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五一三 1960年代新加坡华文中学学生运动与政治变革

情系五一三

1960年代新加坡华文中学学生运动与政治变革








情系五一三


ー九五零年代新加坡华文中学 学生运动与政治变革

陈仁贵、陈国相、孔莉莎编



情系五一三

ー九五零年代新加坡华文中学 学生运动与政治变革

陈仁贵 陈国相 孔莉莎 编

策略资讯研究中心

情系五一三

编者:陈仁贵,陈国相,孔莉莎

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国际书号:978-983-3782-20-8

出版: 策略资讯研究中心

Strategic Information and Research Development Centre

11, Lorong 11/4E, 46200 Petaling J ay a, Selangor, Malaysia. sird@streamyx.com

出版日期:2011年5月

排版与封面设计:Rose Tan & Janice Cheong

印刷: 永联印务有限公司

Vinlin Press Sdn. Bhd.

2, Jalan Meranti Permai 1,

Meranti Permai Industrial Park, Batu 15, Jalan Puchong,

47100 Puchong, Selangor, Malaysia.

Perpustakaan Negara Malaysia Cataloguing-in-Publication Data

[Qing xi wu yi san : yi jiu wu ling nian dai Xinjiapo hua wen zhong xue xue sheng yun dong yu zheng zhi bian ge]

情系五一三:ー九五零年代新加坡华文中学学生运动与政治变 革/陈仁贵,陈国相,孔莉莎编

ISBN 978-967-5832-20-8

1. Student Movements-History-Singapore.

2. Singapore-Politics and Government-History.

3. Malaya-History.

I. Tan Jing Quee R. II. Tan Kok Chiang III. Hong Lysa.

959.5074

目录

前言一郭建文 ix

序言 xiii

作者简介 xvii

引言 1

历史背景

二次大战后新马政局大事年表 7

第一章 论民族意识分歧的政治意义 !1

ー陈仁贵

第二章 1950年代新加坡华人移民社会的政治:

紧急状态时期身份归属的叙事 25

一孔莉莎

第三章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

群众政治之成形 46

一孔莉莎

第四章 一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

延续——从“中学联”到南大学生会 84

ー丘淑玲

vi情系五一三

回忆

第五章 我的故事 ー陈国相 99

第六章 怀念温文尔雅的陈仰成老师 一林清如 141

第七章 孙罗文:其人其事 145

第八章 一个华校青年的觉醒 ー曾广營 148

第九章 我学习马来文的回忆片段 一林焕文 158

第十章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 被监禁中的文件 ー卢妙娥(卢妙萍) 164

文学艺术

第十一章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 ー纪燕 193

第十二章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的漫画

和木刻 一林增如 204

第十三章 ー九五零年代的新加坡学生戏剧运动 ー柯思仁 213

第十四章 一位华族舞蹈演员对早期新加坡舞蹈旅途的见证 ー吴文国 223

第十五章 虚构中的「事实」:贺巾小说里的历史 230

一孔莉莎

目录Vii

五一三时期的学生文学创作

第十六章沈郁兰同学 253

_贺巾

第十七章五月 271

ー柱红

第十八章祖国 273

ー苗芒

索引 274

刖司

郭建文・

(译文:柯思仁)

今天的新加坡年轻人,也许不容易想象以下的情况:在日本占 领时期(1942-45年)度过少年岁月,战争结束以后在华校求学,然 后在青年时期参与反殖民统治的政治抗争。

理解与书写历史的过程中,个人经历与记忆占据重要的位置。 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认为,年轻的历史学者, 如果没有生活在20世纪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的英国,是难以理 解为什么丘吉尔对于希特勒领导的侵略行动的反抗,在亲身经历战 争的那一代人之中,会得到普遍的支持。这种理解,“需要努力地 去想象,暂时搁置个人生活经验所形成的信念,并投入于艰苦的研 究工作”。的确,正如这位资深的历史学家所言,“理解历史的起 点,正是对于过往的’异质性’(otherness)的认识”——了解从过 去到现在的落差,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巨大社会变迁。1

本书辑录“五一三世代”成员的回忆。那些还在世的,已经是 七十几或八十几岁了。他们在战后初期的成长经验,是ー辈子都无 法磨灭的。那段过往,仍然活在当下。人们可以感受到他们急切地 要把回忆以书写的方式记录下来,即使经过数十年岁月的筛滤,他 们希望这些文字可以让读者认到过往的“异质性”。至于那些为 本书撰写专文的研究者,则尝试在更广泛的去殖民化历史脉络中,

1 Eric Hobsbawm, On History (New York: The New Press, 1997), pp. 232 and 233.

X悄系五一三

讨论那个时代出现的群众政治与多姿多彩的文化活动。

无论是个人回忆,还是在历史脉络中进行的论述,都在填补我 们的历史认知中的巨大空白。读者可以自己判断,阅读本书之后, 我们对于个人传记与社会变迁之间的联系,是不是有了新的认识, 有多少新的认识。也许还应该问的是:这种认识重要吗?为什么我 们需要努力地去想象,需要投入于艰苦的工作,来认识ー个与当前 截然不同的过往时代?

我们不禁要问:活跃的历史意识与深刻的公共意识之间,是不 是有着某种关联---种超越狭窄的个人追求的,对于更宏大的社

会理念的关注? 一方面,在个人野心的驱动之下,当前社会变得相 对富裕。另一方面,世界各国仍然面对追求更有包容性的社会发展 与持续性的经济增长所带来的复杂挑战。2这些目标是否可以真正达 到,仍然莫衷ー是。政治是“有可能性的艺术”,也就是将可能实 现的目标,通过各种手段加以实现ーー不过,就如韦伯所言,历史 证明,人们如果没有尝试追求不可能的事情,就无法实现可能性。3 从这个角度来看,50年代受华文教育的青年,通过政治运动, 参与了 “历史的可能性”。他们的理想与抱负,是战后社会改造推 动力的重要构成部分。研究那个时代所展现的“可能性的历史”, 我们尝试理解的,不仅是看起来非人性化力量的影响,更是青年们 为了回应那个时代的重大课题而做出的个人抉择。く

众多类似论述。譬如说:Rachel Chang, ''Poor Kids Need Aspiration". The Straits Times, 23 March, 2011,作者在评述新加坡的教育与社会流动性 时,作出这样的结论:“收入差距与学校表现差异可能带来的最坏结 果,不是怨恨,而是放弃。社会上一个永久性的底层阶级之形成,不仅 是因为最下层的三分之一不流动,而是因为这些人相信他们是属于那里 的。我们必须竭尽所能避免这种情况。”

Max Weber, "Politics as a Vocation" [1919] in From Max Weber; Essays in Sociology, translated, edited, and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H.H. Gerth and C. Wright Mill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8), p. 128.

关于政治研究作为"可能性的历史与历史的可能性(the history of possibilities and the possibilities of history ) 的批判研究,见 David Held, Political Theory and the Modern State: Essays on State, Power and

前言xi

过往是ー个越荡越弱的回声。不过,这本书告诉我们,今天, 这个声音仍然在我们耳边回旋。

・ 作者是以新加坡社会学者的身份撰写本文。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所属的 任何机构C

Democracy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 247.

序言

孔莉莎

这是一本未必可能的书,同时也是一本和读者见面的时间已到 的书。

在新加坡,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么ー本文集,其部分作者们所描 写的事件,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而他们乂和另一部分专门研究这 些事件及其年代的作者并肩,完成这事业。

首先,呈现和描写书中所涉及到的课题的书籍本来就非常缺 乏。在1950年代在新加坡的政治演变中,最坚持他们的明确的意见, 在政治上活跃的华校中学生,在这半个世纪以来,基本ヒ不再出 声,或是被迫住嘴。其实,直到十年前,不只他们是这样。ー个相 应的情况是,那些希望能了解以前的学生经历的人士,并没有获得 学生们的指引和鼓励,这情况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些感觉到在 国家占支配地位的历史叙述中已被边沿化和妖魔化的人,不一定能 相信他们的故事会被接受。占支配地位的历史叙述终究已明确地指 出,现时国家享有的经济社会稳定,全靠消除代表政治,社会和文 化上的反对力量的他们。培育学生,让他们建立友谊,网络,团结 和反殖民地主义事业的华文中学已不再存在,被指定为华校的继承 者也不认为他们的学生应该知道学校在动荡的1950年代的历史。

沉默是对占支配地位的历史叙述的最普遍反应,不管那是因为 缺少ー个有条理的回答,由于恐惧,失意,退隐,或不愿意回想过 去。

这部文集标志着沉默的结束。

文集的最宝贵的是回忆的章节,它利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文体。 最年轻的作者至少也过退休年龄。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让人们知道他

xiv情系五一三

们是谁,有什么想法。他们或者抱着不同的理由而写作,或者他们 一路来所需要的就是结构如我们的这本文集,或者他们是受到最近 出版的,有提到他们的年代的书本的激发,或者他们觉得现时是向 自己的后代叙述的好机会。尽管写作的人不多,他们却已经作了一 次突破。

无论投稿本书的学术和研究人员的作品如何完整,将来肯定 会有新的学术论著超越它们。事实上,这也是投稿人所希望的。但 是回忆的章节却不可能被超越。新的作品可以就他们的说法表示 支持,加以补充,提出质问,指出其限制,进行批评,用另外的 回忆向它挑战,和为学者引用或分析。但是这些回忆是在作者们生 命和国家历史的特定时刻,以特定的格式和具体的结构,所做出的 证言。编辑们曾尽量邀请和鼓励友人投稿,但是反应并不理想。可 见,不管最后投稿者凭什么理由写作,他们对编辑的信任是可以肯 定的。

对投稿的研究与学术人员来说,能在这分工的项目当中发表 作品是个特殊的机会。我们很难再找到ー个更有意思和显著的平台 来展现我们的学术作品。虽然很明显的,参与者的回忆在和学术文 章并排,但是我们还得花费一番工夫才能完成。原来的计划仅包括

两章叙述历史背景和1950年代运动的长期影响。最后却收入了 好几篇学术性文章。这不但使书的页数增多了(我们必须承认这也 是重要的考虑),也提出了更广泛的内容。

为了使只用中文或英文发表的作者能参与,和能达到不同年龄 组的读者,我们采用两种语文出版。帮我们翻译的友人是最恳切, 有耐心和能奉献的。他们当中,我们特别要指出来的有潘婉明和陈 丁辉,这两位的帮忙包括各个不同方面,比如拍照,投影文件,介 绍良好的翻译人员,在找不到帮忙的情况下亲自出动,免了我们越 过紧缩的期限。他们还鼓励友人投稿,甚至答应协助他将手写的文 稿输入电脑,以及在必要时进行修改。

RoseTan是我们工程的不可缺少的业务主持人,也是封面的设计 人。但是,作为陈仁贵夫人,她的贡献是数不完的。

美化封面的书法是出自张观生之手。

前言XV

我很荣幸被指定起草这序言。因此我不能放弃承认两名合出编 辑的贡献。原先是陈仁贵提出出版一本作为和我们,包括卢妙萍, 合作翻译的贺巾的《巨浪》的姐妹篇。他始终坚信这个尝试实在太 重要了,绝不能放弃。陈国相从远方接受我们的电邮邀请,答应担 任编辑。他给我们项目的支持,既重要也带鼓励作用。他为了保证 在翻译方面,两个版本能达到同等的水平,非常细心地工作。

从战后和1950年代的华校中学生的刊物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 们是从自行安排的,有意图的,配合书本的课外学习中得到最大的 收获。作为一名研究历史的,我赏识那种事态。

我们将本文集献给那些将以这初步和有限的尝试为起点,使写 作能更上一层楼的作者们。

作者简介

丘淑玲,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学士,南洋理工大学文学硕士,,曾任教 于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中华中学、新加坡南洋女中及担任南洋理工 大学中华语言文化中心南大史计划研究助理。目前于马来西亚柔佛 州居銮明吉摩国中担任华文老师。

孑L莉莎曾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历史系任职,现独立进行研究.工作。 是2008年出版的《编写国家历史:新加坡的现在与过去》(The Scripting of a National History: Singapore and its Pasts )的作者之_〇 曾参与创办《s/pores:新加坡研究的新方向》[www.s-pores.comj电子 版学术杂志。是贺巾于2004年出版的《巨浪》的翻译人之一。

卢妙娥(卢妙萍)出生于新加坡,1950年毕业于端蒙小学,后转入 中华女子中学。曾任中学联副学术部主任,于1956•年10月10 H, 被林友福政府扣留。三年后,于1959年10月1日获得释放。后投 入职エ运动,1963年代表职工会在社阵的旗帜下参加大选,9月21 日获选为合洛区议员,10月8日被当局引用内部安全法令扣留至 1970年,为新加坡议会民主历史写下民选议员未踏入议会大门就被 监禁的首例。是贺巾于2004年出版的《巨浪》的翻译人之一。

吴文国出生在马来亚的丁加奴州,后迁到新加坡上中学和大学。他 是在参与1950年代华校中学生的学运过程中培养了对中国土风舞的 喜爱,后又报读新加坡芭蕾舞学院,上大学时,还学习印尼舞蹈。 他现在执会计師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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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如于1937年出生,1950年代新加坡华侨中学毕业,1957.66年 被政治扣留。曾执律师业,现已退休。

林增如是新加坡的一名历史教师,曾发表过许多有关历史,大 众文化,和艺术的文章。作品主要登载于《东南亚社会科学》

(Southeast Asian Journal of Social Science)《大众文化》(Journal of Popular Culture ),《国际漫画艺术》(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ic 血),及《版画季刊〉(Print Quarterly) 〇他也是《s/pores:新加 坡研究的新方向》[www.s-pores.com!电子版学术杂志的创办编辑之 〇

林焕文于1929年出生。战后念中正中学,于1950年毕业。他坚信 生活在三大民族杂居的马来亚,必须能用上马来文。他努力自己进 修,遂成为在华社学习马来文的开路先锋。1950及60年代,他不 仅推动了一股学习马来文的浪潮,还和马来同胞进行广泛的文化交 流。他今年虽已82高龄,还是不停地推广马来文的学习。

陈仁贵是一名退休律师和前政治扣留者。他参与过以下书本的编辑 工作:(1)《林清祥与他的时代》(上册),(2 ) Our Thoughts Are Free: Poems and Prose on Imprisonment and Exile《我们的的思想是 自由的:坐监和流亡的诗歌和散文》,及(3)<〈华惹〉时代风云: 马大社会主义俱乐部对当代新马政治的影响〉。他也是贺巾于2004 年出版的《巨浪》的翻译人之一。

陈国相在“ 513事件”发生时就读于莱佛士书院。九号班结束后即 转入中正中学,被选为中学联的英文秘书。中学联被封后,他即开 始南洋大学学生生涯,成为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后一直在海外学习 和执教,在2002年退休时,是加拿大贵府大学的荣休教授。

纪燕是新加坡业余写作人,曾任新闻记者,报社副刊及文学杂志编 辑。作品有散文集,小说和诗集。

作者简介xix

柯思仁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他是《郭室昆全集》 (十卷)的总编辑,也是《戏聚现场:新加坡当代华文剧作选(二 卷)》(2010年)的联合主编,

曾广营出生於马来亚的柔佛州的.岑株巴辖,并在那里上华文小学。

1948年尾全家移居新加坡,进入宏文学校继续念完小学课程。1952 年报读华侨中学,1957年在高中三肄业,1958年起积极参与职エ运 动,为一位全职的值エ运动者,曾在车业职エ联合会与小贩总会担 任受薪秘书。

引言

1950年代华校中学生的学生运动有两个特点。ー个重要的过渡 是那十年的标志。这是从在马来亚森林里进行的武装斗争转变入ー 个以城市地区,特别是新加坡为中心的反对殖民地统治的宪制斗争 的新阶段。由于国际上以及国内要求改革和自治的压カ,英国当局 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引进并鼓励议会选举。

在1950年代初,英国人先在马来半岛推行议会制度,这很快 就让他们成功地引诱和说服了三大民族的上层领袖同意合作,取得 独立。英国人于1950年代上半段也在新加坡企图通过林德宪法尝试 这么做。但是当时新加坡的政治局势并不稳定,反殖民地主义力量 比较团结,英国的分而治之政策不易展开。事实上,1950年代初, 新加坡的政治发展所显示的是每次新的选举所带来的是更左倾的反 殖民地主义运动。因此,英国人只好放缓新加坡走向自治独立的脚 步,等到他们确信有把握消除那些在他们眼中是对接着下来的发 展,能起威胁作用的力量。

这样ー来英国人就得挑选一条比较复杂和曲折的路子。他们首 先和林有福合作,然后进行清除人民行动党内的左翼分子后,オ和 该党携手走完宪制道路。这过程分几段,包括1956年的大逮捕,和 1959年暂时性尝试实行内部自治。尽管如此,全面独立还得等待以 消除左翼反殖力量为先决条件的,包括英国,马来亚联邦和新加坡 三个政府所签订的大马条约的实施。这就是臭名昭彰的1963年2月 2日的冷藏行动的计划和执行的背景。

马来西亚成立不久,新马政府领导人之间的矛盾激化,迫使新 加坡在1965年脱离马来西亚。从此,两个独立的国家代替了一路来

2情系五一三

每人所想象的,包含两个地区的单一国家。

1950年代反殖运动的另ー个特点是青年人出现在反抗英殖队伍 里面。这是由年纪在20以下的学生推动的学生运动和刚过20的职 エ领袖领导的工运组成。我们文集的聚焦点是前者。在上述所阐明 的大框架下,第一章所描述的是在战后英殖民地当局为继续其统治 而重新武装起来,还提出要铸造国家公民意识的殖民政策与实践。 因此教育便成为较量的主要政治舞台,终止了儿乎有一个世纪对非 英文学校,特别是民办的华文学校的放任教育政策。殖民地政府当 局设想开办国民学校,其主要目的是干涉华校,以便能管治学生, 使他们成为殖民地当局想象中的好公民,可是华社领袖们以及学生 们均反对这种政策。很明显的,英国人并不乐意接受以华文为教学 媒介语的学校,尽管他们否认有这种想法。他们尤其反对在他们眼 中这些学校所灌输的亲中国的政治价值和主张c 1949年后,英国人 将亲中国等同于亲共产党,否定了华校的反殖性质。

这样ー来,1950年代学生扮演的角色更重要了,因为他们是最 大而且最有效率的群体,可为政党动员群众,争取支持。殖民地当 局所提出的宪制路程,缓慢乂有限度,但它却引来了群众运动的年 代,使为了赢得接着下来的选举而扩大选民支持变得更重要。经过 513事件之后,学生的影响力更扩大。513那天,他们所要求的,仅 是能集体向总督清愿,为了能集中精神学习,免参加军役,他们却 毫无意料成为官方在大众面前施行的无理的暴行的手无寸铁的受害 者。

513事件无疑是英国人在公关上的ー个自己造成的严重打击。 接着下来,他们对付学生的方法更趋偏激。英国人不仅不准学生为 水灾灾民和其他同样意义的事举行义演,还怪学生煽动,造成福利 暴动。在和共产党斗争的名誉下,这些都被辩解为合理和正当的。 当林有福接过首席部长的位置后,他放弃了他的前任马绍尔所推行 的,设法和学生和解,甚至争取学生的政策。马绍尔的这些政策也 没有让英国人喜欢他。相反的,林有福为即将到来的宪制谈判做准 备。他采取强硬的行动扣捕学生和左^5领袖,并封闭他们的组织。 这些摩擦和敌意最后造成1956年10月的暴动。之后,引力中心由 中学转到刚开学的南洋大学。尽管大学生尽量避免中学生的对抗姿

引言3

态,他们仍旧没法防止,当政府采取行动控制中学以及接着接管大 学时,被卷入漩涡。

冋忆这一章包含前中学生的怀旧和反思。贯穿着这些前中学生 的作品的是ー种被误告和诬蔑的感觉,以及他们的行动的正义性。 文章的语气随作者的个性和经验而有别,它们从抗拒和锋利,发 泄,直到小心地使不说出来的话和说出来的同样重要。对于那些曾 参与过513事件的作者来说,叙述的中心点是这事件如何改变了他 们的一生,以及培育了一种大我和关心下层社会的精神。

这些年来,在没有机会报告1950和60年代左派分子的情况和 对他们表示关怀的条件之下,讣闻既成为纪念个别人物以及表示政 治上受挫折的并非完全不会发声的重要平台。在华文报章上常出现 宣布左派领袖辞世的消息,以表达人们对他们的敬仰。本文集登载 的两篇讣闻虽然在尺度上没有那么庄重,但它们同样地描述死者过 往生活的较大的含义,非常有洞察力地为我们提供了他们和我们的 时代的情境。

但是比语言更能说明一个人的生命的是某些像我们一名作者在 这几十年来所收藏的文件与照片。她把它们当着她最宝贵的财产, 只是它们的意义和潜カ却被因为是个人的文件而不得发挥。在这本 文集里它们得到解放,变成公共领域里的文件,以它们绝对的存在 来叙述它们的故事。作为ー个人ー生活动中所引来的文件,它们比 保留在公共收藏室内更有意义,也更能引起紧迫感・和深深地打动人 心。

到底1950年代的华校中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在搞什么让国家政权 授于那么严厉的指责?它们的政治活动的ー个重要部分是通过文学 艺术来表达的。本文集登载的文章所牵涉的项目包括木刻和漫画, 舞蹈,文学,和戏剧。当时,这些都是学生活动中最活跃和带有实 验性的,也是马华文化的雏形。文集最后三章的短篇小说,诗歌和 散文的作者都是当时的学生,作品很受学生的欢迎。这些作品让人 们洞察到当时学生们所讨论的问题和争辩的内容,以及他们所向往 的。他们对这些问题的理解或许还比较简单和混乱,但却没有时间 使它更有深度和精确。可以肯定,他们过低地估计了所处的局势的 复杂性,而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危机〇

4情系五一三

513这世代是从中国来的移民当中首先尽力解决新马归宿问题 的。这样,他们不可挽回地和由老ー辈传承的智慧决裂。不幸的是 那个政治气候使他们的探索被指为颠覆行为。无数的青年被放逐, 扣留,或转入地下,以致改变个人的生活,也不可改变地为后殖民 地时代的新加坡政治打上标志。直到今天,他们继续根据在年轻时 自己或他人为他们所做的选择而生存。

历史背景

二次大战后新马政局大事年表

1. 二次大战是联友邦(美国,苏联,英国,法国及中国)与轴心 国(德国,意大利及日本)之间的抗衡。

2. 194I年8月14 B,罗斯福总统和丘吉尔首相共同签署大西洋公 约方案(Atlantic Charter program) 8点建议,规定联友邦诸国 将协调二战后世界各国的发展,条件是诸国不得再扩张领土, 而殖民地国家则将获得自决和自主的权カ。

3. 1942-1945年,日本侵略马来亚。

4. 1943年,英国在海德公园大门(Hyde Park Gate)成立了马来亚 策划小组(Malayan Planning Unit),负责拟定英国重回马来亚 后详细的行政方案。

5. 1944年的伯兰丹合约(Blantan Agreement) 一英国东南亚联军 总部与马来亚共产党在伯兰丹签订合约,为马来亚的收复进行 军事合作。1945年8月I5日出现过渡期,日本投降后和英军 返马前出现三个星期的“真空”状态,马共成了许多乡镇的管 家。

6. 1945年9月7日至1945年12月31日期间,英国实施英国军事 政府(British Military Administration) 〇

7. 1946年1月1日,英国宣布为马来亚半岛成立马来亚联邦 (Malayan Union ),新加坡则另行安排,两地由英国政府直接

管辖。

8情系五一三

8. 马来亚联邦的建议引起普遍抗议,马来亚民主同盟(Malayan Democratic Union)与马来国民党(Malay Nationalist Party) 成立多元种族团体AMCJA-PUTERA!马来反对势カ则由巫 统(UMNO)与马来贵族阶级领导。1947年4月份,英国成立 工作委员会,与马来苏丹及巫统官员商讨宪法事宜,但AMCJA-PUTERA被排除在外。1947年7月份,AMCJA-PUTERA提呈 人民宪法建议,但英国当局视若无睹。1947年9月份,AMCJA-PUTERA 为他们提出的要求展开全国总罢エ。

9. 1948年2月1日,英国宣布草拟马来亚联合邦合约(Federation of Malaya Agreement),恢复马来苏丹的权益与特权、保护马来 人的特殊身份等等。马来亚联邦宪法宣布撤消。

10. 1948年6月份,英国政府宣布马来亚共产党为非法组织,并颁 布紧急法令。

11. 新加坡也实施紧急法令(当时新加坡是由英国总督直接管 治),马来亚民主同盟宣布解散。1954年,英国在林德宪法

(Rendel Constitution )的指导下举行部分选举,马绍尔(David Marshall)领导的劳エ阵线于1955年5月份当选第一届政府。

12. 1956年3月份,马绍尔率领的伦敦宪法谈判宣告破裂,马绍尔 辞去首席部长职位,林有福取而代之。1956年9月份和10月 份,政府大规模逮捕学运及社团领袖,封闭中学联以及群众组 织。1957年8月份,政府扣留左翼主要工会成员。

13. 1958年,林有福率领的伦敦宪法谈判成功归来。1959年5月份 选举后新宪法将正式亮相,但前政治犯不得参加选举。

14. 人民行动党在!959年的普选中赢得51席中的43席,李光耀当 选新加坡第一任总理。

15. 1961年4月份,东姑拉赫曼抛出ー个“大计划”的理念,提议 马来亚,新加坡和婆罗洲诸区应该更紧密互作。

16. 人民行动党在芳林和安顺两区的补选中遭挫。1961年4月份及 6月份,人民行动党开除13名异以立法议员。

二次大战后新马政局大事年表9

17. 1961年9月份,13名被开除议员及ー些左翼工会领袖成立社会 主义阵线(Barisan Sosialis )。社阵,以及马来亚和婆罗洲的其 它左翼政党群起反对政府白皮书中所建议成立的马来西亚。

18. 1963年2月2日,在举世震撼的“冷藏行动”中,ー共有超过 120名反对党、工会及社团组织的领导人和学生被逮捕。

19. 1963年9月16 H,新加坡加入马来西亚;可是不到两年后, 新加坡便于1965年8月9日脱离马来西亚,ー跃而成为独立国 家。

第一章

论民族意识分歧的政治意义

陈仁贵

(译文:叶汉源)

ー个民族国家的一般定义是ー个由某一地人民组成的ー个有 主权的政体,他们拥有特定的版图、共同的斗争历史、共同的语 言、共同的文化。一般人认为,民族国家是随着资本主义在西方的 兴起而形成的,它们最终导致神圣罗马帝国的瓦解。西方文明史基 本上是一部基督文明史,它涵盖在普世教会的庇护下,所有罗马帝 国的民族和人民;历史学家将1648年的西伐利亚和约(Treaty of Westphalia )定为民族国家制度的开始,从此各个主权国家相继诞 生,它们占有特定的版图,并与其它主权国家争夺霸权。它们之间 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导致这些国家殖民主义帝国的不断扩展,尤 其是诸如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比 利时等国家,它们在南美洲,亚洲和非洲占领大片殖民属地。最 后,不列颠帝国脱颖而出’成为二次世界大战前势カ最强、范围最 广的大帝国。但是,随着殖民主义帝国的逐渐瓦解,无数独立国家 相继诞生。

第二次世界大战本质上是ー场霸权斗争,轴心国由德国和意大 利领导,联友邦则由英国,美国,其它欧洲国家及中国组成,轴心 戶于1945产宣告战败后,乂有一批民族国家一个紧接ー个地出现。 二次大战后,亚非人民同舟共济,齐声要求结束殖民地统治,建立 独立自主的国家。

然而,这些新兴国家有别于西伐利亚和约时期所建立的国家, 它们处处带有受殖民主义主宰和统治的影响,这些由旧部落社会或

12情系五一三

封建社会组成的国家,数目远远超过西伐利亚和约后所诞生的国家 总数。值得注意的是,与欧洲的情况不同,这些国家的诞生,并无 相应的、独立的商人阶级或资本主义的出现;实际上,由于国内缺 乏资产阶级,建立新国家的斗争总是,或多数由传统的社会上层人 士或新型的知识分子所领导,而他们恰恰又是殖民统治的产物;因 此,新兴国家并没有大批经商阶级负起建立新型的、独立的社会和 经济秩序。虽然这些拥有主权的独立国家相继登上历史舞台,但由 于独立来得很突然,已经退出舞合的殖民地国家仍然继续掌管这些 国家的经济命脉,继续剥夺这些国家的天然资源。

弗尼瓦尔(J S Fumivall)的"多元社会" 与后殖民地时期的国家

弗尼瓦尔是一名殖民地国家的学者和行政官员’他在研究和比 较缅甸与印度尼西亚的殖民地政策及其实施后,第一次在他1948 年的著作中,沿用“多元社会”这个字眼,以形容这两个国家在殖 民统治下的基本特点。根据弗尼瓦尔的解释,这些社会具有以下特 点,即在职业与社会领域里具有明显的种族分层与界线,甚至族群 之间,除了市集(日常用品的基本交易场所)以外,人们很少有沟 通交往的机会。“多元社会”的字眼,一般是用来形容多元种族、 多元民族的社会,弗氏的定义则略有差异。

弗尼瓦尔发觉到,在上述社会里,经济势カ的运作一般会加 剧不同利益之间的竞争和冲突,例如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冲突,エ业 与农业的冲突,资本与劳エ的冲突等等。在ー个单元社会里,这些 矛盾可由公民之间的共同感加以缓和;但在ー个多元社会里,族群 之间会产生相应的、持久的隔阂:外地人聚居城区,内地人散居乡 区;外地人掌控商贸,内地人从事农业;外来资本雇佣内地劳エ或 引进苦力等等。在印尼的爪哇岛,那里的民族运动开始时是以反华 姿态争取民众的支持;缅甸则是反印度人。华人和印度人都是参与 该两国多元经济的外来因素(310-311页)。

论民族意识分歧的政治意义13

英属马来亚和新加坡的英校生

新加坡是于!946年前和马六甲及槟城两地组成英属海峡殖民 地。那时,外来族群组成新加坡人口的相当部分,不能随意加以驱 逐;他们的企业也不能任意剥夺,否则对资本主义经济会造成无可 挽回的破坏。英国在谈判这几个地方的独立事项时,也不会任意做 出上述负面要求;不过,他们却刻意强调其实是他们当时亲手缔 造、多元社会里的不和谐性质,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事实上,法尼瓦尔并没有明确地指出这一点,即殖民地统治下 的多元社会,到底是殖民地政权刻意倡导和追随的“分而治之”的 政策的结果,还是殖民地政府实行ー种完全理性的社会政策的自然 产物?事实上,当时英属马来亚境内的三大种族各有各的生活方 式,各有各的经济活动,族与族之间的来往也少之又少。惟独不同 的是,社群当中那些在城区受英文教育的精英分子,他们来自三大 种族,读书时用的是共同的语言和教育媒介,它们都是以英国普通 小学(Grammar School)的课程与科目为蓝本。

当时殖民地统治下的教育制度,就是以英国普通小学作为最 高典范,其英文科冃包括英国历史,英国文学(包括莎士比亚的著 作,英国现代小说,诗歌和戏剧等等),其中学生还得学会英国人 爱玩的板球和橄榄球;历史课程则传授如英国战胜印度的历史,包 括沃伦・哈斯丁 (Warren Hastings )及罗伯特・克莱夫( Robert Clive) 等人的事迹。

当时的英文教育制度包括六年小学教育及四年中学教育,会 考后由剑桥大学校考试机构颁发境外毕业证书,它是加入政府部 门,或高级西方公司不可或缺的文凭;少数考获中学毕业证书的学 生,可再攻读两年高中课程,考取高中毕业证书(相当于目前的英 国“A”水准考试),该证书为英校学生提供新的一条高等教育的通 道;他们可报读莱佛士学院的文理科冃,或英王爱德华七世医学院 的医药科目,那些来自有钱人家则可报读大英帝国,或其它英联邦 国家的高等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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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民族

如前所述,受英文教育的社会上层人士享有特殊的权利和地 位。而其他被卷入马来半岛殖民地发展蓝图的人士呢?英殖民地政 府对其余人口则采取ー种敷衍塞责的态度。其实,英国就是从当地 的统治者手中获准开发马来亚境内的土地,剥夺天然资源的权カ并 扩张西方国家的工业经济势カ,因此,它对当地人民负有某种道义 上的责任。英殖民地政府为马来族群提供5年的小学教育,让他们 掌握一定程度的马来文;与此同时,它也将马来族群中较有天分的 学生,提升考进英校。为此英国政府建立了两所学校,即设于瓜拉 江沙(Kuala Kangsar)的马来学院(Malay College),及设于丹绒马 林(Tanjong Malim)的苏丹依德利斯训练学院(Sultan Idris Teachers' Training College);前者为政府的行政和军务部门培训马来贵族中的 精英分子,后者则培训马来族群中的杰出学生,让他们任教,或受 聘为马来亚高层公务员。这些马来上层分子也要熟知英国语文和文 化的要领细节,以及英国人为何对马球、足球、橄榄球等运动项目 如此酷爱等等。

印度的淡米尔族

印度淡米尔人或许是马来亚境内最受忽略的少数民族,他们 受雇当苦力或割胶工人,住在远离城乡的苦力宅区。尽管如此,较 聪明的淡米尔学生还是有机会报读上等英校,作为他们争取社会与 经济提升的主要途径。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有不少淡米尔人完全没 有机会与这片土地建立深厚的感情,因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侨居 者,他们在合约或工作期满后,经常回返自己的家乡 ——印度。自 从三十年代起,大多数淡米尔人效忠于甘地和尼赫鲁所领导的、争 取印度独立和自由的事业。当博斯(Subhas Chandra Bose)与其战友 ——甘地和尼赫鲁——决裂后,有一部分马来亚的印族异议分子支 持博斯,他们与轴心国(德国与日本)合作,为摆脱英国统治寻找 新的道路。

论民族意识分歧的政治意义15

华族社群

从ー开始,华人是诸多社群中比较不易处理的族群,但华人却 积极参与商业活动、任劳任怨、辛勤劳作,他们是马来亚开始发展 时期经济活动的主要支柱,英国人认为华人这些特点对他们有利无 弊。但是,因为他们都是侨居者,而不是长久居民,英殖民地政府 完全无意承办正统的华文教育,以华人自己的语文、历史和文化教 材来培训这个族群,殖民地政府任其沉浮兴衰。华人则靠他们的传 统力量,组织宗亲社团,创办规模庞大的教育体制,分六年小学, 三年初中和三年高中。他们利用自身的经济资源创办学校,而且聘 用来自中国的教师授课“正如英文学校从英国进ロ书本和教师,华 文学校也从中国进ロ大量书籍,制定以中国为版本的考试制度。所 以,为何引进外地教师和书本的两种不同教育制度,无法造就一个 统ー的国民意识,这问题并不难找到答案。

事实上,有一部分受英文教育的华人完全摒弃自身的传统观 念,接受英国人的习俗。那些较传统的华人和近期落户的华人, 则将前者视为奴才教育的产物。那些比较极端的华族英校生,甚 至开始标榜自己为英王旗下的华人,促使他们和来自中国的新客 (singkeh )产生某种分歧。

殖民统治时期的华文教育具有一些特点,它们所用的教科书往 往强调爱国主义、正义事业、团体精神等激进思想,这可从他们所 钦佩的历史人物,如文天祥和岳飞等可见一斑,他们都是专制统治 下受苦受难的官员和文人。华校学生具有贡献社会的强烈欲望,二 十世纪四十至五十年代,当争取马来亚独立运动的政治觉悟不断显 露和发展的时候,“把青春献给祖国”成了华校学生的传诵口号; 牺牲个人幸福、捍卫正义道德和争取社会福利则成了他们的共同志 向。这也是为何他们具有如此激进的政治意识与团体精神,决意要 为共同的政治目标而奋斗。这种华校学生的社会正义感及热爱祖国 的心态,对五十年代华校学生日益俱增的政治觉悟而言,是ー股不 容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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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亚意识的诞生

安德逊(Benedict Anderson )于1983年出版其经典著作《意 想社群:反思民族主义的起源与传播》(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 ) 〇 他认为,ー个 民族是一个社会的政治群体,在这群体的意想中,他们具有共同的 目标、共同的人文归属感、明确的主权意识等等。他不认为,ー个 民族纯粹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产物、它具有某些必要的特点,而且必 将迟早出现于历史舞台;他认为,ー个民族不是客观条件的产物, 也不会沿着一定的方向演进。民族是“意想中”的产物。

对前殖民地国家来说,这种见解尤其重要。在这些国家里,民 族意识是民族主义上层人士所提倡的,他们接过棒子以后,任自己 为统治者,设法控管各种看来无法融合的族群。而若没有殖民地统 治,这些族群首先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些新兴国家;若没有殖民政权 任意划分国界,他们根本不会把自己视为这些国家的公民。殖民地 时期过后的各国首脑,必须绞尽脑汁,把他们要统治的不同族群, 融入他们所建立的理性的、世俗的、现代化的政治体制内。安德逊 意识到官方民族主义具有以下的特点,即其主要族群如果受到崛起 的、意想中的其它族群边缘化及/或孤立的威胁时,他们便会采取一 种事先行动的策略(95页)。这些族群可能属于少数民族,但他 们控制经济。反之亦然,那些,尤其是保守派、新传统派的上层人 士,他们由于支持政治现状而受到即将离去的殖民地政权的青睐。 ー个国家的生存,活力和意义是由其历届国家首脑,政治组织和群 众团体不断塑造而成的,目的是要人民维护这意想中的社会,减少 族群之间的摩擦。

根据安德逊对意想社群所下的定义,马来亚各族群所要求的 ー种明确的马来亚意识,并不是自然诞生的,其中一个原因可能 就是弗尼瓦尔所说的ー个多元社会里社会经济现实的问题。事实 上,“多元种族意想社群”的这个理念,是在二次大战后オ普遍推 广。可是,早在二十世纪初期就已经出现类似的社会与政治趋向, 于1930年成立的马来亚共产党曾经号召人民,为成立一个新的、不 为英国统治的马来亚共和国协カ奋斗,该党还是第一个发出如此号 召的政党。但是,我们必须同意,虽然马共有意思在马来亚建立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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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包括所有族群的政治意识,但它从未取得成功,而人们常把这ー 点归结为马共最终失败的原因之一。

然而,奥特曼帝国在第一次大战结束前的崩溃,唤醒了当时的 马来民族。建都于伊斯坦布尔的奥特曼帝国曾经是ー个伟大的回教 帝国,其版图延至印度,甚至整个中东国家。该帝国的崩溃意味着 帝国中心会向不同地方逐渐转移,尤其是日后成为回教改良派中心 的埃及。当时有不少从英属马来亚到埃及读书的回教学生,他们返 马后带着ー股热血,誓要抗拒西方帝国主义对伊斯兰教的袭击,他 们成了第一批知识分子,抗拒殖民主义者对马来亚的继续统治。

日后在三十年代时期,苏丹伊德利斯训练学院(Sultan Idris Teachers Training College )也出现ー批知识分子,他们在伊布拉 辛・雅谷(IbrahimYaacob )的领导下,倡议ー种较小的意想社群, 要求恢复马来人在马来半岛所失去的主权。当时倡议的“马来共和 联邦”(Melayu Raya)播下非宗教性的种子、建立团结人民,抗拒 英、荷殖民地统治的基础。雅谷的世俗观点主要来自苏卡済的著 作言论,后者于1927年创立了印度尼西亚国民党(Partai Nasional Indonesia-PNI),作为号召印尼群岛团结抗敌的基础。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在随后的几个月内,两个新的政治 组织相继诞生,它们为建立和发展一个包括马来半岛和新加坡的 新的马来民族国家,提出明确的政治目标。马来国民党(Malay Nationalist Party)是由一批激进的、非种族主义的民族主义者成立 的,其中包括伊萨・莫哈默(Ishak Mohammad ),伯哈努丁 (Burhanuddin)及阿莫・布斯达曼(Ahmad Boestamam),三者在 战刖.就和伊布拉辛,雅谷领导的马来青年团(Kesatuan Melayu Muda)有着密切的联系。马来共和联邦(Melayu Raya) 一直以来 都是马来激进派领袖的理想,而雅谷则是这理想的主要倡导者。他 们预测西方帝国主义将最后被击败,并从整个马来世界完全撤离, 其中包括菲律宾,马来半岛及印度尼西亚。但是,苏卡诺和哈塔于 1945年8月17日宣布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的成立;之后,马来共和联 邦的呼声也日益衰微,并最后被完全丢弃。当时,印度尼西亚共和 国的范围只包括荷兰(即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经统治过的区域,完 全不包括英国在马来半岛及新加坡所统治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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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年 12 月份,马来亚民主同盟(Malayan Democratic Union ) 在新加坡正式成立,该举也具有同等重要的政治意义。其创始人是 ー批就读剑桥大学的知识分子,包括约翰.伊巻”。川Eber),林 建才和林丰美。马来亚民主同盟与马来亚民族党紧密合作,为建立 ー个取代英殖民地统治、多元种族的马来亚共同奋斗。在接下来的 两年半内,他们发起运动,为争取ー个新生民族国家的诞生而共同 努力。

人民宪法建议的斗争

英国在日本战败后在马来亚实行短暂的军事统治,之后它宣 布ー个马来亚联邦的新概念,希望能够以日后的几年时间里,管理 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的前英国属地,以阻止该区,甚至世界范围内 民族主义浪潮的蓬勃兴起。马来亚联邦的基本概念旨在把马来亚劈 成两个殖民区:ー个是包括马来亚各州(联合马来州及非联合马来 州),以及两个前殖民地自治区(马六甲和槟城)的新的马来亚联 邦。新加坡,这战前海峡殖民地的掌上明珠,则将从其庞大的腹地 阉割出来,另行管治。

马来亚联邦的宪法引起各阶层人士不同理由的抗议,马来亚国 民党与马来亚民主同盟带头成立一个多元种族、非宗教的群众性政 治组织《泛马联合行动委员会——PUTERA) [All Malaya Council of Joint Action (AMCJA ) - PUTERA],前者是由马来亚民主同盟领导 的无数非马来族团体组成,后者则是由马来亚国民党领导、为抗议 马来亚联邦的构想而成立的马来群众性组织。

1946年3月份,全马50多个马来团体各派代表聚集柔佛州, 他们表达广大马来群众对马来亚联邦的坚决反对。这个由巫统及马・ 来贵族保守派领导的抗议行动,旨在恢复马来州内统治者的主权, 至于抗议殖民政府拟将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分而治之的企图,他们却 不怎么关心。

当时,AMCJA - PUTERA的反对行动是基于以下两个基本原 则:第一,他们反对英国的持续统治,要求以ー种新的公民体制取 代殖民制度,凡效忠国家的居民都可申请当公民;第二,反对新加 坡和马来亚半岛被强行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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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应对则是抛出分裂反对势カ的政策,为了安抚马来统治 者和贵族的不满,他们另行成立工作小组,草拟新宪法以取代早已被 人唾弃的马来亚联邦宪法。由马来亚国民党和马来亚民主同盟领导的 反对阵营,在新宪法的商讨和草拟过程中,却完全被置之度外。

当时的多元种族、非宗教反对阵营草拟了一份历史性文件《人 民宪法建议》,递呈工作小组作为参考,但《建议》不客气地被扔 进垃圾箱里!《人民宪法》所建议的是ー个由共和君主制或立宪君 主制组成的单一国家,是ー个以现代国家构架为根基的国家,凡真 诚效忠国家的人士都享有同等的公民权利。它是ー个历史性文件, 非马来族群同意接受他们作为马来亚公民的身份;马来亚国民党则 同意以出生地决定国籍(jussoli)的原则,接受国内的大部分非马来 族同胞,并在新宪法的条款内,给予同等的公民权利。当时的多元 种族、非宗教反对阵营于1947年组织全国总罢エ,提出政治独立, 及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基本团结的要求。但是,这些要求都毫无结 果,英国殖民主义者决意要延续其对马来亚的统治,越久越好“

1948年2月1日,英国统治者正式以马来亚联合邦协议,取代 早已名声扫地的马来亚联邦宪法。该新协议不只没有给广大群众为 日后的新宪法提供任何民主权カ,反而恢复马来统治者的特权,它 是一次历史的倒退!

英殖民主义者于4个月后耍出致命的ー击,于全国范围内宣布 紧急状态;二次大战后得以合法活动的马来亚共产凫,再次被沦为 非法组织,那些曾经和英军并肩作战,赶走日本帝国主义的党员, 英军则把他们当“山鼠”穷追猛打。这场故事一直到1989年オ结束, 泰国政府,.马来西亚政府和马来亚共产党签订三方协议,新加坡不 属于签约国。

1954年新加坡宪制斗争再次掀起

随着紧急法令的宣布,殖民政府阻止所有反对殖民统治的政治活 动,原本是文明的、演化式的宪制斗争,却ー扫而化为极端暴力、 极端残忍的森林战役。

当时,几乎所有政治团体均认为,日后的国度应由英属马来 亚和新加坡组成的。那时候,有两个重要因素决定了当时的武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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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必会迈向宪制斗争的途径:第一,当时马共在马来半岛的武装斗 争,已经很明显不成气候了,马共决定将所有游击队伍遣移至泰马 边境;马共自身也发起运动,通过和平谈判结束几年来的战争,结 果是1955年尾的华岭会谈(Baling peace talks) 〇但是,此时的局 势已经非常明显,英国及马来亚政权已占尽优势,如果要他们承认 并让马共在宪法中扮演某种政治角色,他们绝不准备结束多年的战 争。因此,华岭会谈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次公关手段。

与此同时,不管马来亚政府乐意与否,马共本来可自身将斗 争转向宪制斗争的舞台上,但马共举棋不定,结果他们在实行战略 撤退的同时,决定将其军事力量转移泰国边境,在那里找个栖身之 处。

选择宪制斗争的另ー个主要因素是,英国已决定在政治演变 中,提出某些宪法改革,马来半岛和新加坡将一概举行选举,前者 将实施议会选举,后者则将实行《林德宪法》。当时,英国的宪法 改革决定,目的在于分裂反殖运动,缓和民众的不满情绪。

新加坡的宪法斗争

1953年,当英国政府对打击马共的战役进展感到满意的时候, 它开始逐步执行宪法改革,以平息广大要求自由与正义的民众。就 在同一年,英国政府根据《林德宪法》规定,宣布实行部分议会选 举,于1955年实施。与此同时,英国政府推出《国民服役法令》, 下令所有18到20岁的男生,前往登记服役。华校中学生却视此举 为ー项阴谋,硬要他们充当马来亚森林战役的后备队和炮灰。

1954年5月份,新加坡的宪法斗争进入一个新阶段,当时有两 起事件引起广泛的重视:第一是殖民政府对《华惹》(F勿ar)所有 编辑人员的大肆逮捕和迫害(《华惹》是马来亚大学社会主义俱乐 部的机关刊物,政府的逮捕行动是针对其1953年5月份所发表的社 论);第二是《国民服役法令》的实施。1954年5月13日,约ー千 名华校中学生在皇家山聚集,他们支持由?人组成的学生代表团, 向英国驻新加坡总督约翰・尼诰爵士 (Sir John Nicoll)递呈请愿 书,要求学生无须登记服役。但该和平集会却遭到抗暴警察的强行 驱散,如此强硬的手段只能加剧当地学生的反抗情绪,这ー连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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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导致学生们占据华侨中学校园。教育当局强令学校放假,但学生 们却不断获得华人社群的支持,包括当时刚刚成立的工会和乡联。

一方面是华校学生的集会,另一方面是政府对《华惹》编辑部 的迫害,这些客观条件为一名野心勃勃的年轻律师李光耀提供携手 合作的机会。这两批学生为!954年11月份成立的人民行动党,提 供强有力的支持。1955年,新加坡举行在《林德宪法》指导下的第 一次立法议会选举,当选者包括李光耀及当时担任密驼路工会(特 别是各业厂商工会)的年轻领袖林清祥,他们的当选标志着新加坡 的反殖运动出现ー个新的、强有力的政治联盟。

当年的《国民服役法令》加深了英国政府和华校学生之间的猜 疑,它也是英国政府与华校学生的关系滑入深渊的开始,日后华校 生被视为不知悔改的反英、亲共分子;华校被丑化、被边缘化。

由于英政府敌视华文教育,华校生成了反殖力量的生力军。由 于它们的证书或文凭不被殖民政府承认,华文教育被视为草包,毫 无前途可言,华校生也无法申请到政府部门的工作。然而,五十年 代曾经有一段时期,华校生抱着ー线希望,希望南洋大学的成立可 以减轻或减少他们与殖民地政府之间的冲突;但事与愿违,南大成 立的错综背景反而加深了问题的复杂性。这些有关华文教育的基础 与地位的问题,仍然纠缠着华校学生与殖民政府之间的关系,一直 到殖民地统治时期过后的新加坡。到那时,英文脱颖而出,成为新 加坡的主要语言。

何去何从?多元社会或意想社群?

