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马华文存6文化卷·90年代
回儒对话研讨会的联想
郑韵穆
“国际回儒文明对话”研讨会的举行，吸引了多位国内外著名回儒学者，参加讨论。有逾千人出席这次大会，出席者包括以我国副首相拿督斯里安华依布拉为首的逾半内阁阁员，政、商及文化机构人士。阵容之庞大，显示各方对此项研讨会的重视，并期盼对传统文化价值观的省思及其精髓的汲收。
我国持续多年的高经济成长率，经济快速的发展正面对转型期。年轻一代面对着现代电子传媒、西方文化、各种新潮文化的冲击。我们应如何调适及保留旧有的优良传统文化？多元种族社会在中产阶级迅速增加后，种族间在社会价值观、宗教思想如何融洽及异中求同？我们在塑造一个更进步、不仅在物质文明，在精神道德方面也进步的理想，似乎也正面对着提升的瓶颈。
塑造一个新亚洲
今天，科技“电子媒介”交通的快速便利，地球上国与国，种族与种族之间的距离，正明显地缩短。副首相拿督斯里安华在“回教与儒家学说文明对话”主持开幕仪式时清楚指出，复兴丰富的文化知识传统，是抵销极端宗教、沙文主义和种族中心主义最有效的力量。回教、儒家都是世界两大传统。虽然千多年来回儒信徒就算没有生活得水乳交融，但也没有对抗及不和。从许多精神及道德观相接近的基础上，甚至可以寻求更大的异中求同，从而塑造一个新的亚洲，为文化注人新生命。
他认为，华社如果深入研究儒学，能促进华社与回教社会在回教与儒家思想的交流，寻求共同价值观。
值得令人关注的是，副首相安华也强调，在政府追逐经济成长的同时，不会忽略人道主义，而维持两者的均衡是一种挑战，需要巨大的力量，也要谦卑的行为，因为，谦卑是力量的来源。副首相说这话是具有勇气和谦逊的。
华人应有积极反应
儒家学说的复兴，在这多元种族社会，单靠华社来发扬恐怕事倍功半，现在政府以开明态度、宽大的胸怀来鼓励研究及吸收传统的儒家思想，将来若有计划推行，也许能收到一定的效果。华社在此时，应作出积极的反应，并提出主观愿望。
根据报导，新加坡政府为了培养人民良好的工作态度，提高生产力，曾大力提倡儒家思想。他们还聘请国外对儒家思想有深入研究的学者专家，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并着手将儒家思想学说纳入中小学课程之内。他们认为，儒家思想其实是与国计民生、经济利益有密切关系的。
出席这次“回儒对话研讨会”的印尼大学社会及政治学系主任穆哈末•布雅纳博士就曾在大会指出：“新兴工业国及地区如台湾、韩国、香港、新加坡的经济起飞，与儒家学说有很大关系，因为儒学主张孝亲、敬老、维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勤奋和守纪律。
回儒研究系的提出
这次国际回儒对话研讨会催化了一个在马大设立一个东亚回儒研究学系的新概念。这可以说是会议的一项重要的成果，但若更深一层想，这也许是一个较高层次的研究单位，真正更能将回儒思想，文化价值观深植民间的动作，恐怕还须从根本上做起。也许，可以在我国中小学教科书纳入儒学思想，从小为我们的国民奠定儒家最基本的伦常理念。
廿多年前，笔者在念中学时，中学课文华文课本内超过一半是古文，其中包括许多中国儒家的文章。如孟子的《梁惠王篇》，华文老师要我们背：“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正矣！”……”。
儒家的义利观
儒家对“仁义与利”的思想概念、社会价值观念，有很清楚的理念。人谁不曰利，但是先利小我，还是利大我？是否先顾利就不顾仁义？这是很矛盾且争论性的，是很主观的问题,今天，物质文明的发达，工商业界强调的、追求的是最大的利润，管理的最后目标，应当也是追求“最大利润”。所以，很多人，特别是今天的年轻人，乃取“急功近利”，甚至不择手段去赚取最高利润。有些人也不顾任何道义，以伪货、投机、走私等手法欺诈暴利。在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里，有太多这种人和这种思潮了,社会怎不产生许多纷争和混乱？谋财害命频频发生，社会怎不动荡？
因此，有人觉得，特别是东方发展中国家，从农业社会走向工业社会，从过去偏重于精神文明，重视伦理道德而走入工业生产，强调绩效之途上，所面对的瓶颈，正须作个选择及在此时代中，对价值观念的重新调整。
西方的社会问题
