由该国副总理吴作栋先生亲临主持亮灯。届时,廿四节令鼓将受邀于新加坡河上的舞台担任亮灯前的序幕演出。’春到河畔迎新年’是河上选出的常年主题,为期11天,耗资1百20万新元,受邀的国外演出单位包括来自中国北京艺术团。大马的廿四节令鼓首次受邀到国外演出,显示在大马土地上结合节令、书法艺术和鼓声构成的文化象征,渐渐获得重视。
1月14日,柔佛古庙又将重现两年前题鼓仪式的热闹情景。由陈徽崇老师指导的节令鼓,将配合华乐独奏、书法挥春表演等,进行一场出国前的演出。
鼓声里,我们又想起:擂动擎天的鼓声,思我不息的薪传。咚咚鼓声,是一句句文化传承的叮咛。
(13-01-1990《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