纵观历史,在马来亚反殖斗争的人口中,总会有很大部分抱 着ー种理想,他们要建立一个多元种族的国家和意想社会。殖民主 义在马来亚迅速发展的时候,这些族群辛勤劳作,视马来亚为自己 的家园。在这想像的社会里,马来半岛和新加坡总是被视为不可分 离的政治单位。然而,也有人认为殖民地统治结束后,无可避免的 这两个地方将顺势回到殖民统治前的状况,成为大马来群岛的一部 分,这正是当时要求在殖民主义下台后,建立马来共和联邦的理由 和动カ所在。一个多元族群的意想社会,可以说是当时社会中被认 为是较先进的分子所构想的,不过,殖民地政府及其效忠不同势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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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公务员,对应不应该支持这么的ー个理想始终犹豫不决。或许殖 民地政府认为自己有历史义务,将这些他们曾经统治和剥削过的土 地归还当地人民。

自从殖民地政府签订邦咯条约(Pangkor Treaty, 1874年)及其 它类似条约后,他们逐步实行美国学者鲁伯特•埃末申(Rupert Emerson )所形容的“间接统治”的错综体制。在这体制下,英国在 法律上是ー个殖民地势カ,它在马来封建统治者冠冕堂皇的框架背 后进行对不同族群的管治。在抗日斗争时期,英殖民地政府内的一 小部分人曾经允诺要建立一个多元种族的意想社会,作为报答各族 群的通力协助,使英国得以重新统治马来亚。英国在日本战败后要 建立的意想社会,其实早就是马来亚联邦计划的理想之一;不同的 是,英国实际上并没有打算放弃殖民地统治,他们要强行实行直接 殖民地统治,直到殖民地统治无法维持下去为止。

鉴于此故,马来亚于1957年获得独立时,其政治现状是ー种根 据不同族群内的上层分子进行种族性讨价还价和相互妥协的结果, 而不是着手解决新生意想国家里迫切面对的社会与经济危机。在六 十年代时期,即将离去的英殖民地国家抛出ー个最后的战略性重 组,把所有在马来群岛内曾经是英国属地的地区纳入这个“宏大计 划”内,它们包括马来亚半岛,新加坡,汶莱,以及当时的英国殖 民地,北婆罗洲和沙捞越,其结果是1963年马来西亚的成立。不 过,该项试验不到两年就自行瓦解,从而出现三个独立的政治个 体: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汶莱。从“宏大计划”到三个不同的主权 国家,此改变过程即是这区域在过去50年发展中的社会及政治经济

如果我们是以弗尼瓦尔的多元社会理论为根基、阐述新加坡和 马来西亚的简短历史,我们或许可解释该两地人民那痛苦难忘的过 去。尽管不同族群的政治觉悟与民族意识大有不同,但国家的概念 却是在反殖斗争中逐渐成形的。我们别以为,弗尼瓦尔对多元社会 的评语,就是他对该种社会的认可。其实,殖民地制度加深了各族 群之间对自身利益的关注,要一个如马来亚联合邦,或之后的马来 西亚或新加坡这样的新兴国家建立一个多元文化、多元社会,而旦 又是ー个团结的、具有统一主权的意想社会,这是绝对必要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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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ー项非常艰巨、非常重要的挑战。目前,我们所捍卫的共同民 族观念已经大不如昔,由于各族群过于强调自身在国家内所占据的 角色和地位,它的涵义已经不再ー样了。

我们必须区分民族与国家的概念,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如上所 述,ー个民族是ー个政治、文化、经济群体,它经过漫长的历史演 变,一直发展到安德逊所形容的ー个意想社会的成形为止。我们可 以把安德逊的这ー观点,解释为ー种即主观又有效的黏胶,它可以 将历经沧桑的不同民族黏成一个历史族群。ー个国家则是统治者或 统治阶级在某ー个领土内,为了掌权和统治人民而建立的ー种政治 架构或组织,它的成形可以是在ー个民族形成之前,或者是在形成 的过程中。国家的主要任务在于组织天然资源,把所获得的剩余价 值加以重新使用或分配。ー个殖民地国家是ー种外来强国或势カ强 加于他人的体制,其目的也是为了以更高的技术水平夺取天然资源 与剩余价值,然后将之出口国外;因此这种做法不免会引起被统治 者的普遍抗议和不满,而且也会久而久之,发展成人民的反殖情绪 和觉悟。当这些反殖势カ同舟共济,抱着建立那意想社会的共同远 景时,殖民政权则将会视之为一体来对付。

马来亚反殖斗争的ー股强大势カ,曾经在英国统治的尾声汇聚 成一股足以对抗英国统治的队伍,他们要建立一个又团结又独立的 国家。如前所述,这种团结精神在1947年的《国民宪法建议》中得 到充分体现和发挥。但是,当时的殖民政府肆意分裂反对阵营,导 致1946-48年间关键性的势态发展。殖民政权为了要恢复和加强殖 民统治前的社会构架,他们决定与旧势カ联手。英国的这项举动, 造成当时英属马来亚的动荡分裂,日后1965年新加坡的分离、以 及1969年在马来西亚发生的骇人听闻的种族暴动。自从那时起,从 英属马来亚分裂出来的两个国家采取不同的发展方向,他们作为亚 洲的资本主义老虎经济,在过去的50年内发展得相当成功。马来西 亚的政体发展成一名学者杰弗•维德(Geoff Wade) ,称为“种族 统治”的社会,其社会与经济体制带有弗尼瓦尔所称的多元社会的

Geoff Wade, * Origins and Evolution of Ethnocracy in Malaysia', The Asia-Pacific Journal, 47-4-09, Nov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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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点。新加坡虽然资源缺乏,但它也成功地发展成或许可称为ー种 以英语为本的精英体制(虽然早在1959年,马来文已公认为新加坡 的国语)。

要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建立安德逊所形容的多元的、多方的、 团结的意想社会,困难有三,它们是国语的角色和地位,英文的地 位,以及母语的地位这个非常重要的课题。马来亚联合邦是以民族 间妥协的方法,于!957年解决了国语的问题,在过去几十年中再也 没有人反对马来文作为马来亚国语的立场。新加坡虽然把马来文定 为国语,但英文向来是该地人民沟通的共同语言。殖民地时代在新 加坡所设立的政治、法律及教育机构,至今仍兴旺发展。

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是两个主权国家,地处ー个积极倡导区域结 合、变化迅速的区域:一方面是东南亚国家之间日趋重要的亚细安 构架;另一方面是较长远的东亚经济共同体的演化和发展。新加坡 和马来西亚由于人民会讲英语及该区的主要语言,他们可以在上述 发展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然而,由于两国历史性分离时十分不愉 快,它们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荒废了不少精力设法化解彼此间的 猜疑。我们希望它们将再次重视两国间的历史和文化关系,继承彼 此独特的历史传统,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在这成长活跃的区域内面 对共同的未来。

另外值得重视的是,在过去50年中,两国所采取的政治、社会 及文化政策大致相似,对国内或对彼此均采取种族容忍的政策,虽 然国内的种族关系基本和谐,但却造就不了族群之间的更紧密团 结,大家似乎担心,任何不同政策的实施就会导致种族之间的冲 突。其实,积极推行种族结合,建立更机密关系的政策,应该引起 种族冲突;相反的,有历史做后盾的紧密关系,只能协助种族间融 合的过程、了解国内多元种族社会的丰富内容。如果我们继续实行 目前的政策,恐怕只能走向弗尼瓦尔所形容的那种多元社会,即各 个族群在强制下和平共存,但却追随不同的族群目标。或许政治领 域内的进步上层分子应该领导新一代国民,提倡包括各个族群的更 广泛结合,范围包括政治,商业,教育等等,以及社会与经济生活 及活动的各个方面。

第二章

1950年代新加坡华人 移民社会的政治: 紧急状态时期身份归属的叙事

孔莉莎

(译文:潘永强)

研究的架构

新加坡战后政治史最显着的特色,就是不自觉地呼应和强化 英国殖民官员的观点和看法,甚至对情治报告也照单全收。大体上 这是许多学术作品的情况,不管是写来供大众阅读的,抑或是教科 书、历史展示品、电视纪录片,还是国家领袖的回忆和劝告。英国 殖民统治者在撤离以前,扶植起一群至少不会违背英国长期利益的 政治领导阶层。然而,这个已属过去的殖民者,对新加坡在1950和 1960年代经历的事件所呈现的方式,却跟人民行动党这个一度最具 反殖倾向的左翼政党对那段历史的叙述,竟然没有甚么分别。人民 行动党在ー九五九年大选中获得压倒性的民意委托后,执政至今从 未中断过。

从那时起,如同过去的殖民地时代一样,这段时期居支配地位 的历史叙述,被政府和执政党以熟悉的冷战词汇,形塑成自由世界 与共产世界之别,以作为后来左翼势力被逐出人民行动党,以及党 内左翼领袖和成员们未经申讯或被无限期的扣留,提供了无缝的解 释。不同世代的扣留者以及其他左翼活跃人士,从此消声匿迹不为 人所知,或不允许公开提及,除非官方有必要指出他们是顺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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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所支配的“颠复分子”和“共产党人”,这“上层”是一部令 人惧怕而又高效的权カ机器,操纵着人们的思维,以及不断挑起事 端。这群左翼领袖,在他们於1950年代和1960年代初期最具潜カ和 声望之际,就被排除在政治之外,这是人民行动党当时绝不退宿的 ー个决心,并且断定这是把新加坡带往“现代社会”的先决条件。 经过学生运动冲击之后的半个世纪,1950年代的华校学生至今仍受 尽负面的描绘,是最受妖魔化的一群,如今是时候重新监视和冋顾 他们的历史。迄今为止,对他们的分析研究甚为不足,包括当年他 们所表达的利益、关怀和社会现实,他们如何处置殖民压迫下的压 力,以及对马来亚/新加坡的国家认同和未来愿景所提出的看法。

要对这群被政治化的学生进行研究,就不能脱离当时的华人 社会领导阶层,他们主要来自中华总商会内的商人,和主流华文报 馆的知识分子,他们同样觉察到自己身处在ー个与战前的局面极为 不同的政治环境,那时他们处在像过客一般的移民社会,只能孤立 无援地安顿自己的命运。经过二战以后,大英帝国的日不落太阳, 特别是在新加坡和马来亚的日子,似乎很快就要消逝,殖民势カ即 将走入尾声。英国人在撤退前,因为某些前瞻的计划和预设的情境 而受到赞誉,但也必须为失去统治者威严之后的强烈失落而力挽狂 澜,为カ阻这种颓势,他们在1948年6月实施了紧急壮态。1949 年中国革命成功,也令殖民统治面对更严峻的挑战。

为了掌控新加坡政治发展的特性和步调,国家当局发觉它必须 尽快放弃基本上宽松、自由放任的行政原则,同时接纳ー项牵涉到 人口监管和教育的社会服务条款。这是为了孕育和塑造一群摆脱殖 民地后,新加坡所需要的公民。政府开始介入其子民的生活,虽然 他们不必然感念当局的这些努力。

当殖民当局要向社会扩大管治范围,以便促成新加坡的公民意 识时,那些受政策影响的对象,对他们在这个新兴的政治体制应有 怎样的权利,却有自己的看法。大部分持中间立场,但最引起争议 的是,人口占多数的华人移民如何恰如其分的融入这个脱离殖民的 国家。华人被迫重新检验他们原来的假定,即关于他们究竟是谁的 问题,同时确证若是继续留在此地,这回将以公民的身份自居。但 对于身份归属的讨论话语,那时并非只有一种说法。当时有两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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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移民群体,分别带头去界定他们往后在新马的身份定位。第一群 是商界领袖,他们同时还是社会贤达,而在社会光谱的另一端,则 是华校中学生,他们是政治上的活跃分子,向往以阶级为基础的反 帝国主义政治。

战后直到1954年以前的第一个十年,在走入群众政治年代之 前,华人社会被迫要在ー些基本议题上挣扎,处理猷如身份认 同、政治取向、社会重组和经济利益的困扰。群众政治的年代以 两起关键事件为座标,ー是ー九五四年宣布的林德宪制(Rendel constitution ),它提供了较广泛的选民基础和一个建立在政党基础上 的有限民选政府。另ー关键就是1954年的五一三事件,当时学生要 求免除强制征召服役,最后被镇压警察强行驱散。

在紧急状态时认识陌生的外来者

战后英国为了回报马共在新马抵抗日军的贡献,而赋予该党合 法地位,但自1948年6月宣布紧急壮态后,这段短暂的合法政党 地位即告结束。同时,殖民当局透过广大政府的服务,开始认真地 实现它对新加坡人民的统治。1947年开始推行所得税制,也为公共 房屋、医疗设施、健康照护和教育制定计划,并分配预算拨款,除 此之外,当局还仿效英国,鼓励劳エ运动发展,以预先防制激进エ 运的崛起。有鉴于此,殖民政府认为它有必要对自己管辖的人民有 更多认识,因此社会调査、统计数据和预测规划的工作,就成了日 常事务,但是要从人们心灵中获取这些数据并不容易。最后,从 1952年9月始,殖民政府每天翻译出版各主要语言报纸的标题内 容,主要还是华文报章,同时每周出版这些报章的新闻摘要,这个 工作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展开。这些资料分送给各政府部门、立法议 员,以及外交领事人员。当局显然要进ー步了解那些在他们社会中 有影响力的非英语公共舆论领袖的言论,才能跟他们展开竞争,并 试图让他们转而接受政府眼中的新加坡人的观念。

在政府所计划推行的各类社会项目中,其中影响最深远,耗费 最庞大,也最具决定性的,莫过于教育这ー环。它的教育项目是要 把新加坡这个殖民地移民社会推往一个自治的国家,这自然激发起 社会上所有基本矛盾和政治效应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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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前时期,新加坡毫无疑问地是英国在东南亚最优越的自 由港口和军用基地,英国也很放心地让华人以及其他移民群体在岛 上管理各自的事务,只要法律秩序以及随之而来的经济活动不受扰 乱,同时也没有涉及指向地方当局的反殖情绪。在华人移民社会 中,除了上层的领袖群以外,其余的大多数阶层都很难有理由和机 会与殖民政府产生互动,甚至感受不到殖民政府的存在。华人社会 自力更生资助和经营华文学校,这些华校以移民们所使用的不同方 言作为教学媒介语。1919年创办的新加坡南洋华侨中学(简称华侨 中学或华中)则是东南亚第一所采用华语的学校,至于那些想在中 学毕业后继续深造的学生,就需要前往中国的大学升学。

战后殖民地教育的政治

战后的!946年,殖民当局第一次为新加坡拟订出ー套全盘的十 年教育蓝图,咨询理事会在1947年同意接纳。这份蓝图的目标是要 扶植和扩大政府自治的能力,以及公民效忠和公民责任的理念,而 长期和渐进的策略,则是透过华文、马来文、淡米尔文和英文作为 教学媒介语,为各社群提供普及的小学免费教育。

为达此目的,政府打算在各民族语言学校的小学三年级开始, 让英文成为其中一个科目,同时尽可能让各族群学生接受统一的英 文课程网要。至于学校则采“区域性”而非“种族性”原则,确保 不同族群的学生能在所有学校活动中有所交融和混合,如同在英文 学校的情况,成为“培育青年人更具马来亚意识的温床”。(《新 加坡的教育政策:十年计划》,1947年8月7日,页12 )

当教育蓝图提交到ー个由总督担任主席,还有数名受委成员 组成的咨询理事会辩论时,大多数的主要批评其实并非来自华文和 淡米尔文教育的利益代表,因为这些人士早就被排除在咨询理事会 以外,理事会内的所有华人成员都是在马来亚和新加坡出生、受英 文教育者,如林汉河爵士 (Sir Han Hoe Lim)、陈振传(Tan Chin Tuan)、陈オ清(C C Tan )、张赞美(Thio Chan Bee) 〇

事实上,在会议上陈オ清是首先掀开对教育蓝图草案的反对意 见,他对未来教育政策拟议在小学阶段应以学童的“母语”进行教 学感到震惊。不过这项建议中的原则与当时最通行的教学理论是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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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致的,并在“大英帝国教育大会”中受到认可(新加坡咨询理事 会会议记录,1947年7月24日,附件111),它同意英文学校适 合“以英文为母语或能让教育部满意的英语是他们家庭用语”的孩 童(新加坡咨询理事会会议记录,1947年7月24日,页40)。陈 ォ清反对限制进入英校的措施,因为这对孕育非族群的公民意识和 公民身份将大打折扣。他也指出,英文是这个国家的官方语文,也 是最重要的语文,如果家长们有意愿的话,应允许家长让孩童在年 幼时就学习英文。

在回应陈オ清时,教育总监则指出了他当下的讽刺处境,作 为一名英国官员,它维护新加坡孩童在接受教育的初期应有学习母 语的权利,而陈オ清作为一名华人,却为争取英文小学教育而讲话 (新加坡咨询理事会会议记录,194?年7月24 H,页45 )。总督 推崇陈オ清对会议辩论作出了贡献,他提出关于家长应有权利选择 是否将孩子送进英文学校的修改动议,在没有提交票决的情况下也 获得了接受。

1947年卜年教育蓝图渐进审慎的步伐,和对陈オ清在咨询理 事会所表达的“忠诚反对”的安心,掩饰了教育课题所带来的紧迫 性和政治地雷,特别是1949年10月中国共产党胜利后,形势更加 险峻。随着事件演变,英方不得不重新思考它的教育政策,要以ー 种渐进的方式,把现存的依不同语言源流运作和政治忠诚迥异的学 校体制,重新整合起来。

1951年出版的《1950年教育报告书》特别突出中华人民共和国 成立所带来的冲击。报告书认为过去两年来的社会和政治条件已经 发生变化,而制订1947年的十年教育蓝图时所依据的前提条件,也 不再完全适用于当前的形势。1950年生效的十年蓝图增补条文,顾 名思义,并非只是加速1947年蓝图的执行而已。如今明确的说明, 最适合新加坡的学校类型是英文学校,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华文、 马来文和淡米尔文则是以第二语文的方式来教授。

在新的教育指导方针下,政治因素超越了教学法的实践优劣。 教育当局声称掌握了民意的委托,在缺乏证据之下,竟然宣称“毫 无疑问的……要是所有的家长都能够为他们的孩子选择教育的媒介 语言的话,那么现在把孩子送往民族语言学校的家长,很大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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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将选择转往以英文为教学媒介的学校。” (< 1950年教育报告 书》,页51)

政府后来提出的附加计划,发挥“紧急措施”的作用,要在 5年内提供90所学校,用上下午两个时段总共容纳9万名学童, 此举旨在压抑各民族兴办的学校。1950年各类型学校的学生总数是 143,015人,其中英校有49,521人,华校有72,951人,马来文学校 是8,436人,淡米尔文学校有6,503人。另有3,949人夹杂在阿拉 伯文学校和一些未注册的华校之内。在这项附加计划下,当局预期 若政府增加对公立学校的资源,那么由民间赞助和管理的方言学 校将失去其吸引力。(953/9/3 Education policy batch: Extract from Draft minutes of 182 meeting held on 21/9/50 Advisory Committee on Education in the Colony.)

于是,教育课题成为这个殖民地新一阶段政治发展的聚焦点。 民族语言学校为此被视为ー种外来者的学校体系,在塑造跨族群的 公民身份和民主的名义下,有必要被普遍通行的英文教育所取代。 殖民当局承认,就英文教育本身而言,并非抗冲共产主义的可靠疫 苗,意思是说,如果英文教育可以普遍推行,有可能激发起人民对 殖民政权所依据的政治权利及相关理论产生兴趣。然而,要是学校 里的大众教育能以英文教学,相较于允许现存的民族语言学校继续 沿用自己设计的课程,以及采用进口自原居国的教科书,前者在政 治上会被认为更加安全》(《海峡时报》,1950年5月9日)

学校在当时整个政治擘划中所居的位置,在教育周(1950年5 月8日至13日)的活动上,被显着地突出起来。这项活动旨在展示 文化、体育和学术成果,展览则在学校举行,广邀公众出席。这是 新加坡自1945年光复后最大型和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游行,教育周在 三个面向上,将殖民地的子民视之为公民来看待。首先,政府谈到 它对纳税人的责任,让人们看到和感受到他们的税款用在何处。其 次,教育周也向人们展示集体的国家愿景,强调要向全民不分种族 和宗教开放受教育的机会。最后,这项活动也鼓舞新加坡的青年成 为一体,它展示每ー种类型学校的所有活动,活动高潮是以集体的 大游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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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金森在主持开幕时阐明,这项壮观的政治活动要突出 “宣传民主”的主题。他提及押下的政治利害关系,指出曾在学校 里发现共产党的小册子,指控教育周是英国帝国主义者的ー项阴谋 并视参与者为走狗,将会受到惩罚。在教育周举行的一周前,共产 党“市委”于1950年4月30日已被逮捕,ー项新的紧急条例也立 即生效,凡使用和拥有手榴弹者将被处死刑。这项条规给了当局信 心,不会有麻烦的事件发生而妨碍了这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公关活 动。(CO 537/6012 MN 750 Singapore Political Report for May 1950)

教育部欲通过行政和财政的手段,对学校加强控制的努力,还 获得内部安全人员和警方的配合。在教育周结束后的两周,1950年 5月31日警方突袭华侨中学,在校园内起获马来亚共产党的文件和 中国共产党的文献资料,有一名教员和几位学生被捕。在南洋女子 中学也有同样的突袭行动。较早时,在同一月份通过的学校注册条 例(修正)赋予总督取消学校注册的权力。受影响的学校要向当局 说明为何应被允许继续教学,若要获准重新注册,校方必须同意由 学校注册官所提名的董事部人选。

华侨中学和南洋女子中学在学校董事部多次派代表请求后,最 终在两个半月后获准复课。如果他们接受教育部列明的观察条件, 即重组学校董事会、挑选教职员和监管学生,行政议会同意撤销学 校非法的命令。至於学生宿舍,由於有很高比例的学生来自印尼, 结果依然关闭。华侨中学在学生抗议的三天之后,於1950年8月 14日复课,学生要求放被逮捕的同学,恢复被开除学生的学籍, 无条件接受寄宿生和外坡学生。抗议者反对当局要学生重新注册的 做法,也批评校董接受教育部安排的条件,是出卖了华文教育。

《海狭时报》认为,这次关闭两所出名华文中学的事件,透露 了殖民地当局对新加坡华人,尤其是华校学生所持的假设。它在评 手中指芝,在国民党时期,人们不习惯於西方的习性,坚持让青年 学生自行其事,结果反而对中国的男女学生介入国家政治的方式感 到意外和吃惊,也令社会各界对学生产生过度的尊敬。新加坡引进 了这种旧中国的特性,随着1949年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大陆取得胜 利,马共也试图利用华文学校遂其目的。这份报章总结它的观察, 认为华校学生对当局展现的这种藐视与反抗,会不会发生在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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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英校中尚未可知,因此需对这些学生加强训导关于纪律的意义。

(《海峡时报》,1950年8月18日)

这份亲英国报章对新加坡的华校生和英校生所做的文化比较 相当肤浅,它把后者的温顺行为,归因於英校应用较为优越的西化 方式抚育孩子,以跟中国和新加坡华校所谓的从容放任方式来做对 比。这种分析忽视了殖民地的情境,因为英校无论办学经费和学生 的前景出路都比较具有优势,而华校在各方面都受到忽略。同样 的,围绕於华校学生的许多争论,无论是把他们视为中国或新加坡 的麻烦制造者,往往都不曾理会中国学生的政治与历史参与,正是 要寻求终结国家的耻辱和重建国家的富强与尊严。放在新加坡情况 底下,这就转换为反殖民主义和建立新社会的愿景。新加坡华校中 学生被认为在本质上就是习惯性的不守纪律,直接了当的一个“解 决方式”就是对这些外来的青年施加纪律和惩罚手段。可是在1950 年代初期,越来越多华校生是本地出生的,但他们却比过往任何时 候,对殖民体制都更形疏离,这个体制试图要根据自己的想法来规 训他们,结果换来他们的辱骂与斥责。

确认新加坡/马来亚是家园:华人移民社区的领导层

战后初期,面对着要下放一定程度的政治决策权利给木地人 民的压カ,英国殖民地官员在政治运作上,得正视当时新加坡的现 实,即它的人口包含大多数成年的华人移民,他们在政治、文化和 社会取向上仍然与中国有所联系,现有体制一直沿袭这种局面而未 作太多的改变。但这种考量则在紧急状态之后,以及当1949年中 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变成尖锐的议题,它给新加坡未来的政治复 杂度投下阴暗的乌云。政府当局决定是时候要让这些外来者接受控 管、监察和规训,首先要施行ー套更加集中和统ー的教育体系,以 降低他们接触到理解这个世界的其他方式。

对与共产主义在新加坡日益广大影响,华人社会的领导对此 的反对决不少於对殖民政府的反对。然而,由於英国人将华人的语 言、教育、外来移民和共产主义之间的关系捆绑在ー起,令华人社 会陷入ー个纠缠难解的死结里。为此,它的领导成员就需要剪裁出 ー套宽阔的叙事语言,为自己的历史身份而奋战,并争取在现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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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政治体制内扮演支柱角色,以在这个国家取得一席之地。

他们答复英国人说,华人不是外来者,华人早在英国殖民统治 前就已在马来亚平和地生活,而且向来都为这个国家的发展作出贡 献,若根据他们的计算,当吋马来亚的经济荣景有70%归功於华人 的付出。(《南洋商报》,1950年9月24日)

这个论据是建基在15世纪郑和下西洋的航海纪录,当时南洋诸 邦都成了中国的附庸国,尽管中国当时是ー个强权大国,但不像19 世纪的英国,中国人并没有侵占领土。相反的,他们在这里和平生 活,并与本地人结婚。由於华人的南来,加上对经济的贡献,令马 来亚在工商业、资本、劳カ、经济和政治上已不再是原始的马来社 会面貌,反而蜕变为族群异质度很高的社会。有些优秀的华人精英 还被选为立法议员,为社会作出巨大贡献。同样的,这个国家的繁 荣得依靠各族团结一致以马来亚公民为荣,在民主体制下生活。若 缺乏华人的合作,马来亚将不会有灿烂的未来。然而,华人需要政 治上代言的声音,以保障他们的权益和财产能在这个国家继续享有 ー席之地。这些要求是向英国人提出,而不是马来人,因为在殖民 地的政治上,包括去殖民化的过程中,通常只局限在代表不同族群 的精英们和英国人之间的谈判,英国人自然扮演仲裁者的角色。

有些华侨社会的领袖要想象一段与海峡华人的血缘关系,以 建构ー•份为人崇仰的族谱渊源,忽略了两者之间的巨大鸿沟。事实 上,华人移民的群体跟海峡华人甚少共通之处,举例来说,就以受 英文教育的海峡华人律师陈オ清,或英文教师与卫理教会元老张赞 美而言,两人都担任过立法议员。然而,英国人在面对他们时却接 受两者相同的神话。当英国人声称教育上的立法问题已征询过华人 社会的意见时,他们的意思其实是指张赞美已经在立法议会的辩论 中发言支持他们,虽然像他这种专业的、讲英语的华人,肯定不能 代表讲华涪的社群,特别是在攸关华文学校和教育课题上,更加不 具代表性。马来亚华人在身份归属的叙事上,把他们的根源追溯到 郑和,而海峡华人则曾经强而有力地向殖民地当局宣称,华人移民 将会如同他们在殖民时期所做的ー样,以完全相同的方式,为摆脱 殖民后的马来亚和新加坡作出贡献。事实上,他们所想的是,向殖 民地当局保证一切现状不变,但剔除英国人的统治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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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强调华人移民的当儿,华社领导阶层对他们作为ー个 群体的过去却有不同的想法。《南洋商报》这家报章,顾名思义, 最初就是华侨的商业喉舌,它在1951年9月庆祝28周年纪念时, 讲述自己更着重本地社会和未来前瞻的发展历程,矢言将与社会命 运与共。它承认新马的华文报章历来只是中国各个政治派系的宣传 喉舌,只会拥护和宣扬中国的政治议题,例如1937年日本侵略后高 涨的救援运动。这份报纸很少关注本地社会,也缺乏在地意识,然 而,自二战结束以来,《南洋商报》转而把焦点放在本地社会,而 非继续扮演中国政治上左派或是右派的宣传机器。它为劳明达街 (Lavender Street)的火灾灾民发动筹款运动即是史无前例的举动, 赢得了新马各地华人巨大的支持。(《南洋商报》,1951年9月6 日)

《南洋商报》重新调整其关注的优先顺序后,有70%的社论聚 焦在本土议题,教育问题更是其中的重心。值得一提的是,该报的 社论曾反对巴恩教育报告书,这份报告书旨在消灭华文学校,最终 使马来亚只保留马来文和英文两种源流学校,同时剥夺华人和印度 人学习与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文化的权利,尽管华人和印度人是 马来亚的主要纳税人。其他在社论中提及的相关课题,包括华校教 师薪资微薄的困境,以及学生渴望得到奖助学金补助。当报章反映 了华校存在的问题后,就引起不少读者慷慨解囊,为有急需的学生 筹得一些捐款。然而,媒体要求政府增加对华校经费的拨款,以缩 小华校与英校之间资源悬殊的呼声,则猷如耳边风一般没有受到理 睬。

争取马来亚自治的问题,把占了人口超过一半的马来亚华人推 到政治最前线。该报假定有一个已基本成形的本地华人公众群体, 他们有明确和独特的经济利益,并正形成一个本地政治实体,因此 他们的要求需要有人表达和代言。该报还更进ー步地宣告,“华 侨”这个向来适用於新来和暂居移民的词汇,不应继续用在他们身 上,相反的,他们应被视为“马来亚华人”,正如“泰国华人” 一 样。(《南洋商报》,1950年9月24日)

为了驳斥英国人质疑华人的忠诚,华人社会领袖义正词严的反 驳说,在二战时期日军侵略的生死关头,华人是坚定地站在英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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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ー边,义不容辞地响应总督珊顿,汤姆斯(Shenton Thomas )的要 求,组织自卫队抵抗日军,尽管他们心知肚明新加坡终究抵挡不了 日本的攻势。后来日本入侵部队为此向华人报仇泄恨,杀害了超过 5万条人命,华人为保卫新加坡付出了惨重代价。然而,如今英国不 只没有为华校提供充裕的办学经费,还怀疑他们的忠诚。华人为了 协助国家发展而自行引进劳动カ,虽然他们依旧保留本身的语言和 文化,但早已把此地看成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马来亚化及其限度

由於殖民地当局提出了政府自治的承诺,华人领袖同意学校的 课本和教材无疑应与马来亚相关,符合本土的络脉,而非大量引进 中国的教材。然而,这意味着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他们提防教育范 畴的“马来亚化”,因为它被视为废除华文学校的代号。殖民当局 有警觉到这问题的敏感性,小心避免用到这个字眼,只是坚称当局 是为了想努力争取让所有学校,不分任何的教学媒介语,都可以采 用共同的教学纲要。这套教学纲要也根据教学法的原则,内容“从 近到远”,意即小学第一年的教科书内容将会是孩童熟悉的周边环 境。过去华校小学课本多是关於中国的介绍,已经不符合现在的需 要。

华人社会的领袖原则上同意这个论点,但他们对完全弃用现 有的教科书是不愿意的。他们指目前的课本包含许多具有普遍性的 道德价值,是从历史悠久和丰富的中国文化中留存下来的智慧。他 们固然同意学校应教导马来亚的历史与文学,却认为目前还没有足 够的教学内容。有鉴於此,中国历史和文学不能仅仅被归类为“遥 远”的内容而受到忽略,进而把马来亚的华人学童和他们祖先的传 统切断。这种剥夺学生了解传统文化的做法不只是孩童的损失,也 不利於马来亚文学的发展,因为华文的语言文字可以为马来亚华人 在书写他们的生活和感受时,提供更充裕的养份。华人领袖们敦促 当局,教科书可以采用南洋华人的家庭和学校作为内容背景,因为 这是学童最熟悉不过的环境。但他们亦坚持学校课本上的文字和词 汇应该要用标准的华文,而非渗进ー些日常生活所用的巫英文和淡 米尔文的土语方言。同时,也有必要让孩童学习南洋的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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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了解南洋与中国的关系,这将有助於中国历史的马来亚化。《南 洋商报》上刊登的评论,承认华人社会的观点是在面临压カ和危急 时的即时回应。华文教育的发言人声称,如果马来亚化的过程,是 随时间的推移自然地演进,’他们准备接受,但如果是强加在华校教 育体制上,他们将坚决反对。('Looking anew at the Malayanisation question,,南洋商报,1952年8月3日)

当局有意将这些学校纳入政府体系。面对殖民地政府ー连串关 於教育上的政策方案,华社领袖其实并未作好准备。战后初期的政 治发展,意味着这些华社领袖若要争取享有本地公民的权利,他们 既要取信於英国人,也要同时获取华人社会信任,承认他们是有能 力的领袖。每当要向英国发声时,他们就得借用海峡华人的祖先渊 源,回溯到五百年前的传统,表示华人这个新近形成的、有自我利 益和愿望的群体是可以为大家服务的。当华人领袖声言,如今大家 不再是华侨,而是马来亚华人时,这个清楚明确的名词,就使到华 校和华文教育问题备受考验。

任何透过政策上的措施来强化英文学校地位的做法,特别是 涉及拨款的资助,都会被视为以华校的利益为代价,这也确实是英 国人当时的意图。任何华人领袖如果容许这种情况发展而不加以阻 挡,他就要付出代价,在华人社会中丧失地位,因为华人社会不但 带有侨民性质,还对它与马来人和海峡华人不同而感到骄傲。

在十年之间,华校要承受英国人日益加诸的压カ。1953年白皮 书毫不松懈地推行双语教育,突出英文的地位。凡是华校增加以英 语教学的基本时数,就会得到更多的拨款,其中的比例规定是小学 三分之一,初中一半,而高中则是三分之ニ。华人领袖的社会地 位,跟他们是否维护华校的利益是联系起来的。面对英国人施加的 压カ,如果华人领袖能维护华社权益,就会加强他们的个人声望, 要是表现欠佳,就会影响其社会信誉。殖民当局意识到必须掌握好 这些限制和分寸,避免各走极端对自己没有好处。若是出现前ー种 情绪,就会强化社会的移民性格,若是后者,则会激起华校学生的 反殖情绪,使英国人和华社领袖都要面临反抗和抗争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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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新加坡/马来亚是家园:华校中学生

华人社会的领导阶层认识到,除了殖民当局之外,另有一股对 他们的维护华文教育的行动能产生影响,是来自华社内部。华人为 了回应教育部具有敌意的态度和政策,必须向华校投入更多的社会 资源。如果政府提供免费的小学教育,争取家长把孩子送进英校, 华校也只好同样争取免费教育,正如福建会馆提出的ー项长期计 划,它承诺投入150万元,兴建更多的学校,同时提供奖助学金给 有需要的学子。(《南洋商报》,1950年9月24 H )他们关切的 是,倘若华校学生选择以对抗的方式来挑战殖民当局,将危害华校 的生存机会,进而也会冲击到他们作为社会领袖的地位。(《南洋 商报》,1950年9月24日)

可是,华校的中学生并不会对教育的课题袖手旁观,只交给 社会领袖去处理。正如中国的情况,新加坡和马来亚的现代华文学 校也是民族主义的产物,并且高度政治化。反对帝国主义是当时 中国绕不过的一大特徵,他们奋力争取与西方平起平坐,从而获 取独立自主和国家尊严。另ー方面,关於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政 治斗争,也是当时华文中学存在的另ー特色,这些中学可说是当时 东南亚华文教育的最高学府。由於日据时代马共在抗日活动中特别 活跃、二战之后亚非地区的反殖独立运动,加上中国共产革命取得 胜利,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就把华校中的政治氛围推向高峰,与此同 时,英国殖民的合法性则是日薄两山,即将撤退。

战后新加坡华侨中学的学生

战后初期出版的华侨中学学生刊物,提供了一些关於当时学校 环境的记录,可以透视出在1949年10月1日之前,当压カ还没有 加诸在他们身上前,青年学生们的态度和心中抱负〇

1946年高中三年级,是当年南洋地区华文中学的最高年级,但 只有10位毕业生,因为该年入学的学生人数一直不甚稳定。这些学 生大部分已经超过二十岁,他们要求学校复课,让他们完成因战事 而中断的学业。如果不是战争,他们和首批在1940年毕业的高中三 学生,同属开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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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毕业班同学发觉,学校的环境跟战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经 过几年被日军压抑后,现在校园弥漫着自由的精神,校长也认可这 种现象。由於学校一切百废待举,不能马上全面的运作起来,他允 许学生组织自治理事会,全校的800名学生都是该组织成员。期间 还发生了一些生活上的俗事,原本承包学校食堂膳食的伙食经营 者,在战后英国军政统治期间,因实行粮食配给和控制必需品价 值,而放弃了他的伙食生意,造成学校膳食出现问题,负责的老师 要学生们自己接办,大家就组织了一个伙食委员会,还有几个小组 负责食物的采购、运送和烹调等等,像是ー个合作社般经营起来。

学生自治理事会是出自伙食合作社,但组织上更加复杂完备, 它由每个年级选出3个代表,然后组成一个立法的议事机构,从中 产生一个执行委员会,并推举一名主席。他们召开了许多冗长的会 议,开放给全校学生参与,以草拟出一部合适的章程,最后出来的 版本,是结合了英国议会制和美国行政权独立的特色,但又完全不 同於两者。这个学生代表组织推动不少课外活动,包括是体育、文 艺社团、远足到エ厂参观、野餐,还有同学们非常积极写作投稿的 壁报。

有位毕业生在ー篇投给杂志的文章,以〈安宁静平和的华中〉 为题,为这种无拘无束,没有烦恼的校园生活感到欣慰,这里也没 有军事训练或新生活运动那样的集体活动。学生们可以在班上自由 发言,不必跟不同的政治阵营纠缠不清,同时随心所欲地广泛阅读 课外读物。学校经常举办各种竞赛,如运动竞技、作文比赛、辩论 等等,这些活动大多并不注重个人的精英主义,反而强调集体成 就。

这些学生都意识到,人生应该有更大的意义。他们经常争辩ー 个问题,要是他们在学校进行的民主实验遭遇失败的话,就会证明 中国人始终是ー盘散沙和充满封建主义,不适合民主宪政的生活。 为了克服这个弱点,该校特别强调集体的进步而非个人的成就,另 外也强调宜透过研究和体验真实生活,以从中学习,而不是像中国 传统文人ー样,只着重於书本的知识。这群1946年的毕业班同学, 对有机会经历过动荡和多灾多难的岁月,深感自豪;认为受过教育 的高材生,就应该对社会不平等发出高吭的批判,寻找ー个更美好 的世界。

1950年代新加坡華人移民社會的政治39

1949年的毕业班同学也留下了他们学习的记录。他们的国文(华 文)和历史老师指导同学阅读新文学,上历史课时,他们认识到经 済因素决定了社会制度,以及政治和军事等事务,这解释了为何中 国历史一直停留在四分五裂,使这个国家的命运看来暗淡无光。从 社会研究中,他们修习经济学,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中的生产、分 配和消费的关系,以及了解国际金融组织的运作。当英镑乏值时, 同学们就应用他们学习回来的经济理论,尝试讨论乏值的原因及其 后续影响。为了加深对化学和物理理论的了解,他们参观加工业制 造厂、化学厂和广播电台。他们的英文老师用非常专业和透彻的方 式,带领他们欣赏《傲慢与偏见》,使学生们在听力和理解方面大有 进步。1949年这_班也颇为伤感地回忆起罗柏斯先生(Mr Roberts ) 的逝世。这位学者曾在厦门大学教书多年,后来前来华侨中学教授 英文,在他六十多岁时去世。当他被诊断出心脏有问题时,学生筹 了一笔款项想让他去渡假休息,可是他婉谢了这份好意。在讲述了 罗柏斯先生这位简朴和充满献身精神的典范之后,同学们还控诉新 加坡这个由商人所支配的资本主义社会,在商人的世界金钱就是ー 切,对教育则轻蔑忽视。

马来亚大学在1949年10月开设,但是当年的华侨中学毕业班 学生却不能确定,他们会否被这所由政府资助的大学录取(虽然大 多数纳税人是华人)。事实上,教育当局向来鄙视华校毕业生,声 称他们的英文能力只有小学四年级的程度,如果要符合马来亚大学 的入学资格,还需要在英文源流的学校多学四至五年英文。可是, 却有华侨中学毕业生获得美国的大学物理系录取,也有人在新加坡 英校的八和九年级入学考试中及格。

由於考虑到1949年的经济行情欠佳,有越来越多同学向学校 申请援助,1950年的初中毕业班还发动起一个由学生管理的清寒学 生奖助计划,协助有需要的同学。他们发动起班级之间的筹款竞 赛,看谁可以赢得募款冠军,同时也向每位同学征求两元的捐款, 让这项义举得以启动。组织者计划在翌年举办戏剧表演,可是随着 1950年3月31日的大逮捕和学校停课,所有课外活动中断,这项戏 剧演出也被殖民地当局禁止。

透过华侨中学的校刊和出版物,可以发觉学生们在这里怎样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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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还有如何在自由开放的气氛下学习。他们抱着很大决心,要 冲破课室、老一派教师和旧式教学方法的限制,这就如同他们拒绝 毫无猷疑地、轻易就顺从的有权有势的华社领导层ー样,这里当然 还包括英国人在内。这群学生已经不是小伙子了,超过半数的高中 三同学都年逾二十岁,他们可以把这所人数近一千人的学校有效的 组织起来,并担任领导角色。当学校在1950年5月受当局镇压,加 上不少教员和学生被指为共产党同情者而遭逮捕,ー连串的演变最 终只会升高他们的反殖倾向。

华校中学生对英国人的鄙视与违抗,最明显表现在他们杯葛 1951年由政府举办的初中会考。事实上,这项初中会考当时已成为 公众议论的课题,因为随着华校生失去了前往中国大学深造的管道 后,他们能否报读马来亚大学的问题,就浮现出来,当时有建议认 为,政府应举办高中三会考,以满足这个需要。华人社会领袖和许 多华校则偏向废除这项政府考试,他们认为,初三的会考已失去意 义,因为学生若是转去其他学校升高中,或是进入英文源流,抑或 报读培训小学师资的师训课程,全部都要参加各校自行举办的入学 考试。(《南洋商报》,1954年4月16 B )同时,这项考试也不是 评估中学生表现的有效指标,因为各校的差异性甚大,无论是资源 分配、学生背景等等。於是,教育当局最终同意,1950年10月的初 二会考是最后一次举办,往后将被ー项高三考试所取代。(《南洋 商报》,1953年10月5日)

在初中会考当天,有大量学生没有到场应考,这个情况非比寻 常。当有关当局发现这个问题后,就指示校长和教师们规劝学生, 一定要出席其余试卷的考试。不过回来考试的学生竟然交上白卷, 或是随意写上一些漫不经心的答案。经过调查,当局发现大部分 涉及杯葛的学生都属超龄生,初三学生要完成9年课程,年龄应在 15-16岁之间,而那些采取“阻绕”策略者,平均年龄达到18岁, 他们的年龄介於14到21岁之间。(英文《虎报》,1951年10月 2?日)学校当局要求教育部允许这些学生重考,但当局决定,要是 考生没有在考试中取得“及格”,就不能升级,至於年龄超过18岁 者也将被退学。教育当局同时设定门栏,高中三学生的最高年龄 是21岁,初三学生是18岁,初二是!7岁,初一是!6岁。它也在 1952年继续举办初三会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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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I年杯葛考试的事件,是华校中学生就教育相关的课题与 殖民政权展开的第一轮抗争。这个课题与他们有直接切身关系,因 此可说是有防卫的理由,他们的行动绝非虚张声势,而当局起初也 真的不确定自己正面对杯葛。事件发生后,校长们再一次请求当局 不要重罚,结果当局反而再给学校制定更多约束规定,包括实行学 生年龄限制。至於学生与殖民当局的下一波直接冲突,则是1954年 的五一三事件。

华侨中学的学生在校内刊物上,把中国视为他们的祖国,事 实上,也没有其他故乡可以让他们作这样的怀想。纵使他们还是ー 名学生,然而,为了要让自己献身祖国的意志更加坚定顽强,他们 也要在新加坡日常的生活中,锻炼岀为人群服务的观念、组织和策 略。他们的经历和活动,往往是受到与本身所处的学校环境及新加 坡殖民制度有关的课题所影响和形塑。

想像未来

关於华人青年应不应冋去祖国参与建设新中国的问题,是《新 报》上的ー个热门话题,这是ー份同情左翼也关心青年的报章,每 周出版三次。在1953年8月到10月之间,有大量的来信涌向编辑 部,都想询问回去中国(回国)的信息和意见。他们提出的问题, 包括回去中国的船票价钱,在中国生活的费用要多少/他们可不可 以带着脚车/照相机/英文打字机/英文的科学参考书回去。许多 来信的读者是年轻的离校生,或是有小学程度的汽车技工Z裁缝, 他们很关心在中国有没有继续求学的机会,程度最好的是初三毕 业,渴望有机会得到公费继续学业。

《新报》的编辑将他所知的信息全提供给读者,但同时提醒他 们在出发前需要准备足够的费用,而且还忠告他们,要是对中国的 生活存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以后可能会有所失望,,1953年中华人 や共和国政府宣布,将提供4年的免费大学教育、免费的膳宿费和 每月生活津贴的升学机会,受惠的除了中国的男女青年之外,也广 大给海外青年,他们毕业后还可以在政府部门任职。新加坡英文 《虎报》就此事发表社论,认为很多马来亚青年对这样的机会反应 积极,因为他们在完成高中学业后,实在是不知道何去何从,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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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理想的工作,也无法进入大学深造。如果本地能设立一所大 学,就如同建议中的南洋大学,可以让高中毕业生获取大学教育, 那么愿意凭ー张单程票回去共产中国的人相信不会太多。(英文 《虎报》,1953年7月20日)《虎报》访问了一个人,他的儿子跟 随上千名来自马来亚和印尼的青年,乘坐一荷兰邮船Tjiluwah回去 中国。他说:“我的儿子在马来亚出生,但他不会回来了。要是他 在北京毕业后能找到ー份好工作,为甚么还要回来呢? ”有一位学 生告诉《虎报》:“我在新加坡的学校学过华文和英文,早上去华 文学校,下午去英文学校,我想我在北京将有更好的发展。”(英 文《虎报》,1953年7月20日)

然而,《新报》上有一封关於“回去”中国的来函却掀起更多 讨论,这封来信的作者是黄瑜玲(译音),她解释选择去中国的原 因,是因为她在新加坡的家庭太封建,她感觉没有为社会服务的空 间,她决定前往中国开创全新和有意义的人生,为建设新社会而服 务,在ー支农耕生产队里工作。

在来信中,有人表扬黄的决定是要亲手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且 也呼应了中国对青年人的召唤,即要求人民透过劳动增加生产,是 ー种热爱祖国的表现。然而,也有好一些人持对立的看法,这些读 者批评黄逃避和懦弱,宁可逃离现实也不愿留在新加坡和马来亜, 为这里的人民服务。这些批评认为,她应该正视自己家族的问题, 其实就是社会不公义下的产物,为了新加坡的利益,她更应该努力 去理解和克服这样的问题。如果每个人都奔赴中国,新加坡和马来 亚将不可能发生革命,他们声称,在国际社会主义的观点下,创造 革命的工作绝不比建设新社会来得简单。从他们的角度而言,黄必 须整理她的思想,从她的生活经验和斗争中学习,以改造成一位真 正热爱群众、热爱中国和热爱人类的英勇战士。

《新报》上另一个值得注意的讨论,是关於殖民主义撤离后, 未来新加坡的出路,它出自ー篇译自英文《虎报》的文章,原文标 题是〈我们会创造ー个小英格兰吗?〉(英文《虎报》,1953年7 月30日)署名“马来亚人”(Malayan)的作者提及未来马来亚的 语言问题。文章认为殖民当局的“马来亚化”概念,事实上只会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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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推进“英语化”的趋势,维持英文的优势,使到国内其他语言为 之付出代价,其结果将是创造ー个“小英格兰”(little England) 〇 作者预见同时也提出建言,既然马来亚是从它的殖民包袱中挣脱出 来,这个国家“在历史上很明确而在地理上又无可避免地”要对印 度、中国、印尼、印度支那等地区开放,同时接纳它们在文化、经 济和政治上的影响。与其挑战英语这个通用语言的语言霸权地位, 作者“马来亚人”倒是认为,马来亚族群和睦的最大障碍,并非语 言的差异,而是国内三大主要族群在经济发展上的不平等和不平 衡,造成经济的分隔与族群分隔经常是一致的。这位作者认为,在 现阶段的亚洲发展过程中,英语享有科学上、学术上和商业上的优 势,若不承认这点,将是意识形态上的沙文主义。但在后殖民的亚 洲国家,各国教育政策的首要原则,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使母语获得 全面发展后,最终完全取代前殖民主义者的语言,这就要让母语能 在生活的各层面具备表达与沟通的综合性作用。(新报,1950年10 月30日)

《新报》和这类性质文章的学生读者,都预想到殖民统治的结 束,将带来全新的区域秩序和认同,他们所面临的马来亚人概念, 是需要有愿意和有能力与其他不同母语和不同社经地位的马来亚人 沟通。非马来族的马来亚人,要有双语的能力,一方面是以马来语 取代英语作为共同的语言,来跟其他族群的公民沟通,另ー方面则 保留和滋养各自的母语。这将标志着在社会的每ー层面;都与殖民 地传统有决定性的断裂,也重新将马来亚与区域内其他地区连结起 来。在马来亚华校中学生的世界观里,则有内外两个面向:向内, 他们要确认甚么是社会进步的阻力;向外,则是要在挫败了帝国主 义后,寻找ー个新的政治、社会和经济的世界秩序。从这个着眼点 出发,反殖人士关於语言权力的分析,将社会生活的各方面联系到 语文问题上,对学生来说是符合逻辑的,但现有的社会领导阶层未 必赞同。对后者而言,经济运行受到的干扰越少越好,这オ符合他 们的利益所在,如果维持现状,就会有利於英资和华资企业延续既 有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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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人心的南洋大学

华校中学生在1953年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空前团结,该年全星华 校中学毕业班负责组织ー系列演出,为南洋大学筹款。这项活动让 所有华校中学生,为了协助南大筹款这个共同目标而走在ー起,受 到华侨社会各阶层热情的拥护。学生们打动了长辈的心,让1954年 3月在快乐世界体育馆ー连举办四晚的筹款演出,大获成功。这是在 反对国民服役的五一三事件爆发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来自不同学校 的中学生,在集体工作中有难得的合作经验,包括学习到如何准备 和发布新闻稿。