今天，如果我们放弃过去一些优良的传统观念，认为是个包袱，那当前的选择是什么，是西化的文明价值？是所谓的西方式的自由放任？西方社会、物质文明的发展，现在似乎也面对瓶颈。例如，西方青年面对的迷失感、无心向学、好逸恶劳、缺乏创意、乱搞两性关系，甚至同性关系、毒品、爱滋病、老人被遗弃、破碎家庭日多等。这一切，显示西方社会正面对社会架构中家庭伦常的危机。而今天，我们东方社会，较年轻的一代，深受西方文明价值观影响的一群，是否将步其后尘，是否我们的社会结构、价值现念及传统的伦常，正面对缺口？
所以，这次回儒对话研讨会，正适时候。至少，研讨会提出了一些“复兴旧传统优良文化”的概念，有意重新加强对儒学一些良好价值观的研究和传播。可以肯定的是，在过去廿年，不仅是我国友族对儒学缺乏深人的研究，华裔也有意无意地在自我放弃，而追求“急功近利”。
在工商业社会，追求利润并没有错，也非罪恶，只要不伤天害理，利润的追求无可厚非。但即使是现代企业管理，众多证实研究显示，企业所追求的，极少是“最大利润”，有时甚至不是利润。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企业所追求的，乃是多项目标，利润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法国大革命的基本美德
杜维明在这次的回儒对话研讨会还提出一个重要的论点是：“对社会具有同等作用的法国大革命的三个基本美德的博爱主义，都未获得现代西方经济、政治和社会的重视；容忍不平等的意愿，崇信利以及放任侵略性的利已主义等正在很大程度上荼毒现代社会。
他说：“越来越多知识分子已深深感觉到应成立一个世界村,以及把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见到的破环世界及理想中的人类结合起来，而这就需要至少应由’己所不欲，勿施予人’的新金科玉律来取代利己的原则。这金科玉律，必须在积极基础上，加以发扬光大。这积极的原则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仁：人与人的关系
儒家学说迄今之所以如此受到摧祟。是有其一定的基本因素的。正如马大中文系副教授钟玉莲博士在这项研讨会上所指出，儒家所强调的几点是：
（一）仁。中文字仁乃由二人所结合，所以就是强调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关系，人际关系的调和是最基本的，而从这点将扩展到人与社会、人与国家，甚至与世界之间的单位。
（二）儒家强调家庭、家乃国之部分。但是，是先有国才有家。
（三）儒家重视“五伦”思想，即强调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及朋友之间的关系，这其间君臣重忠义，父子讲慈孝，夫妻要和顺，兄弟之间要有敬悌，而朋友之道则要信。五伦思想，基本上是谈人际之间，所应有的关系和相处之道。
建立天下之大同
她说，儒家强调建立一个道德人，道德家庭，道德国家及道德社会。这个大理想之间息息相关。此学说最后发展是建立一个大同世界，以天下为公。而在这大同社会，人人平等，互爱互敬，和平相处。
这当然是个理想的构图，要达到这个理想世界，当然不只靠中华民族或炎黄子孙的努力，还有赖东西方其他国家的理解与认同。
我国政府现在鼓励国内的马来同胞或回教徒也以开明态度去认识儒家学说，汲取其精髓而与回教思想相辅相成，并在其间取得平衡及异中求同，这是相当有远见的做法,已然受到世界各国的有识之士的赞赏。预料，如继续推展发扬，也许，儒学会在本地获得弘扬。
华族学儒应不落人后
我国华裔社会，此时应该了解到国内族群对自己祖先丰富的遗产，向来的认识确有所不足，应该有系统地去学习，以免将来落于友族之后。我们应该先了解本身的文化精髓中的价值观，而后才有资格去了解回教的宗教思想，才有资格去与他们交流。这一次马来亚大学举办这项盛大的回儒研讨会，已然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应该持续钻研，并有系统地向年轻一代弘扬散播。
儒学的理论概念固然重要，但如何将此学说实践在日常生活更重要。否则，我们只沦为空谈，不实际的一群，我们的社会可能出现一批伪儒、腐儒、空谈的迂儒。
（26-03-1995《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