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马华文存6文化卷·90年代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
——论国大生对中秋精神和仁爱的错误诠释
刘敬文
国民大学华裔生一年一度的盛事一一国大中秋文娱晚会已成功举行。这项标榜为“国内大专舞台表演之冠”的活动已迈入第16届,内容和表现手法也经历了几个演变过程,它始终是国大华裔生凝聚的据点。有迹象显示,只要国大当局不放松对校园内华裔生活动的管制’如让华文学会成立,这项活动的形式和规模将会持续下去,成为国大华裔生的“传统”。
国大中秋文娱晚会有四大宗旨:
(一) 把华族的优秀文化、更广泛的介绍给各友族;
(二) 促使华族更加关心、爱护和发扬本身的文化;
(三) 促进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和谐与团结;
(四) 激励大学生更积极的参与文化活动,延续华人传统文化。
从以上的宗旨看来,“文化”是手段也是目的。“文化”是起点也是终点。国大生主观的意愿是通过这项舞台表演文化,达到文化延续、提升和交流的目的,而事实上这项花费超过5万元,动员超过500名大专生的活动到底在“文化”的延续、提升和交流上产生多大的效果,大家心里有数。对“业余”性质的舞台表演,原不必抱太大的期望,大专生原不比其他人在舞台表演上占任何优势。
而笔者所关心和愿意指出的,是筹委会在是项活动所提出的节目概念与主题思想,反映了筹委会,甚至当今的大专生对文化惊人的无知和思想上的空虚浅薄。
筹委会在探讨中秋节的意义时,从中秋节的起源、后羿与嫦娥的神话及元朝刘伯温领导人民起义三方面下手,然后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虽然华族世世代代庆祝着同样的中秋节,然而它所蕴含的意义或所谓的中秋精神,将随着时代的不同地点与生活环境的变迁而有所不同。……中秋精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我们每一个时代都可以随着我们的愿望与理想去给它一个定义,我们的愿望是什么,它的精神也可以是什么。”
我的疑问是:
(一)神话原本就是不断发展变异的,但神话的变异却不能作为“中秋精神可以随我们的愿望与理想去给它一个定义”的注脚。如果一个传统节日的意义是可以随我们的喜好给它一个定义,那么假如我们的社会日趋商业化,我们是否就要以消费的功能看待中秋节呢?假如整个社会崇尚权力,中秋节是否就要被赋予“追求权力”的内涵呢?
(二)后羿和嫦娥的神话和月亮有关,而中秋节的月亮正好特别圆。有关月亮的神话和该神话的象征和反映的精神不一定和中秋节的中秋精神有关系,更何况我们还有许多其他有关月亮的神话呢!
(三)刘伯温(还是朱元璋?)领导人民起义的传说只是表现了一名领袖用兵的智慧。即使该传说真有此事,也不过是中秋节“适逢其会”、纯属巧合而已,和中秋精神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今天已和旧日的农业社会脱节,中秋节的原意也鲜为人知悉,但这不表示我们可以随喜好任意对一个“无明确意义”的节日赋予一个意义。传统节日的精神是“不与传统决裂”,它应该像一面镜子,观照我们目前的时代,给我们一个新的思想驰骋的空间。中秋精神在狭义上,或许可以是“中秋月圆,人间团圆”或“人月双圆”,但还有待进一步探讨。
至于筹委会对“中秋16节目概念一一仁爱”的诠释,问题更大。他们说:
“追本溯源,春秋战国时代是中国文化史上最光辉的一页。当时学术派别则分成十家九流,而这当中又以儒、道、墨、法四家影响最为深远。中秋16尝试以儒家思想的尚仁及墨子思想的兼爱为核心来表现出人类最无私的仁爱。’仁’是从二从人,指示着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应秉持着尽己之心、推己及人的忠爱宽恕之道。仁爱是发自于内心、真心诚意,不求回报的崇高精神。”
我的疑问是:
(一)自汉以后,墨学日渐衰微。“儒、道、墨、法四家影响最为深远”又从何说起?
(二)儒家的尚仁和墨家的兼爱其实有很大的冲突。傅乐成认为儒墨理论的不同至少有十点。亚圣孟子也曾大力攻击墨子兼爱。筹委会有必要对儒家的尚仁和墨家的兼爱之间的关系和基础加以论说,才不会给人“穿凿附会”、“望文生义”的感觉。
(三)墨家的兼爱是“兼相爱,交相利”,以“利”着眼,又何来“不求回报”?
仁爱二字,原本已有特定的意义。思想上的传递容许独创,也欢迎创新•但筹委会在对“仁爱”赋予“儒家的尚仁”和“墨家的兼爱”的意义时,没有足够的理论基础和历史认识,使口号流于浮泛含混,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在诠释我们的传统时,我们必须先深入体语传统的本质,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去挖掘它的内涵和精神。
国大中秋文娱晚会筹委会在思想意识上的迷失和错误,反映了当今大专生在文化素养上的贫乏和无知,也间接揭示了大学外面的社会的精神状态。客观环境虽然造成大专生只能具有高中的华文水准,进而限制了他们对华族文化的认识,但以一个一连举办了16年的大专级的活动的视度来衡量,这样的错误也是不能轻易原谅的。
大专生不能空有使命,大学不是发泄过剩精力的场所,大专活动更不是挥霍使命感的手段。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愿大专生在推行任何活动时,进行冷静踏实的思考,以免自欺欺人。
(27-10-1995《星洲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