华侨中学校长郑安仑为学生制作的汇演特刊而写的序文,为这 次演出定调。他首先写道,英国曾为太阳不会在它的帝国中落下而 自豪,但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而华人却在任何他们落脚的地方繁衍 生存。他指出,现在学生们已经无法去中国的大学升学,又很少人 有能力去欧美留学,而马来亚大学也拒绝华校中学毕业生。因此, 在新马即将独立的关头,正有需要设立南洋大学,同时也要有更多 大学生来协助社会发展。南洋大学毕业生负有特殊的任务与角色, 以扭转社会上因殖民政策所带来的族群分歧。他们的学术训练,特 别是对中华文化的深入了解,将有助於促进社会的团结和复兴。从 ー开始,南洋大学就被定位成后殖民时期的高等教育机构。

华校中学生同样把南洋大学视为殖民经历的休止符,对南大 必须延续殖民政府的白皮书,强调华文和英文并重的建议予以尊 重。他们也坚决认为,受聘的讲师不应只是一些西方的奴隶、蔑视 中华文化的人士。他们认为南大的另ー项特点是,它不像马来亚大 学般的精英学府,在收生时只在乎成绩等级。南大属於广大群众, 应为入学考试中落榜的学生开办预备班,让他们有重考的机会。

(< 1953年度全星华文中学毕业班为南大筹募基金游艺大会特 刊》)

学生呈现的演出节冃也挑战了现状。在1953年发生的ー连串奸 案,激起社会上一股反黄文化运动,加上当时有一名学生成为受害 者之后,更刺激大家起而行动。学生们在校内积极讨论,谴责资本 主义社会的堕落,从容色情商品的生产和贩售,因此需要推动ー场 新文化运动来宣传有益身心的创作,取材自作者从群众中吸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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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经验。其中一个演出节目就是“香港小姐”,是关於一名从 中国乡下移居到香港找生活的穷家女,因拒绝出卖自己的道德,而 放弃了飞上枝头,成为香港小姐和电影明星的诱惑。另一个受人欢 迎的节]目,则是改编自童话故事的“打黄狼”。它讲述一个天真无 妖的女孩,从一群出外打猎的村民手中,救回一条野狼。当危机过 去了,野狼却想把女孩吃掉,然而此时女孩则以机智打败了这个坏 家伙,在村民协助下除掉了野狼。

抗争的情势

从19世纪以来,华社的领导阶层就在新加坡和马来亚长期享有 移民社会的优遇,他们的经济地位还受到殖民统治的保证。但战后 在紧急状态的情况下,他们仓卒之间就要转换身份成为马来亚人, 尽管这并不会为他们的经济地位带来立即的改变,可是殖民当局主 导的华校和教育制度的转型,却对他们的文化认同产生影响。如果 无法阻止华文教育被削弱,他们在华族移民中的领袖声望就会受到 冲击。另一方面,具有反帝反殖倾向的华校中学生,深受中国读书 人的启发,认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面对战后英国人有意重建统治 合法性的诸多政策,包括声称支持马来亚的建国,反而升高了华校 中学生对殖民主义,以及受其助长而成的资本主义经济之敌意。

当局有意推广英文教育,包括在华文源流学校广大使用英语, 与此同时,为了遏制华校生的激进化,殖民地政府还对华文中学加 强控制,但这些举措只会使双方的敌意更形尖锐。英语代表殖民者 的优势存在,而维护华文教育和华校的自主,则是彰显了反殖民主 义的主张。在1954年’华社领袖和学运分子两者,都面对越来越高 涨的压カ,当时政府进ー步向他们施压,以“马来亚化”的名义, 规定英语成为立法议会中唯一使用的语言,中华总商会也不再拥有 代表,而华校中学生则要求豁免执行国民服役。为了因应形势,双 方转而诉诸群众政治,其中后者又比前者取得更大的成效。

第三章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 或方言社群的政治: 群众政治之成形

孔莉莎

(译文:王国璋)

1954年初启之际,英国人显然没什么理由怀疑新加坡的政 治局势,大致已在他们牢控之中。《紧急法令》已经生效,而这 足以让他们对任何反殖民统治之重大行动或言论,在征兆初显 时,就严予打击。英国人更是已承诺推进宪制进程,以纾缓民众 要他们即刻打道回府的诉求,另方面也藉此提升民众对立法会议 (LegislativeCouncil)内既有政党的信任。至于让教育司拥有对华校 更大管治权的举措,固然引发争议,殖民当局却也未过于咄咄逼 人,而是在华社领袖出面反对1953年《教育白皮书》所建议的条款 后,让学校自行决定是否接纳相关安排。这实际上等如回归现状。 然而华社在中华总商会的领导下,虽一致反对这类他们眼中政府要 以英校来替代、消灭华校和其他语文学校的企图,其商界菁英却是 普遍上支持这个殖民体系,因为该体系可替其商业与金融企业,提 供政治、法律和基础设施上的种种支持。所以就新加坡自治而言, 他们所盼的,可是越少的改变越好。

《林德宪制》下的种种倡议,都是立足于“新加坡在达致全 面的独立与自治前,必须先经历ー段转型期”的基础之上。宪制委 员会计划于1954年11月6日至12月22日这段时间内,能接受书 面与口头呈辞。它在为立法会议草拟的条款中,透过自动登记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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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扩大了议会的选民基础(话虽如此,与!959年大选时的 587,000人相较,在当时数逾百万的人口当中,选民也仅有300,000 人)〇这项宪制改革,为民选议员增加了立法会议内的席位(25席 民选、4席官委及3席当然议员)。行政部门方面,则会由一部长 会议构成,当中6人将来自议院的多数党或多数联盟,而总督、 律政司、辅政司和财政司这些当然成员,却依然掌握着内部安全、 法律、防务与外交事务上的大权。就当时局面而言,殖民当局自然 会预期进步党这个已经在立法议会内占了民选议员多数、由受英语 教育的专业菁英构成的老资格政党,会赢得选举。《林德宪制》也 取消了原先为各商会保留的席次,并期待商业利益各方,要不自组 政党、要不就是去支持亲商界的政党,以强化这些政党的代表性。 乂,它也维持了英语作为立法会议内唯一使用的语言,遂有效地将 正式的政治场域,局限于英语教育出身的菁英之内。

然而1955年4月的大选结果,不仅让英国人感到惊讶,也 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劳エ阵线虽术赢得多数,但其胜利,却标志着 新加坡群众政治时代之向左偏移,而这段转型期的动荡、喧嚣, 实在远逾当局的预想。这样的趋势进ー步在1959年大选获得强 化,一直到1963年2月“冷藏行动”的大规模政治逮捕及同年 10月“清除残余份子”的“粉碎行动”后,オ遭到了扼阻。在粉碎 行动下,刚于ー个月前举行的大选中或败阵或胜选的社会阵线候选 人,不少都和他人一道,遭到了逮捕。

新加坡群众政治之所以动カ十足又能迅速地生根茁壮,特别 是与英国人企图将华校与华教体系纳入其行政管控体制息息相关。 当时的华校与华教体系,早被英国人鉴定成是反抗其殖民统治的 源头之ー。华语文、华教和华文学校,都是新加坡殖民统治鞭长 莫及的标记。保守的商界菁英和左翼学生运动,在此联成一线。 《林德宪制》所取得的进展,如果与英帝国内其他亜洲地区的境 况相较,虽显得幅度有限且步伐缓慢,毕竟还是开启了新加坡社 会对于国会民主的议论ーー虽然就国会民主机制的确立而言,恐 怕还谈不上。各政党都在极カ讨好群众,而殖民当局仍以为群众 ー贯温驯,并会投票给进步党人或是中华总商会所支持的政党。 然而群众却是毅然靠向了政治光谱的左侧。当时急速窜起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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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对投身于这进步的反殖民事业发展深以为豪;反观英殖民当 局及1955年赢得大选的劳エ阵线政府,却谴责学生廿为共产党统 ー战线组织,鼓动暴乱与革命。这种两极化的叙述留存至今,而 华校中学生甘为共产党马前卒的形象,仍是执政党自殖民强权撤 离后到成立一个全然独立的政府迄今,强施于国民的ー贯说法。

中华总商会作为华裔群众的捍卫者

中华总商会于1955年大选期间,不自觉地扮演了动员群众的角 色。《林德宪制》取消了原保留给各商会的议席,让其受挫。此 外,华语和其他华族方言也无法于立法会议内使用。两项决议相 迭,明显对中华总商会在立法议院内的代表性造成影响,以致它不 得不将语言议题带入群众当中。

工会界已经组织了一个联合行动委员会,向《林德宪制》委员 会提呈诉求,要求将华、巫、印三语都列为官方语文,不过此议已 遭殖民部大臣驳冋。《选举条例》的三读,遂完整无缺地在1954年 11月2日获得通过。1955年1月,劳エ党的达色拉塔•拉吉 (Dasaratha Raj)在立法议会内提出这项议题,惟法案也遭议会以不 切实际否决。议会手段至此已经穷尽,中华总商会乃发动ー场致英 女王的大规模请愿,希望能收集到十万份签名,以表达“真实的民

总商会还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敦促华裔选民投票并参与政治。 它警告说,华人的生命、财产迄今为止,都在英明的英国政府羽翼 下受到保护,但随着自治时代来临,八十万新加坡华人的命运,将 从此听任三十万非华人的公民来摆布。华人唯有建立自身强有力的 政治立足点,オ得幸免。(南洋商报,1954年10月30日)总商会 宣称,需要由它来出面领导的课题,包括教育条例、移民管制和在 马来亚的选举权,因马来亚已成了当地华人的第一家园。(南洋商 报,1954年11月1日)它将华教问题与华语文在立法会议内能否运 用的争议挂勾,论说政府虽一再明言它并无消灭或歧视华文教育的 企图,惟其拒绝让华语文在立法会议内拥有一席之地之举,却无异 昭示着相反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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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法议院内的语文问题,终促使总商会公开地批评英殖民政 府。为争取民众支持,它也将这问题连上了民主诉求和当局前已明 确许诺过的自治进程。《南洋商报》为此曾作了一项极可能是这方 面首开先例的民意调查,即询问民众当选的候选人是否该通晓英 语。ー组“连abc都不晓得”的读者评论说:“新立法会议成员将是 新加坡人民的代表,不是英格兰人的代表。他们为什么非懂英语 不可? ”而新加坡华人牙医协会的主席则是预见到,议院内若 只允许使用英语,“那这样的议院不过是场魔术表演”,而“民 主” 1954年在马来亚,民主这词简直就像麻醉药般令人迷醉 ーー “就没任何实效可言。”为撇除这道语言障碍,总商会于是计 划向英国政府提交一份备忘录,并且在英国进行广泛的游说及宣传 活动.(南洋商报,1954年11月14 H )

总商会领导人对《林德宪制》的本质,其实作出了敏锐观察: 这宪制毋宁是着眼于选出契合当前行政体系运作的议员,而非如主 事者所宣示的,要用来装备民众、为新加坡的自治与独立预作绸 缪。总商会的副会长叶平玉,指控政府深怀“险恶意图,出于政治 目的,欲强使英语永久确立为”新加坡这国际大都会人口的国语和 官方语文’惟政府为群众提供英语教育的设施却又严重不足,以致 选民全体不得不在ー小撮已经掌握了 “特定外国语”的人群当中, 拣选其领导者。(南洋商报,1954年11月12 H )本身精通双语的 叶平玉承认,新加坡向来都是殖民者的天堂,而这里所有大小社群 也都只顾埋首赚钱,对政治的对错毫不在意。但他也注意到,随着 东南亚新秩序的降临,自由与平等唯有在当地语文能够充份地用于 表达民意并促成社群间观念交流的情况下,才有意义可言。(南洋 商报,1955年2月3I日)

总商会的高阶领导人遂频频地在舞狮助兴中,于群众大会及巡 回演说的场合,宣扬公民政治责任,并动员有选举权者前去投票, 特别是投票给那些高倡促进新加坡的贸易、エ业与繁荣发展的候选 人。而在1955年大选中,唯一支持在立法会议内独尊英语并为英国 人所偏好的参选政党——进步党,则是成了众矢之的。

然而尽管费了不少力气,由中华总商会背书的民主党,虽在 1955年4月的大选中竞逐20个议席,却只赢获区区2席。它在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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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题上的强烈立场,恰恰向选民昭示了建制内的菁英在面对ー个毫 不妥协的殖民政权时,是如何地徒劳无功;而它对立法议员不具代 表性的批判,也没给亲体制的政党带来什么好处。选举结果,进步 党惨遭痛击,竞逐22席,’却只赢得4席。该党大老陈オ清,也输了 给劳エ阵线的领导人ーー政坛新人马绍尔,而马绍尔则是成了一个 少数联合政府的首席部长。至于在!955年4月大选中斩获最丰的政 党,都是些高举社会主义路线者。劳エ阵线除其他政纲外,也主张 撤销《紧急法令》〇而新成立的人民行动党,则是竞逐4席,夺下3 席。

事实上,群众政治时代之降临和政治风潮的左倾及反殖民主 义,早已是一股涌动的暗流,只不过在紧急状态下频遭压抑,而难 以公开展现。林德宪制本来是旨在将独立的诉求,维持在可控管 的进度之内,然而事与愿违,竞促使这股暗流化暗为明。1954年5 月,有两则与学生相关的事件,暴露了殖民主义高压的一面。五ー 三事件中,镇暴警察与华校的中学生对峙、冲突;而当月28日,马 来亚大学社会主义俱乐部的学生刊物——《华惹》的编辑部成员, 则是因煽动罪名遭警方逮捕。马大社会主义俱乐部在华校中学生与 当局的对峙过程中,支持了前者。

叶平玉曾在争论语文问题的时候说过:“权利与义务,应该是 平行的。国民服役人员的招募,既无任何语言限制,那立法会议内 又凭什么要有语言限制? ”(南洋商报,1955年1月27日)不过早 在支持《国民服役条例》的中华总商会抛出这问题之前,华校中学 生已对此作了回应。

1954年的《国民服役条例》

新加坡之所以实施国民服役,与马来半岛上的紧急状态和丛林 野战息息相关。1950年3月,哈洛德•布利格斯爵士(Sir Harold Briggs)受委为行动指挥官,以对付共产党武装部队在马来亚联邦发 动的战事。布利格斯建议将马来亚以战时状态视之,并将一切紧急 状态事务由各州政府移交给一个战事委员会(War Council)统筹。 总督亨利•葛尼(Henry Gurney )乃据此宣布“紧急状态征召方案”

(Emergency Direction Scheme ),赋权政府得以征召任何年龄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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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至四十五岁的男性,来执行军事或警察职务。(Anthony Short The Communist Insurrection in Malaya 1948-1960 pp. 231-252 )

在新加坡,英籍海峡华人公会则是促请当局组织ー个本地军 团〈,公会为此成立了某个附属委员会,选出向来热心于义勇军团的 公会成员为委员,他们是主席叶平玉、余炳亮(Ee Peng Liang )ヽ 张赞美、林有福和召集人李光耀。(新加坡虎报,1950年10月10 日)进步党于1951年2月在立法议会内提出了相同议题,但却比 前者早了十六个月组织附属委员会。这回殖民地辅政司可是宣告自 己“非常高兴且印象深刻”,并原则上接纳该建议,不过却没承诺 ー个军团成军的时间表(第一届立法议会议事录,1951年2月16 日)〇这除了因为成本太高并可能对其他所有马来亚部队的招募都 产生严重影响外,还有人对本土单位能否积极扮演好卫戍任务,也 有所保留。(第二届立法议会议事录,1953年12月5日)

马来亚联邦在通过紧急状态下的征召机制后,就曾见有正值 役龄的青年,匆忙订了开往中国的船票,或前往仍未引入征召机制 的新加坡。当局虽保证不会将入伍役男分发到战斗部队或是派赴国 外,却依然无补于事。(新加坡虎报,1951年2月9日)

《1952年国民服役法案》于3月5日提上了联邦的立法议会, 将征召进ー步常态化。而当月的18日,ー份相同法案,也开始在新 加坡的立法议会ー读。服役者应召后需要面对的,只是兼职性质的 训练,若非紧急状况,并不会明显干扰到他们日常的教育或工作职 务。(立法议会议事录,1953年no 75 of 1953 C520 )又,国民役男 会被指定召入军队或民防部队。前者需要在役三年,备役七年,军 训时段则是排在晚间和周六下午,每月总计不逾20小时,每年不逾 16天的持续训练。后者则需要接受两年的晚间及周末训练,并备役 八年。只有英国本土及其殖民地的男性公民——也就是说自动涵盖 了那些生于新加坡的男性居民——和联邦的公民,需应召服役。

所有适龄服役的男性,都要强制去作登记;不过这当中只有部 份获拣选者,オ需要受训。筛选标准是以适龄者的教育及体能状态 为决定性因素,冀能因此保有一支高质量且训练有素的后备人カ资 源。此外,役男如果真有困难,也可以透过某项申请程序,推迟国 民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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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辅政司在动议该法案时提出的理据,是:“自治意味着 民众愿意扛起某些严肃责任,包括在自家的国防事务上,充份参与 的责任。若无法履行这项职责,那我们就没办法为真正自治所需要 铺垫的基础,补上那不可或缺的ー块。(第二届立法议会议事录, 1953年12月15日)

劳エ党的林有福发言反对该法案,论说当前的宪制改革,特别 是在政府行政仍未基本移交给当地人民代表的此刻,还不足以让征 召机制名正言顺。林有福声称,“市井小民正在咖啡店的议论中激 烈抗议”,不过碍于《紧急法令》,被迫噤声。

林氏发言里提到的“市井小民”,恰与进步党黎觉(John Laycock) 口中的“本地出生者”(local bom)相对。黎觉这里指的 是海峡华人,他们支持国民服役,认为只要不必为此卷入马来亚联 邦的战斗就行,因为在联邦,海峡华人并没能享有平等权利。中华 总商会则是在二读时接受了该法案,冀为本地人开始承担更多的政 治责任预作准备,并藉以强化它对公民权的诉求。

国民服役法案虽也在联邦获得通过,却因为所费不賃,未获执 行。结果英军在马来亚的兵力,五成以上都是来自英国本土的两年 制国民役男。(新加坡虎报,1953年7月2 6 H,〈役男穿行“无人 地带”〉)

新加坡的《国民登记条例》于!954年3月11日生效,十八、 十九和廿岁的男性,则需要在4月5日至5月12日之间进行登记。 不过实际上,只有十九岁的小伙子会被征召,当局会从中拣选千 人,四百人加入军队,另六百人则归民防部队。登记活动截止后, 防卫与内部安全司宣告活动的成效斐然,因九成八该登记的人员都 登记了。然而翌日,五一三事件随即爆发。ー批估计共有1,150人 的华校中学生,在他们的代表谒见总督时,和平地排成六行守候。 他们并没理会警方的解散命令。警方于是迅速行动,强行驱散集会 者。

事实上,早前已有迹象显示,征召行动不会风平浪静。登记 是依姓氏的字母顺序,在指定的中心进行。然而登记工作的人力主 管,却决定将一组人员派往两间华文中学,即4月21日前往中正 中学,4月23日再转赴华侨中学。登记活动甚不理想,学生们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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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到校,或甚至干扰登记(南洋商报,1953年5月14日)。而 在登记截止的前一周,两所中学的学生就曾致函总督,为仍在校内 求学的适龄者寻求免役。中正中学学生免役代表团的请愿书,志期 5月7日,并附上了约250笔签名。请愿书强调学生正面对不小的 时间压カ,此尤以正准备着高三会考的学子为然,另还提到华校中 学生需要额外承受的英语课程负担等。又,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据时 期,也打乱了他们的学习进度,以致无法在年限范围内如期毕业。 请愿者还指出,像英国这类民主国家,青年学子并不需要应召接受 军事训练。5月10日,请愿者再进一信,敦促总督在登记于5月12 日的下午六时截止前,给个答复。5月10日,则又进一信,请求总 督接见八位由请愿者推举出来的学生代表。他们于5月12日收到覆 函,对方解释说因为必须将函件先译成英文,才造成延误。覆函也 提到《国民登记条例》中,已列有供人申请缓期服役的条款。总督 还同意在5月13日的下午三时,与八位学生代表会面。至于华侨中 学方面,也以校内“适龄服役学子”的名义,发出了类似函件,但 他们想派出廿五位学生代表谒见总督的请求,却遭回拒,理由是12 日晚当学生于校内聚集时,“行为不守纪律” 〇代理总督威廉•顾 德事后对立法议会说:“已约好会面的代表团,实际上并未依约前 来”。与此同时,当局宣布将登记活动延长十天,更提到“会允准 正在准备会考的学子,延后服役”。(第二届立法议会议事录, 1954年5月18日)

五一三事件及其后续发展

ぎ实上,学生领袖之所以无法如期与代理总督会面,是缘于 警方釆取行动,引发了混战。警察攻击手无寸铁的学生之景象, 让民众感到震惊。《新加坡虎报》批评这是警方慌乱下采取的行 动,且极可能用上过度武力来对付学生;而学生则即便是在扭斗当 中,依然高呼:“我们要见总督。”该报社论评述说,代理总督如 果亲自见了学生并和他们讨论,“那结局就可能会是红茶与蛋糕, 而非飞舞的警棍与拳脚。”《虎报》对警方殴打学生所持的明确反 对立场,除《海峡时报》タト,也和其他的本地报章契合。《南方 晚报》就谈到,五一三事件是镇暴队自玛丽亚•赫托暴动 (M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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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rtogh riots)期间出动以来,首次得以展示它一直都维持着的“严 格训练”。《南洋商报》则是直言,殖民当局对华校的猜疑态度, 是导致事件爆发的原因之一,此因教师和校长都不愿涉足任何学生 运动,忧心当局会因此怀疑他们是共产党人。其结果,就是师生之 间的关系,仅止于课堂之内。而没了校长、师长的指引,学生们自 搞自的,遂如“温顺的羔羊”,踏上了被攻击之路。(南洋商报, 1954年5月I6日)

至于那些批判华校中学生的舆论,则都有个共同主题。《海峡 时报》的读者来函,就严斥他们在享受新加坡的和平、富足之余, 不愿分担责任为殖民地效劳,乃纷纷建议将他们递解出境。(海峡 时报,1954年5月21 0 )某ー则读者来函也提到,英国本土的十 ハ岁男性,也要服国民役两年,而这包括他可能需要冒着生命的危 险,赴马来亚丛林里作战。(海峡时报,1954年5月28日)还有 读者谈到了共产党影响的问题,寻思着当学生从当时拟议中的南洋 大学毕业时,该会是个怎样局面?以及她们又将为马来亚引入哪ー 类的“主义” ?(海峡时报,1954年5月28日)而《海峡时报》的 社论,则是质疑这批学生到底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并批评相关学 校明显缺乏纪律。它也批判那些将学生描绘成只是“孩子”的同情 者,因为服役登记所针对的,可都是十八岁或以上的青年。该社论 并论说,学生们既可以按规定申清缓期服役,那其反对并无理据可 言。

五一三事件共造成48名学生被捕,且遭当局以刑法第186条起 诉,控告他们阻挠警务人员“在登路和槟榔路执行公务,不服从警 方的解散命令。”(新加坡虎报,1954年5月15日)中华总商会既 出面为学生保释,也代他们与当局谈判。它恳求学生顺从英国人的 坚持去作登记,并向他们保证,高二及高三学子的缓期服役申请, 都会获准。社群领袖们也促请学生不要拉高政治紧张情势,以免危 及新加坡华文教育的未来。

总商会要求学生成立一个委员会,以向其反映他们的利益。学 生于是设立了一个55人的代表团,其成员则涵盖了所有华文中学, 并从代表团内再推举9人组成“主席团”。他们以学生代表团的名 义,召开ー场记者会,呼叮•豁免国民服役,并提出了六点要求,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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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包括惩处警务人员、要求道歉并予学生赔偿。总商会方面则拒绝 将这六点要求,转达给政府。(星洲日报,1954年5月21 H )

政府和总商会领导人及学校负责人开过ー场会议后,在没有 事先通知下,将华文中学的年中假期提前两个星期展开,即恰好自 5月22日的服役登记截止日开始。这消息是在放假日的前一天晚 上,オ临时由代表总商会的叶平玉透过电台广播,向外宣布。叶氏 说:“总商会对学生的活动甚感不悦。它反对任何与我们生活其中 的新加坡殖民地法律相抵触的行动ーー这是个法治之地,且正遭逢 紧急状态。…对某些事过度热心,可能会导致你们犯下违法之事, 而这将帯来严重后果…。请记住,如果闹出了什么事,那不仅仅是 会影响华人,殖民地内的其他种族也要遭殃。”(海峡时报,1954 年5月22日)

当获悉学校因提前放假而关闭后,三千五百名学生开始在中正 中学聚集。5月24日,学生代表团发出四点要求:首先要求让所有 的学生,而不仅仅是正在准备中学毕业会考的学子,都能够缓期服 役;其次,释放被捕学生;其三,就五一三事件召开公听会;其 四,则要求警方承诺不再对学生使用武力。(星洲日报,1954年5 月25日)然而心情焦躁且急于把学生拖离现场的家长,却瓦解了这 次集会,,5月28日,教育司与各校的董事部成员和校长碰面, 商讨学校对学生的管控和纪律训练等问题,并计划让所有学生重新 注册,开除那些仍未办理国民服役登记的适龄役男。'(星洲日报, 1954年5月29日)据估计,华侨中学方面有两百人未登记;而中正 中学则有两百五十人。(新加坡虎报,1954年5月22 B )

6月2日,约一千名华校中学生想方设法进入了华侨中学校园, 并占据至他们宣告其要求已获响应的6月24日为止。起初学生的 主要诉求,是向政府要书面保证,以确保登记后一定会获准缓期服 役。如果这项要求遭拒,那这些适龄服役的学子,就准备去坐牢。 他们还要求校长保证在他们刑满出狱后,学校能让其重返校园。华 侨中学的董事长李光前喩着泪,恳求学生代表们耍注意到紧急状态 下的特殊情势,并留心其行动将会给华文教育带来的空前危机。

(南洋商报,1954年6月7日)

不过学生方面,却是促请总商会拿出ー套五一三事件的妥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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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方案,而非只是想绕过议题本身:呼吁学生先登记,再个别地 申请缓期服役,还催促家长将孩子们带离这场集中抗议。(南洋商 报,1954年6月11日)

6月18日,总商会会长高德根告诉报界,国防部长已经重申, 会给华校的高二及高三学生、英校的八班及九班学生,以及马来亚 大学学生缓期服役的明确保证。此外,高二班级以下的申请者,若 能展现他具备完成高中学业的潜能,也可获准缓期服役。(南洋商 报,1954年9月17日)但这些中学生却还是想要一份书面保证,确 保相关学生得以免役。不过这样的条件,总商会却拒绝代为转达政 府。学生的要求是:只要仍在学者,就可以办理缓期服役,而不只 局限于那些已经获得保障的高二及高三学子。(星洲日报,1954年 5月21日)

为进ー步在这议题上施压,学生决定绝食两天,而之后那些适 龄的役男们就准备去坐牢。(南洋商报,1954年6月15日)他们要 求当局澄清,在允准高二班级以下的申请者缓期与否的决定上,赖 以检视的标准为何?(海峡时报,1954年6月16日)6月22日, 学生终于同意解散,宣称政府已经ロ头上同意,要给华校里的所有 适龄役男缓期服役。这场在华侨中学的集体抗议,前后共持续了廿 二天。

不过6月28日华文中学之复课重开,却是附带条件的。总商会 在与当局密集谈判后,成功地将这些条件简化成以下数点:其ー, 学生都需要重新注册,由一名保人和一名家长签下契约后’オ可重 新入学;其二,依教育部与学校方面达成的协议,强制执行纪律; 其三,将所有华文中学的课外活动,都暂时叫停。(南洋商报, 1954年6月26日)

显然,这件事由始至终,都攸关ー个更大的利害关系,而不仅 仅是学生服役与否的简单问题。总督约翰・列诰在莱佛士学院创始 人日的庆典中,批评那些反对国民服役者,是不经意地泄露了 “一 种轻视自治进程所伴随而来的责任的态度。而这还是基于不视他们 怀有邪恶动机而言。”列诰并向莱佛士的学子祝贺,肯定他们乐于 投身国民服役的积极态度。(海峡时报,1954年6月6日)

《南洋商报》就总督的评论坦率进言,认为学生们以影响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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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由拒绝登记,不过是个“借口” !就政府资助而言,他们早已尖 锐地感受到华校所遭受的歧视,而这样的挫折感不断积累,并在某 个适当时机爆发。它不客气地说,如果无视事件的因由而只看其结 果,那政府可就是忘了马来亚华文教育的历史。华校生与英校生的 意识形态大不相同,而只要华校依然被排拒于国家教育体系之外, 华校生就总要心怀不满。(南洋商报,1954年6月7日)

诚然,学生的反抗既十分专注、也毫不妥协。他们显然是在尽 可能地冲撞《紧急法令》下所能容忍的最大界限,而反殖民主义则 是驱策其事业的主要动カ。至于这当中最为核心的议题,则非华校 的待遇莫属。所以列诰总督等人将这些华校生斥为不愿承担本国防 务的“逃避者”并将他们与英校生相提并论,可谓错用了一个截然 不同的参考框架。然而华校中学生远说不上是在孤军奋战。他们与 马来亚大学的社会主义俱乐部、泛马来亚学生联会、国际学生会和 留澳学生会等都建立了联系,并将这海内外学生的广泛支持,视为 激励他们熬过挑战的凭借。

尽管宣告胜利,学生领袖却已在准备和殖民体制再次交手。事 实上’华侨中学的静坐抗议甫落幕几乎不到ー周,学生们就已经再 度面对镇暴车,而这回是当他们聚集在警庭大楼周边,等候受审的 七名学生消息时,遭警方的水柱驱散。(海峡时报,1954年7月 3日)到了 8月底,学生代表团宣布,尽管总商会稍早前曾作出 保证,缓期服役的请求竟遭回绝。据陈述,当他们就此询问于总商 会的谈判代表林树源(译音)时,林氏说学生其实“误解了”缓期 服役保证的意思,因为这项保证只及于当时在华侨中学集中抗议的 学子。据报导,他还向学生说:“政府如果真要这么干,我们能做 什么?你们那时聚众不散,政府就不断要我们拿出解决办法来。不 过今时已不同往日。”而因未应召前去受训,有三位高ー的学生已 遭起诉,但他们宁可坐牢,也不愿屈服。(南洋商报,1954年9月 7日)学生于是透过当时正访问新加坡的エ党代表团,致函英国前首 相艾德礼。(南洋商报,1954年9月24日)这回学生议论说,征召 那些仍未享有公民权且其国家也还未独立的人民服役,并不恰当, 何况华校当时还受害于种种歧视性政策?

58情系五一三

华校:ー个棘手难题

反殖民主义的学生政治风潮,因殖民地政府一再企图控制华校这样 的ー•道棘手难题,而得以延续其动カ。1954年9月13日,《学校注 册条例》的修正法案刊于宪报,而多亏了南侨女子中学学生助学会 的公开信,オ引发民众对这修正案的关注。修正案内有关学校一般 事项的第十八条,就“校舍使用”作出规定,授权注册官一旦发现 校舍的使用方式,无法令其满意,那他就可下令禁用校舍的任何部 份,并取消学校的注册,:这规定不仅适用于当下进行的活动,更可 以溯及之前六个月内的活动。受影响的学校’会被立即关闭,而该 校董事则可以在十四天内提出上诉。

起初,没有任何维护华文教育机构或相关的领导者,曾对该修 正案做出公开响应。南侨学生致学校董事部的信函,当时也透过华 文报章发表,其内敦促董事成员提出抗议,并在该修正案送交立法 议会审议前,就凝聚民意以作后盾。否则想当然尔,这份修正案必 会轻松地在议会过关。学生警示说,法案一旦通过,那将来学生助 学会、毕业叙别会、戏剧研究社团等校园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课外活 动,就可能会被当局任意裁定为不可接受。(南洋商报,1954年9 月16日)因“华惹”官司一案而声名鹊起并受委为“新加坡华文中 学生免役代表团”法律顾问的李光耀,对此一言中的:“•••(当 局)将学生就政府拒绝允准缓期服役所掀起的反对浪潮,视为共产 党人的分裂活动,并以此为借口,对华校施加更严格的管制。”李 光耀并进ー步将这议题政治化,说据他观察,政府对华校实施的严 格管制,似乎正消解着华校生人数当时或要逐渐超越英校生的民主 进程。(南洋商报,1954年9月20 0 )

南侨学生的公开信发表后,他校学生竞相仿效,乃致函董事部 表达类似观点。华侨中学的学生说,一如之前他们要用行动来争取 缓期服役以避免影响学业,他们也该评议这项威胁到其学校与教育 的立法。(南洋商报,1954年9月20日)南华女子学校的学生公开 信则指出,五ーニ事件距今不到六个月,政府大可以根据这项修正 条例,吊销涉事学校的注册。(南洋商报,1954年9月20日)而中 正中学总校及分校的学生,则想知道以下这ー长串的事件,是否皆 属违法:五一三事件;5月22日和6月2日学生分别占据中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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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华侨中学的事件;在学校物业内就抗议国民服役所进行的讨论; 出席布里特(DN Pritt)的演讲和欢送会(布里特是著名的反殖民主 义的女皇律师,学生们请他到新加坡来,为七名在5月13日因阻 挠警方执法而遭判刑入狱的同学向高等法院上诉);以及举办学习 小组的聚会和班级会议等。这封信还进一步指出,自五一三事件以 降,当局就已经把学生的正当活动,都看成是他人唆使下的反政府 活动。(中兴日报,1954年9月21日)而南洋女子中学的学生助学 会致董事部及华校联合会的公开信,则斥责这些组织在面对当前华 教的严重危机时,竟保持沉默。(南洋商报,1954年9月21 H )

董事部代表和七间华文中学的校长,最终授权华侨中学的董 事长李光前出面,谴责该修正案多此ー举,既不适当更毫无效果可 言。与此同时,他也奉劝学生不必过于激动,向他们保证说:“我 们可做的虽然不多,但对华教的热爱和对学生就学机会的重视,却 绝对不落人后。”(南洋商报,1954年9月21日)

法案于9月2I日通过ー读。面对政府的意志,李光前无异坦承 了各校董事部颇为无助,但这其实只会招来免役代表团的指控“他 们责怪体制内的领导层,即便是当政府因国民服役问题要找华校秋 后算账的此刻,还是没•勇气挺身捍卫华教事业。免役代表团也号召 所有的学生、工会和政治团体,以及马来亚人民,和他们站在同一 阵线,以带动广泛民意、阻止修正案通过。(南洋商报,1954年9 月23 H )华文报章随之关注起这项议题,各报社论纷纷回溯殖民地 政府多年来对华校与华人文化一贯的敌视态度,而这该远溯到1947 年的“十年教育计划”ヽ“五年教育补充计划”、1950年的《学校 注册条例》,以及1953年的《国民教育白皮书》。(中兴日报, 1954 年 9 月 25 0 ).

《学校注册条例》的修正法案,结果是止于ー读。取而代之 者,则是列诰总督的新建议,即华校可选择继续接受与过去同一水 三的财政补助,或是选择接受ー笔合共一千两百万元,也就是增加 了整整八百五十万元的补助。这笔钱包括用来调整教师薪金。不过 华校若要享用这笔较高额的财政补助,就必须转而釆行受资助英校 的管理制度。又政府也将成立一个法定机构,以督导华校的行政运 作。(南洋商报,1954年10月6日)

60情系五一三

由华文报章的报导所见,李光耀是首批对此作回应者之一。 他把增资之举,说成是政府企图“以糖衣包药。旦对华校而言,那 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苦药” 〇至于构想中的法定机构,也不过只是 个“障眼物”,因为教育司将坐镇担任主席,而其意图,则是“将 华校纳入ー个能与殖民地教育政策及政府利益相容的管理体制”。 李光耀遂敦促华社若要反对这项措施,就该汇聚民意来支持社群本 身的立场,因政府毕竟仍需要将法案送交立法议会通过,而“在ー 个民主国度里,立法议员必须听从民意,以确保自己不在下回大选 时被人撵走。”(南洋商报,1954年10月10 0 )中正中学的学 生则是成立了 “维护华文教育委员会”委员会,以向外界解释列诰 的配套方案为何无法接受,并批评中华总商会及各校董事部无所作 为。这样的举动,很快又被其他中学竞相仿效。

中华总商会频遭责问,遂起而辩白。它首先澄清本身并未如 谣言所传,与全星华校董教联合会共同接受了政府ー千两百万元财 政补助的献议。总商会随后决定向华校、社群领袖和教师们广征民 意,以汇整各方观点,供全星华人社团代表出席的相关大会上讨 论。民主和大众参与,俨然已成了当时社会上的主流论述。(南洋 商报,1954年10月14日)

华校教师们也无法置身事外。南侨的学生给教师总会写信,劝 说政府增资之举,短期内或许会改善教师的生计,但这整套方案最 终却会将华校转化为英校。如此一来,他们的工作恐怕难保。(南 洋商报,1954年10月15日)

学生们施压要总商会召集一场大会,让所有相关的公共团体共 议此事。(南洋商报,1954年10月16 S )他们也促请免役代表团 在这场大会上,代表学生一方。显然,在总商会呼吁各方就新教育 政策提意见后,除华校中学生外,教育团体皆“未置ー词”。(南 洋商报,1954年10月19日)

随着事态演变,总商会决定向政府提交一份共十项要点的反建 议案,当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倡议中的,,华文学校局”(Chinese Schools Board)将由总商会着手组织,并确保各方华教团体的参与。 该局主席会由总商会出任,而教育司和督学则担任顾问。政府拒绝 了这份反建议案,因为如此一来,它将无法支配那笔ー千两百万补 助款的运用。无论如何,政府会接受个别学校就增加补助所提的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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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南洋商报,1954年10月31日)李光耀对此事的看法,再度 被华文报章详尽报导。这回他是以刚成立的人民行动党的召集人发 言。李光耀的谈话,既毫不含糊也拳拳到肉:政府欲增资之举,无 异承认了华校教师的薪金菲薄且学校不得不向学生收取高昂学费。 如今当局却以对华文学校局的组织方式存有歧见为由,撤回增资献 议,这就显示其增资动作其实和改善华校教师及学生的福利,完全 无关。(南洋商报,1954年11月22日)

随着列诰计划的谈判以失败告终,总商会声称政府既然不接受 其反建议案,那公开大会就没必要举办。与此同时,它则发动群众 大会和民间运动,要尽力促成华语文在立法议会内的应用。(南洋 商报,1954年10月24日)华校的问题就这样搁下,任其溃烂;而 学生和社群领导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亦复如此。

大水患

华文教育的命运,无疑是学生反殖民主义动カ的ー个现成源 头,而长辈对此实在难以开口反对。学生们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涉 入太多“学生领域”外的他人地盘。在警示公众有关1954年《学校 注册条例》修正法案一事上,他们的主要策略,只是以当事人的身 份发岀公开信,分析该法案将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1954年底侵袭五 处耕作区域ーー特别是勿洛这片垦殖新区的水患,让他们有机会建 立与社会中弱势群体的联系,并展现为其服务的热忱。那不仅是为 了慈善,更为协助这群不幸的社会成员自我组织起来,以在殖民地 政权下维护自身利益。在课本与课堂之外,向社会学习并且服务群 众,可是当时华校中学生珍之重之的信条。

甫成立一个月并信守反殖民主义与社会主义立场的人民行动 党,将水患灾民的财物损失和他们所蒙受的磨难,归咎于政府。尤 其巴耶利畧的居民,为配合机场兴建,被迫搬迁至低洼之地且排水 系统又欠佳的勿洛,并已在这之前就遭遇过三次水患。政府和福利 部门的表现,证明了它们无法处理包括疏散在内的救灾行动,也无 カ为数以千计的无家可归者提供援助和补偿。人民行动党的ー支代 表团,出席了勿洛水患灾民的群众会议。(南洋商报,1954年12月 12日)

62情系五一三

救灾行动中,华校中学生可说是最常见到身影、最勤奋也组 织最完善的一群,能以具体和立即的方式,协助灾民。免役代表团 谨慎地解释说,由于政府在救灾方面几乎没做什么,而某些同学 也是灾民,他们遂介入行动,何况向不幸的人群伸援,也是他们 的责任。学生于是组织了 “新加坡华校生水患联合救济委员会” 〇 (南洋商报,1954年12月I2 H )相较之下,体制内的菁英,则 因为彼此之间的对立,而陷于停摆。中华总商会批评《南洋商报》 利用救灾的募款活动自我宣传,以致拒绝发布总商会捐款运动下的 捐助者名单。(南洋商报,1954年12月31 B )然而同样地,总 商会也无法协调一致地开展工作。至于政府方面,更不过只拿出了 区区五万元,且还是透过《海峡时报》的救济组织为之。(南洋商 报,1955年1月31日)学生提议将他们规划中的慈善演出收益—— 估计有十万元之多ーー交给总商会,但后者却以其水患救济基金即 将停止运作为由谢绝。(星洲日报,1954年12月31 0 )

总商会之所以和学生的筹款活动保持距离,是个算计后的结 果。学生也规划了某个特定的“售旗日”募款,惟政府就在他们预 定活动的前两天,オ驳回申请。(南洋商报,1955年1月7日) 联合救济委员会指出,圣约翰救伤队、红十字会和基督教青年会 (YMCA ),都已获准在各别的售旗日售旗。委员会于是提交抗议 信给政府,并重新安排其售旗日。(南洋商报,1955年1月7日) 此外,他们也呼吁总商会和各政党、工会及其他的公共团体致函当 局,耍求解释。而由各地灾民成立的五个水患救济委员会也同样地 被动员起来,发表声明支持他们的救灾努力,尤其支持他们希望举 办一系列文娱晚会的申请。晚会预计要在两个场地,举办十晚。

(星洲日报,1955年8月1日)学生认为,举办文娱晚会除了是 为慈善,也可以磨练他们的组织能力,更是提倡有益身心的文化活 动,以抗衡时下流行的“黄色文化” 〇而当时正为了 1955年4 月大选艰苦备战的四个政党,也连手呼吁政府准许学生择日售旗。

(1955年1月10日)

学生在第二度申请举办文娱晚会的准证时,邀请了总商会的会 长出任委员会主席,并将《南洋商报》、《星洲日报》'《新报》 和《马来前锋报》都列为顾问。(星洲日报,1955年1月17日)至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63

于申请者,则是以五区的救济委员会为名。不过申请再次遭拒。警 方解释说,表演说到底仍是由华校中学生担纲,所以不准。(星洲 日报,1955年1月22 0 )政府随后更下令禁止华校学生举办任何性 质的会议与集会。学生曾计划主办ー场茶会,以欢迎中学的新生, 亦即适龄服役的最新一批学子,以及那七位刚刑满出狱的学生。但 在当局眼中,这是马共背后煽动的事件ー环,透过各中学里的干部 小组,运作学生反政府。它解释说,新加坡“所谓的学生运动”, 是在企图沿着一条共产党的经典路线发展。这条路线的轨迹,在其 他国家内共产党唆使的运动当中,也同样可见。他们往往选择ー些 看似有理又值得称颂的动机与目的,以致参与者本身,都无法察觉 煽动的主谋者别有用心。(南洋商报,1955年2月2日)

水患救济工作,让学生处于ー个最有利的位置。他们热情的慈 善劳动,让人很难从中挑剔出什么毛病,而这与政府和各类的华社 组织充其量只能以募款应付、又没有和灾民直接接触的情况相较, 恰成对比。不过学生的努力,并非没有知音。新成立的人民行动 党,当时也正积极地建立其群众基础。它和学生一道,将水患归罪 于政府对民众福祉的漠视,并与水患灾民携手成立组织。该党的殷 勤,掳获了这批活力十足并具献身精神的华校中学生的心,让它得 以在!955年大选取得佳绩。

福利巴士车厂暴动

1955年4月2日于林德宪制下举行的选举,给学生运动带来了 新的动カ。劳[阵线和人民行动党的表现,远优于亲体制的进步党 人和亲商界的民主党。,在此时期,这两个左翼政党都对学生活跃份 子大献殷勤,而殖民当局则仍是牢牢掌控着内部安全事务,为政治 活动划定可行与否的边界。本阶段群众政治的发展,包含了两场 新加坡暴动,而这也是新加坡历史上,唯一不被归因于“种族与 宗教’’的两场暴动。它们都被定调成是马共煽动下所爆发的暴力事 件]而华校生则直接参与其中。1956年10月,ー场因林有福政府解 散了包括新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以下简称“中学联”)在内的 民间组织并大肆逮捕学生领袖而爆发的骚乱,虽然标志着华校中学 生活动的暂时沉寂,但他们所关心的问题 华校与华文教育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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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却仍在那里继续溃烂下去,最终在1961年人民行动党执政时代, 再度爆发。

当林有福这位老资格的立法议员及工会领袖成为戴维・马绍尔 (David Marshall)劳エ阵线内阁的劳エ与福利部长时,他说眼下正 面对五项劳资纠纷,并誓言会尽其所能避免罢エ。劳エ问题无疑是 劳エ阵线政府的主要挑战,而这可不只是局限于经济领域。如何拉 拢日益壮大的劳エ运动,对竞争中的左翼政党而言,至关重要。エ 会如雨后春笋般冒现,但已不再限于正规领域内大机构的雇员,如 邮政工人、市议会工人和海军基地雇员等。

新加坡农民协会的成立,是为代表岛上所有乡村地区,人民行 动党的立法议员林清祥则是其领袖。协会致“亲爱的各族农民”的 公开信,列出了他们的各类民生疾苦:土地的门牌税过高、复杂的 官僚程序、土地督察官的贪污腐化、因政府的发展方案和地主的建 设项目与拍卖计划而遭到迫迁的威胁、在乡区难以获取准证建造房 舍及猪舍,此外还有乡区学校与医疗设施缺乏等问题。勿洛水患灾 民的境况,让社会普遍注意到了农民的苦难。该协会的宗旨,是不 论种族、宗教和性别团结农民,通过集体力量促进他们的权益。

(南洋商报,1955年4月20日)。鞋业エ友联合会和新加坡理发 店雇员联合会可以是相异工人群体的两个例子,会员们与从事类似 工作的其他工人之间,原本并无联系,然而说华语或方言的运动者 却能提供领导与方向,将他们都拉到ー块来。学生们“团结就是カ 量”的座右铭,可是在工人群体中广为流传。

劳エ阵线执政后,各工会深感鼓舞,乃纷纷提出诉求,并预期 会得到较为公允的对待ーー现行的劳工法,以及失业与就业不足等 问题,都使工人在谈判中处于劣势。然而眼下立法议院内既有了两 个亲劳エ的政党,两党间的对立态势明显,而这于1955年五ー劳动 节的庆典当中,表露无遗。当天人民行动党是在羽毛球馆 (Badminton Hall)举办大会,而林有福的大本营,即大多是由白领 职工会构成的职エ总会(Trade Unions Congress ),则是在惹兰勿 刹体育场(Jalan Besar Stadium )聚会,聆听劳工部长和首席部长本 人的发言。某份报章于是评论说,劳.エ运动已经分裂成了左、右两 翼。(星洲日报,1955年5月5日)。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65

新政府上台不到两个月,新加坡就爆发了最严重的罢エ行动。 福利巴士工人的罢エ,自第四天起开始惹出麻烦。1955年4月27 日,警员袭击纠察工人,痛打了 15名男子。福利巴士公司已聘入两 百名新员エ,并组成一个听命于雇主的“黄色工会” 〇管理层与罢 エ工人——即隶属于新加坡巴士エ友联合会的会员——多次谈判不 果后,骚乱终于5月12日爆发,导致四人遇害身亡。受害者中各有 一人是志愿辅警和警探,还有位美国记者和十六岁的学生也遭殃。

英殖民当局将暴力事件的发生,归罪于人民行动党和他们 那“躲在暗处的共产党支持者及后座驾驶”的“权カ欲望”,所 以希望看到流血、暴力冲突,担心政府一旦成功地友好解决罢工事 件,就会削弱其影响カ。当局认定,这些嫉妒力量的马前卒,就 是“为激起新加坡的仇恨与暴力做了不少工作的”华校中学生。华 文中学的情势,已经被宣告为“新加坡当前面对的最严重问题”, 因其学生极易受到他人精心引导的中华民族主义及宣传影响,成 了 “马来亚共产党的危险武器” 〇政府已献议让他们的联合会注 册,只要他们不搞政治,但却遭到拒绝。他们蜂拥而出,以歌舞支 持罢エ者,鼓动起一个“恶毒的、情绪性的仇视警方运动”,更已 直接参与到暴动人群当中。简言之,辅政司对立法议院说,福利巴 士车厂暴动是由不负责任的政治领袖与华校生,摆弄原本奉公守法 的工人所造成。I当局征得华侨中学和中正中学的董事部同意,将两 校暂时关闭,以平息紧绷情势。

李光耀面对立法议院内对他本人和其政党的攻击,则论说英语 社群对于工人群体和他们家庭所遭受到的剥夺及警方暴力,都没什 么概念。工人群体的剥夺感,让他们在碰到雇主于劳资纠纷中不愿 承认其权利时,易生绝望与挫折情绪;而警方的暴力,则最终导致 了 5月12日失控的暴民乱局。李光耀也争辩说,将暴动看成是不理 性的工人、煽动他们的幕后敌人和激励他们的学生连手炮制的事 件,无疑是个过度简化的判断。之他接着提问:如果工人们的激昂情 绪,没任何基础可言,那真有人有这个能耐,可以把他们鼓动到5 月12日那种激烈程度的辛酸与愤怒吗?

立法议院辩论,1955年5月16日会议,列187-193〇

立法议院辩论,1955年5月16日会议,列203、206-7〇

66情系五一三

事件中的坏人,于是被批评者鉴定为是那些搭着ー车车的罗 厘前来、“有组织的”且“号令有序的”学生。正是他们,挑拨エ 人的情绪来羞辱政府,藉以推进人民行动党和其背后共产党人的事 业。进步党人约翰•伊德( John Ede),遂借机指责执政党和人民行 动党这两个左翼政党,认为两党为达到政治目的,都正在努力地争 取控制工会。3

学生显然已经意识到,他们为展现与工人团结一致而在罢エ 现场现身的举动,不无争议。暴动前不到ー周,左^(的《新报》就 曾发表过学生的ー篇声明,指出有自称为华校生的来历不明的可疑 人物,在罢エ现场进行破坏活动。他们企图煽动同学去做种种不理 性的事,譬如跳舞至午夜方休,并在现场过夜等。据称,这当中还 有一人冒用了 “新加坡全体华文中学生代表”的名号,企图向工人 和那些前来慰藉他们的群众发言,希望藉此混淆舆论视听、让他破 坏学生美誉的阴谋能够得逞。学生还宣称,他们到罢工地点给工人 精神及物质上的支持,纯粹是出于同情,且都是由他们自己一手安 排。(南方晚报,1955年5月?日)

十六岁的钟龙忠(译音)之死,为当局将学生描绘成疯狂的ー 群,提供了另ー素材。钟龙忠就住在暴动地点附近,也没就读于任 何ー间与学生激进活动相关的学校。他当天遭到枪击后,被人抬在 担架上,游行了近三个小时。其尸体直到凌晨一点,オ终于被人送 到医院。各报都在5月I3日报导他死于枪伤。不过政府随后宣布, 医院里的病理学家发现,钟龙忠倘若能早些获得医疗救治,或能保 住一命,然而共产党人更在意使他变成烈士,而非挽救其性命。

(新加坡 W, 1955年5月17日)

在随后召开的为期三天的死因研讯庭上,主事警监A. H. Frew 盼能证实钟龙忠就是一名学生暴徒,而其它学生则是在共产党授 意下,故意让他流血至死。警监传唤了钟龙忠的十四岁表妹作 证’她曾写信给钟龙忠的哥哥,告诉他钟龙忠的墓碑上,应该提到 钟龙忠“为革命事业牺牲”,因为他曾在自己的算术练习簿上写 道:“郑成功(明朝覆亡后,领导反清运动的历史人物)是个革命

立法议院辩论,1955年5月16日会议,列!95-6〇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67

英雄,我钟龙忠也想要当一位革命英雄” 〇 Frew也成功引导曾检视 过钟龙忠尸身的中央医院助理病理学家同意其观点,即钟龙忠若能 早些被人送到医院,就不会死。不过在代表钟龙忠母亲的律师陈维 忠交叉讯问下,这位医生承认,钟龙忠也可能是当场就已经死亡。 至于验尸官,则是在其摘要中指出,“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显示, 该男孩当时到底是生是死。”五人陪审团于是判了个死因未定的存 疑裁决(open verdict) 〇 (海峡时报、新加坡虎报、南洋商报、星 洲日报,1955年6月30日~ 7月2日)而当晚将钟龙忠的尸身送入 医院并已被逮捕的四名男子,也不是学生。他们分别是店员、自行 车修理工、油漆匠和劳エ。这四人都在暴动罪名下遭到起诉,且都 已坦承本身是私会党成员。

1956年10月的新加坡暴动

福利巴士车厂暴动后,华校中学生已不再公然参与劳资纠纷 和罢エ行动,不过还是和其他的文化团体ー样,难逃政府的监视与 管制,新加坡文化协会筹委会所筹办的ー场供四千人出席的音乐会 和茶会,并无法获得准证,但文化协会的成员,其实都是些已经依 法注册的文化团体。警方的考虑是:这应该是个以颂扬共产中国为 主、由一场接ー场的音乐及歌舞串成的表演。(南洋商报,1956年 3月1日)而中华铜锣音乐会要申请准证来办ー场支持“华校学生 助学基金”的文娱晚会,也遭警方拒绝。警方指出,晚会节目单共 廿九项的表演活动中,只有区区三项是和马来亚有直接关联。这三 项分别是个称作“树胶花开”的音乐表演、ー场印度土风舞表演, 以及一场描绘马来亚人民生活的“友谊之舞”。至于其他表演项 目,则都是些改编自红色中国与苏联的歌曲和舞蹈。(南洋商报, 1956年3月4日)铜锣音乐会方面则辩驳指出,这些文化表演项冃 都已经在新加坡和联邦盛行多年,该会甚至早就搞不清楚它们的原 始版本为何。

尽管被指责为福利巴士车厂暴动背后的煽动与驱策力量,华校 中学生的“新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还是成功在1955年10月 6日取得注册。它和社会主义国家一样,在3月8日庆祝妇女节。 当时有四个团体会在新加坡庆祝三八妇女节,它们分别是人民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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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妇女部、各业エ厂商店职エ联合会、纺织业エ友联合会和缝业エ 友联合会。又,新加坡华校教师联合会和南侨及崇福校友会也连手 举办庆祝活动。在后ー场合中,中学联主席吟诵了一首该会男会员 献给女会员的诗。他也详述了纪念三月八日的真义,即美国女性职 工为争取每日八小时工作制,奋起示威并与警方冲突的事件源起。

(南洋商报,1956年3月9日)

中学联还与铜锣音乐会和艺术研究会连手,召集了一场共77个 文化组织出席的会议,会后致函首席部长,誓言支持他在即将于伦 敦进行的宪制会谈上的立场,要求“民选政府扬弃殖民时代滞碍新 马来亚文化发展的一切条例,并给言论、出版和结社活动绝对的自 由,保障文化工作者的人权。”(南洋商报,1956年3月12 H )

在宪制会谈前举行的独立周群众大会上,首席部长所站的平 台倒塌,大会也因现场的骚动而中断。警方将大会办不下去归咎于 那两、三千名在群众散开之际,高唱“共产党歌曲”和大跳“秧 歌”舞的华校学生。又,警方也根据现场出现的毕加索和平鸽海 报,推论共产党煽动者混迹其中。(南洋商报,1956年3月21 0 ) 学生方面则是反驳指出,他们热切支持宪制会谈所追求的独立,压 根儿就没理由去干扰、破坏那场群众大会。

伦敦的宪制会谈,因对内部安全的控制权意见分歧而以失败告 终后,率队的首席部长马绍尔于!956年6月6日辞职。各个文化与 社会团体的活动势头持续升温,让接手的林有福政府更感棘手。说 华语或方言的左翼组织的网络,持续增强,并已延伸出本身的语言 社群之外。1956年8月19日,13个公共团体聚会并组织了 “反黄 总机构”(Anti-Yellow Culture Council) 〇与会者高达ノ、百人,各政 党也有派员参加。它那由整整17个组织构成的执行委员会,成员包 括了马来文化协会、联合邦马来人协会、马来福利协会,新加坡马 来团体联合总会和马来妇女协会。而印裔的公共团体,也获保留两 席代表。至于中学联、!953艺术研究会、各业エ厂商店职エ联合 会、新加坡巴士エ友联合会、新加坡农民协会这一大批与人民行动 党有关联的团体,也都是执委会成员。(南洋商报,1956年8月19 日)反黄总机构的主席是精通三语的陈蒙鹤(Chen Mong Hock), 她既是泛马来亚学生联会(Pan Malayan Students' Federation )的创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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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员及中正中学的英文教师,还是刚成立的新加坡妇女联合会的主 席。而与反黄总机构互别苗头的,则是由自由社会党人成立的道德 重整会(Moral Rearmament Society),而该党则是由进步党和民主 党合并而成。(星洲日报,1956年8月20日)

9月18 H,林有福政府引用驱逐令,逮捕了六名包括陈蒙鹤在 内的重要工会及民间组织领导人,并以当时仅见的最严厉举措对付 文化团体,解散中华铜锣音乐会和新加坡妇女联合会。9月2 4日, 中学联也遭到了同样命运,其主席和一名人民行动党的执委则于1〇 月3日被捕。在被当局勒令解散前,中学联其实已决定邀请布里特 为9月18日在镇压行动中被捕的人士辩护。(南洋商报,1955年9 月24日)

李光耀在立法议院内,指责政府采取这样的行动来“削除人民 行动党的支持力量、压制人民行动党的所有基层组织”,但这等于 承认,劳エ阵线将无法与那些自1955年大选以来所冒现的“冲劲十 足且好战的运动”竞争,且下届大选时必败无疑。4林有福还计划重 开宪制会谈,而会谈一旦取得成功,将能在选举时极大地提升其名 望,又他对付那些所谓“共产党外围组织”的行动,也有助强化他 与英国政府会谈时的立场。诚如李光耀语带嘲讽地点出,殖民部大 臣率先出面恭贺其行动,紧接而来的则是美国国务院官员。5

为抗议三名教师和一名同学于9月!8日被捕,华校中学生乃罢 课三小时,以示抗议。而当中学联本身也被界定为共产党的外围组 织而遭到封禁后,学生就成立了一个新委员会,争取重新注册。教 育部发出禁令,不让学生在华侨中学聚会。(南洋商报,1956年9 月26日)ー个旨在代表所有志同道合的工会、政党及文化与教育团 体的伞状组织伞状民权公约大会(Preservation of Civil Rights Convention)成立,以“为公民的自由及•••和平发展的自由与建国利 益”而奋斗,主席则是由人民行动党党员兼工会领袖蒂凡那(Devan Nair)担任。(南洋商报,1956年9月28日)大会决议给联合国和 亚非国家秘书处拍发电报,以声援新加坡人民的基本人权。新加坡

立法议院辩论,1956年10月4日会议,列317-8。 立法议院辩论,1956年10月4日会议,列319-20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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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公司(STC)的巴士エ友联合会和新加坡巴士工友联合会也同 意组织ー个运输总机构,并响应民权公约大会的签名运动。(南洋 商报,1956年10月1日)政府方面,则是将“全星华文中学生维护 民权并寻求中学生联合会重新注册委员会”宣布为非法。(南洋商 报,1956年9月30日)10月8日,七间华文中学的学生分别在他 们校舍内开会,并决议申请准证来办ー场和平请愿,要求首席部长 释放遭逮捕的中学联主席孙罗文同学和许统英。(南洋商报,1956 年10月9日)这又导致中学联的三名执委被捕,政府更施压学校管 理层将140名学生开除。(新报,1955年10月11 H )

10月18日,学生们聚集在华侨中学和中正中学,拒绝解散, 直到所要求的条件获得冋应为止。他们重现五一三事件时在华侨中 学的驻校抗议手法,有序地安排学生的日常作息,包括上课,并接 待了泛马学联领导人、工会领袖与学生家长等的同情者。显然“不 少来访的马来学生,恰巧碰上学生在上自办的马来语文课程。他 们为之欢欣鼓舞,还参与了教学。”(星洲日报,1956年10月18 日)

为打破僵局,政府宣布:占据着华侨与中正两校的学生,如果 不能在10月25日的晚上八时前解散,那当局就会封锁两校,并派 军队入场强行驱离。晚上八时前后,当聚集在两校外的暴徒开始和 镇暴人员发生扭斗时,暴动终ー发不可收拾。这场暴动结果竟蔓延 全岛,夺走了 13条人命。

《新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白皮书》:从五一三事件至中学联

中学联于1956年9月24日遭撤销注册后,政府随即发表了 《新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白皮书》(1956年的Cmd.53)。白皮书 宣称暴露了中学联的颠覆活动。其分析仰赖于引用马来亚共产党的 指令及中国共产党的文本,据此得出它们与学生活动之间的关联, 并下结论指五一三事件及随后的学生活动,都是马共煽动、指导下 的杰作。这份白皮书无疑是个经典的、善辩式的冷战文本,通篇 上下,都是奠基于提示性观点、相关性及选择性资讯(suggestions, correlations and selective information )的论述之上。它指控中学联是 个共产党的统ー战线组织,以此来正当化林有福政府解散中学联的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1

镇压行动。但它所谓的“证据”,数十年后的今天,大多仍未经过 详审细究,而只是不断地被拿来重述并加油添醋,以为政府随之而 来的种种压制措施的正当性辩护。

白皮书的论述,是以马共1951年和1956年的指令为起点。指 令提到在敌人相对强大的情况下,如何赢取学子的支持并组织他们 从事斗争,可是比军事活动更为重要的工作。白皮书对这事的推论 就是:学生因此而屈从于马共。

白皮书接着论说,中学联是孕生自五一三事件,而五一三事件 则是起因于一个狭隘的“自私”议题,适龄青年大多皆已毫无纷扰 地完成了国民服役登记。白皮书指出,华校中学生老在那里喋喋不 休地重提并夸大五一三事件。不过就是几宗轻伤的事故,却被放大 成了大规模的“流血事件”,而学生对那场示威的记述,反过来又 成了他们持续不断地批判警方的基础。事件本身被宣告为ー场伟大 胜利,虽然这对政府的政策并不构成影响。事件二周年之际,学生 还把它说成是个“血迹斑斑的事件”。他们以煽动性演说攻击国民 服役和“殖民主义”,还宣称五一三事件开启了工人与学生之间的 相互合作。白皮书毫不令人意外地针对这点宣告:那正是“共产党 统ー战线的政策目标。”

1954年5月13日英殖民政府公然地强行驱散学生之举,昭示 了他们对学生的猜疑与敌意。不过当局确有理由如此怀疑。学生的 策略,起初是寻求免役;再来则是以影响学业为由,转而要求缓期 服役。华校生与英校生虽然同受日据时期中断学业之苦,但与英校 生不同的是,日军结束占领后整整九年,华校的超龄高中生依然为 数颇众,此因无法负担学费而被迫暂时休学,是学生间常有的事。 不过这从来就不是个単纯地与个别学生的教育机会相关的问题。问 题之症结,在于学生拒不承认殖民政府有权要求其子民提供国民服 役。为殖民地军队效劳,对于受华文教育者来说,可是件原则上 令人极为反感的事情。他们对诸如英校中学生这ー类的殖民产物, 向来心怀鄙夷,把这些人都看成是殖民者训练出来当走狗使唤的货 色。

华校中学生的支持者和贬斥者普遍上都同意,他们那最终导向 五一三事件的种种行动,是新加坡群众政治成形过程中的一个关键

72情系五一三

点。人民行动党就1955年大选所提的政纲,就包括了废除《国民服 役条例》的诉求,申明只有一个独立国家的全面民选政府’有权征 召其公民去承担军事服役。这无疑是个反殖民主义的象征。

当五一三事件的亲历者回忆旧事时,总会有那么两件事,让他 们久久不忘:其ー是警方竟然攻击他们;其次则是在那廿二天的驻 校抗议过程中,学生展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组织技巧和团结精神。 不过这一点,倒是马上被学生的贬斥者视为明证,说明共产党人的 影响。但我们如果将华校中学生彼此间在战后时期所建立起来的坚 实情谊列入考虑,那这些学生显然既有其理想追求和组织能力、也 不乏指挥那场大型驻校示威的领导才能。在此之前,他们早就从华 校课堂内助学会的组织架构(即学生自行设置来协助财务困难同学 的组织)、校内跨班级的反黄色文化运动、以及校际的南大基金筹 募活动中,发展出这种情谊和能力。

与此相反的是,白皮书里所呈现的华校中学生形象,则是无 能、天真的一群,需要外部力量来指导他们的决策与行动。白皮书 引用了一段谈话,据称是来自某位以中学联干部身份为掩护的马共 特务,大意则是有关中学联的筹备委员会拒绝当局让中学联注册所 附加的条款ーー即要求该组织不得涉足政治。据这段谈活所示,党 组织认为那可是个“笨”决定。中学联应该表面上先接受这样的条 件,再伺机进行政治活动••・所以中学联最终接受政府所附的注册条 件的决定,“毫无疑问是出自马共的党组织,中学联不过只是听命 照办。"

然而实情却是:中学联的注册过程,可谓旷日持久。华文中学 生联合会的成立构想,是在1954年10月9日由免役代表团主办的 ー场茶会上宣布的。茶会是为了向女皇律师布里特致敬,他不仅替 华惹案辩护,还受邀前来为五一三案中受审的学生担任辩护律师。 免役代表团当时就转为中学联的筹备委员会,办理其注册事宜。 李光耀在该场合中,呼吁他们要“勇敢地为自由和独立的理想奋 斗。"(南洋商报,1954年10月9日)在李光耀作为学生的法律顾 问引导他们通过所有注册程序后,申请案于1955年1月7日正式上 呈当局。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73

不过到了 1月i4日,有关方面就以“有害于公共福祉及国家的 良好秩序”为由,驳回其注册申请。而与此同时,学生为救济水患 灾民所提出的文娱晚会申请,也遭到拒绝。(南洋商报,1955年1 月18日)学生们于是在!955年3月30日组织了一天的罢课行动, 以抗议申请遭拒。此时距离大选的投票日,已不过只有数天了。

学生们决议为申请案上诉。共有!2个团体发表文告表达支持, 当中包括了各业エ厂商店职エ联合会、巴士エ友联合会、军港エ友 联合会及马来亚大学的社会主义俱乐部。(1955年4月2日)学生 的请愿书也在4月2日送呈总督,而一如白皮书所点出的,这是个 刻意安排的时机,意在提醒选民和候选人有关学生的愿望。

新政府当选后,立即着手处理此事,在1955年4月21日批准 了中学联的注册,条件则是它不得涉足政治或劳资纠纷。学生们认 为这并不合理,因为它给了殖民地官员继续以偏颇待遇来对付他 们的权利。他们声称政府由始至终,都把华校生看成是“洪水猛 兽”,其结果就是华校生合情合理也合法的活动,都被官方定调 为“政治活动” 〇然后政府就凭这点作为借口,在《紧急状态条 例》下直接施压华校,阻挠或禁止其活动。学生们希望新的民选政 府,不会再追随殖民主子的政策。筹委会宣布,作为妥协,它将同 意4月29日在其法律顾问参与下、和教育部长开会商议后所达致的 条款,即同意添加第48项附则,规定“不得从事任何有违中学联目 标与宗旨的活动”,来取代先前禁止其参与政治活动的条件。(南 洋商报,1955年5月14日)

然而部长会议却否决了这项调整。筹委会随后宣布,它会让中 学联先取得注册,但也明确表示了他们会保留要求废除这项“不搞 政治活动”条件的权利,并会持续斗争,以将这不合理的箝制加以 排除。他们争辩说,学生的确是不该像政党般参与政治,但他们至 少有权在和本身密切相关的事务上发言。(南洋商报,1955年6 月10 H )基于这样的理解,社团注册官遂于1955年10月6日批准 [中学联的注册,12月5日正式刊入宪报。所以说中学联的注册 就彷如一段漫长战役,这当中夹杂着罢课行动、抗议、谈判及重新 谈判,一直到尘埃落定为止。那实在很难说得上是ー个在马共指挥 下,大逆转的决策。

74情系五一三

华校的中学生们

殖民者将文化表达的领域,视作他们查找学生受共产党歌舞催 眠之证据的某个重地。当辅政司在立法议院内谴责华校中学生高唱 共产党的“煽动性歌曲”时,他把其中三首歌的歌词读了出来。第 一首是当时流行的《我爱我的马来亚》:

我爱我的马来亚,马来亚是我家乡。

日本时期不自由,如今更苦愁。

谁知狗去猴子来,马来亚成苦海。

兄弟们呀姐妹们,不能再等待!

(立法议院第一会期辩论,1955年5月16日,列191 )

“狗”在这里指的是新、马两地日据时期的日本人,“猴 子”则是指战后回到马来亚的英国政府。我们如果要把这首歌当 作共产党歌曲来读,那就必须把反殖民主义和共产主义划上等号オ 行。

而沿着同样的脉络,白皮书也提到中学联为庆祝“共产党 的”国际妇女节而出版的《我们要和平》歌本中,有某首歌其实是 源自于1953年上海出版的《新生活歌曲选集》里的《伟大的毛泽 东》这首歌。白皮书列举了两首歌的歌词,以说明它们之间十足的 相似性:

中学联版本的歌词是:

我们花园的园丁是伟大的学联,

我们生活的意志是伟大的学联。

合唱的部份,则是重唱如下:

啊!我们欢呼万岁!万岁学联!

伟大的学联万岁、万万岁!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75

而“原河’则是:

我们花园的园丁是伟大的毛泽东,

我们生活的意志是伟大的毛泽东。

合唱:

啊!我们欢呼万岁!万岁毛泽东!

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就这些政治歌曲和其原始版本之间的关联来看,值得我们 思考的,还有学生们据报曾经在福利巴士车厂纠察中高唱的“煽动 性”歌曲之----《团结就是力量》(白衣人,页90) “团结就是

力量”正是学生当时的核心座右铭。这首歌的曲调,是来自一首热 门的营火会歌《约翰・布朗之躯》(John Brown's Body),而后者 则原是美国一首野营圣歌的咅乐。《约翰•布朗之躯》讲的是一位 主张废奴的主教,美国内战时,其乐曲曾被联邦军人(译注:即北 军)拿来作为行军歌传唱。1862年,《共和国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Republic)就是以《约翰•布朗之躯》的乐曲谱写,并成了美 国最流行的爱国歌曲之一。华校中学生当然不只是阅读毛泽东和中 文作家的作品。俄罗斯小说家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evsky)和高 尔基(Gorky )也是他们经常引用的作家,法国剧作家兼散文家罗 曼・罗兰(Romain Rolland, 1866-1944)的作品,也不、例外。

基于类似手法,白皮书也持续地将中国共产党和中学联所运用 的观念与作法“配对”,理由则是这当中可以找到不少共享的关键 词汇。譬如中学联“搞好学习”的口号,就给白皮书投以共产党色 彩。白皮书提到毛泽东在1928年10月的讲话,说学习就是指“学 以致用:要鼓励学习,以便将共产党的马克思史观课程学好,而学 生也应当在共产革命中扮演角色。”除此之外,“集体学习”过程 中学生因为要不断地屈从于团体压カ,其个人的学习氛围与发展不 免遭到剥夺。而出于同样理由,中学联所列出的“学习”主题,诸 如独立、和平、团结、学习、互助,一如所料也成了白皮书内所谓 拥有特定共产党意涵与关联的词汇。中学联主席在其演说中,呼叮 ぎ生称他为“同学”而非“主席”的举动,更是被看成共产党集体 领导模式的体现。

76情系五一三

“学习运动”是中学联首办的活动之一,他们组织了郊游野 餐和聚会活动来学习。ー个常用的推广策略,就是借助于常识问答 比赛(就白皮书的观点来看,那是在训练学生熟悉那些执委会认为 关键的中学联背景资料及其宗旨、政策。)白皮书还附上了一组由 中学联出题的常识测验,作为它指控对方进行洗脑工作的样本。 在由中学联设计的某份常识测验样本的填充题部份,有五题是问关 于马来亚的地理,另五题则是马来亚的历史与时事题。当中有提到 马共的ー题,是问学生在几个月前オ举办过的华玲会谈中,马共代 表的名字。而在这常识测捡的其他环节,学生还需要王确回答“新 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的第三阶段中央决议文”到底是要“唤起学 习的热情”、“丰富我们的学习生活、提高我们的学习成绩”,还 是“巩固我们的学习成绩、完善我们的学习材料” 〇

这项问题的答案,明显可以在当时某华校毕业刊内ー则典型又 简单的短篇故事中找到。有位学生发现,他有个同班同学在代数的 家庭作业与测验中作弊。这学生于是就联同几位朋友去见他,而他 也坦承自己的数学是从小学以来就很糟,但却从未试着努力改善。 同学们于是向他解释,靠作弊来取得较好成绩不过是徒劳无功的 事。他们答应帮他补习数学,并邀他加入他们的体育和其他活动。

(〈友爱底结合〉,中正中学1957年高中毕业班特刊,页20-21 )

当时不少刊物上的学生文章,都谈到学习。某位学生对学习 的理解是:它最基本的实践之道,就是阅读报章,以跟上国际时 事。另有人则是在探讨组织学习小组的最佳方法,以及如何处理 小组内的互动。这位作者认为,学习小组的组员,如果彼此间不先 是朋友的关系,小组就无法有效运作;又小组的“小先生”如果态 度傲慢,也会造成同样问题。此外还有人解释说,学习有助于发展 出ー种集体精神和为社会服务的意识,而非只为了改善个人的事业 生涯。不过也有人认为,为了搞好学习,学生应该先关注自己的学 校功课。所以说学生应该要上课专注、课后温习功课、养成良好的 学习习惯与态度,还要留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简言之,为能有效地 服务社会,学生就必须先搞好自己的功课。(〈怎样搞好功课〉, 1956年中华女中毕业刊,页13)

1956年各校高中毕业班的毕业刊,都不约而同地呈现出比早前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7

各期更强的ー种急迫感,急于带动政治变革,而这也包含了一类更 好战的论调。当前的社会,既黑暗又充满压迫,不过未来却是个自 由的时代。中华女中的毕业刊社论,视毕业为唤醒学生前进并赶上 时代力量的契机,顺势争取早日独立。(页3)华侨中学的毕业刊社 论则是首先指出,生长在殖民地社会里的青年,应该是最不幸的ー 群,不论是在教育或生活前景,都总要承受种种的不利打击。不过 它也奉劝毕业生要敢于面对挑战、打造新社会。在被捕入狱甚至被 送上绞刑架问吊的阴影依然笼罩社会的情势下,华校毕业生的正义 感,将会让他们在争取独立的斗争中无所畏惧。那充满压迫的旧社 会,正在摇摇欲坠、走向消亡,而新社会则即将浮现。与其汲汲于 追求华校中学生无法企及的舒适工作,他们应该和工人、农民并肩 工作,并向对方学习,以加强众人争取社会公益的斗争。(〈社 论:编委的话〉,星洲南洋华侨中学校第十五届高中毕业班纪念特 刊,1956年)1956年的事态演变,的确不乏当局驱逐、下狱的镇压 动作,并在那场新加坡迄今最严重的暴乱中达到高潮。而随着情势 日趋紧绷,毕业刊内所提到的绞刑威胁,也就不尽然只是个夸张说 法。

本期毕业刊内的其它文章,还有〈把青春献给马来亚〉(页6)、 !培养坚强的意志〉(页6~7 )和〈怎样进行批评?〉(页如)〇某 位毕业班学生认为,经历过整整十二年的学习后,不・少学生仍是井 底之蛙,而那是生活在“ー个半封建的殖民地社会”的结果。不过 与其因为家庭压カ、爱情上的顿挫或难以找到既舒适待遇又好的エ 作而感到沮丧,学生应了解到他们正活在二十世纪的第六个十年, 而这恰是人类迈向ー个新社会的时代。学生应当参与其中,致カ于 建立一个能带来自由与和平之学习环境的世界。(〈打开眼界、认 识时代〉’同上,1956年,页!5)

学习运动的特色之一,是所谓的讨论小组。白皮书曾注意到, 在某个野餐会/学习活动中,当学生分成小组进行讨论时,这些 小组分别被命名为“五一三”ヽ“五二ニ,,和,,六六,,(原文如 此)。6

白皮书提到:“学生组织者为他们在学习活动中成立的讨论小组,分别取

78情系五一三

以上日子,都是华校生反征召运动中的关键事件之日。5月22 日,学生在听到当局硬将学校假期提前后,开始在中正中学集中抗 议;而他们占据华侨中学整整廿二天的抗议活动,则是始于6月2 R。至于“三八”小组的命名,是与国际妇女节有关;“三三零” 是中学联的注册首次遭当局拒绝后,学生罢课一天的日子;而“十 三零”则是中学联注册的大日子。由于白皮书的岀发点,就是要将 华校中学生的政治活动都诠释成是照马共的指示办事,所以当这类 关键日子被拿来作讨论小组的命名时,自然意味着事件本身与共产 党有染。然而这些日子,都是为了纪念华校中学生与殖民当局对峙 过程中的重大事件。学生之所以突出它们,不过是要向本身在独立 斗争中反殖民主义的光荣历史致敬。白皮书指控学生老在喋喋不休 地谈论并夸大五一三事件,但学生的确将五一三事件视为其运动中 最重要的ー环。

1956年,中学联在五一三事件的周年庆时就曾强调,事件已经 让渴望独立的民众,变得更加坚定执着。为此它举办了为期一周的 历史展览,并宣称殖民统治一旦结束,五月十三日大可以成为马来 亚/新加坡的“学生日”。(新加坡虎报,1956年5月I2日)

祖国

学生们对祖国到底是马来亚或中国这个大哉问,曾多所辩论。

《时代报》这本进步的双周刊杂志,曾在其论坛版刊载过ー篇学生 来稿,是作者在听过ー场关于马来亚是否祖国的学校辩论会后,写 下来的个人观点。他写出了为何把中国当成祖国的理由。(时代 报,1956年5月15 B ),接下来几期的《时代报》上,曾出现ー・ 系列的响应文章,当中并非所有人都赞同他的观点。刊物的编辑表 明,他不会对这事釆取任何特定立场。事实上,《时代报》就此议 题收到的文章,已经多到它考虑出一本专刊。《时代报》最终以刊

名为五一三小组(即学校生反国民服役的示威之口)和五二二及六六小 组(即他们在5月I3日的示威後,先後於华侨中学和中正中学’集中抗 议’的起始和结束之日)…”这段文字令人混淆。学生在华侨中学的集中 抗议,事实上始於1954年6月2 ロ,,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79

出中学联副主席的ー篇文章为这话题作结,文中先概述了那些认同 以中国为祖国者所提出的论点,再ーー辩驳。

虽然中华总商会和《南洋商报》上的某些文章,也把马来亚界 定为他们的第一家园,但这是为了配合他们争取公民权或语言权利 时的论据。诚如前述的中学联文章所指出者,这种论据乃是基于对 中华文化与历史的优越感,且他们说话的口气,也彷佛是还活在中 国、不必顾及社群里的非华人一般。而提出以马来语作为国语的问 题并接受与否’当能说明众人的认同取态。某篇学生刊物里的文章 就曾作此主张,而其论证的基础,则是英语乃殖民压迫者和少数本 土精英的语言,而另一方面,和马来人不同的是,印度人及华人社 群内都没有一个统ー的口头语言。此外,马来语还是本区域的共通 语(lingua franca),更是新加坡不讲英语的各族群民众间用以沟通 的共同语言。(1956年中华女中毕业刊)《时代报》上也刊载过ー 篇有关该主题的文章(1956年8月30),还兼有马来文和华文对 照的词汇表,其内所教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的祖国是马来亚” (Tanahayer kita negeri Melaya ) ( 1956 年 4 月 1,页 1 )

林清祥在向中华总商会提出各工会团体和人民行动党就《各 党派华文教育委员会报告书》的建议案时,主张所有的英校和民族 语言学校都应该教授马来语。一如华校中学生与社会主义俱乐部的 大学生之间所保有的联系,林清祥是与工会活跃份子蒂凡那、詹姆 斯,普都遮里(James Puthucheary)、兀哈尔(S. Woodhull)和詹密 星(Jamit Singh)并肩工作。反观反共的报章《中兴日报》,却是 藉此嘲笑林清祥,说这样的建议只可能是来自马来社会中一小撮最 保守、反动兼反华的成员。该报遂故作惊讶地说,由最“进步”的 华人咛清祥领导的最“进步”政党,竟然会提倡如此有害于华文教 育的反动建议,而这无疑纯粹是在讨好马来人。(中兴日报,1955 年6月13)《南洋商报》方面,则是把马来语称作“第二外语”, 建议在高中阶段オ开始教授马来语。(南洋商报,1956年1月31 日)而代表中华总商会发言的陈六使,也把这看成是歧视性政策, 因政府一贯只会要求华文小学和中学将英语列为教学科目,却从未 ?确要求过英校和马来学校的学生,要具备一定的华语水平。(南 洋商报、星洲日报、中兴日报,1956年2月10日)

80情系五一三

编史工作

诚然,]954年的五一三事件,形塑了 1950年代新加坡政治的风 貌。对其贬抑者来说,自五一三事件以降,学生的骚动与劳エ运 动,就已日复一日地变得愈加剧烈,而这是隐身于学生运动内的专 业搞手煽动下的结果。(中兴日报,1956年9月22日)这样的观 点,等于无视李光耀在立法议院内有关福利巴士工人的发言要点 ——我们若简单地假设有这么一大群人,会在没有怨愤基础下轻易 地受人鼓动,不啻是过度简化了问题。有关福利巴士车厂的暴动, 《中兴日报》当时也曾评论道:“辅政司或首席部长应该征求李光 耀先生的协助,他是能说服学生的唯ーー人…”(中兴日报,1955 年5月18 H )

殖民者、林有福和像《中兴日报》这样的右翼报章一贯坚称, 活跃于政治的华校中学生是共产党人的工具。不过他们会发岀这样 的主张,倒没什么不寻常之处。这些人的利益,的确受到了学生活 跃份子所激荡出的能量与群众运动威胁。一如学生,他们的言行, 也构成了本时期政治的一部份。政府与华校中学生彼此间的互谴 与控诉,我们当可轻易地理解为ー处政治战场,一方的武器,是 指控对手与共产主义有染;另一方的武器,则是控诉对手歧视当地 主流人口早已建立并自成规模的母语教育体系。而在如此情况下, 殖民当局所描绘的景象是:ー个非常有效的共产党,躲在背后,操 纵着学生的ー举ー动。英国人将反殖民主义和说华语或华裔方言 (Chinese-speaking )等同于亲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共产党,以败坏 学生的名声,并予以镇压。而另一方面,华校中学生则是对英国人 要规范教育制度的任何企图,都抱持怀疑。只要一听到“国民学 校”和“马来亚化”这两个词,他们脑海中浮现的,不外就是英国 人要将其学校转化为英校的谋略。华校生激烈反对这种转化,不仅 仅是出于本身对中华文化的自豪,也是因为他们把英校都看成是生 产奴性殖民产物的工厂,专为这殖民体制所驱遣、效劳。殖民者幻 想将华校中学生争取过来,让他们转习英语并接受现状,但这无异 是痴心妄想。

短短两年之内,华校中学生就已经跨出了那严格地以华社关怀 为焦点的议题范围,而与一个更恢宏的历史脉络下的反殖民运动相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81

连结。他们把那些在中国、印度和印尼的国家解放过程中都扮演过 某种角色的学生当成前辈,并与马来亚大学社会主义俱乐部的成员 认同。他们探求于发展一种新的文学与文化运动,冀能反映一个多 族裔的新加坡的现实。虽然他们对国语的想法根本还未发展成熟, 且对马来亚本土背景的认知,依然不脱亚答屋及橡胶树的格局,但 他们对本土的摸索、实验,却因领导人被捕或遭驱逐出境而难以为 继,还有人要为了逃避拘留转入地下,学生出版物更是因为遭到查 禁,纷纷无疾而终。

立法机构内与亲政府的报章上风行的殖民地叙事,不难理解 是英国人权カ移转过程中的ー环,试图确保殖民政府的权カ以ー种 他们可以接受的、有序的方式,移交给当地领导层。然而不寻常之 处,在于事件发生五十年后的今天,殖民者的论述却依然无恙,实 际上更是以加油添醋的方式,反复重述。新加坡的1950年代,已经 被牢牢标记成是一段暴动与革命的岁月。这当中的代表性意象,就 是担架上浴血的钟龙忠被人抬着游行近三小时后,オ送院救治的 故事。故事的说法是:暴民故意不将他早点送医,以成就一名烈 士。这可能的故事版本,很快就被殖民地政府攫作定论,但其真实 性,却不免在死因研讯庭的陪审团得出存疑裁决后引发质疑。无论 如何,这无碍于“事件”本身在每当有人提到!950年代的政治 时,就被摆到前头议论一番,如李光耀的回忆录及为了纪念人民行 动党创党五十周年而出版的《白衣人》(Men in White )这类著作当 中。《白衣人》就曾引用过李光耀副手、人民行动党强人拉惹勒南 (S Rajaratnam)的话,说他听到了骚乱的消息,并获悉是“福利 巴士车厂暴动的那批乱民”(the Hock Lee horde )将受了伤的这名 男孩拖到《南洋商报》办公室,“好让那些家伙可以拍照,周知公 众。”不过事实是:当天的任何报章上,都未见如此震慑人心的头 条故专或照片出现。这类著作不仅都采用殖民当局的论述,也接纳 林有福的说法,更是以李光耀这自称是那段历史关键当事人的验证 为辅。李光耀当肘确曾与学生紧密共事,不过彼此间自始就明显不 是处于ー种开诚布公的关系。李光耀虽是他们的法律顾问,并着眼 于他所需要的群众基础而拉拢他们,但这批学生在李夫人口中,却 都只是任何时间内都可能会上门来找她丈夫的“小家伙”和“孩子

82情系五一三

们”(brats and kids ) 〇而当李光耀拒绝随他们起舞吋,李夫人则暗 示他们不能为1955年的大选提供什么帮助。7

李光耀当然也不是学生可选择支持的唯一政治人物。据《白衣 人》描述,学生当时极具影响カ,可以指示其法律顾问李光耀和马 绍尔的劳エ阵线及巫统都谈好协议,那就是如果他们同意在1955年 4月的大选成功组织政府后,让中学联顺利注册,学生就会支持他 们。8然而李光耀却能设法将他们留在自己阵营,不让他们转到马绍 尔那ー头。他已经看到“如果没有共产党人逾越法治并使用暴力手 段”,那他“诉诸于逐渐侵蚀殖民地政府职权的宪制手法”,或许 就没办法如此轻易地为英国人所接受。毕竟对英国人而言,两害相 权取其轻。9换句话说,学生的“极端主义姿态”对他有利。

华校中学生被摆入福利巴士车厂暴动的旋涡眼,而这场暴动, 正是《新加坡的故事》中用以界定1950年代的大事,往后并且在各 式展览、一般历史书籍、学校文本甚至学术作品的普及叙事中,不 断重现。然而就伤亡与暴乱的规模来看,它可是远远不及那总共夺 走13条人命的1956年10月的另ー场暴动。后者至今依然是新加坡 暴动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ー场骚乱。《星洲日报》当时就曾评论 说,它远比“前些年的玛丽亚・赫托骚动及福利巴士车厂暴动来得 更加广泛、激烈。”(星洲日报,1956年10月27日)首席部长林 有福自然是倾向于淡化此事,所以在立法议院内宣告,暴动所造成 的生命及财产损失“幸好还算轻微”。《新加坡虎报》则因为不晓 得如何将暴民分类,而把这群向警方投掷石块、瓶子的人,都统称 为"学生同情者和流氓"(student sympathizers and hooligans) 〇 学 生们显然并未涉入暴力行径,“他们守在学校的界线内,高歌并呼 喊反政府ロ号”(新加坡虎报,1956年10月26日)。然而这场伤 亡者全是平民——且极可能全是劳动阶级成员或失业者的1956年暴

Sunny Yap, Richard Lim and Leong Weng Kam, Men in White: The Untold Story of Singapore's Ruling Political Party (白衣人-新加坡执政党背后的故事)

(Singapore: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2009, p. 76)-

Men in White, p. 9〇.

Lee Kuan Yew, The Singapore Story: Memoirs of Lee Kuan Yew (新加坡的故 事:李光耀回忆录)(Singapore: Prentice Hall, 1998, p.2ll ).

1950年代新加坡说华语或方言社群的政治83

动,对于当权者要营造无情的共产党人煽动暴力的故事,并不特别 有用,所以当他们要从新加坡历史的“客观叙事”中汲取教训时, 它就不及福利巴士车厂的暴动来得有价值。于是乎,殖民者和林有 福关于1950年代的叙事,与新加坡人从小就被灌输的版本并无不 同。英国人的离去,不仅没意味着他们不再能宰制我们对!950年代 的理解,这套论述,竟然还被取代了英殖民者并且执政迄今的现政 权所强化。

华校中学生满心期盼着英国人一旦离去,5月13日就会被尊 为“学生日”。但这样的热盼,实在可谓大错特错。

第四章

ー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 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 ——从“中学联“到南大学生会

丘淑玲

前言

约半个世纪前,新加坡正处于建国前的动荡年代。革新求变的 氛围弥漫,作为社会组成的重要群体但却在殖民地时代被忽略的华 校生在此关键时刻积极地投入了许多抗争活动,形成了一股让人无 法忽视的社会力量。这股力量在1954年“五一三事件”后进入高 潮,并促成了 “全星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简称“中学联”)的成 立。这团体仅存在一年左右,但其影响カ却相当深远。1956年南洋 大学开学,华校生的抗争转由南大学生会领导。本文将浅谈二战后华 校生学运及南大早期的学生运动,从中窥探两者之间的交替及延续。

(1 )二战后新加坡华校学运与“中学联”

1.华校中学生组织概况

在新加坡的政治环境底下,华文教育一直处于飘摇不定的状 况,特别是在二战后,政治变化急剧,对华文教育的生存产生不小 的冲击。这动荡的年代,造就了一群热情、早熟及充满民族文化危 机感的华校生。

ー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85

早在战前,许多大型的华文中学就已经成立学生自治会、合作 社、互助会等团体。学生之间的凝聚力与共识相当强,使得他们容 易产生集体行动。1931年中华女中、华侨中学曾进行罢课抗议以表 示对校方的不满。I

二战后,华文教育界风起云涌,华校生的组织也跟着壮大,各 种校际之间的联合会、代表团应运而生。首先登场的是1953年度新 加坡华文中学毕业班艺术研究会(艺研会),这个组织是新加坡 1953年度华文中学毕业生在该年年底举行游艺大会为南大筹款获得 成功后而成立的,旨在为南大筹募经费及提倡健康文艺活动。2艺研 会在1955年8月再次为南大进行义演筹款,一方面也积极推动“反 黄运动”。3这些组织对于推动华校学运颇有贡献。1954至1956年 间,华校学潮频仍,催生了另一个具影响力的中学生组织——“中 学联” 〇

2. “五一三事件”与中学联的成立

1954年5月13日,为抗议殖民地政府强制适龄学生服役,华 校生抵制登记活动,向总督请求“免役”,在和平请愿的过程中 与警方发生冲突,酿成动乱,是为“五一三事件”。4,,五一三事 件”过后,学生成立了一个由55人组成的“华文中学生请求免役代 表团”。’这代表团在整个“五一三反服役学潮”中扮演着重要的 角色。它一方面通过新加坡中华总商会向政府提呈备忘录,要求免

Yeo Kim Wah, Political Development in Singapore (Singapore: Singapore University Press, 1973), p. 182.

2《星洲1953年度华文中学毕业班同学艺术研究会为南大筹募基金游艺大会 特刊》,星洲1953年度华文中学毕业班同学艺术研究会出版,1955年8 月,页2。

'万千〈五十年代的两次反黄运动〉,见《绿洲》双月刊,第二期,新加坡 大学中文学会出版,1978年7月,页26。

4 甘永川《群众运动与新加坡社会1945- 1955》,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荣

誉学士论文,1998,页37-38〇

'Singapore Chinese Middle Schools Students' Union' ('SCMSSU'), Legislative Assembly, Singapore Sessional Paper ( Singapore :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56), p. 3.

86情系五一三

役及无条件释放被捕学生,一方面继续领导争取缓役运动。在6月 2日至24日为期22天学生集中校园要求缓役的学潮中,该团成立 了一个功能完善的委员会、膳食组、清洁服务队、普通行政人员以 及ー支纠察队以照顾及领导近千名集聚于华侨中学校舍的各校中学 生。6

为了更有效地为华校生争取福利,学潮的领袖在欢迎华校中学 生“五一三事件”的辩护律师布里特(D. N. Pritt)的会上,提出了 成立“中学联”的构想,并即席议决邀请李光耀与陈维忠担任顾 问。7可是中学联中请合法注册ー连两次被拒绝,7所华文中学的学 生于是在3月30日立法议会进行竞选时,集体静坐罢课一天表示抗 议。。最后,中学联筹委会答应在章程内附上“不在任何情况下涉及 政治活动及劳资纠纷”,政府才在1955年10月6日正式批准中学 联注册。6 * * 9

中学联的宗旨是:保障人权,维护与发展民族文化教育,争取 学习自由民主的生活及发展各民族同学的友谊团结。它的成立是华 校生抗争的过程中相当令人鼓舞的成果。该会第一届监察委员和执 行委员在宣誓就职时热切地表示,为了实现中学生联合会的崇高宗 旨,他们不会向任何恶劣的情况妥协或屈服,也决不辜负同学们的 愿望,m并冀望大家好好发扬华校生的优秀传统,以战胜一切困难, 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它并没有如愿“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中学联的成立不到 一年光景,便在!956年9月24日被当局以违反注册规定、涉及

6 Stanley Spector "Student and Politics in Singapore", Far Eastern Survey, 25.5 (1956): 66.

’ 吴元华《务实的决策:人民行动党与政府的华文政策研究,1954-1965) (简称:务实的决策)(新加坡:新加坡联邦出版社,1999 ),页368。

« 丁艾薇《集体记忆与官方历史:论新加坡独立前的学生运动》,新加坡国 立大学中文系荣誉学位毕业论文,1999-2000I页9。

9 同上。

"lく中学联执委宣誓词〉,见〈中学联特辑〉,刊于《时代报》,第三期, 1955年11月1日。

'I〈第一-届执委会主席演讲词〉,见〈中学联特辑〉,刊于《时代报》,第 三期,1955年11月1 H。

一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87

与“当地的和平秩序冲突”的活动为理由吊销注册。"然而在那段 短短的时间内,它已经形成一股很大的力量。研究资料显示,中学 联的会员来自十所华文中学。据该会于1956年所作的统计,会员人 数曾经达到10, 000名,而10所学校的学生总人数为16, 000„ 13

在其运作期间,中学联积极带动华校生参与各种集体活动如筹 款、赈灾活动,深获社会人士好感。在各校园内,中学联组织了一 系列的集体“学习”活动,以丰富学生的课外知识。m它也经常代表 华校生发表有关华文教育的意见及出席国内外的会议,比如1955年 12月由泛马学联在吉隆坡举行的文化节,1956年5月在印尼万隆举 行的亚非学生会议,”以及1956年6月在新加坡举行的文教职エ团 体大会。’°这组织的寿命虽然不长,但其精神理念对后来的南大学 生会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二)华校学运的延续与终结——南大学生会

1.新形象的确立

南大成立时,正值华校学生运动蓬勃时期,也是中学联活动的 高峰期。南大开学前后的多次学潮与中学联的活动造就了许多出色 的领袖。这些领袖通常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后来都进入南大。他们 进入南大后,由于已有一定的知名度,许多便顺理成章地被推选为 学生领袖。中学联的几位主要的领导人如主席孙罗文、副主席冯溢

12 'SCMSSU,,p. 20.《解散中学联的真相》(教育部长周瑞麒!956年10月 4 口在立法议院发表演讲词),页1。

" 见 Pre-U Seminar: Birth of a Nation, Singapore in the 1950s, Singapore: The Organizers, 1984, p. 94.转引自黄建基《1956年新加坡学潮一政治环境与华 文教育政策》,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荣誉学位毕业论文,1999,页45。 编者按:当时中学联的成员主要来自原来的八所华文中学以及圣尼各拉女 校

“《加强团结・搞好学习》,星洲华文中学生联合会出版,1956年3月, 页 1-3。

15 'SCMSSU', p. 3.

16《星洲日报》(新加坡),1956年6月4日。

88情系五一三

华、英文秘书陈国相等都成了南大第一批学子,也是早期的学生领 袖。"他们连同另ー批年龄较大、有社会经验的学生如林焕文、梁 关飞、潘明智、杨贵谊等,在南大成立之初出席了在印尼万隆举行 的亚非学生会议,掀开了南大学生活动的序幕。* 18

在该次的亚非会议代表团里,当时的南大生孙罗文是以中学联 代表身份出席,陈国相则以中学联观察团秘书的身份出席。其他代 表中学联的南大生还有:傅孙民(中学联观察团团长)、戴渊(中 学联观察团秘书主任)。I9 *这是因为中学联章程允许其会员在离 校后的两年内保留会员资格,,〇因此,在这组织的注册未被吊销之 前,许多南大生还是中学联会员。此一章程对于延续中学联的影响 力和理念有很大的帮助。

然而,大学生的崭新身分及南大成立所带来的希望让早期的 南大生普遍上开始寻找ー种新的形象以应对更艰巨的使命。作为ー 个站在更高位置的华校团体,早期的南大学生会力求摆脱中学时期 的激进形象,尝试以更中庸、民主的方式来抗争。特别是在政府ー 纸通令解散中学联后,一般学生对于中学联式的激进作风不得不 警惕及有所顾忌。学生会在筹备期间面对的其中一个障碍就是,部 分同学担心学生会是中学联的“翻版”,而反对其成立。当时的筹 委会也不愿重复中学联的激进作风,努力说服同学别把中学时期那 种“硬绷绷”的作风带进南大。2I 22为了缓和激进色彩,改变当时大 众对华校生的印象,执委会推选了年龄较大、有社会经验与阅历、 有学者风范、马来文造诣好的林焕文担任第一届主席。22林的当选

1, 陈国相后来成为第一届及第二届学生会的外交部执委。另一名中学联的领 袖冯益华则担任第一届学生会福利部执委。《南洋商报》,1957年7月6 日。见〈南大学生会第二届执委名单〉,收录于《南洋大学学生会第二届 执行委员会常年工作报告及其他》(新加坡:南大学生会,1959),页1。

(以下简称《某届执委会报告》)

18《南洋大学创校史》,页238-239,

《团结就是力量》(新加坡:星洲华文中学生联合会,1956).页9。

2。 《星洲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章程》,第四十七条。

21 〈忆南大学生会的成立〉,见叶迎章《沸腾世纪》,页43。

22 〈忆南大学生会的成立〉,见叶迎章《沸腾世纪》,页44;林焕文生于 1929年,1950年毕业于中正中学,进南大时27岁,已成家并有了孩子。

一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89

奠定了学生会前儿年较为稳重、中庸的领导层基调。这风格的形成 对学生会的发展与声望的建立有很大的帮助。此举也显示环境的压 力激发了学生会寻求突破与改变的意识。而此意识在ー批较年长的 学生的带动之下,23得以付诸实现。他们急切地想摆脱众人对华校 生的刻板印象,也突显了华校生希望被社会国家认同的心理。

2.学运的延续与困境

前面提到学生会在成立初期努力求变,但是对于华教和社会 国家课题的关注,它仍延续了中学时期的热忱。随着南大的成立, 华教问题已经变得更为复杂。学生会首先关注的是南大建设问题。 它积极参与筹募建校基金,鼓励学术研究,关注南大内部改革如学 费问题、校长的聘任、图书馆设备的改善、系所的设立及更改学制 等。针对上述问题,学生会均发表过许多文告,内容坦率直接,有 建议也有批评,体现出ー种恳切谋求改善南大的愿望和决心。

这期间,除了积极关注校内发展,学生会也对社会的动向极其 关切。1956-59年这段时期是新加坡从林德宪制过渡到自治邦的重 要阶段。24人们对即将告别殖民时代感到欣喜不已,对新的自治政府 充满着期待。在一片自治的欢呼声中,学生会带领南大生响应“马 来亚化”的观念及提出“爱国主义文化”的口号。25为了配合马来 亚化的趋势,学生会在筹备的阶段开办了两班巫文班,26并呼吁同

笔者与林焕文的电话访谈,2002年6月17日。

23其他年龄较大的“售重派”学生领袖包括:叶迎章,(第一届秘书主任, 生于1932 )及王发’祥’(第二届秘书主任,生于1934, 1953年毕业于华 中)等。

34林德宪制于1954年2月正式公布,1955年4月新加坡立法议院举行第一次 大选,大多数议员都是民选的,劳エ阵线胜出并组成内阁。1958年5月, 新加坡自治邦协定签署!,1959年5月,新加坡举行第1次自治政府立法议院 选举,人民行动党赢得了 5I个议席中的43个而上台执政。见《新加坡建 ,国历程》(新加坡:国家文物局,1998),页43-44。

25 〈一年工作的回顾ー主席团〉.见《第二届执委会报告》,页5。

M 〈两年来本校的学术动态和文娱活动〉,见《大学论坛》,1958年3月30

日,第二期,第七版。

90情系五一三

学要“以星马社会为服务对象,并为星马建设工作做好准备。” 27

在溶入本土社会、促进各族交流的过程中,学生会也踏出校 园,与其他民族学生接触。1958年它与马大学生会、半岛巫人学生 联合会联合举办芽笼三巷赈灾义演,28 29 * * 乂与半岛巫人学生联合会成 立“半岛巫人学生联合会ー南大学生会联络委员会”(GPMS-NUSU Liaison Committee )以“建立华、巫学生的友谊及促进民族文化交流

和寻求共同利益。” 29在新加坡方面,学生会与马大学生会也有密 切的交往。1958年11月两大学学生会组织了一个咨询委员会,3。并 联合发表许多对外声明M及派代表出席国际会议。32后来,学生会还 与马大学生会成立一个共同的机构ーー马来亚世界大学服务(World University Service [Malaya]) , 33协助促进两大学的联系与合作。其 他与学生会经常接触的新马学生组织还包括:联合邦全国学联、星 洲师范学院学生会、エ艺学院学生会等。在泛马学联结束不久后,34

学生会曾与新马学生团体酝酿组织ー个全国学联。35学生会推动“马

来亚化”,跨出华校圈子,与英校生、马来学生建立关系,传达了


南大生决心认同和贡献当地的愿望。

进入1960年,学生会开始迈向会务活动的高峰期,也迎来了更

”〈学生会会务方针〉,见《大学论坛》,1957年12月14日,第一期,第 一版。

k 《大学论坛》,1958年5月23 ロ,第=期,第二版。

29 〈华、巫学生携手合作〉,见《大学论坛》,1958年5月23日,第三期,

第二版。

3。《第二届执委会报告》,页!3〇

乱如抗议南非政府种族隔离政策、谴责周期性屠杀,电请联合国调查南韩屠 杀等。见《第三届执委会报告》,页50-52。

" 如1959年在秘鲁举行的第八届国际学生会议。见《南洋商报》(新加 坡),1959年2月7日。

” 此机构是由两大学学生会各派6名代表及数名教授组成。见《第三届执委 会报告》,页14。

54泛马学联于1953年由马大学生会发起,1956年也因马大学生会的退出而告 解散。见《星洲口报》(新加坡),1960年4月6日。

35由于联合邦政府规定全国学联不能包括新加坡学生团体,后来只能成立代 表联合邦学生的学生联合会。见〈筹组全国学联始末〉,刊于《大学论 坛》,1957年12月14日,第一期’第二版。

一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91

多艰巨的挑战。它通过各种更有深度、有规模的活动如大学周、筹 建学生楼、外交活动,及较谨慎得体的言论和处事态度,奠下华校 大学生成熟稳重、积极上进的形象,并秉持着ー贯的热情,对学生 权益、教育问题、社会国家问题,表达深切的关注。然而外部的局 势并不如它想象中美好,在自治政府的教育政策底下,华文教育的 前景、南大的问题很不乐观,于是捍卫南大本质便成了学生会的活 动焦点。学生会与政府的矛盾渐渐浮现。在南大问题上,政府希望 看到南大在各方面有所改善,像摒弃商人办学的传统以提高行政效 率、多注重英语的使用以吸引更多有威望的大学教授前来任教等 等,以便最后发展成一所能容纳各源流教育学生的“马来亚化”大 学,,为了解决南大问题,政府与南大代表进行了多次的谈判,但双 方最终因为南大的控制权而僵持不下。学生会则坚持政府必须尊重 南大主权、尊重南大创办人、尊重南大法令、承认南大学位、无条 件资助南大,以及尊重大学学术自由与出版自由。36

这期间,作为华校组织的最高领导,学生会对于政府的另ー项 改革——把华文中学六年制改为与英校相同的4年制,另加两年先修 班(简称中四改制),也极为关注。政府进行这项改制的目的是要 划一教育体系,使中英文教育在同样的时间内,达到同样的水平。 可是,由于当时新制度的纲要、课程等的安排还未明朗化,华社普 遍上都担忧改制会降低华校生的水准,影响他们的出路,不利于华 文教育的长远发展。

为了这事件,学生会向教育部长提呈过意见书、也召集改制问 题座谈会、发表声明等,表达它的看法。它的立场是,中学应该保 持六年,就算改为4-2制以后也不应该以中四会考作为升上高级中 学的标准,因为这样就等于限制了学生接受完整六年中学教育的权 カ。37

发生中四改制问题期间,正是新加坡政治斗争紧张的时期。那 时候,执政的人民行动党政府内部分裂,党内激进派退出另组社会

36 〈继续高举保卫南大得到旗帜〉,见《第七届执委会报告》,页88。

3? 〈坚持中学六年(-))(196I年9月8日),见《第五届执委会报

告》,页59-60。

92情系五一三

主义阵线-简称社阵,与行动党分庭抗礼。社阵因为有较强大的群 众基础而对行动党造成很大的威胁。这时,华文教育课题也就难免 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华社对中四改制的不满情绪因政治因素介入 而更加的沸腾。反对改制事件随着华校中学生在1961年底发动罢考 而达到高潮。学生会虽然没有在行动上直接参与,但它在言论与精 神上的支持,成了当时中学生的重要动カ。此次风潮见证了华校中 学生与大学生维护华教的精神的一致性。

华文教育的前景不明朗及政治环境的持续动荡,使得学生会最 终卷入了政治的漩涡里。在新马合并的课题上,学生会反对新加坡 加入马来西亚计划,批评政府出卖人民的利益;38在1963年大选 期间,10名南大毕业生以社阵候选人的身份出来竞选,39他们大多 数是前学生会执委。学生会动员了上千名南大生走上街头替校友助 选,他们成群结队出席社阵的群众大会、挨家挨户访问选民。38 39 40南 大生声势浩大的助选活动给政府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也让当局感 觉到南大校园内那股左倾或反对势カ的威胁。基于这个忧虑,行动 党政府在1963年大选胜出后,便决定采取坚决的行动解开南大问题 的死结。这就引发了学潮风波。

在!963年9月大选结束后,政府剥夺南大创办人陈六使的公民 权,并动用内部安全法令逮捕了 5名在籍南大生及7名毕业生。41 另一方面则表示愿意与南大代表重开南大问题谈判。政府的强硬态

38 〈第七届学生会会务方针(1963 - 1964 )〉,见《会讯》,1963年4月 25I第一期,第一版。

39 10名南大毕业生社阵候选人是:谢太宝、梁关飞、王发祥、林建生、林焕 文、谢醒民、蓝炽理、黄慧心、傅孙カ及张庆禄,前5人为学生会前执 委。见《星洲日报》(新加坡),1963年9月14 Ho

40《谢定金口述历史访谈》,2002年6月8日,卷二。当时代表社阵参与丹 绒巴葛竞选的南大毕业生壬发祥在1963年9月14日的群众大会上表示有 近千名南大生报名参加该区的竞选宣传工作;在同年9月20日的另ー场群 众大会上则宣称参与的南大生已超过千名。见《南洋商报》(新加坡), 1963 年 9 月 15 口、!963 年 9 月 21 日。

被逮捕的南大生为李腾喜,周增喜,颜致今,黄乙新,欧笑作;毕业生为 王发祥、林建生、谢醒民(社阵落选候选人)、林世昌、陈文潘、施义 开、林源德。见《南洋商报》(新加坡),1963年9月27日。

一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93

度,让学生会觉得它并无诚意解决南大问题,只是想控制南大,所 以就在政府与南大代表重开谈判的第2天,也就是1〇月3日,学 生会展开南大有史以来第一次罢课行动。42紧接着又带领800多名南 大生前往总理署提呈请愿书。皿两次学潮对南大问题谈判造成一定程 度的困扰。如在103罢课期间,大批社团及职工会工友进入南大慰 问及支持正在罢课的学生。在集会中有人批评南大谈判代表高德根 出卖南大,使得高氏感到愤怒而辞职。"对于学生会过激的言论与行 动,南大理事会显得非常困扰与忧虑,纷纷出面要求学生会表态支 持与政府谈判的南大代表。与此同时,南大校方如副校长庄竹林、 文学院院长严元章等也劝告同学要安心读书,不要闹事,以免增加 谈判的困难。45

这时候,南大校方对南大的处境与前景有了新的考量。因为新 加坡在!963年9月加入马来西亚以后,政治局势就已经不一样了。 马来西亚中央政府对具有浓厚民族色彩的南洋大学有很大的戒心。 当地的ー些马来政党青年团甚至要求政府关闭南大以免它传播反国 家反政府的思想。因此,为了南大的生存与长远的发展着想,南大 校方必须与新加坡政府合作寻求南大的出路。经过一番的谈商,双 方终于在1964年6月5日达成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包括双方同意 依南洋大学法及《魏雅聆报告书》改善南大,政府将给予改善后的 南大与新大同样的资助,南大可继续用华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等等,46 而对校内活跃学生团体产生直接影响的是协议规定南大经改善后, 必须成为ー个纯粹的学术团体,不应受任何政党或颠覆活动的左右 或影响。

为了执行协议的内容,政府在1964年6月27日凌晨派出千多 名军警入校逮捕了 50多名南大生,并发表白皮书表示这项行动是为 「要彻底"击破共产主义对南大的控制”。47被捕的南大生大多是学

:《南洋商报》(新加坡),1963年10月4日。 The Straits Times (Singapore), 8 October 1963.

:《南洋商报》(新加坡),1963年10月5日、1963年10月6日。 The Straits Times (Singapore), 5 October 1963.

”〈南大问题协议联合声明〉,见《南洋商报》(新加坡),1964年6月6日 ,《南洋大学内之共产主义运动》,页19。

94情系五一三

生会及其他学生团体的领导人。这项逮捕激怒了南大生,引起另 ー轮的学潮。学生会在6月29日召集同学绝食以抗议政府的行 动。48由于协议已经达成,政府对改组南大势在必行,因此不能容 忍任何阻碍改组的因素存在。学生会的抗议引来了政府另ー种形式 的惩戒。1964年7月I5日,政府命令校方大规模开除及警告学生, 要严厉地压制学生反抗行动。く,在学生会展开720游行请愿以后,校 方冻结了学生会的活动,”并修改学生团体条例加强管制学生活动,

也开始了南大的改组工作。

至此以后,由学生会所领导的抗争活动便告一段落。可是它的

效应却一直延续到往后的几年。1965-66年间,南大生展开反王農 武报告书及反改制学潮,这时期的抗争行动在精神理念与表达方式

上与早期的学生会甚至是中学联是一脉相承的。不过他们的抗争始


终扭转不了南大改制的事实。南大改制以后,校园内的学生运动也 就平静了下来。70年代,新加坡学运转由英校生领导,华校生的力

量逐渐式微。

(三)小结

回顾新加坡华校生从中学联到学生会所经历的风雨,我们看 到了一代学子的激情,也认识到政治的复杂与现实的无奈。在那约 十年的时间里,新加坡从ー个殖民地转变成由自己当家作主的独立 国家,政治变化不可谓不大。华文教育在这期间发展岀一所大学, 看似向前跨了一大步。而华校生经过中学联被封禁的“教训”后, 也尝试改变形象,走中庸路线,配合当局马来亚化的号召,积极融 入当地多元种族文化的社会,以ー种较沉稳的姿态继续关注华教问 题“然而,南大学生会最终还是遭遇与中学联同样的命运ーー被封 禁。显然的,在那卜年里,还有许多因素未改变。 * 50

〈南大学生绝食=天告社会人士书〉,1964年6月29日。

« 被开除的学生文学院有49人、理学院10人、商学院32人、先修班11 人。这些学生包括6月2?日被捕的学生及大逮捕后"从事煽动”者。见《 南洋商报》(新加坡),1964年7月18 口、1964年7月21日;〈南洋大学 1964年度第七次教务会议记录〉,1964年7月30日。

50《南洋商报》(新加坡),1964年8月7日、8月15日。

ー九五零,六零年代新加坡华校学生运动的交替与延续95

首先,外部政治环境的变化并没有改变当权者的政治思维。在 当时,华校一向被视为共产主义的温床,南大当然不能幸免。学生 会作为大学学生团体,其影响力更甚中学。它的左倾言行及一系列 的对抗活动,是政府所不能容忍的。政府担心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将 使南大成为鼓吹反政府思想的场所。因此必须进行彻底的肃清行动 以稳定社会秩序。学生会因而与中学联ー样,首当其冲受到对付。 其二,学生会虽然在开始时标榜形象上的改革,但它捍卫华教的精 神及态度始终如ー。他们认为,政府对华教的偏差十年如一日,华 教问题问题永远无法解决。他们追求应有的权益却不断与政治现实 相抵触。理想与现实无法平衡的无奈处境,让他们一直处于不安 与焦虑当中。眼看着本身的族群文化面临被舍弃的命运,他们因而 做出了奋不顾身的抗争。这种困境与忧患,从中学到大学,一路走 来,未曾改变,成了华校生无法摆脱的噩梦。在这场抗争中,中学 联是走在前端的先锋,南大学生会接棒领航,也让学运走向终结。 如今,华校学运已成为历史,但华校生的时代参与感,忧国忧民的 情怀,对理想的执着,仍有许多正面的意义值得后人借鉴与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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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的故事

陈国相

今年是“ 513事件”的五十七周年。这事件使五十年代成为马 来亚历史上惊天动地的十年。ー九五四年在新加坡发生的“513事 件”的起因是华校中学生反对当殖民地战争的炮灰。他们在五月十 三日那天向殖民地当局请愿时,被警方用暴力驱散和逮捕。学生接 着的大规模抗议行动和社会上的支持,促成ー场轰轰烈烈的青年学 生反殖民地主义斗争,把马来亚的宪制运动,推向高潮。

新加坡有个经过官方大事宣传的“故事”。这一章是一名退 休人士就他在半个世纪多前,因参加了的若干和“五一三”有关的 反殖行动,而全面改变了他的生活的个人回忆,是这是他的“故 事”。年过古稀的他,冋望过去,在怀旧之遗,庆幸自己当时有胆 量,和与政府抗争的华校中学生接触。他还不甚理解,为何学生运 动所表现的对国家的崇高理想和希望,会在接着的十年里,全被击 碎。他问,为何学生的反殖斗争没有被承认为对独立建国的贡献。

“五一三”的序幕

当日本人入侵马来亚的时候,我已能领略周围所发生的事。热 烈的抗日活动,捐款送人到中国,同时在本地组织人员进行抵抗, 都未能防止日军到来,并迫使英军于ー九四二年初投降。在日军的 一次空击中,爸爸不幸被弹片击中,被救到陈笃生医院,但家里毫 不知情’直到他于三星期后,在我们当时在容达岭暂住的家门前, 满头包扎着绷带出现时,我们オ放心。鬼子并没有放过保卫马来亚 的自愿军,把他们抓来就杀,还到处强奸妇女。记得オ过十岁的大

100情系五一三

姐和稍大的堂姐,知道鬼子要来查户口,得穿着黑色衣服装老妇, 躲到床底下。待局势比较安定时,我们就搬到市区的海南二街。 学校开学后,我们孩子们都得报名上课。在学校里每天被强迫口服 ー汤匙的桐油,还得学唱.日本国歌。奴化教育正开始,我恨死侵略 者。

战胜日本后,中国被视为世界五强之一,华人皆感到无比的 骄傲和满足。我们二街的家处在市中心,分布在岛上各地的亲戚们 常来拜访。亲戚们非常兴奋地表达他们对海南的期待。当我十岁 时,已是ー个中国的民族主义者,自己将蒋介石像以及中华民国国 旗和中国国民党党旗,贴在住房的墙壁上。但是随着内战的爆发, 人们对国民党的希望很快地消失。当中国共产党的势カ从东北向南 方伸展的时候,成年人都抱着报纸不放。面对着国民党政权的迅速 崩溃,人们开始是很痛心,但是当他们逐渐意识到,那是因为国民 党的腐败和不得人心而造成的,亲戚们开始对共产党寄予厚望。当 解放军越过长江,人们的期待,持续上升,当毛主席在ー九四九年 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大典上,宣布中国人民已站起来 时,人们欢欣鼓舞,满街庆祝。

海南二街离开市政府前的大草场,走路的话,只需十二分钟。 在晚饭后,我们儿兄弟常喜欢到那里看足球比赛,或到战争纪念碑 旁观海。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们没有去见证代表由马来亚共产党领导 的马来亚抗日军的陈平,接受英军的奖牌。不过我们却有机会观看 了当时马共在新加坡的领导人之一的林亚亮的出殡行列。在二马路 两旁观看的市民实在是太拥挤了,我们只好爬上一辆啰哩车。那好 像是一列行不完的队伍,在岛上的所有团体似乎都来了,每个市民 似乎都有个团体代表他们。

光复给家里带来喜悦,爸爸可以恢复他战前经营的食品供应生 意。因为二街的店屋要用来当供应中心,孩子们就搬到在加东赫路 (Haig Road)租下的ー栋洋房,和几家人共住,并在那里上坤成路 的浚源学校。殖民地政府已颁布《紧急法令》,但对我们小孩子并 没有直接的影响。我们倒有听到大人们谈起政府大事逮捕反殖组织 与人员,限制出版和集会,和马共如何应对。谁知当我刚领了居民 证不久,《紧急法令》的影响就伸延到我自己的头上来了。那时我

我的故事101

巳从浚源学校转到隔壁的长老会英校。在一次的周会刚结束,学生 们正准备列队回去课室时,突然有几个青年空手闯进礼堂,一部分 跳上讲台,用英语令我们停步,并准备交出我们的居民证。另两个 很迅速地,逐排地收集同学们的居民证。这时一部分同学被吓了, 一面发抖,一面哭出声来。我却高兴,因为我总算看到了不曾露面 的,曾经大事捣乱日本军政的英雄们。

白色恐怖是存在的。警察封路检查是常有的事。在全岛的政府 属地和军事设施,都列为保护区,用铁篱笆围着,篱笆上还挂着含 有军人枪杀人的画面的大牌。快踏进中学时,我们常听到警察逮捕 华校学生的消息。一九五零年,英殖民地政府派大批警察到华中, 及南中校内寄宿生宿舍搜査,当他们发现所谓“共产党文件”以 后,即刻逮捕教师,指令学校开除学生,威胁封闭学校,不准再收 寄宿生,造成一九五零年的中学生大罢课。

接着,英殖民地政府在华校中学反对的情况下,企图开始修改 华校中学制,将原本是直通车的中学两个部分分开来,在初中三结 束时举行全新会考。华校反对将六年的中学制切成两段,使部分学 生不能完成学业,但是政府不听,初中会考照旧举行,造成一九五 一年的全新初三生大罢考。

其实,英殖民地政府还有进ー步控制学校的计划,宣布根据 英校的体制统一管理全部学校,并给学校经费资助,条件是用英语 代替母语为教学媒介语,华校是英殖民地政府采取行动的重点对 象,因而激起华社反对,学生成为维护华文教育的先锋,更招来政 府的镇压。当时有一种印象就是,所谓紧急状态,政府不但在森林 作战,也向华文教育开刀。我在由政府资助,长老会兴办的学校念 书,少交学费,但又有完整的校舍,合格的教师和充足的设备,还 未能理解华校为什么不接受政府有条件的津贴,什么叫着“民族教 育”,以及学习母语的重要性。

五十年代初,社会上曾出现ー种低落的文化气氛,有不少舞厅 歌台,献演非常粗俗的节目,也有小报和杂志,刊登对妇女和小孩 带有侮辱性的文章和新闻。同时也发生了几件少女被奸杀的案子。 华校生受到振动,自己搞起反对黄色文化运动。他们拒绝接近有色 情,淫逸内容的书报和歌曲。学生在校内进行多姿多彩的文娱活

102情系五一三

动,一方面是丰富自己的生活,另ー方面则是通过自己的舞台和书 报,向社会宣传健康文化。

“五一三”事件I

为了应付马来亚共产党领导的抗英武装斗争,英殖民政府于ー 九五四年三月十七日在媒体公布“国民服务法案”,规定凡年龄在 十八至二十岁的各类男青年,都得登记准备参加军事训练,否则将 被处罚,还宣布登记时间由四月五日开始,至五月十二日截止。

当时的华校中学生当中有不少是超龄生,他们或是受了日治的 影响而退入学的,或是因为家境不好,得停学工作,待有经费时オ 再回校,正是征兵的对象,但是他们觉得马来亚没有敌人,如果确 实要认定有敌人的话,那就是英国殖民地主义,他们没有道理为殖 民地政府卖命,因此提出了 “学生要读书,不要当兵!”的口号, 向殖民地政府请求在学时期免得服役。他们共同成立了一个“行动 委员会”向政府请求免役。

英殖民政府当局不但没有回应,还于一九五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和二十二日派出国民服役登记官到中正总校和华侨中学进行登记, 两校学生只好抵制。学生继续直接向总督要求免役,但殖民地政府 只由教育局召集华中、中正、育英、公教全新四所男校的董事和校 长去施压,警告学生必须先登记才能申请缓役,并恐吓学生如果不 在五月十二日截止前登记,将被开除学籍,并受殖民地刑法的处 分。

四校的学生深恐先登记,未必有保证获得免役,没有向殖民地 政府屈服,反而团结一致,继续搞学生签名运动要求免役,他们联 同南洋、中华、南侨和南华四间女校(第五间女校圣尼格拉,较后 才加入)的同学,一方面集中各校的意见以进行讨论和决定,另ー 方面,按各校各级各班组织联络小组,广泛联系同学,准备随时发 动同学,进行统一行动。

高徒:“ 1954 '5.13‘新加坡华文中学学生运动纪实”,郑文波,杨景水 编《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学生运动史料汇编》,吉隆坡,2009年,335-350 页。作者为“五一三”事件的参与者。

我的故事103

当新加坡代理总督答应于五月十三日下午三时在总督府接见 中正八名学生代表的消息传出后,华中同学也决定派八名代表参与 接见。学生“行动委员会”也决定组织学生和平请愿配合。华中 学生约三百人于下午二时余乘坐啰哩到达克里门梭路(Clemenceau Avenue )皇家山公园铁栏杆边的行人道上,接着中正学生约六百人 于下午二时半也乘车抵达。这群近千人的青年,没有持标语牌或布 条,有秩序地列好队伍,静候他们的代表谒见代理总督并呈递“要 求学生免役请愿书” 〇

下午二时五十分,三辆镇压暴动队之车辆突然岀现,大批镇压 暴动队警员在英国高级警官指挥下,冲向在皇家山公园旁列队的学 生队伍,学生代表向警官解释学生的和平请愿意愿,但警官命令学 生队伍立即在两分钟内解散,学生要求给予五分钟肘间考虑,警官 不理学生要求,悍然在约有千余市民的围观下,下令警员用暴力驱 散学生队伍,学生本能地开始手拉手,把女同学围在队伍中间保护 她们,男同学用背顶着警察,全体高唱《团结就是力量》。警察用 一条粗麻绳将学生队伍围起来,紧紧地勒在铁栏杆上,并粗暴地动 手又推又拉、甚至用警棍和盾牌击打学生,场面一片混乱,有的学 生被击打受伤,头破血流,有的学生被推倒在路旁的水沟里,也受 伤,总共有数十名学生受伤流血,四十人被0K走。

当天正是每年一・度在惹兰勿杀(Jalan Besar )运动场举行的全新 华校运动会,有不少学生在那里观看比赛。当皇家山脚下的警方开 始动武的时候,有名华中学生设法逃出警方的包围,得到ー辆路过 的货车司机的帮助,冲到惹兰勿杀运动场,向同学们报告请愿被警 方用武力驱散和逮捕的消息。听后,学生们纷纷涌出会场,奔向皇 家山的方向,直到靠近皇家山的槟城路(Penang Road)ー带被警察 阻挡和驱散。学生们不甘罢休,零散地奔向加东月眠律(Goodman Road,也称好人路)中正总校集中。

另外,从皇家山下被驱赶至金炎律(Kim Yam Road)南侨女中 对面卓场上的学生也越聚越多,并吸引了大量同情学生的群众到场 声援,在学生的积极交涉和群众的支援下,下午六时左右,警方不 得不允许全体学生乘坐数辆啰哩车离开,车队也把学生载到中正总 校与先前集中的学生汇合。当晚二千余学生召开了控诉大会。

104情系五一三

被视为华社代表机构的中华总商会即刻出来为学生设法。会 长和董事数人前往中正中学会见学生,答应隔天一早前往警局交涉 释放被捕学生(四十名在皇家山下,另八名在其他地方被捕),同 时邀请学生派代表前往总商会会谈,以便协助学生申请免役。第二 天,一名董事保释了全体被捕的学生,并重申全力协助学生争取免 役,希望学生不再集中抗议。学生接受劝告,解散回家,接着照常 上课。

中华总商会开会讨论学生要求免役事件,认为学生的要求合 理,警方不应采取武力手段,决定为适龄的青年学生解决困难,协 助他们申请免役,并建议ハ间华文中学学生选派代表组成学生代 表团。五月十八日全新八间华文中学选派五十五名代表正式成立 ー个“全新华文中学生请求学生免役代表团”(简称“免役代表 团”)。

青年学生虽然未能完成当日请愿的计划,却在社会上激起了 ー阵经久不息的反殖浪潮。社会纷纷对政府不但不和平处理学生的 要求,还用暴力对付他们而提出异议。将于一年后当上政府首席部 长的马绍尔律师,亲自见到学生被警察殴打流血,抗议警察利用暴 カ对付手无寸铁的年轻学生。当年的英文虎报副编辑,后来的人民 行动党政府部长拉惹列南(Sinnathamby Rajaratnam )也在社论中 批评政府无理。各种语文报社都有新闻报道,也登载读者批评警方 动用暴力对付学生事件的来函(后来这些报社都遭警方控告而被罚 款)。而社会舆论也认为学生为学业而申请免役的动机是纯正的, 指警方没有理由动用暴力来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工会和社会团体 纷纷谴责警方的血腥暴力,马来亚大学(即现在的国大)学生会、 泛马学生联合会和国际学生联合会也强烈谴责警方的暴行,向总督 提出抗议,要求当局对“五一三”流血事件进行公开调查。

因为担心学生的行动在那紧急状态底下会给学校带来不良影 响,公教中学开除了几十名曾公开支持“ 513事件”的学生。我的 两个兄弟,也在这群学生当中。

很巧,五月十日,马来亚大学社会主义俱乐部在它的喉舌“华 惹”报(“Fqjar”,是马来语的“黎明”)发表评论,指出英国将 如何利用东南亚联防条约来对付反殖运动,号召马来亚人民起来反

我的故事105

对该条约。“五一三”流血事件后,该组织也发表声明,指责殖民 地政府用暴力对付学生。2

“华惹”报的评论,引起殖民地政府总督的不悦,以为受英文 教育的马大学生已和华校学生串联起来反对政府。编辑部的八名学 生于五月二十八日集体被控告,触犯煽动罪。3因请愿而被捕的华校 中学生,也遭到殖民地政府指控进行非法集会、举行暴动。两组来 自不同源流的学生,首次互相牵连而被告上法庭,这在殖民地政府 有意分化被统治者的马来亚,是一件史无前列的事。

社会上同情和关注学生的声音越来越大,学生得到了鼓舞,参 加抗争的队伍更加壮大。当局不得不宣布将服役登记截止日期延长 十天至五月二十二日,并同意英校九号和华校高三会考生缓役,但 仍坚持他们一定要先登记オ可申请缓役,学生要求免役的行动,获 得了初步成果。

中正总校大集会

五月二十一日教育局突然召集全新八间华文中学的董事、校 长和中华总商会代表开会,提学司在会上坚持,五月二十二日是适 龄学生登记的最后一天,并命令学校提前于五月二十二日起放假至 六月二十八日,还宣布不许非法游行或集会。“免役代表团”也坚 持立场,召集了近三千名学生于五月二十二日早上,•到中正总校集 中,召开学生大会。

大会上,学生提出复课的要求,并促请总商会尽快兑现承诺, 协助学生请求免役。“免役代表团”为了表示诚意和谋求合理解决 问题,主动调整原来“要求学生免役”改为“准许学生缓役”的要 壬。学生尝试继续留在校内集中抗议,但被化装为家长的政治部人 员冲入,假借带孩子回家的名誉,破坏了集中。学生最后接受总商 会的劝告,宣布解散集会回家,静候总商会出面斡旋的结果。

Poh Soo Kai, Tan Jing Quee, Koh Kay Yew (eds) The Fajar Generation, Strategic Information and Research Development Centre, Petaling Jaya, 2010, 119-148 页.

同上.

106情系五一三

ー个多星期后,有关总商会协助学生争取缓役的斡旋,仍然毫 无进展。六月一日总商会转述当局再次展延登记截止日期,由六月 三日延至六月十一日止,总商会希望未登记的适龄学生前往登记, 再由总商会协助申请缓役。“免役代表团”看到英殖民当局在玩弄 手段,认识到争取缓役的斗争,将会是错综复杂,必须坚决依靠学 生自己的力量,才能取得胜利。

“西线无战事”

我个人当时没有直接参与“五一三”,是事件发生之后オ“混”进 去的。我当时在莱佛士书院念书,没资格参与华校生的活动。和其 他的英校生一样,对于服兵役的事,我也蒙在鼓里,不知道有甚么 法令强迫青年学生去当兵。是由于我的两个在公教中学念书的兄 弟,因参加抗议政府的行动而被校方开除,我为他们抱不平,才 被“牵连”进去的。看到兄弟的同学们被殴打又坐牢之后オ产生了 好奇。我先去找在中华总商会办事的“免役代表团” 了解情况,然 后设法在自己校内举行ー个座谈或辩论会,进ー步把事情弄清楚。 谁知受奴化教育的英校生绝大部分是书呆子,只顾读书考试,争取 领到剑桥文凭,离开剑桥考试还有近半年,他们已经把向外的窗 ロ,关得密密的。

当“513事件”发生的时候,对服役的事,英校生似乎完全蒙 在鼓里。或许是校方觉得没有责任宣布此事,或许作为受英文教育 的主要信息来源的海峡时报,在“513事件”发生后オ作较多的报 道。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们也完全有可能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那些在学校里参加过陆军见习团(Army Cadets)!或童子旅 (Boy's Brigade)的学生,甚至还有可能感到服兵役是ー种难得的当 女皇臣民的机会。当时曾有一个国际道德重振会在新加坡举行,新 加坡的代表来自英文源流一方的人物。这一群人在会上的表现,使 一名巴基斯坦的代表指他们有如一群愚人乐园中的猪。

学生对于英殖民地政府是没有理由不信任的。英校是全津贴 的政府学校,或受政府辅助,其中很多还是基督教会的附属教育机 构。他们的校舍整齐,校园宽阔,设备齐全,教师合格,学杂费

我的故事107

低廉。在学校周会上唱《上帝保佑女皇》(God Save the Queen), 《统治吧,不列颠尼亚》(Rule Britannia),及《耶路撒冷》 (Jerusalem )等圣歌的人,可能没有想象到英殖民地统治应该或可 能结束,他们的大部分所看到的,就是毕业后顺利地走进ー个殖民 地政府部门或外国厂商当个小官。如果他们能想象到英殖民地统治 应该结束,那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那个小官能顺利被提拔,直到 很快能坐上那白人顶头上司的位置。马来亚化或可视为一种缓和的 反殖民地主义要求。

他们儿乎全是本地出生;有各族青年,华人当中,有容容,也 有家里还讲华人方言的,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自安定的小家庭。虽然 学生当屮有相当部分能说马来语,但当华校学生接受马来语为国语 而努力学习的时候,英校生基本上提不起兴趣。学校的课程全是以 英文教授,也不设别的语文课。历史课学的都是英国殖民地史。他 们的趋向洋化可从他们上教堂和自取洋名的习惯看出。这些家庭并 不认识中国革命的传统,也与中国的知识分子接不上关系,学生更 不知道中国的学生运动是怎么回事。

英校学生在校内也搞课外文娱活动,所阅读的书本杂志,几 乎全是英国的东西,很少接触到英国本土以外的文学艺术作品, 就是以英文出版的美国和英联邦的东西,也不熟悉,文化视野非 常狭窄。当时有不少英文书店,最有名的是在史丹福路(Stamford Road)和亚米尼亚街(Armenian Street)交界处的马来亚出版社 (Malayan Publishing House - MPH ),红灯码头的国际书店。在勿拉 士芭沙路(Bras Basah Road)上有两段也集中几家由南亚人开的英 文书店。英校生去MPH是买学校课本,去南亚人的书店,是买帮 助解读作为学校课木的那数本英国文学作品,这些是一些教师为学 生准备考试而编写的。南亚人的书店,也可看到ー些进步的书籍和 报刊,但它们并不是一般英校中学生感到兴趣的。华校生对阅读和 写作的强烈兴趣,使他们在马华文学的发展过程中,扮演ー个非常 重要的角色。不能想象,英校生也能在马英文学方面,能起什么作 用。

或许是美国的软文化已开始入侵,校园里流行的歌星是Doris Day, Pat Boone, Perry Como, Nat "King" Cole0

108情系五一三

很明显的,五十年代初在马来亚大学出现的“胡姬花事件” 4和 接着出现的“华惹事件”的参与者,绝对不是一般的英校生。他们 不仅在大学年代积极进行反殖活动,毕业后工作了更在不同的团体 和政党当中充当反殖运动的领导,接着被长期扣留后获得自由,仍 旧像年轻时不畏强权,大胆对社会不民主继续发表正义言论。可惜 在两年前出版的《华惹风云》(The Fqjar Generation) _书,只介绍 这批斗士的反殖反不民主事迹,没有说明他们的政治觉醒过程。或 者他们正是国际书店和勿拉士芭沙路上由南亚人开的英文书店所售 卖的进步书刊的忠诚读者。可见受英文教育人士,仍旧可以跳出政 治文化环境的限制,自行培养成有高度的社会与政治意识的公民。

华中大集中5

“免役代表团”在准备下ー步的斗争行动时,选择了华侨中 学作为集中地点,因为华中校园地处小山岗上,和一般华校校园不 同,面积达七十二英亩,后山及周边灌木丛生,有隐蔽小径可与外 界相通,方便潜入或撤离,校内设施齐备,方便生活。

六月一日下午,学生纠察队带领第一批同学潜入华中校园布置 一切,晚上和第二天清早各校同学分批由交通员引路,经偏门小径 陆续进入校园,近千名学生就这样汇集在华中山岗上准备在ー起长 时间抗议殖民地政府不接受他们的緩役要求。为了有序地过集体生 活,学生成立了生活委员会,组识了纠察队、学习组、康乐组、伙 食股、卫生股、洗衣队和接待组。学生按他们原来的班级分班,每 天定时起床、早操、学习、文娱、康乐和用膳。

接待组每天招待前来支持和慰问的社会各界人士和探望子女的 家长,如实地反映学生的实际生活情况。大部分的家长都能接受子

4 1951年初,英殖民地警察闯入马来亚大学学生宿舍,逮捕了几名和《马来

亚胡姬花》杂志有关的学生,指他们受马共影响。傅树楷认为“逮捕这 些学生即是将反殖民地主义的斗争和牺牲带进属于特权阶级的大学生当 中。” Poh Soo Kai, Tan Jing Quee, Koh Kay Yew (eds) The Fajar Generation, 11.20 页.

s 高良:“在山岗集中的日子里’6.2‘大集中”,《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学生 运动史料汇编》,351-358页。作者为•6.2I大集中的参与者。

我的故事109

女的斗争诉求,只有小部分家长要求子女回家。各界人士和家长在 探访时都带来了食物和日用品,在精神上和物质上给予集中的学生 极大的支持和鼓舞,增强了学生们坚持斗争的意志和信心。

英殖民当局仍旧不愿和学生对话,只向中华总商会和校董会施 压c面对学生的集中,或许由于吸取了 “五一三”暴力镇压,引起 社会强烈谴责的教训,殖民地警察采取谨慎处理的方法,只在武吉 知马路(Bukit Timah Road)华中的正门口布置了警车、派少数警察 和便衣站岗和巡视,没有干预人们的出入。

华中董事主席李光前先生得知学生在华中集中后,急忙召开 包括总商会、董教联等代表的联系会议。李先生在会上表示担心学 生未经官方许可,大规模在华侨中学校内集会,触犯了《紧急法 令》,可能招致当局封闭学校,导致整个华文教育面对生存危机。 他深怕近千名学生集中在ー起生活,食宿卫生等条件不够会影响健 康,劝家长们从速带子女回家。

华中校长也在大礼堂召集学生开会,劝告学生依总商会的意 见,先登记后申请缓役,并解散回家。学生们却认为没有任何可靠 的保证,没有圆满解决缓役问题,不能接受先登记后要求缓役的方 案。

有关方面对学生的坚持,又想出新的对付方法。他们组织ー批 人,好像“五二二”中正集中那样,以“家长”的名誉,到接待室 来胡闹,进行破坏。“家长”的假面具被揭穿后,又有华中校内职 员,受命在校内污辱女生,故意制造事端,让警方有介入的机会, 还好纠察人员机警,当场把事情解决。更有人到附近马来乡村散播 谣言,说学生在准备袭击马来人。学生方面只好派说巫语的同学向 马来同胞解析,把坏事变好事,争取到马来同胞的支持。

集中行动过了十多天,仍然看不到有缓解的迹象,“免役代表 团’’于六月十五日晚上在大礼堂召开学生大会,决定采取绝食四十 つ小时来促使当局解决,并发动家长联函敦促总商会继续协助适龄 学生完成缓役申请,总商会立即接受并召开特别会议,重申一如既 往保证继续为学生申请缓役。

六月十七日下午,李光前偕同全新七所华文中学(公教除外) 校长及董事代表二十余人到华中对绝食同学表示慰问,同时与,,免

110情系五一三

役代表团”进行会谈约五个小时,取得谅解,董教诸先生保证鼎カ 协助申请缓役,“免役代表团”便在当晚召开学生大会,报告会谈 经过,并通过决议由十一时起停止绝食行动。

六月二十日,李光前先生及总商会与董教联代表向同学们宣 布,政府防务处长已同意在高中的三年级学生可获得缓役,有机会 参加会考的其他学生,也可获得缓役。李光前先生吁请学生解散回 家,并宣布学校决定于六月二十八日开学,勉励大家专心向学。

“免役代表团”慎重研究总商会和董教联代表的意见后,于六 月二十一日召开学生大会,认为中华总商会和董教联已在口头上承 诺和保证,协助适龄学生在登记后,申请缓役并促使当局批准,学 生请求缓役的诉求已获得进展,于是一致通过六月二十四日解散回 家。

团结起来的马大与华校中学生们更借社会对他们的支持的机 会,将他们双方被捕的事件扩大,特别从伦敦请了英女皇律师布里 特(D. N. Pritt)为他们辩护。在当时冈IJ从英国学成回来不久的青年 律师李光耀的协助之下,布里特说服了法官,“华惹”报编辑部的 全部学生于八月二十五日被判免答辩政府的指控。但在ー个月后, 布里特没有成功使七名华校生免入监牢。

虽然殖民地政府答应学生缓役的要求,仍有三名学生的申请 不被接受。学生坚持立场,拒绝受军训,走入牢房。“免役代表 团”强烈抗议,人民行动党也将废除“国民服役法”列入一九五 五年竞选大纲。但是由于真正受到政府不守诺言的影响的学生并不 多,加上政府刚宣布《学校注册法》,紧密关系到华校的未来,华 社必须去处理,只好将有关《国民服役法》的事宜,搁在ー边。学 生们也忙着筹备自己的组织,全新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的成立。

,,五一三,,学生请求免役的流血事件,触发了席卷全新华文中 学的学潮,不仅震撼了当时的马来亚社会,而且受到世界的关注。 学生的缓役要求被接受,胜利了。学潮也可以说突破了殖民地当局 实施《紧急法令》的白色恐怖,为随后兴起的学生运动和争取民族 独立运动,清理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我的故事111

,,回华,,

华校中学生在华侨中学集中抗议,我的好奇心也忍不住了,终 于走上了山岗。可是我还只是个“通学生”,每天在莱佛士下课之 后オ上去,夜晚就回家,只有周末オ“留宿” 〇因为我是九号班学 生,就被分配和高二、三学生在山岗上一起生活,并且当上了他们 的英文“小先生”。

对我来说,这三周的集体生活是使我眼界大开,改变我对未来 的要求的开始。我从此不再向往在英校毕业后去当殖民地政府的小 官。

继续和华校生一•起学习,开始成为ー种很强大的吸引力。当 我在中小学念书的时代,因校舍不够,每间学校都有分上下午班上 课。这就给我们四兄弟一个同时在华英两种不同的学校念书的机 会,增强我们的双语能力。可是这种沉重的负担也不能长久坚持下 去。过了英校七号班和华校初中一之后,我的“两栖”的学习生活 就得停止。而且双语虽能同时学习,却不能深功任一,造成“两败 俱伤”。当时我就感觉到华英文水平皆不如标准华、英校生,所以 当我在山岗上集中的“学生”们邀请我在九号班后到他们的学校继 续念高中时,我的心就动了。其实,我很担心不仅华文赶不上,数 学更有困难。心动的更深层的原因是两星期和华文中学生的接触给 我一个心情很舒畅的感觉。他们的好学、合作与豪放•,完全改变了 儿年前我在公教中学念初屮ー时的印象,让我要和他们长久地在ー 起过学习生活,从高中一直念到南大。这种向往或者更深的是出自 我在那殖民地味道浓厚的英校,因为不自在而感到的寂寞与孤独。

学生集中抗议胜利后,从山岗上下来,我还到几位新的朋友 的住所和学校去拜访,聊天。华校中学生在五十年代来自东南亚各 地,特别是马来半岛。他们有当地出身的,也有来自中国的。非新 加坡的学生,原来一般都寄宿在就读的学校,但是五十年代初,政 府当局只准中正中学总校宿舍继续,外地来的学生只好在学校附近 租房单独生活。贫苦学生占不小的部分,其中常有半工半读的,他 们或是卖报,当家庭补习或夜学教师,簿记,或其他的“短工”, 因各种原因而超龄的,社会经验非常丰富的。

112情系五一三

最后我被说服了,在九号班结束后参加插班高二的入学考试, 大慨是因为庄竹林校长的宽容的办学态度,我侥幸地被中正中学接 受了。G

这次“回华”,不但改变了我今后生活和事业的方向,还给 我在这路途中配了一个好伴侣。原来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的ー个不 彻底的英校毕业生,她也来投考中正高二,又被分配和我同班。同 学们都以为他们后来所称的这对“联合国”(我们俩的名字里都含 有“国”字),不可能是巧合,而是按事先举行过的“公投”而 办事的。不愿意深入了解情况的就索性说这是“主”的安排。其 实,两个从未见过面的未满二十岁的青年,因为大致相同的学习经 验,不约而同地做了相同的“回华”决定,不是事先同意,更不 是“主”的安排,完全是因为受到了 “五一三”的影响。

华校生本土政治意识的成长

我和新朋友们的交谈,让我清楚地认识到华校生的社会政治 意识为何远超过英校生,和两个源流的学生的行动的巨大差距的原 因。他们也证实了我在升入中学时的听闻。一九五四年的学潮虽然 是新加坡华校学生的大团结,却不是学运的开始,也不是首次殖民 地政府警察对学生采取压制行动。

移居到马来亚的华人,为了子女的教育,承传自己的文化,从 清末就开始兴办自己的学校。在这方面,海外华人和从欧洲移居到 世界各地,并在这些地方兴建自己的学校和教堂的白种人无异。所 不同的是,绝大部分的白种人最后变成殖民者,被征服的当地人被

6 潘兴华在今年3月5日的联合早报副刊上发表文章,赞扬庄校长。据她所 说,庄校长在美国密执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回到中国中山大学当教 授。1939年新加坡人士创办中正中学时,特邀他带领18名中国各地大学的 教师到校来。庄校长抱着办“万人中学”的理想,坚持“有教无类,所过 者化”的精神,前后掌校18年,不幸于!956/57年的政治动荡中遭林有福 政府扣留,10个月后获得自由,但没有回校。庄校长于!960年受南洋大学 理事会委为副校长,我是从庄校长的手中领取南大文学士的毕业文凭的。 当人民行动党政府于!964年接管南大时,他又被迫辞职。他于!974年1 月4日过世。

我的故事113

逼接受白种人的语言文化,而自力更生的华人移民,只努力给自己 的后代传承本民族的语言文化。华人承传自己的古老文化,没有自 大的表现,也不存心“以强凌弱”。

华文学校从最低级的开始,但中学也接着逐渐出现.在新加 坡,在陈嘉庚的倡导下,南洋华侨中学(简称华侨中学或华中)于 ー九一九年成立,其他的,如南洋女子中学(简称南中),中正中 学,南侨女子中学,育英中学,南华女校,中华女子中学也接着办 起来。

华校主要由宗乡组织兴办,这些自力更生的民校,不受殖民 地政府的支持,虽然负责教育大部分的学生。华人社会坚持民族教 育,以母语教育下一代,是各族居民不可分割的基本权利,为了捍 卫这基本人权,他们坚持不接受政府的强迫以英文代替华文为教学 媒介语为条件的资助。学校经费有困难时,学校只好以勤俭办学的 态度继续维持,学校员エ不仅工作负担加重,还常减薪以免学校倒 闭:,华校校舍简陋,设备不足。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学生,不能不 受到学校的艰苦创业,自力更生的精神的感染,也不可能不感觉到 被歧视。战前,师资主要来自中国,素质不均;7本地文化水平不 高,也没有足够的市场支持文化事业,编不了自己的课本,学校皆 采用中国的。

华校生的政治活动的开始,是和中国的反封建思想和反帝国主 义侵略有着紧密的关系的。华校,特别是中学的兴办:是直接受到 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影响的。马来亚的华人社会成员,绝大部分是在 十九和二十也纪因为贫穷和战乱,从中国的南部移居过来的。他们 在老家还有家属,所以还梦想有一天能返乡过安宁的生活。也因此 继续保留对家乡的关心。对于改善家乡的政治经济情况的各种革命 活动,他们是积极支持的。

不少学校每星期举行周会,会上都唱三民主义《国歌》,念 当总理遗嘱》,这当然也影响了在校念书的年轻学生,让他们延续 了长辈们认中国为祖国的意识。华校生很自然地接受了中国知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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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中国的教师,资深者也有不少,且常受马来亚教育当局的聘请,当师 资训练班的兼职讲师。可笑的是,这些资格不被殖民地政府接受的教师, 训练出来的学生,却为教育当局所承认,领取比老师们更高的待遇。殖民 地政府对华教的偏见,由此可见。

114情系五一三

子所持的处世态度,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〇在当代的中国, 青年学生已是ー股革命力量;“五四”运动表现了青年的爱国心, 也确定青年所能起的积极作用。马来亚的华校生,不能不为之鼓 舞。

马华社会在孙中山先生所倡仪的中国国民党领导的辛亥革命当 中,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在新加坡大人路(Tai Gin Road) 的晚晴园,是当时的ー个海外的革命中心。抗日时期,马华社会, 由陈嘉庚带头,捐款送人到中国支援全民抗日,更是踊跃。

中国方面,也有由政治组织派遣,或私人自愿到来宣传革命, 抗日。这些积极分子,在当初中国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时,分党派 还不明显,救国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主要在文化教育机构内活 动,动员群众积极参与爱国运动。在他们安排的街头巷尾抗日群众 宣传当中,有不少华校生参加。他们的口号是“抗日救国”。

当日军侵略马来亚时,马来亚共产党号召全民起来抗日,协助 英军在全国各地作战。当年轻的华族知识分子,其中有逐渐增多的本 地出生者开始出现的时候,“抗日救国”不再是唯一的口号,“保卫 马来亚”的声音也逐渐强大起来。日军占领马来亚后,华社的积极抗 日活动召到鬼子的残酷反击,日军在中国所犯的战争罪行,也在马来 亚重演。不少华族青年为马来亚献岀他们的宝贵生命。

和战前不同,冷战使马来亚与中国之间的来往断绝’给华族 带来了马来亚本土意识的增长。华族逐渐放弃马来亚为暂时居留地 的想法,认定它为家乡和祖国。这也表现在华人踊跃迎接林德宪制 (Rendel Constitution)的颁布,建立民选议会,接受居民注册为有 选举权的公民。8在华校中学生当中,由于是土生土长,认定他们的 未来在马来亚,ー个即将独立的国家,不愿接受“华侨”的称呼, 要当“马来亚华人”。

ー九五零年代中期,从中国来的壁画《把青春献给祖国》, 在华校校园中流传的时候,在大部分的欣赏者当中,受注意的并非 画中的草原雪山,而是画的标题。通过标题,观赏人所看到的是热 带雨林,胶园,红铝土。这些人早就接受马来语为国语,并开始学

见本文集第三章:孔莉莎“群众政治之成形”。

我的故事115

习。他们也将台湾人对在光复后国民党的铁腕统治表达不满时所唱 的ー•首歌,改唱为“我爱我的马来亚,马来亚是我家乡,日本时期 不自由,如今更苦愁,谁知狗去猴子来,马来亚成苦海,兄弟们呀 姐妹们,不能再等待。”

尽管效忠问题已解决,五十年代初,“回国”的问题的确是困 扰了不少华校中学生。越来越多的青年完成中学课程,但是前面无 路。政府机关和洋行的职位是留给英校生的。到欧美继续深造,英 文水平不够,经费也有困难。本来可以像战前那样,到中国去找出 路,但是你或者能去,却不能回。去仍旧由国民党统治的台湾,尽 管国民党政府为了要争取“华侨”的支持,特别优待马来亚华校毕 业生去台湾念大学,殖民地政府也接受赴台生学成后回来工作,鉴 于国民党人在华校内的种种为殖民地政府服务的行为,绝大部分人 也不认为赴台是个选择。当然还是有人坚持“回国”,其中也有积 极分子,但是这种做法在当时是受到严厉批评的。9

华人社会在ー九五三年热烈支持创办南大的号召,更显现出华 人要以和其他民族同等的地位,参与国家的建设。

陈六使先生在ー九五三年初就已提出创办南洋大学的号召。i〇 在ー九五三年四月七日公布的《南洋大学宣言》提出,创办南洋大 学的理由有四项:(1)为中学毕业生广开深造之门,(2)为中学 培植师资,(3)为马来亚造就专门人才,及(4)为适应人口之需 要。此外,宣言另指出南洋大学还具有两大特质:(1)沟通中西 文化,(2)发展马来亚文化。u号召很快得到社会各阶层的积极响 应。作为华文教育的最高学府,南大将是发展中华文化,保护母语 教育的ー坚强支柱。一向被排在政府和外资企业之外的贫穷受歧视 的华校生,特别看到这是为祖国效劳的机会,因为南大不仅是免了 他们到中国继续深造的必要,还给他们所争论的“回国”问题,提 出ー个很明确的答案。

10

见本文集第十六章:贺巾“沈郁兰同学。

陈六使:“创办马华大学的建议”,李业霖编《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 路》吉隆坡马来亚南洋大学校友会,2002年,12-13页。

南大筹备委员会:“南大创立宣言”,《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路》,23-24页。

116情系五一三

当时学校釆用的课本,主要还是战前在中国编好的,这似乎没有 影响到学生的本地意识的增长。平常华校学生看的课外读物都是以

华文书写的书本或杂志,但是其中已不止是中国的。华校生可以庆 幸,作为华文读者,他们能享受到中国新文学运动的成果,他们不 只能读到文学运动中中国作家自己的作品。因为中国的知识分子是

通过新文学运动推动现代化,希望赶上世界各国的,所以新文学运 动的产品当中,也包括各国的社会政经和文学的经典作品的华文翻 译本。通过这些读物,华文读者了解世界各国,可能比任何国家的 国民了解中国更多。

中国的文学作品当中,华校生特别喜欢鲁迅,巴金,老舍, 曹禺,夏衍等近代作家批评当代中国社会的小说,戏剧和散文,以 及周立波,丁玲,艾青,臧克家等在抗日和解放战争中的小说和诗 歌。在华校学生阅读的那大量的世界各国的翻译作品中,最受欢迎 的是苏联的十月革命和卫国战争时期的小说,ー时能想起的作家有 高尔基,法捷耶夫,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些描写由共产党人领导的

感人事迹的小说(加上斯诺的“西行漫记”),一般都是被殖民地


政府禁止售卖或收藏的,所以学生们都是在夜里躲在被窝里打着手

电筒看的,看完后又紧张地传给别人。但是沙皇时期的托尔斯泰, 屠格涅夫,陀思耶夫斯基,契可夫,普斯金的作品也是很流行的。

法国的罗曼罗兰(约翰克里斯朵夫幅),雨果(悲惨世界),意大 利的伏契克(牛氓),德国的歌德(少年维德的烦恼),印度的泰 戈尔,美国的杰克伦敦等的读者也不少。反黄色文化运动是华校生 自己搞起来的,他们不会接近含有粗俗内容的书本和歌曲。

学生读课外书的风气非常盛。狂书局是ー项很普遍的爱好。周

末常可见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小坡大马路,即现在的书城/百胜楼的ー 排书店(包括上海书局,青年书店,及大众书局等)进进出出。若

有人发现哪个书店有好书上架,消息立刻传出,书很快就被抢光。 学生买书,往往不只是为自己买,而是自己看完之后,立刻传给朋 友。学生也常利用学校图书馆,虽然其中一些的藏书并非很丰富。

他们的校内课余活动是多姿多彩的。校舍简陋,师资缺乏并 没有妨碍学生进行各种课余活动如戏剧会,合唱团,舞蹈团,华乐 队。中正的戏剧会还是全新业余华语话剧的佼佼者,其成员在中学

我的故事117

毕业后组成艺术剧场,曾是五,六十年代全新最活跃的文娱团体之 ー。各届毕业班常有组织毕业晚会,叙别会。他们唱的歌,跳的土 风舞,不完全来自中国大陆,而是世界各地(包括东欧,以色列, 印尼)都有代表。即使是中国的,也不完全属于共产党统治的年 代。当然,由于这些“新文化”活动オ开始,模仿原有(即中国) 的文化艺术,或在它的基础上进行马来亚化,是常可见的,也是无 可厚非的。中学生也对这进行深入的检讨。k

周末和假日的野餐会也是常有的,其中一个逐渐流行的活动是 集体环绕蓄水池。

校内设有壁报,报道学校各方面的信息,也作为文学副刊。 中正中学的“汇流”壁报,可说是非常成功的刊物,后来还以书刊 的方式出版,畅销全国。喜欢写作的学生,可以在各种华文报纸 的多种副刊上发表文章,并获得对那些贫苦的学生来说,可充主 要收入的少许稿费。此外,他们还出版多种文艺和肘事杂志(如 《人间》,《荒地》,《耕耘》,《时代报》等),公开在市面上 流通,非常受青年学生的欢迎。这些杂志不可避免地带有反殖的内 容,所以出了几期之后就被殖民地政府禁止,推动反殖文艺的年轻 人并不放弃,另起炉灶,继续坚持。,3凡有毕业晚会,叙别会,义

'2集体讨论:“星华学生文娱活动的初步检讨”,《中学联快讯》, 1956/05/13 〇

'3马华文学评论家方修,对这时期的文学创作,有如下的说法:“战后马华 文学的第三个历史阶段,是一九五三年底至一九五六年底。马华文学经过 了为期五年的冬眠状态之后…出现了一个为期三年的盛景。这是当时青年 学生界的反黄运动带来的积极影响…青年学生界的轰轰烈烈的反黄运动, 不但为马华的’文艺复兴’提供了有利的条件,而且也给一般作品带来了 多姿多彩的内容。因为,当时的反黄运动成了其他各种青年学生运动的先 导,又问接地刺激了整个社会运动的升涨,新马人民终于重新喊出了反殖 的呼声,普遍要求结束战争,争取独立自主。停滞了好几年的职エ运动也 在这个时期再度崛起,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改善生活的抗争。这种蓬勃健旺 的时代精神自然地会体现在当时的文艺活动中。因而这时期的一般马华文 之作品,内容上是崭新的,与上一个时期完全不同…许多作品都企图尽量 反映当时本地的重要现实。青年学生,城市工人,新村居民等等,常常成 为一般作者,特别是大批新人所描写的对象。这时期所出现的写作界新 人,为数众多,大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由本地华文教育培养出来的青年,

118情系五一三

演筹款等活动,主办单位都有出版特刊。这种出版物依靠的不单是 能拿笔杆的,还需有推销能力,能在大街小巷说服商家登广告的。 在五十年代,马华文学的蓬勃发展,无疑是由于学生们毫不松懈地 利用文字和语言,表达他们国家主人翁的身份。

曾有某红毛大学教授批评华校中学生只会搞运动,不像英校 生那样心情舒畅地进行各种体育活动。这完全是出自对华校生的误 解。是的,华校生的确花不少时间搞运动,但是,为了维护他们 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当然,校舍简陋,校园偏 小,设备不足,师资缺乏,的确是给体育活动带来很多限制,所以 足球,羽毛球,游泳等需耍宽大和昂贵设备的活动,在华校是很少 见的。但是篮球,乒乓球不仅普遍,在全国的比赛中,华校生还是 包揽的。就是需要场地的田径项目,因为是一年一度的比赛,华校 生可借用友校的场地练习,也不干落人后。“五一三”那天,若不 是因为为要求免役请愿,惹兰勿杀运动场的《团结就是力量》的歌 声,肯定会为“加油”声所掩盖。每年一度的全新华校学生运动会 的热烈程度不输过英校的,而且代表新加坡参加泛马运动会的新加 坡代表,也不乏来自华校的。尽管华校生面对许多在政治和教育上 的苦情需要他们花时间去处理,他们还是认识到体育和文娱活动在 他们的学生生活中的重要性。

助学会是一个受到华校艰苦办学的精神的感召而组织起来的 学生团体,目的是帮忙贫苦同学,不让他们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停 学。助学会设有小卖部,也定期发动同学献捐,有时还举行义卖以 及电影义演筹款。为了节省费用,电影义演演的多数是观众看不厌 的经典老片,都在小而少租金的曼舞罗影院(在现时美芝路的邵氏 大厦)举行。能发放给急需资助的同学的款项虽不多,但也能解决 ー时的需要。华校本来经费就不足,无力设常年奖学基金,学生自

有些甚至还是在校的中学生,但一般上已经相当成熟。他们除了勤快地学 习写作之外,有的也参加搞出版工作或文艺活动,是当时本地文艺行列的 主力所在。”方修还提出当时文艺界的代表人物,这些人包括写小说的贺 巾,和写诗歌的杜红和苗芒。这三位都是当时在校的华文中学生。见方修 《新马华文新文学六十年一下册》,新加坡青年书局,2008年,265-299 页。

我的故事119

发地帮助遭遇困难的同学,不可能长远解决贫苦问题,却带来学校 是ー个大家庭的和谐气氛。这也是华校生的ー个特点。

爱校是华校生的ー个优良的传统。除了平日根据班上设立的值 日制度工作外,学生还主动举行大扫除和美化校园活动。这是有其 客观必要的,因为日常经费不足,学校常没法维持高水平的卫生状 况。ー九五零年代,中正中学的学生曾经成立了自己的建校基金, 准备为母校建立一座礼堂。

学生对社会也抱着强烈的责任感,关心社会使学生在ー九五零 年代初大规模地参与了几场遭受严重损失的水,火灾的救灾活动。 学生们不但赶赴灾区帮忙安顿灾民,还彩排文娱节目,准备利用当 时全新最大的场所,快乐世界体育馆,举行特大型演出,为灾民筹 款。但演出因没获得警方批准,只好放弃。

在ー九五四年为南大义演,却是成功的。这特大演出由艺研会 安排,它不仅筹得庞大的义款,在表演水平方面也有大大的提高, 使文化与艺术,更上一层楼.所以一旦华校中学生在接着下来的一 年被组织起来,成立中学联后,创办南大的运动就有如得了上万的 生カ军为它奔跑。中学生不只自己为南大搞义演、义卖等活动,还 协助其他团体或个人为南大筹款。这种任劳任怨的精神很快就感染 了东南亚其他地区,特别是马来亚联合邦的学生,使创办南大的基 础更扩大,更坚固。

不难看岀ー九五零年代华校中学生团结的基础是如何建立起来 的。英殖民地政府当时常设法禁止多项学生活动,或不批准某些公 开表演节目,借口是它们宣传共产主义。其实当局很清楚,那些活 动和节目内容跟共产主义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怕的是再给华文 中学生一个进行团结,以争取改善华校处境的机会。少ー项表演活 动,就少ー个学生相聚的机会。但是,他们不能理解,阻止学生的 活动又将使他们成为学生抗议的对象,从而也让学生更加团结。

中学联

全新华文中学学生联合会(简称中学联)是“513事件’’的 产物,是局势发展的自然结果。学生坚持团结,成功获得缓役,最 后岀现ー个象征团结的统ー组织。局势发展到那个阶段,华社仍旧

120情系五一三

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协助解决因殖民地政府歧视华文教育而继续 存在的重大问题,必须有一个坚强有力的学生代表组织,配合董教 方面的努力,不断争取。

中学联的成立并非一帆风顺。中学联的组织是在ー九五四年十 月九日,为再来帮助被判坐牢的学生上诉的布里特律师,所举行的 欢迎会上提出的,它拖延了一年多,在被殖民地政府两次拒绝,全 新华文中学生大罢课,和华中及中正两校被封闭一星期之后,才 在严格却含糊的条件(即不准涉及政治及劳资纠纷)下,获得批 准的。在获得正式法律地位后,中学联即在加东维京申路十四号 (Wilkinson Road,中正中学总校附近)租下ー栋房子作为会所,并 在各中学已存在的组织的基础上,建立起包括各班级的基层组织。 执委会提出第一年的会务方针为争取ー个和平安定的学习环境,要 求同学“搞好学习,加强团结”。维护华教被视为和学习环境有着 密切的关系,成为ー项重心工作。14

中学联主席孙罗文,在快乐世界体育馆成立大会上指出,争 取ー个和平自由的学习环境的目的,是更好地为祖国而学习。他 说,“目前华文教育受歧视的处境也就是我们中学生的处境,在这 种处境底下,理想的学习环境和学习条件是不可能有的。因此,争 取民族教育的平等地位的努力是和实现我们的基本任务是不可分割 的。”他解析,“我们所说的学习,并不是读死书的学习••・我们做 ー个现代青年,就不应该把学习的范围局限在课本上,而应该使课 内的学习很好地和课外的学习相结合;我们不单单要求得丰富的知 识,而且也要培养高尚的人格,锻炼健康的体格。”这些都是保证 学习取得成绩的重要条件。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参与维护学生利益 的,健康的文娱和体育活动。孙罗文还提醒大家:“我们还是中学 生,因此我们的学识,经验和能力还是有限的,我们能够起的作用 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我们不应该看轻自己,但也不要把自己估计过 高,我们要虚心学习,努力学习,从书本上学,从工作中学••・我们 不但应该虚心接受一般人对我们善意的批评,同时也欢迎社会人士

14

孙罗文:“争取ー个和平自由的学习环境”,《中学联快讯》,

1956/05/13 〇

我的故事121

的指导和协助。”他吿诫同学们,社会人士的支持是学运成功的主 要原因’想继续获得这种支持,学生的行动必须合情合理,并且把 学生的利益和公众的利益适当地联系起来。他说,“只要事情是对 全体中学生有利的,对于各民族同学有利的,和对马来亚人民有利 的,我们应努力去做。”在中学联出版的快讯上,常有为祖国而学 习,效忠马来亚方面问题的讨论。”

在各校内,中学联的活动是由一个总务组领导,在各班级安排 高年级或本年级功课较好的同学为“小先生”,在课余时间或周末 补习功课,同时支持已存在的学生组织,如维护华文教育委员会, 反黄运动,助学会,戏剧会,舞蹈团,合唱团等展开活动。学生课余 文娱活动频繁,也常有大小规模的晚会和演出。各校间也经常举行 联欢会,野餐会,还搞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上千人乘火车到新山游 玩的节目。

中学联接着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搞好学习,加强团结”的 会务方针过程中,推行各种教育与团结活动,培养了大批年轻活跃 分子,在社会事务,文化艺术界,エ农运动,以及政党组织中起着 骨干的作用。

在对外关系方面,中学联极力和各族和各教育源流学生联络, 打破一路来在他们之间存在的隔膜。在这方面,华校生从马大社会 主义俱乐部的会员得到宝贵的帮助和指引。在相互支援的过程中, 他们成功地建立起互相了解和团结的基础。

在社会主义俱乐部战友的鼓励下,中学联参加了一九五五年在 吉隆坡举行的第一届泛马学生文化节,也以观察员的身份出席了泛 马学生联合会的第二届常年大会。在文化节文艺表演会上,华校学 生拿出他们最成功的舞蹈节目,在展览会上展出ー些自己的画画, 书法,木刻,针绣的代表作,在化装比赛上,有学生代表扮演作家 孑迅,和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常年大会上,中学联被接受为副会 员。在中学联加入泛马学联后,有和泛马学联合作,出版一份定期 的华文版马来亚学生报。

15

“为马来亚的明天而学习”,《中学联快讯》,1956/03/08。

122情系五一三

在这两次集会中,华校生结交了不少来自各源流的朋友,也认 识了一群往后将在马来亚政治舞台上显身手的年轻领袖。会议给人 们带来的印象是,马来亚各族青年充满自信地ー起,为即将独立自 主的祖国的美好未来而努力。

中学联以小弟妹的观察员身份参加了一九五六年在印尼万隆举 行的亚非学生会。除了孙罗文参加马来亚全国代表团以外,中学联 还派了一个十三人(包括六名女生)的观察团。中学联通过全国代 表团呈交一份备忘录,让大会在讨论殖民地学生的处境,和如何以 行动反对殖民地主义时作为参考。这是第一次在国际讲坛上发出马 来亚华校生要求教育平等的声音。会议参加者非常惊喜地发现,年 轻的中学生竟能在祖国的独立斗争中,扮演那么积极的角色。

我在ー九五五年初在中正入学的时•候,正逢中学联完成筹组准 备成立。“回华”的英校生,很快地被认出来而被提名竞选为学校 代表。后来一路顺利地当上了执委会英文秘书。华文中学生搞学运 必须打破英文报章的新闻封锁,必须和他们已经建立起联合阵线的 马大进步学生保持联系和沟通。殖民地警察还不断的扣留他们的同 学,使他们随时都得请讲英文的法律顾问出来帮忙交涉。当时的华 文中学因为缺少合格或不知道如何教导第二语文的教师,学生的英 文水平是不足以完成这些工作的。其实,一个半路出家的英校生, 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记得每次“上阵”之前我都得温习一下ー些 有关的词汇,还带上了厚厚的汉英字典准备随时应用。还好很多 演讲稿都是准备好的,而且是由友人先翻译好的。可这也不能完全 避免出事故。在中学联假快乐世界体育馆举行的万人成立大会上, 跟着主席念英文讲稿倒是比较容易的,后来有临时动议,其中一条 是谴责政府的。我这个乖乖的英校生从来就没有谴责政府的念头, 在脑子里那里会存放这种词汇。犹豫了一阵,满头大汗了,差点喊 出“scold the government",可幸主席事先有准备,在我耳边说出 "reprimand"这词,オ免了我“ー失足成千古恨”〇

就是ー种要求摆脱殖民统治的力量在催促我们,给我们这些小 伙子们不怕天高地厚的胆量,根据我们粗浅的认识去组织、参与和 推动学运。同时也和全马各种英巫学生和文化团体建立了频繁的往

我的故事123

来,见证了一批在马来亚独立建国事业中发挥推动作用的知识分子 的出现。对我个人来说,不但给我多方面预想不到的教育,还让我 结交了不少来自各民族的知己。在英校的那几年也没有意识到世上 会有那么多说英语的“好人”,这些人将永远是华文中学生的好老 大。从另一方面,也可以问,为何我在英校时,却没能遇见说英语 的“好人” ?为何得等到我转入了位于“好人”路的华校后,オ遇 到“好人” ?

反殖运动的蓬勃发展

从华校中学生要求免役代表团成立时开始,李光耀律师就受 邀担任法律顾问。另一名是陈维忠律师。在我当上了中学联英文秘 书之后,和两位法律顾问的联系主要是由我负责。联系的机会不算 少,因为虽然中学联已经胜利组成了,殖民地政府还是不断向群众 团体进行反击,中学生当中的活跃份子,包括中学联的执委,也不 断被警方逮捕,使我和法律顾问的见面相当频繁。两位律师同时也 是工会和社团的法律顾问,所以都是忙人。记得当我每次出现在设 在马六甲街一座店屋的二楼的“李及李律师馆”时,主持日常业务 的李夫人都吩咐李律师的秘书不好让我久等。我在工作上和李律师 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政府宣布撤销中学联的注册那天。当时只有我 留在会所内,正当我将门关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律师走进来。他 说他在车上听了新闻广播知道中学联被封后就立刻赶来。听我说执 委会的成员都散了,他就问是否可送我ー程。接着我上了他的车, 到了三角坡的福乐居餐馆前オ下车。自己接着走完一条迂回曲折的 路,赶往华中参加第二次集中。在那时的白色恐怖笼罩中,中学联 会所肯•定是受到政治部的严密监视的,感谢李律师把我带岀那“虎 口” 〇

我相信李先生不止是给我个人帮个忙,他的行动真实地反映了 ?学联跟他的关系。很明显的,这是ー种超越当事人和律师的特殊 予系,它建立在一方面,学生对他的尊敬与信任,另ー方面,他当 学生律师又当学生代言人,在立法议会和其他政治论坛,就学生关 心的问题,特別是华文教育问题,替学生说话,转达学生的意见,

124情系五一三

替学生争取。16我后来才知道,是对李先生的高度信赖,オ使学生介 绍代表反殖工人运动的林清祥先生,与李光耀先生合作,带来了受 华文教育的群众和受英文教育的精英的反殖大联盟,促使人民行动 党的成立。华校中学生和李先生紧密合作关系,也可从另ー个角度 来证实。根据马共“全权代表”方庄壁的说法,马共在一九五七年 成立三人工作小组领导新加坡的斗争的时候,决定全面支持人民行 动党,完全是基于学生对李光耀的拥护。”

随着在ー九五五年十月全新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的成立,学 生家长们也搞起自己的团体来保护子女们的切身利益。在“五ー 三”之前就已经注册成立的群众团体(如艺术研究会,小学教师联 谊会),也展开全面活动。在殖民地政府蒙受困扰的当儿,曾经受 过压制和打击的工会也重现。工会代表和李光耀连同若干受英文教 育,正在争取“马来亚化”的高级公务员所倡组的人民行动党,以 及其他的左倾政党(如人民党),也因运而生。妇女们也首次起来 成立了新加坡妇女联合会。代表右派不主张迅速结束殖民地统治的 政党,如代表英文教育精英的进步党,和由华社上层所支持的民主 党,从此在政坛上消失,大大地削弱了英殖民地政府的统治基础。

在马来亚内地,ー九五七年十一月,因受了新加坡学生运动的 鼓舞,华校中学生也在整个半岛掀起热烈的罢课抗议行动,反对政 府实施旨在改变华校本质的《拉昔教育报告书》〇这些行动使华社 振作起来,团结一致维护华教。政府只好暂时放弃原来计划。(注 解:见《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学生运动史料汇编》)

无疑,这些活动是迫使英殖民地当局答应和新加坡及马来亚联 合邦的政党举行ー系列的宪制谈判,而且终于决定让马来亚联合邦 于一九五七年八月三十一日获得独立,新加坡于ー九五九年开始实 行内部自治。与“ 513事件”有直接关系的人民行动党,首先在ー ・ 九五五年的立法议会大选中,成为主要反对党,在ー九五九年成立 内部自治政府的大选中,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16见本文集第三章:孔莉莎“群众政治之成形” 〇

17方庄壁《“马共全权代表”方壮壁回忆录》,策略资讯研究中心,ハ打 灵,2008,183-196 页。

我的故事125

南洋大学开学

南洋大学正式开学也可算是新的可喜的局面的一部分。这之前,南 洋大学发生一件极其不愉快和震撼全社会的事。大学第一任校长林 语堂博士,从美国抵达时,特别宣布他将把南大办成一所东南亚的 反共中心,将南大政治化。本来,南大已被殖民地政府指为一所不 受欢迎的带沙文主义的学府。林博士不愿接受南大宣言所说的,大 学将专为马来亚培训人才。他继续保持和美国的关系,常常去访美 国领事馆。当他坚持修改建校计划,并聘用自己的亲属担任学校要 职时,他和学校创办人的关系终算破裂。陈六使先生只好解除他的 聘约,自掏腰包,赔他ー笔巨款。这一挫折,给建校计划带来一片 混乱,若不快解决,将使计划流产。

固然筹备尚未就绪,但是学校能开课,算是克服了困难,社会 上都视为好事。可是,这就给校方和学生提出ー项重要要求,不能 再让学校政治化。

中学联积极分子当中,在ー九五五年底合格报读南洋大学的, 有若干名,其中也包括我。尽管是这样,大学校园内并不缺少比中 学生成熟和能干,又肯为大众办事的年轻人。其实,自从战后华文 中学复课到南大开学,已有好儿届高中毕业生。他们有参加过反殖 斗争的和在社会组织内担任过工作的,有当教师的,也有进修英文 或专业的,总之,他们有高深的文化,浓厚的社会经验,完全有能 カ开辟自己的“园地”,维护学生的切生利益,捍卫母校的创校宗 旨,争取中华语言文化在东南亚应有的地位。

南洋大学学生会于大学开课的第二年成立。18虽然有前中学联 序积极分子参与工作,主要还是由战后几届的华文中学毕业生领 导。跟着学生会的成立,各种学会和文娱组织,以及球队也接踵而 来。在校方接受的校内学生自治的基础上,这些团体自行活动,不 受校方的干涉。

,学生会代表全体同学,和全国以致全世界的大学生们,保持 联系,并参加各种活动,包括出席亲西方的“世界学生大会联络秘

18南大学生会:“南大学生会成立宣言“,《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路》, 31-3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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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处”所主办的区域会议和各种领袖培训班(亲东方的“国际学 联”所主办的集会,殖民地政府是不准我们参加的)。学生会出版 华,英,巫语会报《大学论坛》,和全国学生交流,促进团结。在 校内,学生会帮忙校方处理同学的生活问题。鉴于学校还处于草创 时期,课室,宿舍,餐厅等硬件设备尚未齐全,各种制度和其他软 件有待建立,校方与学生的互相谅解与合作,共同克服困难是至关 重要的。

其次,建立良好的,能显耀南洋大学所代表的中华文化的优 秀校风,也是学生会应该带头建立的。记得第一年刚开学的时候, 学生会尚未成立,但是ー批老大哥们已经自动地开始对学校的ー些 问题进行考虑。就是他们安排了同学,作为马来亚代表团的成员, 参加在印尼万隆举行的亜非学生会议。ー个把组织学生会的事提上 议事程的问题,就是如何防止ー小部分旧生,不顾华人社会的传统 习惯,企图模仿马来亚大学学生,做弄新生。老大哥们召集了一部 分新生,讨论这事,除了做ー些必要的防备外,立刻安排ー个迎新 会。此后,做弄新生的不良风气,不再滋生,学生会也很快就成立 了。

各种学会是为南大树立起优良学习风气的带头组织。在那师资 不足且经常更换,设备差缺,图书馆还在起步的年代,若没有三院 九系的积极分子,努力把自己的学科的学习与研究搞起来,恐怕不 会有后来南大毕业生在国际上的突出表现。这些学科领导人,在没 有固定的老师的督促与指导之下,当起“小先生”或助教,组织社 会调查,出版学报和研究报告。(我有机会在2004年在槟城韩江学 院的一次“南洋大学学生出版物展览会”上,得到ー个ー时不能使 我相信的发现,摆在那四个展览室内的,全是南大生自己编写创作 的以三种语文出版的书报。我在国外大学深造6年,任教36年,也 访问过不少加,美,英,中的大学,但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所大学见 过如此数量的大学本科生出版物。)在大学进入第三年后,为了庆 祝大学落成,还组织全校性的大学周,举行各学科的展览,欢迎市 民参观,提意见,把大学与社会联系起来。这个活动,后来变成了 每年一度的大事。

ー九五六年华校中学生的学运遭到镇压之后,反殖斗争转为 进步政党建设,准备一九五九年的大选,争取控制内部自治政府。

我的故事127

在南大,那之后的四年,是一段相对平静和安定的年代,虽然政治 部还有在校方不知晓的情况下进入学校逮捕同学。记得一九五六年 底的ー个周末,有几个可疑人物在校园里岀现,一名曾经在他那 被警方封闭的校友会担任负责人的同学和我,以为那是警方人员来 追捕我们,我们只好在女生宿舍躲避了一个下午。(当然那年年底 的长假,我是不敢回家的,只能在大姐处度过。)对于大部分同学 来说,我们庆幸,经过前几年的动荡之后,有那么难得的相对优良 的政治和地理环境让我们一面学习,一面帮学校建设制度,一同成 长,成熟。在ー九五八年,当总督,首席部长,外交使节,以及千 千万万的市民来云南园共同庆祝大学落成时,南大的前途显得特别 光明。来宾们把裕廊路(Jurong Road)和武吉知马路堵塞成空前绝 后的情景,更显示社会对南大的热烈拥戴。“南大精神”,既是在 殖民地政府反对和压制的逆流中往上冲,维护和发展民族文化,创 建马来亚文化的精神,正在发扬。

往后看那半个世纪多前的时光,对绝大部分同学来说,那是 在世外桃源里生活。同学们之间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培养了对母校 的热爱。在毕业后的几十年,还继续兴高采烈地举行校友联欢会。 对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南大让我以剑桥普通文凭和中正中学高中二 成绩报读,给我在ー批カ求上进的同学的帮忙和关怀之下,顺利完 成四年学业,取得足以争得外国政府奖学金的成绩?奠定了我的生 活方向,使我确确实实地不用去政府部门当个小官,我除了感激之 外,绝不会让任何人诬蔑培育我的母校。

我在ー九五九年底毕业,一周后就前往吉隆坡工作,ハ个月后 得奖学金离开老家新加坡,到加拿大深造。据悉,六十年代初,由 学生会带头,在全校发动向社会筹款,成功地建起了作为学生活动 中心的学生楼,也进行“美化校园,,活动,把南大湖整修好。

学运遭到压制

一:^五五、五六年是反殖和维护华文教育运动蓬勃发展的ー 年。在福利巴士公司工潮期间,鉴于工人一路来是学运的有力支持 者,中学联很自然地组织同学前往罢エ场地慰问エ友,并极カ反对 殖民地警察用武力破坏エ潮。我记得曾和一群同学坐啰哩从中正到

128情系五一三

亚历山大路(Alexander Road)的福利车厂慰问エ友,车到了哥罗福 街(Crawfbrd Street) 口的警察局时,就被荷枪的警察阻拦,令我们 下车自行回家。殖民地政府紧接着就进行全面反击。几乎所有的民 间组织(如上述的艺术研究会,小学教师联谊会,新加坡妇女联合 会,以及乡村住民协会,农民协会等)被宣布为非法,全新华文中 学生联合会在不满周岁就在ー九五六年九月二十四日被吊销注册。 这些组织的主要活动分子,多名被捕,或者被遣返中国,或在已取 代《紧急法令》的《维护公安法令》下未经公开审判,即被无限期 扣留。

学生再次集中抗议。这次因为参加的学生人数很多,只好分别



在华中和中正总校举行。英殖民地政府坚决要在新的宪制谈判前, 全面压制反殖运动,所以学生集中不到几天后,就被警方冲进校

园,用武力驱散。华中的地形优势,也没能顶住镇暴队的催泪弹。

在警察的“保护”下,我们只好空手沿着武吉知马路,游行到牛顿

交通圈(Newton Circus),在这里警方就不让我们再往前走。当时 执委会已决定,我们分头转到直落亚逸街(Telok Ayer Street)的福 建会馆集中,继续抗议。可是,一路上都碰到暴动镇压队,警察直 升机又在天上盘旋,非常恐怖。到了福建会馆又发现那里的条件并 不适合长久居留,执委会只好宣布解散。显然,那天我是不能回家 的,只好到ー个朋友家过一夜,次日オ上南大,正式开始我的大学

生活。大学已上课了七个月,难怪我的第一年成绩并不满意,中国

语文还得补考。

在中正集中的学生,曾成功地从学校后门撤退到附近基里玛 路(Guillemard Road)的光华小学,继续抗议,但很快也被荷枪实 弹的军警赶走。据说,曾有一批学生领袖,为了避免军警追捕,在 天花板上躲避了一段时间后オ设法逃脱。在官方对当天事件的报告 中,有用了 “学生暴动”的字眼,但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暴动的场 面,也没看到学生参与。事实上,就是全部武装的军警,破坏和平 的学生集会,学生被解散后,面对着那不可抗拒的武装力量,只好 尽量避免和警方接触。

华校中学生集中被驱散之后,许多学生领袖被捕。另外一些 为了避免被捕,只好退学,转入地下,其中不少不再出现。到底有

我的故事129

多少学生失去自由,不得而知。新加坡华校中学生所进行的反殖运 动,经过一九五六年的扫荡之后,基本上不再恢复。可幸,工人还 能在工会被宣布非法之后重新组织起来。受学生,工人和广大群众 所支厚的,作为华英源流的反殖斗争联合阵线的人民行动党也已经 顺利运作。别的反殖政党也继续活动。学生当中未被扣留的积极分 子,转入了这些尚存的组织,继续扮演反殖运动的重要角色。反殖 运动继续进行.

在联合邦,维护华教的学生行动也遭到政府的严厉反击。不少 学生积极分子被开除学籍,或逮捕(注解:见《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学生运动史料汇编》)。

在选民,包括华校生的支持下,与“513事件”有直接关系 的人民行动党,在ー九五九年成立内部自治政府的大选中,获得压 倒性胜利。可是后来我得悉,当人民行动党政府于一九六一年发生 内部分裂,受英文教育者掌握政权之后,殖民地政府的改变华校教 育制度的政策,继续得以实施,华校中学六年的三三制,被改为四 二制,而且分成两个明显的阶段。华校生虽然有进行广泛的抗议行 动,但是已不能阻止政府的强有力的进攻。可幸,南洋大学已在ー 九五六年三月开学上课,学生会也于次年成立,有关华文教育的事 务,该由大学生老大哥来领导了。华校中学生,从此告别学运。

ー个中学生为了争取ー个安定的学习环境而起来要求在学时期 免得服军役,争取ー个和平安定的学习环境的行动,不仅逼英国殖 民地政府放弃用亚洲人打亚洲人的幻想,还带动了整个马来亚的反 殖斗争,使其提升至ー个新的高峰,加速了殖民统治的崩溃。这在 世界被外来势カ统治的人民要求独立自主的历史中,恐怕是罕见的 创举。其原因不外是运动进行得有理、有利、有节,而获得广泛的 支持和参与。但是武装到牙齿的殖民地政府和它的同伙们,是太凶 猛和有算计了,爱好和平的中学生和他们没有武装的同志们毕竟被 压制下来。

华校学生学运的结束

在我于ー九七二年回母校接受一个十五个月的客座教职时,发现校 内风气已全改。由于林语堂事件使南大被政治化,南大生非常自觉 地把精神集中在和校方合作,建立必要的制度指导学生生活,自治

130情系五一三

和学习,同时也努力和马来亚以及国际学生共同筑起友谊桥梁。最 初四年的比较平静的政治局势,也给他们一定的帮助。可是大学并 不能完全避免,由于殖民地政府的偏见,而作出来的大小动作,做 出反应。殖民地政府对华文教育,以及南大在华文教育领域里举足 轻重的地位,一直存心不良,先是抛出“白里斯特报告书”七贬 毁南大,说它是二流大学,必须改造,“英语化”。人民行动党上 台,又颁布了 “魏雅聆报告书” 20 * 22,旨在执行“白里斯特报告书”的 主要建议。

无论如何,在云南园外面的政治风暴很快就将南大生卷进去 了。鉴于六十年代由于人民行动党内部破裂而掀起的新加坡政治局 势的巨大变动,受英文源流控制的政府,不满南大毕业生在变动中 的表现(其实,抗争的两派,都有南大毕业生参与),说学生水平 低,受共产党影响,有沙文主义的倾向,因而开始干涉南大,全部 接管南大,创办人陈六使先生不但失去他的新加坡公民权,也不再 是理事会主席。政府派公务员主持校政,军警闯入大学逮捕学生, 强制执行“英化”大学的《王麋武报告书》气造成持久的学潮。学 生会不再存在22,各学会也少有活动,《王廢武报告书》已快将学校 变成另一所红毛大学,英语代替华语,作为主要的教学语。ー九七 八年,政府仍旧不满意学生的英文水平,把学生载岀美丽安定的云 南园,到新大和讲英语的该校学生一起上课。两年后,政府以新加 坡只能维持一所大学为理由,将南洋大学和新加坡大学合并,成为

新加坡国立大学。

两校合并的条件如何有关方面没有向公众交代。有些人曾希望

两所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大学(一所是被“英语化”的马来亚华文

大学,另一所是尚未脱尽殖民地色彩的英文大学)走在ー起,应该


可以产生一所崭新的“新加坡化”大学。可惜国立大学办学方向, 行政管理,完全是新加坡大学的延续,南洋大学等于被并吞,从此

时“冃里斯葛报告书”《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路》59-83页。

* “魏雅聆报告书”《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路》195-206页。

a “王康武报告书”《南洋大学走过的历史道路》,308-322页。

22 见丘淑玲《理想与现实-南洋大学学生会研究1956-1964》,新加坡南洋理 工大学,2006年。

我的故事131

消失无存。负责安排两所大学合并的李光耀总理后来曾几次承认, 是他关闭南大的,而且对于不能更早些采取这行动,感到遗憾。他 还不愿意正视南大生在社会各方面的良好表现,不断强词夺理地指 南大生是“次等货”23 (bum students) 〇

如果纯粹是学术水平的问题,政府本应可鼓励与帮助大学领 导增加师资力量和素质,设备,增强大学的国际合作。尽管南大开 学时就已设立了可观的三院九系,作为一所崭新的大学,又在被林 语堂事件捣乱之后很匆促地开学,它肯定有不足的方面。南大本可 在政府的协助之下逐渐成长,而无须将整个制度连根拔掉。指一所 在维护本民族语言文化的同时也利用英语,教导国语的大学有沙文 主义行为,那么英文独霸的新加坡大学,是不是殖民地大学?为什 么ー个地区的绝大部分人口得抛去自己的民族语言,才能和国际接 轨?日本,韩国,香港和台湾有这么做吗?显然,受英文教育的政 治领袖们’并不理解“民族教育”的意义。

对这问题,香港岭南大学前副校长饶美蛟博士有这么一句 话:"环顾全球,我深信找不到另ー个国家的领导人对本国的一所大 学如此不停的批评与苛责。我想,国家领导人不加以褒奖本国一所眼 中钉的大学就罢了,但很少会想把此大学批评得体无完肤,想把她置 诸于死地的。”(注解:同上)其实,南大并非因受迫害受重伤而 死;她从ー九五三年活到ー九八零年,其间近二十年是被不断攻击 的,但是她没有被击倒。或者正是因为她有那么坚韧的生命,オ被无 情地牺牲掉。

马共,中共,国民党,中情局

ヽ,去年五月,新加坡海峡时报记者梁荣锦先生,在起草一篇追 述“五一三”的报道时,和我通过电话。他问我的ー个问题是共产 党有没有参与“五一三”学潮。我ー时觉得他在炒冷饭,将一个已 经僵硬了超过半个世纪的死马,再拿出来鞭打示众,再次表露冷战 年代里的思维。

其实,长期以来,海峡时•报的命运就是和当权者紧密地联系 着。我记得一九五五年当我在中正中学时,和其他的华文中学止ー

23见陈国相《复办南大论文集》,策略资讯研究中心,201〇, 206-211页。

132情系五一三

样,中正的同学也抗议殖民地当局拒绝批准中学联的申请。当时 在校门口设立了一个帐篷,用来接待家长和其他来访者,负责招 待的同学当中有一位的名字的读音和“同志”有些相似。当然同学 之间互相称乎都是用名字的,所以旁人也会常听到类似“同志”的 叫声。次日,海峡时报的头条新闻标题竞说罢课学生之间互相称 乎“同志”(comrade) !这就是海峡时报的智力和专业水平。

这些年来,我对华校中学生和共产党的关系,作了一些思考。 首先我觉得有关方面不断指责华校生受共产党影响时,往往将中国 共产党和马来亚共产党混起来谈,目的是要使人相信华校生不但是 和“恐怖”的马共分子同床,还当中国的“第五纵队”,要把马来 亚归为中国的一省。暂时不说华校生跟马共的关系,很明显的,把

华校生说成是中国的“第五纵队”是ー种诬蔑。华校生鉴于他们对 马来亚的效忠,凡有机会,不管他们是否在马来亚出生,他们都明 白表示是马来亚人而非中国人。我们知道,当时因为被殖民地警方 指为“共产党或亲共”的,被捕后凡无证据证明自己是本地出身 的,皆遭驱逐出境到中国。这些人这样一来本可以免得继续在本地

坐黑牢的,被送到马来亚港口时,却坚持不上政府为他们安排去中


国享受自由生活的船只。抵达中国港口,也拒绝上岸。上了岸在中

国开始生活了以后,也自己形成一个标明是马来亚人的集团。在文 化革命期间,也不被中国的民众当成革命阶层,最后便成群结队地 奔到香港,另找出路,但在英国人走后,仍旧不能返回新加坡。

华校生的学运,是从反对当兵,为殖民地主义战争当炮灰开始 的,后来形成反殖民地统治斗争的主要组成部分。学运的基础是学 生的高度政治觉悟。它的要求合理,行动没有超过民主社会法律的 限制,因此而受广大群众的支持,也因此不可能避免马共分子,马 共的外围组织的抗英同盟成员,以及形形色色的存有其他目的的政 治人物(包括和人民行动党有关的人物)的参入,搭顺风车。青年 学生在进行艰苦斗争,不断被殖民地政府镇压的过程中,那还有能 耐去管谁上了他们的车?去駆逐那些被一些人视为“不良分子”的

人下车?

无疑的,华校生的理想主义,强烈的爱国心,和对自由独立的 渴望,使他们看不到政治斗争的现实,让他们被有企图争取政权的

我的故事133

人利用,没想到这些人取得政权后,又转过来把学生运动当着必须 消灭的对象。不管共产党作了何种尝试,他们并没能走到这么远。

华校生有不少被指为“共产党”而在《紧急法令》下遭逮捕, 其中有发表声明承认是“共产党”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经过 什么过程,オ做这种承认。有一些在他们的由政府安排的“口述 历史”记载中,再重复公开声明的内容。但是没有一个学生因曾 是“共产党”而被提上法庭,虽然有人因拥有“颠覆文件”,或进 行"非法集会"而遭判刑。他们坐黑牢的时间,也是随有关当局的 意思,有长有短的,有被单独监禁的,有受不人道的体刑的。华校 生也有被《紧急法令》下的白色恐怖所驱使而被“逼上梁山”,转 入地下,潜入森林,参加马共的武装斗争,或远走高飞,到中国去 的。有些人不耐被无限期关押,不仅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指 无辜的旁人是同路人,把他们也拉下水。到底谁是“共产党” ?

英国人为了要延长殖民统治,把在日治时期协助英军进行抗 日斗争,接着又要争取独立的马共宣布为非法,逼马共转入地下, 森林,进行武装斗争。英国人必须给马共制造ー个,,暴徒,,形象, 将马共的合う的和非法的,公开的和森林的作战行动,一概形容 为“恐怖”行动,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能不断地进行压制反殖 运动。殖民地政府却掩盖自己所展开的反击,包括在《紧急法令》 下在整个社会所进行的剥夺人民民主权利的独裁管制,以及在森林 边缘所进行的野蛮扫荡行动,将散居的农民强迁进严如集中营的 《新村》,鼓励土著与马来士兵残杀无辜人民,还砍头示众。

如果共产党果然是那么有能耐和影响カ的话,他们不但不会 退到马泰边境,反而会将武装斗争伸延到新加坡。学生从来就没有 用武器和警方对抗。在所谓,,福利暴动”事件中,警方照片所显示 さ勺“暴民"向警员投掷“石头”的画面,所能看到的“石头”都是 被警方的强有力的水喉击破的路面。公众曾要求政府公开调查警方 动用武力的几个事件,却都没成功。

就是在五十年代初期,当新加坡的地下马共组织基本上被破 で而没能力重新整合,或中期在森林里的马共收缩至泰马边境的时 候,英殖民地政府还继续宣传“马共威胁” 〇即使马共很快的就不 再有能力进行干扰时,英殖民地政府也得搞ー个假马共组织来让自

134情系五一三

己继续宣传“马共威胁”,ん自从马共建党初期,英殖民地政府就 有特务,串入党内活动,收集重要情报,使在两方进行较量时,永 远占上风。英殖民地政府的目的是在民间闪起“恐共病”。只有这 样,他们的镇压,才能^{民间接受。我们甚至可以说,英国人是有 意在制造民族分裂。他们把华人说成“共产党恐怖分子”,指在使 其他民族怀疑华族对马来亚的效忠。

学生运动是反殖斗争的主要组成部分,不管共产党有否参与。 殖民地政府的压制给它ー个最终目标,提供让学生组织能建立和成 长的条件,也为学生培养能指导反殖斗争的领导。别的说法仅能是 利己的政治动作。

如果人们能相信方庄壁承认ー九五七年,马共在即将到来的大 选中,全面支持人民行动党的决定,是基于学生拥护李光耀的话, 这说明不是学生受马共指挥,而是马共听学生领导。

当时被扣留的学生积极分子当中,即使是和共产党有关系的, 也还是十多二十岁,很多在他们被扣留时还是在籍的学生,或者是 因为在学运中暴露自己而只好躲避警方追捕。从头到尾,进行学运 的目的就是通过反殖达到维护学生的切身利益。所以,正确的态度 应该是感谢所有对学生的反殖斗争有做过贡献的人,不管他们举的 是什么旗帜,因为提早结束殖民地主义是正义的行动。

五十年代的华校学运,全是建筑在华校生的经历,是华校生以 国家主人的身份自觉地发动起来的。奇怪的是,在愚民的教育政策 之下成长,没有政治觉悟,麻木的英校生,反而没有“被利用”。

英殖民地政府把中共和马共混在ー起,大事宣传他们的不是。 英殖民地政府不管自己已经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了邦交,却让美 国中央情报局,利用在台湾实行铁腕统治的国民党人员,在马来亚 进行反共活动,组织反共队伍,聘用当地学生当职业学生,这些被 一般同学称为“鸟蛋”和“鬼”的,渗透进学生组织,或作为警察 的耳目,或破坏华校学生集会,或诱惑学生离开反殖队伍。据说也 有不少负责拷问被捕的华校生的警官,来自台湾。他们是政治部的 心理作战单位的重要人员。是谁把中国的政治再带回来马来亚?

24

Poh Soo Kai, Tan Jing Quee, Koh Kay Yew (eds) , The Fajar Generation, 221-223 页。

我的故事135

怀念

我个人在这运动中绝对是个得益者,尽管我回返南大母校长久 任职有困难,因为我没有同意向校方“交代”我过去的政治活动。 据校方的解析,凡是回校服务的校友都得接受这条件,而且他们都 已接受这条件。我也曾一度不能进入美国。这五十多年来,放弃了 在殖民地政府里当小官的念头之后,我是在“五一三”精神的感召 下,在一群群的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友谊和关怀当中渡过,在他们的 支持和鼓励下顺利往前走。

我于ー九六零年离开热带家乡,已经和儿孙们定居并退休在 加拿大,只偶尔回老家。我有个感觉,若我没有“回华”但还侥幸 获得奖学金出国深造,有赖于这些年来在加拿大的舒服生活,我想 我会放弃和老家的关系。但是妻和我土生土长于老家,那里还有我 们亲爱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家属,同学以及朋友,我们共同接受的 价值观和对祖国的关心并没有消退。那里的学校培育了我们,也有 我们俩偶遇和“打铁”的场所,尽管它们的样子已全非,或不复存 在。我们早在五十年代,就认定那个地方是我们的祖国。偶尔回去 探亲访友,虽不能让我们再次享受五十年代的激动,却可以带来不 少宝贵的回忆。

我也没有想到对老家的感情既没有随着岁月的奔流而被冲淡, 反而是那么地深沉而微妙。记得在1987年夏,为了庆祝大儿子大学 毕业,和我能自由入境美国,妻,老大和我一同驱车到纽约市。在 唐人街逛街时,突然听到从一家中文书店传出来,由周璇唱的“莫 负青春” 一曲。那是50年代初,中午时分,当我从在加东的长老会 英ま下课,乘公共汽车冋海南二街家吃午饭后,又步行穿过大马路 和二马曾之间的小巷,赶着去公教中学上课的时候,常由沿路小店 内的“丽的呼声”播出来的流行歌曲。由于当时对“反黄运动”的 误解,只喜欢“民歌”,不听“流行歌”,而且在赶路,不留意那 歌声。但是,三十五年后,在地球的这ー边,我却被那歌声激起了 ー阵强烈的思乡情,妈妈如何照顾我赶吃午饭去上学的情景,突然 出?®在眼前,使我满眶热泪,立刻冲进书店,也不问价钱,就把那 卷录音带买下来。

回顾半个世纪多前的事,激发起一阵阵的思乡情,和对许多亲

136情系五一三

人和朋友的强烈的怀念。首先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是我亲爱的爸爸。

他从头到尾不仅给我们兄弟百分之百的支持,而且还亲自积极参与

家长组织的各种活动。在事件过后好久我们オ从有关方面得知,

曾经主动答应出学费来鼓励孙罗文和另一名学运领袖,在中学毕业

后继续念南洋大学。当时,我的好爸爸的经济情况连过得去都算不

上。家庭的收入完全靠他开着一部小货车到处贩卖每箱只赚两毛钱 的汽水而得。我们兄弟们在课余时候也帮他,可是在那个动荡的年 代,我们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在学校参加活动,让爸爸单独去想办

法。两名同学因为事件预想不到的发展,(孙罗文虽有报读南大, 但从一九五六年三月南大开学到他被捕,根本没有时间踏入云南 园,另一名同学则在第二次集中被警察冲散后,为了逃避被捕,躲

起来。)没能接受爸爸的帮助。至今,我还不能想象,如果他们两 人都接受资助,我的辛苦的爸爸将如何解决经费问题。其实,这种

态度也正是当时华人社会为大家办事的态度。我们先把事情办了, 经费总可以通过努力工作争来。老爸的表现和大部分的华校家长大 致相似。

这些年来,有许多“五一三”和华中集中的感人的情景,长 久留在我的脑海里。它们包括那位从皇家山脚下冲向若兰勿杀运动 场向同学们报告武装警察打学生的好汉;那些巡夜防止不良分子入 侵,却不畏黑暗的山岗纠察队;劳苦功高,三餐在厨房出汗,而又 有能耐将便宜的“扛鱼”煮成香美的鱼粥的炊事员;善讲故事和朗 诵诗歌的说书员;能随即上台表演的舞蹈员;晚会上激起大家的情 绪的“火车头”;下笔成章的声明起草人;卫生室里能处理各种小 伤小病的“赤脚医生”;坚强沉着,把子女利益放在最前端的家长 代表;等等。我没有机会在餐厅附近看到汗流泱背的工友们,卸下 他们报效的食品和汽水。我也没有访问过集中时特为家长,职エ和 其他来访者而设立的接待室,肯定在那里常可看到不易令人忘掉的 人物。

在中正,我被安排在高二第九班。全班有约四十名同学,三分 ー是女的。他们正是我想象中的ー批同学。他们来自马来亚各地, 非常专心于学习,大家都希望能考入南大,但是由于家庭经济情况 不好,只有不到ー半能实现希望。他们豪放,喜欢集体行动。几个

我的故事137

人围着学校餐厅的桌子吃潮州粥,轻松地聊着当天上的课,和学校 里发生的事’真是有意思。有着随时高兴为大家服务的“阿老”从 高ー开始就当上班长,班里的和谐团结气氛更加强了 〇

我踏进南大的第一年,因为对自己的中国语文没有信心,只 好在现代语文系上课。后来发现我的很多要好的朋友(也是积极分 子)在历史地理系,我就下决心把中文搞好,在第二年开始时转过 去。积极分子们早已认定,努力学习是他们的责任。大家不仅把新 奇的课本材料像饿狼似地消化,还由“小先生”领导,组织课外学 习,阅读外文材料,探讨不包括在学科里面的学术课题,如历史唯 物论,环境决定论。我们组织到半岛的实察小组,又全班ー起在印度 作三个月的学术考察。三十多人为了学习古国的文明和进行现代化的 步骤,为了和国际学生建立桥梁,在火车上过夜,轮流睡行李架,地 板和坐位,天天吃加哩饭,横贯次大陆的东西南北,拜会国家总统和 首相,访问大学,接触各阶层人士。结束时皆大欢喜,还将旅行经验 汇集成书。第四年,史地分家,但却不能将一个融洽相处,共同进步 的单位分开。直到半个世纪多后,我们还是常欢聚一堂。

我转学到中正之后所遇到的马大学生,将永远是我心中的反殖 战友。我说过,这些英校毕业生深入反殖斗争,他们被扣留多年之 后,仍旧不动摇。给我印象很深的有泛马学联的正副会长,欧芝丹和 李和源(译音)。他们的举止大方,态度亲善,办事充满信心。为成 立和巩固ー个全马性,包括各民族学生的代表机构,他・们接受华校中 学生为会员。他们是那么热诚,使得我们并不计较,因为常年大会会 场的椅子都已坐完,我们只能坐在地上,仰望着他们主持会议。

能通晓三种语言的陈蒙鹤是泛马学联的发起人之一,但她主 ?在幕后工作,协助使各源流学生团结一致。是她帮了我翻译了中 学联的主要演讲稿,减轻了我的工作负担,少犯些错误。她曾是我 在中正最后三个月时的英文老师。尽管她同时是几个群众组织的领 导,而且终日在华,英,巫界做翻译工作,但仍旧是ー个负责,有 创新的老师,尝试各种方法,提高华校生的英文水平。她脸上从无 倦意,常带着笑容,高兴得笑时,两眼几乎闭起来。可惜,她没有 在中正任满一年就在ー九五六年九月的风暴中失去自由,从此不能 再执教。她的学生们不能避免对殖民地政府产生这样的想法,即在

138情系五一三

它消灭华文教育的计划中,连受学生爱戴的,愿献身于提高华校生 英文水平的教师都不放过,.

在万隆的亚非学生会议上,出现了一个鼓舞人心的场面。阿尔 及利亚的代表向大会报告他的同学们的反法国殖民地主义者的艰苦 斗争,当他结束后但还未来得及坐下来时,一群其他国家的学生, 包括马来亚的代表和观察员,即刻冲上去,将他抬起,高唱《团结 就是力量》,在会议厅内游行。

对于马来亚团里的华校中学生来说,能够和其他团员ー同生活 两周是很富有教育意义的。很快地,他们认识到,也接受他们是ー 群小辈,有很多可以向大学生们学习的地方,不仅是学习如何参加 会议讨论,还要学习如何照顾仪表。八名男生当中,没有一个打过 领带,马大的傅树介只好让他们在镜子前排队,ー个ー个地教导。 学一次不会,有的要学两三次才学上!

“五一三”青年节

“五一三”是ー场大团结,青年学生为了争取良好的学习环 境,起来反对当兵,不愿当殖民地统治者的炮灰,不支持亚洲人打 亚洲人。绝大部分学生认识到这和自己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而支持 或直接参与了运动,使运动得以坚持到最后胜利。无数的中学生在 这过程中成长,在各方面给反殖斗争增加了力量,使殖民统治得 以提早结束。但是胜利得来不易,多名积极分子被捕。在这事件过 后,在反殖斗争勇往向前的情况下,殖民地政府不廿被围困,继续 反击,关闭运动所产生出来的中学联,和多数工会以及社会团体, 并再逮捕各方的积极分子。从此,中学生形式上走下反殖斗争的政 治舞台,反殖运动由大批中学生参与的进步政党和逐渐恢复活动的 工会和社团继续。由于南大的及时出现,华校学生运动转为大学、的 老大哥领导,很多受过“五一三”精神感染的中学生,后来也升入 南大,参加了这个老大哥的队伍。

“树欲静而风不止”。南大学生在最初的四年,在和校方的配 合之下,建起指导学生生活,自治和学习的必要制度,同时也在校 外和国内外的学生团体筑起友谊桥梁。但是由于南大首任校长的言 论对校誉的不良影响,学生得小心翼翼地防止持有隐蔽动机的人,

我的故事139

和带着偏见和轻视的殖民者有机可乘。结果还是不能避免被拉进漩 涡。首先,殖民地政府始终不肯放弃消灭华文教育和除掉南大在华 文教育中的战略性地位的计划。其次,原来依靠学生运动起家,作 为学生运动的朋友的政党,最终转变成其反面。

在"五一三"前后创校和开课的南洋大学,为社会培育了二 トー届毕业生之后就被政府关闭;自力更生了百多年,养育了 “五 一三”的儿女们,后又因南大的存在而得以蓬勃发展的两百多所华 文中小学,除了若干所谓"双语”学校外,都被整顿成以英语为教 学媒介语,原来的优秀传统不复存在的学校。站在华校学生运动的 前列的中正中学,当我在五年前参观的时候,旧校舍已拆除无存, 取代的是全新的建筑,其中或许有些是在当年学生建校基金的计划 中的,但是在整体上,好像有关方面有意掩盖学校的光荣历史,去 除人们的记忆。在全校里看到的,尽是以英文书写的牌示,中文字 却ー个都看不到。校服校徽是ー样的,但是穿的人的思想行为已全 变。在新加坡,英殖民地政府做不到的,却让ー个民选的政府完成 了„

在联合邦的华校或者还没有遭遇到新加坡的“全军扑灭”的境 地,但也仍旧是处在危机重重当中。

ー九五十年代华校学生所期待的那个新马一家,独立,繁荣和 各民族和谐相处的马来亚仍旧是一个梦。或许会有人.问:既然学生 运动已走到徒然的尽头,学生的抗争有何意义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中国人指这是事后马克思。事实 是,并没有一个先知者有着先见之明,能计划和从头到尾指导整个 运动。学运是自发的,是学生不愿在学期间,参与殖民地政府为他 们选择的战争,而行动起来的。学生是被逼起来维护他们自己的切 ぎ利益的。既然他们对争取ー个和平自由的,各民族教育得以平等 发展的马来亚已作了坚定的许诺,有没有可能要求他们站到ー边, 让殖序地主义继续统治,不平等的教育政策继续得以实施?他们有 没有可能在当时就意识到,并采取行动避免被利用?

学生运动被阻止了,但是“五一三精神”并没有消失。如同所 る的未遂的斗争,有些参与者会因斗争的最后结果而消沉,在没料 到的新局势底下感到威胁,或因对事态的转变感到厌恶,而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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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提起那不愉快的往事。但大部分的五十年代华校生没有后悔,他 们的梦也没有消失。他们静静地坚持当个好公民,把第二代,甚至 第三代教育成国家主人。他们对自己的干劲,效忠,和献身感到惊 奇,对自己能为祖国献出青春,感到自豪,不管史册上有否客观的 记载他们的事实。

为了避免现代青年被自私,物资崇拜和异己化所毁灭,应该大 カ提倡“五一三精神”。这将鼓励年轻人敢于梦想,将梦想付诸行 动,热忱地对待祖国和人民,大胆地参与到改变社会的浪潮之中, 并为祖国的未来而行动起来。把“五一三”订为青年节,把五十年 代华校生所追求的理想,在建国的史册里,加以填补。历史不能重 演,但是历史教训必须吸取。

第六章

怀念温文尔雅的陈仰成老师

林清如

(取自新加坡联合早报2011年2月20日副刊)

陈仰成是五六十年代华侨中学的老师。陈老师温文尔雅的风度 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老师本有教育英オ之志,却未能一展才能。

五六十年代的华中同学,很少人不知道陈仰成老师。

1954年在华中念高中一年级时,陈老师教我历史,直到隔年他 被捕为止。在这之前,我的大哥清吉和二哥清祥都是他的学生。

以谈古论今方式教历史

陈老师的历史课,一直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他常把历史和时 事结合,以谈古论今的方式,让学生觉得历史其实是现实生活中一 面面的镜子,镜子里会找到自己的影子。他以独特的教学方法,循 循善诱,激发我们的求知欲,开拓我们人生的视野。

ザ象中最深刻的ー课,是1954年报上刊出有关左翼人士组织 人民行动党的消息。イ也从当肘的国内外形势及发起人的背景,相当 准确地认定,这个新政党将会是很有作为的政党。他自豪地向我们 说,发起人之一方水双是他的学生,他原名方子范。

一,在课堂外,陈老师沉默寡言。很少看到他和任何同学多说话, 同学们课外活动的场所,也少见他的影子。温文尔雅的儒士风度, 有时近乎羞人答答的谦逊举止,是陈老师留给同学们难忘的印象。

陈老师在同个时期也是南洋女中的历史老师。师母王映雪就是 陈老师的学生,她出身名门闺秀,父亲是银行买办。这段师生恋是 当年华中与南中广为流传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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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被扣留原因

1954年“513事件”后,全新华文中学生在华中集中,要求 让学生延缓服兵役,大群工友相继前来慰问和支持。1955年5月发 生福利エ潮,华文中学生深感义不容辞,天天到亚历山大路的巴士 车厂慰劳罢エ的エ友。殖民政府接着宣布关闭华中与中正,导致 “ 513事件”后的另ー轮学潮。全新华文中学生分别在华中与中正 同时集中抗议,立法议院各党派议员出面斡旋,殖民政府最后无条 件让步,让两所学校复课。

想不到殖民政府秋后算账,事后动用公安法令,逮捕工运人 士方水双,也逮捕陈老师。集中期间我在(译者:学生要求两校复 课)代表团秘书处工作,看得相当清楚,陈老师根本没有涉及学生 们的行动。

对于陈老师的被捕,同学们群起抗议,高举布条列队前往首席 部长的办公室请愿。没几个月,陈老师终于重获自由,但却永远被 剥夺重执教鞭的权利。

多年前我在伦敦档案处翻阅解密的官方文件时,曾尝试找出当 年殖民政府扣留陈老师的真正原因,但不得要领,只找到当年首席 部长马绍尔会见学生代表团时会谈记录。

冗长的会谈记录显示马绍尔的确花了很长吋间,耐心地和学 生代表对话。对于学生代表的追问,马绍尔始终说不出需耍扣留陈 老师的理由。他重复对学生代表说:“你们年纪小,很多事情不知 道。不过放心,陈老师很快就要到英国去了,你们好好回去读书 吧。”

那天到殡仪馆探丧,向师母王映雪探问这件事,原来她父亲 曾托人要求马绍尔协助,早日恢复陈老師的自由。她说:“确有其 事。马绍尔建议我父亲送仰成到英国去读书,别再回华中教书。孙 罗文听到消息,前来提醒我父亲,那可能是变相駆逐,因为仰成是 外地出生的。”另ー个原因,那时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还不到ー 年,刚做外公的也不舍得与他离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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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银行职员菩萨心肠

陈老师祖籍福建泉州,与我算是同乡。双亲移民缅甸仰光,陈 老师于1922年在仰光出生,他的名字由此而得。几个弟妹也都在仰 光出生,长大后回中国受教育。陈老师本来在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就 读历史,由于战乱,转读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毕业时正逢国共酝 酿内战,本来有意前往台湾进行研究工作,不料亲友建议他南来, 到马来亚教书。

1947年南来途中,命运的安排,让他结识同船的郑安仑。1936 年郑安仑在清华大学毕业后,曾返新在华中短暂执教。中日战争爆 发后,他回国参加后方的救亡工作,先后在昆明、兰州和西安讲 学〇 1947年返新原是为了探亲,准备再回上海大厦大学当教授。不 料华中薛永黍校长因故于1948年辞职,李光前决定聘请郑安仑出任 华中校长,陈老师也就跟着郑安仑到华中当历史老师。

1955年陈老师被逼放弃在华中的教师生涯。南洋大学成立后, 据说校方本来有意聘请他去当历史讲师,但始终不得要领。走投无 路,陈老师只好到岳父的银行当职员。

师母王映雪说:“他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ー颗菩萨心肠,对 客户有求必应,结果是呆账一大串,上面的人总是不高兴。”

退休年龄一到,陈老师也就离开银行,到妻舅的专业事务所, 协助一・些行政工作。 ,

未能一展才能

师母眼里的陈老师,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是个好大哥,.他 离家南来后,即便自己生活潦倒,也想尽办法帮忙在中国大陆和仰 光的弟妹。谈到陈老师家人,师母王映雪饶有兴致地特别提到陈家 的老三。这个弟弟跟着国民党到台湾去,当了空军飞行员。有一次 在福建沿海执行任务,给中国大陆的炮火射中后掉入海里,渔民把 他救了,最后定居中国大陆。

陈老师育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学的是会计,目前在上 海做事。女儿留学英国后,嫁到香港。虽然接近90高龄,陈老师本 来身体还算硬朗,希望能见到长孙成家,岂料那一天不慎身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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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进院住了几天,竟于1月3日与世长辞。

出殡那天,我再到殡仪馆见他最后一面。陈老师本有教育英才 之志,却未能一展才能,胸中难免郁结愤懑。他虽安详躺着,我却 依稀见他似有白发三千丈!

安息吧,陈老师!

陈仰成老师照片

(1) (b)为陈仰成老师请愿

1955年殖民地政府引用公安法令扣留陈老师,引起同学们群起抗议,集体高举 《我们要求政府尊重人权保障》,《我们要读书》的布条,列队询往首席部长 的办公室请愿〇

第七章

孙罗文:其人其事

前全新华文中学生联合会(简称中学联)执委会主席孙罗文 (乂名罗拔)于2010年8月I5日逝世,享年76〇孙罗文的过世并 没有引起广泛的注意。参与守夜的人们主要是他的教友。有十多名 前中学联的同僚也去向他告别。因为孙罗文是在我们筹备这本献给 1950年代学生运动的文集时辞世的,如果我们没有提起这事,就显 得太粗心大意了。孙罗文毫无疑问的是学生运动中的主要人物和发 言人。

孙罗文在1934年正月22日出生在ー个容器的家庭:,在后港的 家里,大家都称他为罗拔。他父亲在日治时期就过世,母亲当了大 半生的家庭佣人。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家里讲的是马来话和少许的 英语。但他却上了以华语为教学媒介语的光洋小学。他的同学当中 有邻居谢炎辉。小学毕业后,他们一同报读华侨中学。后来在1950 年代学生运动中,谢炎辉也当上领导人之一。孙罗文成长于ー个政 治大变动的年代,他不能避免地受到战后反殖民地主义运动的战斗 情绪和节奏的感染。’和他的同学ー样,他开始阅读左翼书刊,并和 同学们亲近,加入各种有关祖国未来的政治性讨论。但是在1950年 代初,当他进入高中时,他还不是一名大家都认识的同学。

华校中学生起来反对英殖民地政府于1954年执行国民服务法, 强迫18至20岁的男青年,包括在籍的学生,服兵役。学生在5月 13f在皇家山下向殖民地总督请愿,被警方用武力驱散。接着,学 生受中华总商会之邀,成立学生免役代表团,处理申请免役事宜。 孙罗文,ー个尽力使自己和大家融合的青年,因为他能跟英文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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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通,终被选为代表团主席,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

当学生在华中集中而迫使政府方面妥协,免役代表团也得解 散,学生提出组织中学联以代表中学生发言时,孙罗文当起了中学 联筹委会主席。1955年马绍尔政府上台,10月31日,中学联获准 注册。孙罗文即被选为第一任执委会主席。

1955年12月,他完成高三课程后,曾报读将于次年3月开学 的南洋大学。如果一切都正常,孙罗文必定会在1956年底的新执委 会选举后,卸下主席的重任。谁知当林有福政府上台后,便在1956 年9月24日吊销中学联的注册。中学生不服,要向政府上诉,他们 只好暂用在经禧路(Caimhill Road)的艺研会当办公室。孙罗文也 在10月1日,当他从艺研会出来到乌节路(Orchard Road)车站搭 车时被捕。这样ー来,孙罗文便成了维护公安法令下未经审讯而被 长期扣留的早期受害者。中学联英文秘书陈国相还记得,孙罗文被 捕当晚,他和另一名执委去找了谢炎辉,然后三人一同向孙罗文的 舅舅报告不幸的消息。他们不敢直接找上孙罗文母亲,因为不知道 老人家将有何反应。次日,陈国相见了李光耀,请他担任孙罗文的 代表律师。

从初始,孙罗文便是人民行动党的得カ支持者。孙罗文在作为 ー个左派政党的行动党的草创时期,曾扮演过相当重要的角色。当 该党于1959年上台执政时,孙罗文曾意想新的民选政府将很快就释 放他。但他很痛苦地失望了。他的扣留一直被拖延,到1964年オ终 止。他获得释放的代价是公开地和他的学生运动的同僚们决裂。如 果他以为这么做就能在新的政治局面中担当一个重要的角色,那么 他乂再痛苦地失望了。时代已和以往不同,政治情绪已改变,孙罗 文能扮演重要角色的时候已过。他只能当上一名人民协会的中级职 员。

尽管如此,孙罗文并不显得珍惜和旧同僚,包括还在监狱或 已被释放的扣留者的交往。他变成虔诚的基督教徒,结交了新的, 大部分是在教会里说英语的朋友。虽然他曾尝试和个别的旧友维持 关系,这些人已另眼看待他,其中有不少更和他断绝了个人和社交 关系。他和学生运动的旧同僚的隔离,以及他被自己一向来所认 同的新政府所抛弃,使他沦为ー个孤独寡言的人。丹尼斯不列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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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nnis Bloodworth )在!986年出版的《老虎与特洛伊木马》ー书 内,大量引用孙罗文的叙述,更进ー步破坏了他和旧同僚的关系。 将自己形容为拒绝和放弃了过去的政治立场,对孙罗文来说,并没 有对他的事业有任何好处。

孙罗文终于结婚并育有两个孩子。他的说英语的家属,对他在 过去是华校学生运动中的积极分子,而且当过领袖的事迹,并不知 院,也不认识他的旧友。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该记住,从“5 13事件”到他被捕的 两年内,孙罗文是ー个有魅力的学生领袖。他有个瘦小的体态,温 柔的声音,但却含高度的风采。他是学生当中的演说家,受广泛接 受的,无可比喻的学生运动领袖。他对中学联操作的影响,或许只 稍微低于林清祥对工会的影响。尽管他们的演说姿态有差别,孙罗 文对分析问题,表现高度的能力,而旦有特别的办法,将复杂的问 题,用简单的概念向同学们提出。林清祥也有同样的优点。

(1955年1月29 E)至30日在吉隆坡举行)新加坡华文中学生联合会主席孙罗 文向泛马学联会长欧芝丹呈献。

第八章

ー个华校青年的觉醒

曾广营

理想像ー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指引着在黑夜中追求光明的人们

ー场暴风雨将它朴灭了

太阳ー出来

火焰中的灰烬存的余热,又重新燃烧起来!

我是一个受华文教育的知识分子,生长在四季长青、终年皆 夏、阳光普照、雨水充沛的马来亚的ー个甘榜里。一条淡水河从 永平(Yong Peng )笔直流经许多「巴カ」(水沟)直达岑株巴辖 (Batu Pahat )流入大海,它的另ー边就是苏门达腊岛,我们甘榜 里的马来同胞,很多都是来自苏门达腊岛。我的家就在这条河流的 岸边,河流平时清澈如镜,各种鱼类在其中悠游自在,下雨时则不 免浑蜀不堪,每天都有货船从岑株巴辖开来,运来各种各样的日用 百货,提供给各个甘榜的各族割胶工人、开芭的农民。我的父亲就 在这条河的岸边开了一间什货店,售卖大米、油、盐、糖、罐头食 品,兼卖布匹、毛巾、肥皂。生意可谓相当不错,是个小康家庭。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战机轰炸 珍珠港,接着挥师南下,从吉兰丹沿着南下公路,骑着脚车呼啸着 打了进来,当时驻守马来亚的英军(包括澳洲兵、纽西兰兵和印度 兵),人数约十万人,竟似乎没有抵抗般,兵败如山倒,任由日本 侵略者予取予夺,那时我恰好五岁,有一天,爸爸带着我和小我ー 岁的妹妹在码头上冲凉,突然有两架飞机在我们头上上空相互追 击,互相开火,其中一架被打中,尾部冒烟,向远处疾飞而去,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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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ー时受惊不已,赶紧抱了我们直奔回家。过不了多久,有一天我 们就发现ー队英军从对岸直奔而来,等着乘船过来我们这边,当时 我们过河都是乘小航販,那批英军登船时如惊弓之鸟,争先恐后, 结果舰販就倾覆了,落水的英军(有印度兵)身上背着武器和包 袱,水性不良者便溺毙在水里,隔天,浮肿的尸•体浮了上来,我的 二哥很大胆,还潜入水中将长枪捞了上来。很快的,马来亚便沦陷 T,成了日本人的占领地,我们家的什货店、洋货店也关门大吉, 因为割胶工人都失业了。爸爸和三个哥哥于是便到岩株巴辖市区另 谋出路,留下妈妈和大姐、三姐、我和两个妹妹,以及后来出世的 两个弟弟在甘榜,守护那间店屋。妈妈还到离家几公里的山芭去开 芭种稻,种木薯、番薯。妈妈在中国时是个劳动妇女,体力劳动难 不倒她,顶着烈日、汗流決背,将一棵棵树头砍倒,放火将之烧成 灰烬,并把泥土翻松,然后将谷种播下,当稻米成熟时,金黄的稻 穗便吸引了成群的麻雀飞来啄食,妈妈做了许多稻草人竖立在田里 吓唬麻雀,又用竹片用绳子拉着,叫我拉动绳索发出哗哗叭叭的声 响吓跑麻雀。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日本帝国主义占领马来亚,对手无寸铁的各民族人民实行法 西斯统治,随意逮捕、监禁、杀害人民,我的大哥和二哥因为同情 马来亚人民抗日军,被日军无理逮捕,对他们拳打脚踢,对他们灌 水,并在他们身上踩踏,水从口中、耳朵、鼻子、肛门喷了出来, 又用日本柔道重重把他们摔在地上,将他们打得死去活来,而且不 给饭吃,我的二哥瘦到皮包骨,站也站不起来,趴在牢房地上,喝 着厕所的水解渴,幸亏我的父母通过在牢房工作的工人每天送饭给 他吃オ保住性命。牢里常常有人被吊死,他们都是抗日志士,临刑 时唱着国际歌并高喊悲壮ロ号,我的母亲为两位兄长忧心忡忡,整 日以泪洗脸。我看在眼里,心中充满愤怒。

抗日军在全马展开反抗日本法西斯统治的武装斗争,我住的甘 榜里也有抗日军出没,他们的民运人员经常向村民宣传抗日道理, 并向村民募捐以支持抗战,有一位身材略胖的大姐常在我们村里出 现,我的大姐也被说服,帮她搞抗日宣传组织工作。抗日军也到村 里来搞军民联欢会,表演抗日节目,演唱抗日歌曲和话剧,我在台 下看了很受感动,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种下反抗暴力、反抗压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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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抗日军经过我们甘榜时,略作休息,并在河里游泳。我们ー 群孩子对他们很是好奇,围着他们看,其中有些是我们甘榜里的大 哥哥,他们教我们练步操,并教我们唱抗日歌曲。有一天,一群日 本兵和华巫暗探押着ー个在客株巴辖抓获的地下工作人员,这个人 经不起严刑酷打,出卖了村里一位民运人员,被日本兵押来村里 抓人,这位民运工作者幸好不在,逃过ー劫。他们到他住所进行搜 索,还对那位与他同屋的老理发师大声吆喝,把那个老人吓得直发 抖,他们那副穷凶极恶的嘴脸,我在ー旁看了很是不满,心里更加 景仰那些拿起武器抗日的抗日军。

在日本统治的三年八个月里,许多孩子失去了上学读书的机 会,城市里一些孩子被逼去读日本书。我们穿得破破烂烂,没有线 来缝补衣服,只好将黄梨的叶子刮成丝,搓成线作为代替。因为大 米短缺,多数的日子里以自己栽种的木薯和番薯充饥,因为营养不 良,我们的身体都很瘦弱,用脸黄饥瘦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日本在1945年8月I5日投降前,我们甘榜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群日本兵由华人暗探带着挨家逐户搜查,将成年男人一律押去岑 株巴辖市区,村里只剩下妇女和小孩,和那些幸运避开的男人。接 着不久,一群头上绑着白布,手上拿着巴冷刀的马来人来到华人家 里,见了男人就杀,妇女和小孩便被带到回教堂,我刚好去了客株 巴辖市区爸爸店里没被抓,妈妈和妹妹和弟弟则被带去回教堂,姐 姐眼明手快加上马来邻居的一位女青年掩护,オ从河边朝着永平方 向逃脱,否则也将成为刀下鬼。他们对女青壮年也不放过。我的妈 妈、弟弟、妹妹,以及其他妇女、小孩,由华人暗探用罗厘集体载 到市区华侨协会,由父亲去认领带回。当时从各个廿榜逃难到客株 巴辖市区的家破人亡的华人不计其数,我爸爸店里便住了一家人, 因为没有房间,只好在地上铺上草席让他们休息。

日本投降后,许多学校都纷纷开课,我也被送去上学。那时 我已算超龄,在巻株巴辖市区的ー间华校正修小学读了一年后,便 因家里生意失败,和父亲以及ー个哥哥搬去另ー个甘榜巴カ亚尼 (Parit Yaani)开什货店,两位兄长则分别去外埠打工。在这个甘 榜里,我到ー间华文小学华侨学校读三年级,那间小学是由村里的 做生意的华商办的,他们出钱办学,从中国请来老师执教,有时也

ー个华校青年的觉醒151

由村里读过中学的青年代教。不到一年多,父亲的什货店因亏本维 持不下去,我和哥哥便跟着村里的ー些人去割树胶。那时我们村里 有一片日本人留下由英国接管的树胶园,我们叫它「日本园」。由 于英国人还没叫人开割,也没有人管理,许多人便趁机偷割。后来 哥哥去了新加坡,只剩下我和父亲。这时我已经辍学了,英国人也 派人来接管,将偷割日本园的割胶工人抓去坐牢,我也再不敢去偷 割,只好帮ー个华人老板割胶。我ー个小孩割两「依格」半的树胶 园,赚来的钱用来维持两父子的贫困生活。

1948年英国人宣布紧急法令,人人必需办理身份证(登记)。 ー时村里来了帮人拍登记照的华人,也有人前来帮人算命。其实, 这些人都是暗探,来村里暗中调查,随时准备抓人。原来,英国人 为了镇压马共和各族政党要求独立的政治运动,已开始准备动手抓 人,封禁政党、社团。有一天,突然有一位邻村华人青年大喊大叫 有人要抢他伯父的猎枪,和他伯父驳起火来。不久从我屋后的树胶 园也传来枪声,原来也有人要缴村里一位猎户的猎枪。于是,大家 纷纷往四脚亭(Sri Gading)逃去。我们逃到畧株巴辖公路旁一间认 识的海南人的咖啡店里,将他店的饼干几乎全部吃光。第二天,听 说平静了,オ回到家里,接着警察、暗探就来到村里抓人,曾经来 帮人拍照和算命的华人也来了,原来他们真正身份是英国人的喑 探。村里一些人于是被捕了,我隔壁咖啡店的一位工人被捕了,住 在小学旁边的一位老胶エ也被捕。ー时被捕的人不少,全部关在容 株巴辖警察局。我父亲看来情势不对,便带着我抛弃那间店屋逃到 新加坡来依靠两位在新加坡做小贩的大哥和二哥。不久住在客株巴 辖的妈妈、姐姐、弟弟、妹妹也跟着搬到新加坡团聚。

1948年尾的新加坡虽然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是失业的 人很多。许多人为了生计只好随地摆摊、做小贩,贩卖食物和各种 日用品,这就难免造成交通阻塞,影响市容观瞻。当时的警察和小 贩稽查员(我们叫他们为「地牛」)便经常出动扫荡小贩,将他们 的货物充公,并将之控上法庭,罚款二十五元,无钱缴罚款便判坐 「罗甲」(lock叩)。我的妈妈和兄K在亚拉街(Arab Street) 摆摊,美芝路(Beach Road)警察局的警察常常乘郑古悦巴士(Tay Koh Yat Bus)来亚拉街抓小贩。郑古悦巴士公司当时经昔二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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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汤申路那条路线,起点设在美芝路曼舞罗戏院(Marlborough Theatre )旁,在亚拉街有几个上下站。美芝路警察局的警察坐上郑 古悦巴士,经过亚拉街时便突然从巴士上跳下来将小贩手到擒来。 当时我们卖衣服、内衣类的小贩通常用一大块布铺在地上,四个角 头用绳子绑着,ー看到警察、「地牛」来抓,便将绳子ー拉,将 货物背上,飞步逃走,走不及的只好束手就擒被带上警局。当时摆 摊的本钱不过一百几十元,被充公了只好再想办法筹钱,再来跟警 察搏一把,警察、「地牛」这种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做法,引起许多 路人和店主的不满。我妈妈的摊位刚好摆在其中一个巴士车站,背 后是ー间经营大五金的五金店,老板娘很同情我妈妈,有一次警察 从巴士上跳下来,要抓我妈妈,她眼明手快,将货物一把抓起,背 在背上,急忙地跑进五金店,警察不甘心,追着进来要将我妈妈抓 走,五金店的老板看不过眼便挺身而起,斥责警察过份,那个警察 看有老板出头便只好作罢。当时许多青年男女失学、失业,无所事 事,许多男青年便误入歧途,染上不良恶习,抽烟、打架、加入私

会党、到处收保护费、穿上奇装异服、调戏妇女。当时屋荒问题非


常严重,许多人都住在两层或三层楼店屋里,以二、三十元租ー间

房,一家大小老老少少挤在里面,大人睡床上小孩睡床底下或地板 上,吃饭也在那间房里,厕所则是用人工倒的。当时很少屋子有抽

水马桶,每天都有倒粪工人到来倒粪,碰上了便只好掩着鼻子避ー 避迎面而来的臭味,老鼠蟬螂随处出没,更是随处可见。我们一家

人睡在ー间房间里,我睡在地板上。有一天,ー觉醒来,ー只小老

鼠被我在睡梦中压死在地板上。

1949年中国大陆全国解放,贪污腐败的国民党被驱逐到台湾。 新社会带来新面貌,流氓盗匪ー个个被抓,娼妓送去改造,赌毒绝 迹,社会呈现一片新气象,人人欢欣鼓舞。当时的华文大报详细报 导,尤其是《南侨日报》更是长篇累牍的谈论。我报读的华文小 学,不少老师充满爱国激情,携家带眷地回去大陆建设新中国, 有的同学也被家长送回大陆深造。我的一位教英文的女老师也不落 人后步入这股洪流。接着朝鲜战争爆发,战火烧到中朝边境,中国 人民志愿军雄纠纠、气昂昂步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参战,在武器装备 悬殊下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以其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和美军以及所谓

一个华校青年的觉醒153

的联合国军展开ー场惨绝人寰的撕杀,将美军赶下大海,令美国和 西方大为震惊。人民志愿军战胜美军令中国人民和海外华人扬眉吐 气,毛泽东主席和毛泽东思想被视为中国人和华裔人士的骄傲。我 们虽为小学生也深深地受到了感染,萌生了中国革命的精神和思 想。

1952年我报读当时的华文中学——南洋华侨中学(即华侨中学 或华中)。当时的华文中小学都是华人出钱出力兴办的,主要以华 文为教学媒介语,只有一科英文,当时的殖民政府提出《方吴报告 书》,欲大力提高华校的英文水平并提出给予华校津贴,加强对华 校董事部和校长、老师的管制,说穿了就是要将华校英文化。当时 的董教界和华族人士都深为不满,担心华文将因此没落,纷纷提出 理由反对,只同意中学数理使用英文本,掀起了一股维护华文教育 的浪潮。我们身为莘莘学子对英殖民主义者的狼子野心更是心知肚 明,极为愤慨!

1954年,英殖民主义者宣布欲征召18岁至20岁的青年登记 国民服役,参加军训。消息一公布,许多适龄同学和其家长无不深 表忧虑,有的就买了船票回大陆就读,我的同学中就有好几位回去 中国就读,永远离开了我们。走不了就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学校里议论纷纷,请老师帮忙分析,老师们为了明哲保身,都不敢 有所表示,大家一致认为我们还不是ー个独立的国家,还是殖民 地,没有公民的权利,哪有服兵役的义•务?而且我们还是学生,学 生的责任就是读书,学好基本基础知识,将来好报效社会。1954年 5月〇日登记截止后,如未登记将被逮捕并控上法庭。在八大中学 秘密成立的「七人行动小组」领导下,同学们于是提出要求准于在 校生免役,并联名上书殖民政府当局,还请学校当局和董事部代为 说情。殖民政府始终不为所动,我们八间华文中学校男女同学于是 只好被迫团结起来,以集体的力量进行抗争。1954年5月13日下 午二时,数约千人的男女学生,整齐有秩的六人ー排,在克里门梭 (Clemenceau Ave )皇家山公园(Fort Canning )的人行道上排列成 一条长长的队伍,没有手举标语,也没有挂布条,更没有喊ロ号, 静静地在那里等候由八大中学推选出的18名代表到总督府向总督提 呈要求学生免役请愿书。谁知,这ー个完全合法守秩的行动竞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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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地政府警察的镇压,300名警察和武装镇暴队在当时的警察总监 摩里士(Morris) 一声号令下,以武力强行驱散学生队伍,但是同学 们临危不乱,手拉手面对有力的武警,并高唱〈团结就是力量〉,但 是铁石心肠的武警丝毫不为所动,以他们训练有素的铁臂勾住男同学 的颈项,强将同学一个个拉了出来并动用警棍向同学们的头上打去, 有的同学被打破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更多的同学身上挨了警棍的 毒打,有48位同学被抓上警车。我们被驱散后冲过马路,逃到金炎 路(Kim Yam Road )中正分校和南侨女中前面一块空地再行集结, 其中有同学召来数辆罗厘把我们载到月眠路(Goodman Road)中正 总校。当晚,我们在中正总校的湖边召开抗议大会,遭受武警暴力殴 打的同学纷纷拿起麦克风,以愤怒的语调控诉警方的暴行。有位额 头被警棍打破、血流满面的同学更声泪俱下控诉警方对手无寸铁的 学生以暴力相向无异于禽兽行为,大家高喊ロ号,「华校生的骨头 是硬的」,并齐唱〈团结就是力量〉,呼吁大家团结一致,将争取 学生免役斗争坚持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天,华中的同学排在最前面,我排在比我年长同学后面。

由于我年纪较小,个子也较矮小,没有遭受警棍的一番毒打,同时 前面的队伍遭受强力的冲击已经溃不成军,我们排在后面也抵挡不 住,不得不冲出重围。当时,我并没有受到惊吓,警方的暴行,反 而激起我满腔的怒火,热血沸腾地和大伙ー起高唱〈团结就是カ 量〉。这次事件让我看穿了殖民主义压迫人民的本资,我的政治觉 悟更高了,决心也更坚定了,可以说是经历ー场斗争的洗礼。

隔日我们在校方的劝导下自动解散回家并回到各自的中学上 课。接着我们便在中华总商会的建议下,由八大中学派出代表组成 「全星华文中学生要求学生免役代表团」共五十五人,由孙罗文担 任主席。

殖民主义者是经验丰富的统治者,在这次学生要求免役的风潮 中,他们使出种种阴险狡猾的手段企图挫败我们的正义斗争,他们 宣布提早放假,并坚持必需前往登记,一点也不肯让步。我们被迫 在!954年6月2日在华侨中学集中。当时来到华中集中的各校同 学约有千余位。我们成立各种管理组织,负责大家的早午晚三餐, 打扫校内卫生,组织学习班学习课本知识,过着井然有序的集体生

ー个华校青年的觉醒155

活。早ヒ上体操,晚上常有文娱表演,俨然像ー个小社会。在集中 期间,我们得到各政党、各职工会、社团和农民协会的精神和物资 的大力支持,农民把他们养的猪杀了送给我们作菜肴。

殖民政府当局对我们要求学生免役的诉求还是无动于衷,继续 采取敷衍与拖延的对策,我们迫于无奈,只好进行绝食抗议。我们 大义凛然的绝食斗争引起了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中华总商会、学 校董事会于是出面大力斡旋,在各界的压カ下,殖民政府只好妥协 答应给予在籍生缓役。

经过这次争取学生缓役斗争的事件证明,我们华文中学生的惊 人组织能力,我们是有纪律、团结一致的集体。为了进ー步争取我 们中学生的权カ和福利以及维护和捍卫我们传统的华文教育,我们 决定再接再厉,成立「华文中学生联合会」〇

组织「华文中学生联合会」委托李光耀律师帮忙办理,可是也 是一波三折。经过一年多的不断交涉、争取,其中于1955年3月31 日还举行八大中学生罢课ー日抗议。殖民政府也是在各界的压カ下 只好批准给予注册。1955年11月,整万名华文中学生在当时的快乐 世界体育馆举行成立大会,李光耀也以律师顾问的身份到会致辞。

19曾年9月24 H, T华文中学生联合会」被殖民政府和其傀 儡林有福封闭。我们再度团结起来,和他们展开坚决的斗争。我们 つ间华文中学的男女同学,分别在中正总校和华侨中学举行集中抗 议。这次殖民政府和其傀儡的凶恶面目终于全面暴露。他们先是逮 捕「中学联」主席、执委、分部总务,又于1956年10月26日以武 カ冲进中正和华中校园施放催泪弹驱散学生。

在暴力的镇压下,我们华校中学生并没有退缩。我们从历次的 斗争中得出ー个结论’,要有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只有全民团结_ 致,争取民族解放、国家独立,彻底结束英殖民主义在新马的百多 年的统治。

心1956年,当我还在华侨中学高二就读时,和许多来自各华文中 学的男女学生一样,纷纷到各乡村由农民协会主办的夜校班或识字 班去教失学的男女青少年或学童识字。农民协会当时在各个乡村设 有分会或办事处,他们借用乡村里民办华小的教室或庙宇的戏台举 办夜学班或识字班,主要教华文语文和算术,也教他(她)们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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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或跳集体舞。当时在乡村的青少年或到エ厂打エ,或在村里种 菜、养猪、养鸡鸭、或到市区和市镇去当小贩,由于日本侵略马来 亚(包括新加坡),许多人都丧失了入学的机会。日本人投降后, 市面一片萧条,失业的人很普遍,青少年普遍失学更是理所当然。

农民协会有鉴于此,便在各个乡村区办起夜学班和识字班。当时的


社会,经济不发达,文化落后,平时很少文化娱乐活动,最大的享 受就是到电影院去看ー场电影或在家里收听马来亚广播电台和丽的

呼声播放的流行歌曲和广播剧,和看看《南洋商报》和《星洲日

报》。

当时许多男女青年遭受不良风气的影响,染上许多不良的生 活习惯和不良行为,男青年看了西方的牛仔电影和好莱坞电影和香 港电影,留着当时流行的发型,「包头」、「咖哩勃」,头发上涂 上厚厚的头蜡,把头发梳得高高的,这当然是当时红极ー时的某位 电影明星的发型,穿的窄型的牛仔裤,我们当时称为「英记」裤。 当时私会党盛行一时,到处收保护费,当街调戏妇女,纠众打架, 不务正业。女青少年则看了香港电影,模彷女明星的装束,涂脂抹 粉,打扮成妖精一样,和不良男青年为伍,行为令人侧目。当然大 多数的乡村青少年还是纯洁、朴素,老老实实的。

我是到芽龙士乃(GeylangSerai)葱茅园中路的华农小学校的夜 学班给失学的男女青少年上课,由农民协会葱茅园办事处借用华农 小学校舍设办的,学员多数为十多二十几岁的男女青少年,其中有 一位岁数约四十左右,他是农协的村干事,为了要识字、学文化也 来上课,甚至和年龄小他一半有余的小弟弟、小妹妹,手拉手跳起 舞来。此人便是后来常在社阵举办的反大马群众大会上以潮语演讲 的许崇福。此人现己作古,给我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这批失学的 男青年中有些曾参加过私会党,来夜学上课后,逐渐抛弃了不良的 行为,成为ー个诚实、勤劳、有良知的好青年,成为农协的得力的 村干事,和我们ー起参与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反殖、争取国家独立运

动。

我和千千万万的华文中学生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反殖斗争中, 经受暴风雨的考验和磨练,我们纷纷走入备受压迫、欺凌的各族劳 苦大众中去,和他们同甘共苦、共呼吸,成为许多职工会、乡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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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小贩团体的负责人,以集体力量发出我们的心声,力争我们的 切身福利,并于1957年市议会选举中,将い位行动党和4位工人党 的候选人送入市议会。行动党议员王永元当选市长,我们支持他举 起大扫把,扫清市议会的乌烟瘴气、反贪污、反官僚、举行全民清 洁运动、反随地吐痰运动,并再接再厉于1959年5月31日一举将 殖民主义支持的以林有福为首的人民联盟打倒在地,将人民行动党 的43位候选人送进立法议会,成立自治邦政府,李光耀当选总理。

华文中学生在那火红的五六十年代走在历史滚滚洪流的前头, 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我们大公无私的精神和牺牲,换来了国 家独立,成为座上君的不是我们,我们都在不同时期成了阶下囚, 被逮扌甫、监禁、驱逐出境,从未经过司法的公平审判。众所熟知的 林清祥,当过林德宪制的立法议员,出名工运领袖,两度入狱立 在狱中约八年,落得精神分裂,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死于心脏病,终 さオ62岁。青年才子谢太宝,南大青年讲师,1963年中选立法议 员,1966年被捕,未经法庭审判,在被监禁和行动限制前后32年, 获释至今,还报国无门,在国外流浪。请问公理何在?正义何在? 历史真的是这样无情吗?请历史给华校生一个清楚的交待!

第九章

我学习马来文的回忆片段

林焕文

我开始学习马来语,大约是在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即:在 我投考南洋大学的前七年。当时反殖运动正在蓬勃发展中,这是ー 项全国性的运动。我国是由三大民族组成的国家,尤以马来民族为 重。所以,我觉得学好马来语文,和马来民族在文化上的沟通是很 重要的。基于这一意识,我决心把马来文学好!

当时学习马来文的条件很差,尤其对于ー个准备自学者而言。 坊间除了一两本英国人编写的马英或英马辞典外,可供学习用的资 料和参考书,儿乎近于零。但是,莱佛士图书馆参考部门里,却还 可以找到ー些学习材料。有一天,我和班里三位同学,便相约到图 书馆“借”书去了。我们借到ー套会话课本,共有四册。是以马英 对照方式编排而用爪夷和罗马拼音字母印刷的。书虽已到手,谁又 看懂这些豆芽字呢?

当时的出版物,包括一份马来前锋报在内,都是用爪夷字母印 刷的,用罗马拼音字母印刷的出版物,少之又少。要学习马来文, 首先就得掌握爪夷字母的拼音和拼写法。在这种情形下,我怎样开 始学习オ好呢?

我父亲林振毓是一位从唐山远渡实助埠谋生的唐山客。他经过 多年的拼搏,到了我那个年代,己称得上是一名民族资本家了。

家里有汽车,还雇用了一名马来司机。这名司机有个十岁的孩 子,这孩子就成为我马来文的启蒙老师,我的这名《项橐》终于列 出三本小学课本,要我到阿拉伯街ー间马来书店去买。我的第一个 爪夷字母就是他教的。他以为以这种教学法教我,就能满足我的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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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殊不知这种直接的教学法是不适合于成年人的。

老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呀,找!终于在红灯码头的国际书店里 找到一本用英文书写的《如何书写马来文》的书籍。我如获至宝, 从中学到用爪夷文书写的规律。举一反三,我很快地就可以念出ー 词一字的发音了。从此,我除了念我“老师”规定的三本课本之 外,那份马来前锋报,便成为我每天的课外读物了。这就是我学习 马来文的第一个阶段。

我中学毕业后,父亲要我学建筑。但是,我两个弟弟早已人 行,而我总觉得格格不入。为了不愿落人之后,我参加了英国技能 学院的钢骨混凝土设计的函授课程。タト出巡工时,我因当时不会开 车,车总是由我弟弟开"坐在车上,我手里还是捧着那份马来报 纸,不断阅读。后来,我父亲看我不适应工作,只好把我调到ー间 酒店去当经理。

酒店里白天比较安静,时间也比较多,这正提供我学习马来文 的好条件。从此即进入我学习马来文的第二个阶段。当年不知从何 处传来了一本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毛著的《论人民民主专政》的 印尼文译本。这本小书给我以如何从马来文翻译成华文或从华文译 成马来文的最好启示。在精读这本书之后,果然在文字上有更深ー 层的了解。

在这似通非通的阶段里,竟然还有朋友要我帮忙,把ー篇华文 的大块头文章译成马来文。我这篇用爪夷字母拼写的译文,当时不 但在新山某ー小报上刊登出来,还被印尼的人民日报摘录发表过。 这真给我以莫大的鼓励。

ー第三届马来语文大会,大约也在这期间召开。大会的会址是在 直落阿逸路的福建会馆大厦内。预想不到我这个寂寂无闻的凡夫俗 子,竟被邀出席这大会当翻译。当时,大会主席陈蒙鹤的演讲,在事 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逐词逐句当场给翻译出来。让当时出席大会 的单洋电报主编之一的连士升先生,感到惊讶!我真的成为山中的猴 王了!后来在他的著作《海滨寄简》的某ー册里也夸奖过这事。

,在马来语文大会上,我结识了两位马来文化界的巨子。其中 一位就是乌斯曼阿旺,是一位进步的马来文学家,常以东革哇仁为 笔名,发表过诗歌、散文、评论等等。他那首名诗《罂花》在还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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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之前,我已经翻译过并以巫人为笔名,在当时的新报上发表 过。当我把我的译文送给他时,虽然他是那么地沉着,但诗人的眼 神,却充满激动和喜悦。难道这就是马华文化交流的开端吗?另ー 位马来文人,名叫阿斯拉夫,是当时马来前锋报的编辑兼翻译。自 此之后,我、陈蒙鹤和这两位马来作家,不时都有聚会。聚会时我 们谈论的都是有关马来语文的问题。记得有过这么ー庄趣事:在马 来报章上的ー篇文章里,用错了一个词汇。该用bangkai的地方,该 文的笔者,却误用了 mayat取代。当时还是我指出,前者是指动物 的尸骸,而后者是指人类的尸体。在应用这两个词汇时,决不可混 淆。经我这样ー说,阿斯拉夫对我很赞赏。后来因环境改变,这两 位文人,相继撤冋到马来西亚去工作,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因此 而疏远了 〇

自从第三届马来语文大会之后,知道我懂得马来文的人也就多 起来了。这ー来,我更需要加把劲学习,而且在心理上,还得准备 随时会有需要我去服务的场合。

我修读南大进修班的时候,认识了杨贵谊、吴诸庆和儿位非进 修班学生的马来语文的爱好者。有了这批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在 学习上不但可以互相砌磋,寻找资料时也可以互相配合。有一次, 我在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爪夷字母和罗马拼音对照的马来词汇录, 是一本绝版的书籍,由于当时的出版物多数是用爪夷字母印刷的, 这本书对于我们来说,是本绝好的参考资料。

我们动员起来,把整本书用ー架刚买到的可以打爪夷字母的打 字机,由我们当中一两位朋友,负责把它打印出来。可惜在那“兵 荒马乱”的时代里,我手头上所有的马来文资料,几乎丧失殆尽, 那本费劲打印出来的词录也难幸免。还好这本历史资料,后来已由 马来西亚的语文出版局,再版重印出来„

我就读南大期间,是我学习马来文的第三个阶段。当时,马来 文正式被官方定为“国语”。在这时期学习马来文运动,如火如荼 地展开!南大一开学,南大学生会筹委会,立刻要我给学生们教马来 文,我当然义不容辞。我每周在大礼堂上一次大课。当年我是个走 读生,又是个已婚且有子女成群的人。校外又身兼数职,我已忘记 给同学们上了几次课后,因体力不支而停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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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我懂马来文,我被同学们推荐为第一届南洋大学学生 会的主席。由于我没住宿在校园里,无疑和同学们都脱了节,成为 终身的憾事!当时我曾把这事实反映给我的副主席们知道,但他们 却答应我’愿在会务上给我竭力的支持和帮助。在这短短一年的任 期里,落在我身上的最大任务,就是代表南洋大学,以全国学生 代表团副团长的身份,出席当时在印尼万隆召开的亚非学生会议。 记得当时我们的代表团人数最多。其中包括多名以观察员的身份出 席会议的中学联代表。大会是在当年印度尼西亚总阿里萨斯特罗阿 米佐约的欢迎声中,宣布正式开幕的。在休会时,我们和各国的代 表们一起参观了印尼多处的名胜古迹,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大会结 束后,我和傅树楷、梁关飞三人,从椰加达飞到日惹参加另ー个集 会。会上播的是国际歌。我在入口处ロ也用华文哼它一段,“起 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谁知这ー哼,竟被人拥上台上去,并要我简 单说儿句话,我只好用马来语说了几句,适合于当时情况的话。

亚非学生会议结束后我们乘船冋国,在红灯码头上岸时,受 到南大同学们的迎迓。回国后,在上正课之余,我还负责《大学论 坛》马来文版的部分编辑工作。《大学论坛》是学生会的机关报, 专门给社会人士介绍南大学生学习和活动的情形。并向社会表明南 洋大学绝对不是一所华族沙文主义的大学。这份报纸除了华文,还 用英文和马来文出版。当时有多编文章曾被转载在马来前锋报上。

在我马来语教学期间,最感头痛的是教材和工具书的选择。 当时,到哪儿去寻找可供成年学员学习的课本呢?在这情况下,我 只有自力更生,自己动手编写教材。我当时曾担任南洋商报《国语 周刊》的主编。我就利用这片园地,每周写ー课的课文,终于也编 成一套《马来语课程》,课文是贯穿整个马来语的词法和句法编著 的。是坊间第一部用华文为媒介语出版的马来文课本。

与此同时,上海书局和中华书局相继要我为它们,编写马华辞 典。在印尼语文老前辈包思井先生和上海书局老板陈岳书先生的鼓 励下,我便着手编辑一本当时也算是坊间数一数二的、比较完整的 《简明马华辞典》。

这本辞典是以一本英马辞典为蓝本,加上当时•各种课本、杂志 和报纸上的词汇,整理编成的。记得那本马英辞典里的马来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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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是由吴诸庆同学给打印出来的。在边读大学,边教边编的紧张 工作情况下,《简明马华辞典》终于在!958年2月出版了。到了 1959年9月共出了四版1960年8月作了全面增修,直到1972年8 月增修版共出版了三次。.

《简明马华辞典》是一本应时的出版物,是一本时代产物。它

虽不是一本完美无缺的工具书,却也完成了当时推广学习马来语运



动的历史使命。犹如一个人,在一定的历史阶段,只要他能根据自 己的能力,完成一定的历史任务时,也就扪心无愧了。在这期间,

我也曾为上海书局主持出版一本《国语月刊》,后来这本刊物的主

编是由曾松华先生负责。

在《简明》出版后不久,新加坡中华书局的经理施寅佐先生也 邀我为他们编一本供中小学学生用的《马来语学生辞典》。这本小 辞典的编制是完全根据施先生的意见编撰的。其中除了普通的词汇 之外,凡是出现在课本上的词汇,一概保持原状,不还原为基词, 收辑进辞典里,并加上简单的英语解释。每ー个词汇的音节都用连 接号隔开,以方便学生们发音,,这是施先生独到之处,也是这本小 辞典的特点所在。我这本小辞典的版权是卖给书店的,所以,他们 出版数量的多寡与我全然无关。

我1960年南大化学系毕业后,即被聘为南大现代语文系的马来 文助教。翌年,我便上堂讲学,即成为讲师。当年有位来自英国伦 敦大学的外籍英语女讲师,在她推荐下,我被接受成为这所大学东 方与非洲学院马来文系的校外进修生。两年后可以参加校外考试, 如考试及格,便可正式授予马来文学学位。但是,由于当时的需 要,我却毅然放弃这机会而在社会主义阵线的旗帜下,参加1963年 大马新加坡州议会的选举。结果被选为当时红山区的议员,也成为 新加坡出席大马国会的国会议员之ー。

因生活情况的改变,而影响我继续求深造的愿望。记得当年在 竞选期间,我曾以马来文在电视荧光幕上,发表过竞选演讲。在当 大马国会议员时,在国会里也曾用马来语作过简单的演说。这一切 在在表明了我学以致用所达到的一定程度。从我记忆里所叙述的事 项都和我学习马来文有关联,我并没有丝毫的夸张和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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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事件,有的已无法稽考,其实也没有必要去稽考。过去 的已成为史迹,这对于现实生活并无丝毫裨益!但是,我这一段对 于语言学习的执着和毅カ,却还有可能成为后来者的借镜吧!

在新加坡脱离大马而取得独立后,我便辞去我议员的职位。 这一来,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利用我的化学知识,做起进出口化剂 和玻璃仪器的小生意。在这一段颇长的日子里,一切学习都停顿下 来。当然也包括马来文学习在内,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学习的回忆片 段可写了。

一直到了我那盘合股生意成功地改组成为家庭式生意之后,生 息オ逐渐上J轨道和稳步地发展,并且由我的老二接任后,我才能 挺出时间重新学习我的日语和马来语。我在]99〇年考到了日语能力 测验的二号文凭后,本想继续考取一号文凭。但,由于听觉差,连 续两年都考不到。刚好在这个时候,上海书局的陈蒙星告诉我,他 们有意要我为书店编写_本简明华马辞典.我当然以为驾轻就熟, 一口气就接受下来。殊不知_共要花上六个年头オ把它编好,整个 编辑过程还邀请北京的马来亚归侨,印尼语文专家的周高塔亀生代 为校正。

’开始编这本辞典时,初稿是手抄的。第二次修改时,其中的马 来文部分オ用打字机打出来而华文部分还是用手抄写的。直到九年 前我学会操作电脑后,オ把全文输进电脑。但在输入过程中所碰到 的困难,是一言难尽的!好不容易又花了两年功夫,终于オ大功告 成!

在我学习马来语的最后阶段里,我想做的事,就是把我过去 出版过的书本,ーー加以修订和补充。以留给后人作参考,也留给 ナ的挚友们和子孙们作为纪念。到目前为止,我只完成了其中的两 ::一,本是基于六十年代由椰风出版社出版的《马来四行诗》加以 督警译的《马来班顿三百首》〇另一本是由上海书局出版的《 [讃ぎ语》改编和补充的《马来谚语诠释》。今年打算在十月底以 ,』多卩出版《马来语课程》而后年则拟修订那本时代产物的《简明 ・變典》。以一名年届八一的我来说,是否能实现我的愿望,那 就全看天意了。

第十章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

卢妙娥(卢妙萍)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宋诗)张俞

2009年8月9日由三位资深新闻工作者撰写的〈白衣人-新加 坡执政党背后的故事〉ー书,在旧国会大厦举行首次发布会。这ー 本书的出版似乎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ー颗小石子,激起了阵阵的 旋涡。经过了五十年被压制的大皮球,是否开始出现了缝隙,泄露 了某些被封锁了五十年鲜为人知的信息。这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和 期待。

三位资深新闻工作者再三强调:他们是以客观,超越政党的立场 编写这本书。他们是在吴作栋的催促,劝服下以及李光耀的同意下 编写的行动党背后的故事。令人期待的是,故事的内容是否触击其 核心问题,也就是:以李光耀为首的行动党是怎样崛起,通过什么手 段击败左翼阵线,特别是后者,取得政权?对这段历史最清楚的, 当数现在还健在五,六十年代的行动党领袖。他们是否有足够的胆 识和气度,愿意把埋藏在心中的这段历史,全盘赤裸裸,毫无保留地 交代,还是轻描淡写地ー笔带过,这是耐人寻味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已是过吋,落伍的观念。〈白衣 人〉的出版引起人们议论纷纷:国家的历史应由“成功者”与“失 败者”共同谱写的;“失败者”对国家的贡献,必须给于肯定。但 令人好奇的是在新加坡反殖独立运动中的“失败者”是怎样失败 的?而“成功者”又通过什么手段取得政权?如果“成功者”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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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正大的民主途径将左翼份子击败,那,,失败者,,应该会败得心 服口服。但事实是不是如此呢?

五,六十年代李光耀与行动党的崛起和当时的华校中学生运动 和讲华语群众是不可切开的。我作为五十年代的华校中学生,也是这 运动的参与者,因此“有幸,,当上了以林有福为首的英殖民政府监狱 的"贵宾"。!954年5月13日,华中与中正一群适龄的同学列队到 总督府请愿,要求在籍学生一律免役,结果遭受镇压暴动警察的强行 驱散,殴打,造成流血事件,结果有四十八个同学被逮捕。此事件引 起广泛社会人士的强烈不满,纷纷起来声援学生,其中包括董教,家 长,马大学生会,工会,农会等民间团体,抗议当局的野蛮行动。后 来经过同学们的集中,绝食抗议,社会人士的支援,加上中华总商会 董事的帮忙,终于迫使当局接受在籍学生一律缓役。

513学生要求免役演变成流血事件为何与李光耀和行动党扯上 关系呢? 1950年初,李光耀是一位刚从英国回来不久的律师虽然 曾为某些工会处理一些劳资纠纷,但必竞是一名普通的律师。事因 在5.13事件中被逮捕的四十八位同学被政府以“非法集会”的罪名 提控他们,因此免役代表团的同学们便通过马来亚大学社会俱乐部 的同学邀请他和陈维忠律师为辩护律师。(因为当年う月马大社会 俱乐部在其会讯刊登一篇“对亚洲的侵略,,的社论,结果八位编辑 被控煽动罪,由国际知名英国女皇律师布理特(d. N. Pritt)为他 们主要的辩护律师,而李光耀则充担其助理,结果八位编辑被判无 罪释放。)结果四十一个同学获得有条件释放,另七个同学被判三 个月苦刑监禁。同学们不服,提出上诉,也通过他邀请英女皇律师 布理特来星为学生辩护,也由他当助理。结果法庭还是维持原判。 这两起轰轰烈烈的反殖民统治,反战争的案件使李光耀成为当时人 们眼中的焦点。与此同时华校中学生发起组织全星华文中学生联合 会、也就顺理成章地邀请他为中学联的法律顾问。从此他就当上了 华校生的“守护者” 〇如他自己所说的:在他和华校生交往当中, 平发现华校生热情,真诚,有纪律,有崇高的理想。有献身的精 ノ。因此每当他出现在华校中学生的集会上,他都会慷慨激昂地发 表演讲,鼓励和赞扬我们;当学生们受到不合理的待遇或迫害时, 他都会严厉谴责当局,有时甚至痛哭落泪。最终赢得了华校生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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カ支持和拥护,我们把他当偶像崇拜。几乎当了他免费的宣传者。 与此同时他也被许多左翼工会,农会等团体聘请为法律顾问,致使 他在瞬息之间名声大噪,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以李光耀为首的人 民行动党也就在这一年成立。接下来在行动党举行的群众大会,议 会选举,华校生与讲华语的进步青年就成为行动党的积极骨干,我 们协助他建立了稳固的群众基础,它也从各个左翼工运,农运等群 众运动,尤其是华校中学生运动中掠取了庞大的政治资本。

ー九五五年至五六年,新加坡反殖民地运动蓬勃发展,要求 独立的呼声响彻云霄。英殖民地政府为了维护其宗主国的利益,于 ー九五六年九月开始采取镇压反殖力量,解散进步团体:其中包括 妇联,学联,工会,农会,教师工会,艺术团体等。同时逮捕及驱 逐其领袖以及积极干事。共一百多人。九月廿四日吊销中学联的 注册,同日开除ー百四十多个学生,十日逮捕四个学生,我是其中 ー个。当时我是中学联学术部的副主任,也是中华女中高中三的学 生,正在准备高中三毕业会考。还记得十月十日午夜,公安部的人 员在一名女警长的带领下,从我家把我带走,囚禁在中央警署,几 天后转移到欧南园女监狱。在那理我遇见了妇女联合会主席,中正 总校英文老师陈蒙鹤女士和妇女联合会的执委,小学教师陈玉兴。 她们是在九月十八日当局解散妇联,同时引用驱岀法令扣留她们 的。当我ー脚踏进监狱,见到她们,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亲人,我心 理的激动,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是难已体会的,也不是语言所能形容 的。我紧紧地握住她们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下来陆陆续续 被送进来的有:中学联执委蔡石君,郑敏娜,学生家长联谊会主席 吴彩唐,妇女联合会秘书黄宝凤,以及工会执委和干事等ー共十八 个人,好热闹呀!

两星期后,除了一个幸运儿被释放外,其余的纷纷接到内政 部发下的两年扣留令,罪名是大同小异,就是积极参加亲共活动。 在公安法令下被拘捕者,只能向ー个由三位法官组成的“秘密法 庭”提出上诉。李光耀是中学联的法律顾问,自然也就成为我和 另外两个同学的辩护律师。我还记得上“秘密法庭”时,李律师坐 在我身旁指导我如何驳斥当局对我的指控,说那些罪名都是莫须有 的,毫无证据。教我要坚决否认。并且要求公开审讯,否则就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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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条件释放,法官摊开双手表示他们无能为力。只好把我送回监 狱。尽管上诉失败,当时我对他的热心帮助,还是由衷的感激。既 然知道自己被释放的希望渺茫,只好安心住下来,利用在被拘留期 间,努力学习马来文和英文,有蒙鹤姐担任我们几个学生的老师。 以弥补我们被剥夺了的上学机会。从ー九五六年十月至五八年十 月,这两年之内,除了四位拘留者被驱逐到中国外,其余陆续被释 放,最后留下四人,包括我在内再度接到两年的延长拘留令。

5.13华校中学生反战,反抽兵运动为我国反殖民统治,争取独 立运动打响了第一炮,促进エ,农,学,妇,文教各界的大团结, 凝成一股强大的反殖力量,最终把行动党送上执政党的地位。ー九 五九年新加坡争取到内部自治,在举行议会选举之前,左翼阵营发 动全力支持行动党,而以李光耀为首的行动党也承诺:一旦取得政 权将释放所有的政治拘留者,他们誓言绝对不会将他们的手放进林 有福肮脏的手套。五月卅日新加坡举行大选,行动党取得压倒性的 胜利之后,却不履行诺言,提出各种借口,给政治拘留者诸多为 难。我记得大选后不久,行动党通过林清祥来到女狱传达行动党变 r质的“诺言”:行动党不能一次释放所有的政治拘留者,担心引 起某些方面的不满或反对,政府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只能分批释 放。首先释放与行动党中央有关系的八位领袖,接下来每星期将会 释放一部份人。第二星期将轮到我们女的(当时女狱还有四个女拘 留者)。当时我们很体谅政府的苦衷,居然三年都挨过了,也不在 さ多呆ー,两个星期,因此我们欣然接受。令我们预想不到的是: 行动党ー取得政权,就迫不急待地把他们的手伸进林有福肮脏的手 套,还青出于蓝,把手套染得更脏。

林清祥等八位行动党领袖被释放后,我们就痴痴地等,一星期 又一星期,不知过了多少个星期,只等到林清祥第二次来访。他带 来了行动党的口信:给我们两个选择;(1)先放三个,留下ー个, 过些日子再放。(2)如果我们要求一起被释放,那就得再等吧。当 时我们都愣住了,不知行动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不过我们很 快作出决定,就是选择第二项,因为我们不忍心扔下朋友先出来, 何况政府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内释放我们。令人感到不解的是:我们 只有四个人,来自学生,家长,妇女和工人团体,被捕前,都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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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党的积极支持者,ー执政了就另眼看待我们。

ー九五九年九月廿六日,胡书珍女士皆同陈志成先生到女狱来 看我们,传达了政府很快就会发岀释放令让我们恢复自由,这总算 是个“好消息”吧!然而却是ー个渗入了酸味的“好消息”。他们 给我们三人,签署ー份文件:释放后不得进入马来亚。另外一个, 她的释放令将由内政部直接发给。十月一日女狱长通知我们收拾东 西准备冋家。ー早政治部人员就把这位行动党特选的“佳宾”带 走,我和另外两人就直接从女狱被释放出来。被带走的那位朋友在 政治部接到更加苛刻的条件:晚上九时之后不得离家,不准参加政 治活动,不得与前政治拘留者来往等等……。尽管这是令人非常失

望的,但回家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恢复自由之后,我花了好几个月オ勉强找到ー份工作。我一面 工作,一面继续学习马来文和英文,同时也以私人考生报名参加了 政府华文高中三毕业考试。虽然已经超龄了,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 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进大学深造,将来成为一名教师。这是我从小

就立下的志愿。大约在ー九六一年间,我已不记得准确的时间,エ

会的负职人邀请我到工会教导エ友学习华文和马来文。我想我比许

多エ友幸运,有机会读书,也学会了马来文,我应该帮助那些早年 失学的工友学习文化,因此我义无反顾地先后到胶业エ友联合会和 泛星エ友联合会大坡区分会教导工友学华文和马来文。渐渐地我成

为エ友中的一份子。就在这个时候,行动党的领袖在成立马来西亚 的立场上分歧,以林清祥为首的左翼领袖坚决反对在不合理的条件 下加入马来西亚,他们所提出的政治主张,获得エ,农,学,文教 等各界的积极支持,被迫退出行动党,另组社会主义阵线。这大大 削弱了行动党的支持力。为了消灭反对它的势カ,行动党竟然勾结 英殖民统治者和马来亚的东姑阿都拉曼,镇压反对他的力量,逮捕 社阵,职エ总会,农会,教师联谊会,学生会等ー百多名领袖,这 就是一九六三年恶名昭彰的“2.2.冷藏行动”。接下来就宣布闪电 大选。这时社阵以及左翼阵营许多优秀领袖大部份都被扣留,确实 不容易派出候选人。当时SATU (新加坡职エ总会)的负职人积极 邀请我,代表职工会在社阵的旗帜下参加竞选。参政不是我的第一 选择,但是当我明白了实际情况后,我毫无犹豫地接受。社阵选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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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合洛区议员候选人。竞选期间我将我的履历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的选民,包括我曾经参加学生运动而被林友福政府扣留了三年的记 录。九月廿一日投票日合洛区选民毅然将他们手中的选票投给我, 我以高票击败行动党候选人,获选为合洛区议员。

选举过后,行动党迟迟不召开议会,让获选的议员宣誓就职。

两个星期后,也就是十月八日,行动党再度采取镇压行动:解散 SATU等左翼工会,逮捕社阵,工会及其他团体的领袖:包括社阵获 选议员!巴尼(乞罗卜)李思东(武吉知马),卢妙萍(合洛), 另外两位陈新峠(义顺)和黄信芳(大巴窑)被逼逃亡。这是非常 讽刺的:选民用他们手中的选票,想将他们心仪中的代议士送进议 会,行动党却将他们送进监牢。这不但剥夺了选民的选举权カ,也 污辱了选民选择的智慧。这是新加坡议会民主历史上的一大污点, 足可攀登健力士世界记录!我还记得:十月八日午夜,巴尼,黄循 立,我以及几位SATU的中委在泛星总会会所被几个政治部的人员 带走,直接送往欧南园监狱。在那儿遇见先我ー步抵达的林笃英, 她是乡村住民联合会的干事。她惊讶地说:“你们消息这么灵通, 我们一踏进监狱,你们就来探望我们!,,焉不知行动党不遵守民主 程序,民选议员也被送进监牢(当时议员是有权探访政治拘留者, 但这项权カ不久也被剥夺了)〇谁也没有料到行动党对付反对党的 §段比起林有福殖民政府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有福是在林清祥当 J一年多的议员之后,オ将他扣留。而我们三人ー获选,连议会的 大门还未踏进,就被送进监牢。其目的就是堵住我们将人民大众的 呼声带进议会,这就是行动党迫害反对党的铁证。行动党老爱吹 嘘:新加坡的机场,海港,......等等,都是名列世界第一;监禁获 选还未宣誓就职的民选议员也应名列世界第一。

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欧南园女狱,会见了老友,也认识了新朋 芝:蒙鹤两姐妹,两名中学联前执委,一名南大生,四名来自工 会,、住联和人协,她们是在“ 2.2.冷藏行动”下被扣留的。进了 监狱,我第一件要作的事就是写信给议会议长,当时的议长是巴克 (Mr. E. W. Barker),要求他利用他作为议长的权カ,促使政府释 放・,好让我能够出席将在10月22日举行的"第一届新立法议会 及议员宣誓就职典礼” 〇过后我接到他的回信声称他没有权カ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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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释放令,因为我的被扣留与释放不在他的法定权カ之内。同 月23日,我接到由内政部秘书发出的两年拘留令;1965年11月23 日,由吴庆瑞签署的两年延长令,接下来连续在1967年11月20日 和1969年11月20日都是由林金山签署的两年延长令。下面就是政 府拘留我的理由:

发出拘留令的理由

“从1954年开始你就不间断地搞ー些有损害新加坡安全的活 动,你积极,主动地协助非法的马来亚共产党,在新加坡学生群众 中倡导和促进非法的地下活动;你也在新加坡职エ运动中推动共产 党的统ー阵线,以进一步达到马来亚共产党的目标,”

指控的证据

“你,自1955到!956年在共产党外围组织:新加坡华文中学 生联合会,你以当任该会执委的身份,负责学术部的工作,组织与 指导新加坡华文中学生搞共产党式的活动。”

“你,自1963年6月,以当任泛星エ友联合会第二分会的副主 席的身份,扮演ー个重要的角色,利用泛星工会,进行政治活动, 以达到马来亚共产党的目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记得1956年协助我提出上诉时,李大律 师对第一项的指责驳斥为莫须有,毫无证据的理由。现在原文照抄 来指控我,这岂不是把自己吐出来的口水舔回去吗?

对于第二项,那更加匪疑所思,怎么样的政治活动可以达到 马共的政治目的?不如干脆地说:不是由我主导的,都是共产党活 动。且看看行动党所搞的活动:支部的幼儿班,识字班,领袖训练 班,文娱活动等等,还不是和华校中学生,左翼职工会所搞的学习 班ー样吗?人民协会的联络所,建国队还不是改头换面的行动党外 围组织吗?只应他的上级是人民行动党政府,所以是“合法”的。 新加坡妇女宪章不也是由行动党的胡书珍女士从中国运输过来的 吗?这是名真货实的共产党的法令,却在新加坡横行无阻。那又怎 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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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年代,华校生所读的课本,课外的书籍大部分都是 来自中国,深受这些书中儒家思想的影响:忠,孝,仁,义,ネ» 仪,廉,耻;修身,齐家,后治国平天下;忠贞爱国的故事:岳 飞,文天祥,郑成功,粱红玉等人的英雄事迹,深深地烙印在华校 生的心上。欲参与治理国家,先修身,也就是先要努力提高自己的 品德修养。然后才能为国献身,即使没有办法达到“先天下之忧而 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也不应该堕落到“先自己的权カ地 位而忧,后自己的钱包满满而乐”的地步。因此华校培养出ー批批 热情,勤劳,廉洁,有献身精神的青年。1996年林清祥因心脏病逝 世,李光耀在发岀他的悼文中说:“我欣赏而旦尊敬他朴素的生活 方式和无私的精神。他从不贪图金钱上的利益或政治上的荣耀,而 是全心献身于实现他的斗争目标。他和他的许多受华文教育的同 志,教会我和我的那批受英文教育的行动党领袖为本身奋斗献身的 意义。”林清祥高风亮节的品德,就是受华文教育年青人的典范。 今天行动党引以自豪的那一点“廉洁,有效カ”也是取经于受华文 教育的左翼份子。

一路走来,五,六十年代华校学生运动一直被当权者指责受马 共的渗透,ー些学者也认为同时也受政客的渗入。这是ー个事实。 当时两方面都欣赏华校中学生的优秀品质和献身精神,因此积极争 取他们成为其党的成员或同情者,进一部协助他们赢得政权。在同 学之中有可能有亲共,或马共的外围组织抗英同盟•的成员在内, 耳作为当时华校学生运动的参与者,我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士鼓励 采用非法手段,制造暴乱,破坏国家安全事端的人。代表华校中学 生的中学联获得注册后,所推动搞好学习运动,中心内容就是搞好 功课。我们学术部的三位负责人,负责组织学习班,制定小先生制 度,由功课好的同学帮助那些功课较差的同学,解决了他们功课上 的困难,提高了他们考试的成绩。当时请得起补习老师的人是寥寥 无几。这项活动获得了校董,校长,老师和家长的支持和赞赏。这 些活动却被指为是非法共产党式的活动。

现在冋想起来,当时确实有政客,渗入学生群中,扮演学生 的“守护神”,处处为学生伸张正义,终于获得学生的信任和支 持。我们这群纯真善良的小伙子,万万也没料到我们所崇拜的人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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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来自中国古典小说镜花园里的双面人国的国民。当他们从我们 身上吸取足够的政治资本之后,转身露出背后狰狞可恶的脸,将我 们推入万丈深渊。自五十年代以来,华校生就一直被污蔑,被妖魔 化,以及抚育我们成长的华文教育也被扭曲,妖魔化,最终被精心 策划,逐步摧毁,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面目全非的华文教育! 这是因为我们当时太单纯,太善良,焉不知人心叵测。

“白衣人一新加坡执政党背后的故事”顾名思义,已经清楚地 告诉读者:这是一本行动党内部的故事,由海峡时报出版的〈PAP五 十周年特刊〉,这不能概括整个新加坡的历史。根据三位作者的反 映,他们撰写的资料来源是:除了访问行动党的领袖和部分反对派 人士之外,就是口诉历史馆的录音带。访问行动党的领袖就像打开 旧的录音带听他们高唱他们如何击败反对党,消灭共产党威胁的丰 功伟业之外,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事?就是李光耀靠杜进オ主席的 那一票当选总理在当时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有几位反对派人士接受访问,也只能反映一小部分的事实,这只能 当点缀,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如林清如所说的〈白衣 人〉揭露的只是冰山一(小)角。至于被指为“失败者”的左翼份 子,如林清祥等主要的领袖,已经过世了。他们生前在争取独立斗 争中所作的贡献,以及他们所受到的迫害,折磨,委屈,又有谁能 为他们伸张正义,洗雪污蔑呢?

作者投诉他们在访问反对党人士时,遭到对方的讽刺,敌意, 责疑他们的能力等等。我能理解作者的感受,但我希望作者能体 谅:要知道一个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因此反对党人士的 警觉是自然的反映,他们不接受访谈是有原因的。2006年2月26 日必要剧场举行的ー场以“拘留ーー书写——治疗”的论坛上,两 位前政治拘留者:律师陈仁贵与工会领袖迈克。费尔南德斯告诉听 众,当时他们如何被围捕,不经过审讯就被长期监禁,以及在监牢 里所吃的苦。只因为他们所持的政治立场与当局不同。3月8日内政 部的一位常任秘书Mrs. Ong-Chew Peck Wan就授命发出文告指责他 们不是政治上的异议份子,而是属于共产党的统ー阵线,这统ー阵 线受马共的渗透。他们的被拘留是因为他们的活动威胁新加坡的安 全与经济的稳定。这动则被污蔑,试想在这种环境下,有多少空间 让异议份子畅所欲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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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口诉历史馆是属于官方的,其独立性与中立性使人质 疑,特别是其早期所作的访谈录音带。记得八十年代后期(我已不 记准确的日期)该馆有位女职员通过电话,要求与我访谈。当时我 接受她的邀请,请她把访谈纲要给我,让我有所准备,她说得先和 我讨论,然后写下来,我回答她没问题,我可以自己写,她说她要 先过目,还要修改,包括内容,我说谢谢婉拒了她的访谈。怀疑我 的写作能力,那也就吧了,请别把我当播音机。从此,我谢绝了所 有的访谈。口诉历史馆成立以来,我从未踏入,一直到〈白衣人〉 发布会的前几天,有一位朋友对某个人物的录音带有兴趣,很想听 听它的内容,邀请我陪同她ー起到口诉历史馆。这是我第一次踏进 历史馆,却使我大失所望。听了前三个带子,我已没有兴趣再听下 去。我庆幸当日没有接受访谈。我满期待三位作者在摘录这些录音 带的内容时,是经过了仔细筛选和对证。

有人指责造成今天的议会一党专政,没有反对党,是65年社 阵抵制议会结果,暗示其责任应由社阵负责。社阵当日退出议会也 许是ー项“仓促”的决定。但这种错误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造成的, 1963年9月21日投票日后,不到两星期,我和另外两个获选议员连 议会的大门都还没踏进,就被送进监狱,(没经过审讯就被监禁, 我就被监禁长达7年)两个被逼逃亡。谢太宝,另一位民选议员, 也没经过审判,被监禁长达27年,这是甚么议会民主?接下来,执 政当局又利用各种手段围剿反对党,有意出来参政的反对党人士, 就得准备付出代价,惹耶勒南,邓亮洪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反对 党根本就没有活动的空间,社阵是被逼退出议会的。

1959年行动党就开始精心策划围剿与它不同政见的人士,消灭 反对它的势カ。它手上掌管英国政府所赐的上方宝剑:内部公安法 令,驱逐法令,社团注册法令,法庭,警察,监牢等等工具。除了 56年,57年林有福政府帮它清除了 “异议份子”之外,59年之后, !亍动党利用了上诉的工具,在63年“ 2.2冷藏行动”,“10.8镇压 行动",64年,65年…逮捕工会,南大学生会领袖,开除南大生, 教师,……。87年逮捕所谓“马克斯份子”等等的行动中,到底驱 逐了多少异议份子,扣留了多少左翼人士,封闭了多少左翼进步团 体,这一件的一件真是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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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党对待政治拘留者的手段不只是把他们从群众中隔开来, 而是在肉体上,精神上将他们彻底摧毁。•' 2.2冷藏行动” ー百多 名被捕人士,个别被单独关在ー个阴暗的小牢房内,天花板上一盏 微弱的灯终日亮着,墙壁土端有一个大约1 x2平方尺的铁栏杆小窗 作通风外,四周都是密封的,铁门上有个小玻璃窗(约2x3平方 寸),外加一铁板窗门,看守人想检查房内的人时,“喀哒” 一声 拉上那铁板,向内窥探一下,又“喀哒” 一声放下,不管房内的人 在做什么。房内有一张钉死的铁床,ー张垫耨,ー个枕头,ー张被 外,ー个铝质的杯,ー支牙刷,ー盒牙膏(饼状),一条“祝君早 安”的毛巾,还有一个有盖粪锅,供排尿拉屎用之外,就是四道墙 壁。被囚禁在里而的人,每天除了早,午被允许出来洗刷,冲凉, 半小时散步之外,吃,喝,拉,屎都在牢房内,书报一律禁止,让 你对着四道墙壁发呆。这种单独监禁长达三,四个月之久。如果政 治部人员想对某ー个人作长期审问时就将他(她)带到中央警暑或 政治部,那里的情况比监狱更遭。1969年3月11日我被带到政治部 楼上的牢房,单独监禁,前后达三个多月,一直到6月18日我写信 要求内政部立刻送我回樟宜女狱,过后他们オ不得不送我回樟宜女 狱。

新加坡监禁政治拘留者的监牢与拘留所有:政治部,中央 警署,欧南园监狱,樟宜监牢,明月弯玫瑰园,明月弯政治拘留 营。我要特别介绍的是明月弯政治拘留营。明月弯政治拘留营是ー 个“五星级”的监牢,也是另ー个世界排名第一的拘留所。这座拘 留所座落在樟宜路ヒ段,樟宜监狱附近的Moon Crescent,大约 在六十年代后期兴建的,ー共有十几座,监禁女拘留者的就是其中 一座。内分上下层:上层分割成四个小牢房,每个牢房再用板分割 成两个小单位,每个单位足够放ー张床,ー张小桌子,ー个小橱。、 房间是密封的,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铁栏杆的小门,给住客进出。 下层有一个办公室,是狱卒办公的地方,ー个小饭厅,ー个开放式 的集体公用冲涼房与厕所,还有一个大约篮球场那么大的草场,四 周有高耸的围墙。被监禁在这里的人,每天上午被允许出来洗刷, 清理卫生,在小饭厅吃早餐,午餐,晚餐,上午有一小时可到草场 散步,下午ー小时集体冲凉,洗衣等,其余时间都被关在牢房内。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75

每星期有约半小时会见家人,只有父母,亲兄弟姐妹被允许探访, 有时就是亲兄弟姐妹也被禁止探访。要会见家人时,必须经过一条 长长的建在陆地上的隧道,到ー间密封会客室,隔着玻璃窗会见家 人,和家人谈话,必须通过电话机,有政治部人员监视,他们随时 会切断电源,中止家人的探访,把拘留者带回牢房。在监狱里我们 是被允许阅读报章的,但我们常拿到的是开了天窗,或带墨镜(被 图黑)的报章,因为当局认为那些“新闻”不适合我们看,特别是 有关政治问题。有一次,我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图黑的报 纸用清水冲洗,然后对着阳光照射,报道新闻内容的字体太小,无 法辨认,但标题还清晰可辨认:原来那则新闻是有关“发展中国家 贸易的问题”,负责检查的人,华文程度是惊人的,前贍而不顾后 的词句,看到有“中国”两个字好象妖怪见到孙悟空,不管三七二 十ー,就把它图黑。我们向狱长投诉,他也啼笑皆非,只好另给ー 份新的。

在明月弯拘留营内,每名拘留者同时只允许拥有6木书,包括 字典在内,以后就只能一本换一本。1969年我获得伦敦大学的录取 作为校外考生,也报名参加Wolsey Hall Oxford学院的函授班,积 极准备参加第一期的考试。后来被移到这“特选监狱”,所有的书 都被送回,只留给我6本。我是华校生英文是我第二语文,要用英 文修读课程,作答案,我没有老师面对面的指导,我需要工具书, 大量的参考书,可是我只被允许拥有6本,想要一本新的,必须用 一本去交换,所有的书籍都要经过政治部的检查,筛选。这ー来ー 往,需花费多少时间。最终我只得被逼放弃。最毒辣的ー招莫过于逼 政治拘留者上电视公开放弃参加政治的权カ。我满期待这些事件〈 白衣人〉能ーー记载,不会被意外地遗漏?

国家的历史不是一人,一党的历史,国家的历史应该由全国人 民一起来谱写的。1956年我在欧南园女狱牢房内,看到牢房以前的 “住客”,在墙壁上刻下这些词句:“这条由先烈的白骨和鲜血铺 平的道路是朝向幸福美好的康庄大道。”我也没忘记在念中学时, 有位英文老师告诉我们:她有一位英籍朋友,向她吹嘘英国人好伟 大,如何把新加坡从一个小渔村开辟成现代化的城市。她听了不出 声,有一天她把那位洋老带到大坟场去,指着那些坟墓问她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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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是否知道埋在坟墓底下的人是谁吗?朋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师严正地告诉那洋老:他们就是开辟新加坡的先行者,那洋老哑 ロ无言。第二次世界大战,多少爱国英雄抛头颅,撒鲜血,为得 是抵御日本的侵略,捍卫新加坡这片领土!他们的事迹应该永垂青 史!战后在反英殖民统治,争取国家独立运动的道路上,有多少人 被迫家破人亡,离乡背井,被监禁,被折磨,甚至牺牲了自己的青 春,献出宝贵的生命,他们至始至终,无怨无悔,只因为他们太爱 这片土地!但愿我们的先烈英雄在天之灵,保佑新加坡,保佑新加 坡的人民!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77

被监禁中的文件

(-)照片

S) 牢狱中的老友

前排左起:卢妙萍,黄明治,黄宝凤,郭大英.

后排左起:陈蒙鹤,黄秀华,吴彩唐,周玉娥,陈丽英

此相片大约摄于1958年下半年在欧南路女监狱里,由监狱的摄影员帮我们拍的。 当时被扣留的政治犯都被允许穿自己的衣服。每当节日或会见家人时,我们都 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拍照时,我们也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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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重获自由

ー九五九年十月一日,在维护公安法令下,未经审讯被珠友福殖民地政府监 禁了 3年后,获得释放的卢妙萍(前)和吴彩唐(后)终于踏出欧南路 女监狱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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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发扬互助精神

ー九六三年六月五日泛星各业职エ联合会为被捕者家属筹募援助金举行手工艺 展览会

(二)合洛区议员与议会议长的来往信件

(a) —九六三年十月十八日致函议会议长,要求被释放以便出席议员宣誓就职典礼

180情系五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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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议长回信说他没有权カ获得我的释放令以让我出席议会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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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一九六三年十月廿日再度去函向议长要求出席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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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ex, I have no intention to be ab fro® any leting, on the epnirary, I eagerly look

forward to attending every AasiKRbly Meeting. I therefore rea fully aak ytxir permission to enable ue to be present for eve

I look forward to a favourable reply fro» you.


182情系五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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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九日议长回信的中文译文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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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ー九六三年一月十六日议会大厦门外悬挂议员照片的通知信

184情系五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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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接到社阵主席李绍祖医生的指示后,于一九六六年十月廿七日向议长呈上辞去 合洛区议员的信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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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九六六年十一月一日议长回信接受辞职的信

186情系五一三

(三)扣留令被延长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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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被扣留的理由与证据:首次(63年)由马来西亚内政部签署;65年由吴庆瑞签 署;67和69年由林金山签署。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87

siiigapure, all vther i -祯§ conc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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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ー九六五年十月廿三日由吴庆瑞签署的延长扣留令

188情系五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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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URITY ACT, 196〇, 炉! 18 S W>>? ふ"け

K_UWH SĔCTIOK 心心:

Eor x.F Pri, oaf,.:

Tfte oJ Po) ic«,

Singapore, aJ I other police ofric®rt< aod to ail mher磅 Wfcg it «ay ean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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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ー九六七年十一月廿日由林金山签署的延长扣留令

身著白衣者,原是双面人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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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TERNAL SECURITY ACT, 196〇.


EXTENSION OF ORDER OF DETENTION UNDER SECTION 8(141.

To: The Director of Prisons,

Singapore

and to:

The Commissioner of Police,

Singapore, all other police officers and to all others ...... whom it. may concern .

In exert ise of the pmers conferred by section

為,、.,…,二・:’ん年存う,".〜.,… --..... ん.、二:…::竺&铉&終嵌:,茲慾怨

8( 1A) of the Internal Security Act, 1960, the President

of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hereby directs that the period of detent ion specif ied in the Order of Detention

... .. .... ■ •.

made on the . day of い期・^, . .., 19月乳.by the

Minister for Defence under section 8(l)(a) of the said

Act i„ respect of ...一 溯娘. ../;;.>

N.S I.C. M /

こ慾や"

Kear(s).

,部• Made at Singapore th 址

BY ORDER OF THE PRESIDENT,

Sgd Lrtn Kun Sa® 仏tor for Defence,

Singapore.

be extended for a further period of .…,无

(1)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せ日由林金山签署的延长扣留令

文学艺术

第十一章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

五十年代出现蓬勃新气象,文艺创作跟紧默迪卡运动

纪燕

回顾二战后直到五十年代,“马华文学”的动态和特殊情况之 前,应该让非属华文源流的读者了解一下“马华文学”的由来。

什么是“马华文学”?

文学史家方修根据搜寻的大批报刊和资料,多方研究,首先判 定“马华文学”起源于1919年。后来投入研究的专家学者,也多持 相似的看法。中国在!919年掀起震惊世界的五四运动,诞生了以白 话文取代文言文的新文学;身为移民的新马以及南洋各埠的华裔, 从“祖国”(新马还是殖民地,“祖国”指的当然是中国)汲取五 四的革命精神,迅速地追随语文改革,无论报章或书刊,都先后改 用白话文,并以科学的进步思想充实文学作品的内容。这项考究合 乎逻辑。史实与推论吻合,确定了 “马华文学”发韧于1919年末, 渐次繁盛于1920年’及稍后的年头。

以下几点是了解“马华文学”来龙去脉的必要“入门”:

« 所谓“马华文学”涵盖马来亚联合邦(西马),新加坡,砂拉 越/沙巴(东马)儿个地方。

“马华文学”的名称沿用至二十此纪六十年代,新加坡建国

前后。渐渐地,随着报章“分家”,オ最终以“新/马华文文 学”取代“马华文学”。更早,大约在二,三十年代,论述本

194情系五一三

区域的华文文学和艺术,多冠上“南洋”这称号。“南洋”泛 指包括新马地区的东南亚诸国,如缅泰柬越南印尼等地。

“马华文学”向来是当地华族总文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抒写 世代华族的生存状态,思想和感情。

« 由于民族渊源,历史变迁,注定“马华文学”过去一大段岁月 的兴衰浮沉,除了备受居留地政局动荡的冲击,也在一定程度 上受到中国国情和东南亚吋局的深刻影响。

二战日本侵占新马( 1942-45),光复后英殖民主义者卷土重来

(1945 ),井于1948颁布紧急法令,施行全面镇压。形势迫使 马华文学界寻找如何定位。终于逐步确立本土意识,认定新马 是唯一的“祖国”,新马人民是当然的服务对象。到了五十年 代,“马华文学”在新马争取独立的过程中,毫无犹疑地广泛 提出“爱国主义文学”的主张。

英殖民者卷土重来

独立运动中流行一句歌词:“谁知狗去猴子来”,影射日军 走了,英军来了。尽管英国还舍不得放弃新,马这块尚未啃完的肥 肉,用尽心思在宪制策略上耍民主把戏,但经过战争洗礼和磨练的 各民族各阶层,已经决心奔赴明知灾难重重的争取独立自治的道 路。ー个接ー个法属,英属和荷属殖民地的解放增强了彻底默迪卡 (Merdeka)的信心。

日军蹂踽下满日疮痍,百废待兴。人们藏起悲情,振作精神, 着手重建破落的家园。

流亡的,隐蔽的,消极的大批文化人先后“归队”,出版界, 报业界,写作人和艺术工作者纷纷重振旗鼓,以最简陋的工具从事 多姿多彩的创作。

方修认为战后这段时期是“马华文学” “第三个高潮期”,前 两个是 1925-31; 1937-42〇

这段日子呈现下面几点可喜的现象:

日占期间停版的报纸复刊,报人重返岗位;树立新思想新作风 的各型报刊问世。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195

文化团体(如铜锣合唱团,爱华社,业余剧社,民声歌剧社, 星洲实验剧团…)以及民间组织,同业协会各自展开多种形式 的活动和公演。

»中国名报人,作家胡愈之创办定期刊物《风下》;他的夫人沈 兹九出版《新妇女》,影响深远。

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燃起内战烽火,ー批批文化人和教育.工作 者买棹南来,其中有逃避征兵的,也有矢志革命的。在新马教 育界和文化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贡献余生,栽培了一代又一 代富进取心,有教养,有正义感的男女青年。

单以写作人来说,新加坡国家图书馆特辟纪念室,长年展示 对当地华文文学有重大贡献的南来前辈作家的业绩,其中如: 杏影,姚紫,方修,连士升,李汝琳等。这还只是文化精英中 的几个代表而已。

・!947年,“中国艺术歌舞剧社”(中艺)南来表演。这件文 娱界的创史大事,最值得大书特书。它不但轰动东南亚,在新 马公演三百零九场,停留新马十三个月,而且它的成员水准高 超,创作了许多新型节目和剧作,为新马的文学和艺术撒下宝 贵的种子。

争取独立和反殖民主义可说是二位一体。殖民者惯施愚民政 策,处心积虑制造民族间的矛盾,也制造不同语文源流者的矛盾, 借此分化民族间的团结和谐。

对绝大多数(除了娘惹和岑客)华族来说,华文是母语,华文 是知识和涵养的泉源,失去华语华文如丧考妣。在新马的华校,依 照各年级的进度传承白话文,古诗古文,当然也就传承了部分优秀 的儒家思想,塑造了华校生悲天悯人,嫉恶如仇,爱国合群的性 格。这些品质,用在反殖是一把火,为殖民者备好棺材。

过去的历史一再证明:反殖与反对箝制华校,消灭华文教育是 二而ー,一而二的。文学和文化教育紧密结合,一年复一年,不断 地大量地抒写华校进程的艰困,不断地多角度地暴露当局的阴谋手 段,华教的生死存亡成为文学作品“永恒”的题材,维护华教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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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如林连玉,沈慕羽在作家笔下成了光辉的勇士。这种誓死维护华 教的精神,至今还潜藏在ー些华族人士心中不屈不散。

配合反殖与维护华教的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运动”,催生且丰 富了 “新冯华文文学”,诗歌造型《南大颂》就是个例子。

紧急法令迫使文娱活动陷入冬眠

英殖民统治者发现,反殖力量的继续扩大,将造成局面失控。 1948年4月殖民地总督匆促宣布新马进入紧急状态,五人集会可当 犯法论罪。一面大事肃清民间的反对派,查封活跃工团和文娱团 体,搜捕基层领袖。轰轰烈烈的局面陷入低沉。

高压下的非法斗争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单就文娱演出, 书刊出版,文艺性集会来说,这项法令影响所及,迫使大部分民间 活动“死火”。ー些文化界人士被捕,而后驱逐出境;一些主动离 开,回去中国准备迎接解放,参与建设。前面提到的《风下》周刊 在1948年6月停刊,《新妇女》也且战且走,两刊在1948年出版 几期《联合刊》,并在1949年3月终止,主编胡愈之,沈兹九伉俪 双双归返中国。漫天烟火归于沉寂,星星之火却无法扑灭。新马从 南到北的华文中学校,保存着不息的火种。

新加坡有八间华文中学,槟城有著名的钟灵,韩江,吉隆坡有 尊孔,坤成。此外还有许多名字响亮的,校风优良的,遍布马来亚 各市镇的中学。紧急法令风声鹤唳,可是学府是神圣的,教育是多 方式多管道的,能力的培养,知识的扩展是镇压不住的。

一路来,中学里备有图书馆,学生成立了级会,助学会,戏剧 会,乐队,童子军,救伤队・•・平时的文娱项目,包括壁报,象棋, 游艺会,运动比赛,郊游等等。这些活动方便学生聚会和学习。

课业之外,学生对国际时事非常关心。1948年至50年,中国 解放军抢渡长江南下,扫荡蒋帮,势如破竹,胜利已现端倪。新加 坡的《南侨日报》(陈嘉庚先生创办,胡愈之主编,1950年9月被 殖民政府查封)供应了最迅捷精准的消息。英国政府承认新中国之 后,其他大报(《中兴日报》除外)渐渐“站稳立场”。新加坡华 侨中学和几间福建会馆设立的小学,周会或升降旗时,学生全体肃 立,合唱新中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197

新马人民大都拥护中国,支持新政府,厌恶蒋帮为非作歹搜括 百姓。解放军节节胜利振奋人心。东南亚殖民地ー个个走向独立, 进步思潮泛滥,更强化了反抗意识。人们通过书报,禁书,电影电 台,吸取先进的理论知识。战后中学生颇多超龄,他们在进步老师 的指引下,积极学习社会科学,因而“觉悟”得很快。他们之中的 许多优秀分子,在较后的五,六十年代,成长为各种运动的中坚分 子。

在课室里,学生认识了什么是五四运动,明白了抗日战争的前 因后果;从书籍和报刊,了解中国的民主革命,以及各地反殖斗争 的艰难。感人的事迹写在一部部新出版的书里面,激励着青春热情 的学子。

在新加坡华侨中学的图书馆,你可以借到鲁迅,巴金,茅盾, 老舍,郭沫若,萧红等作家的著作,俄罗斯十九,二十世纪的经典 名著,苏维埃卫国小说,荣获斯大林文学奖的作品。香港的书刊 (如司马文森主编的《文艺生活》)的作家群,如陈残云,谷柳, 巴人,黄药眠,叩弩,林林,杜埃,都是当地青年熟悉的名字。华 侨中学图书馆还有一整套过去毕业班同学赠送的,书皮用厚纸板装 帧写上艺术字的《北方文丛》,当中可以找到《李有オ板话》,《 小二黑结婚》(赵树理作),《荷花淀》(孙犁作),《我的两家 房东》(康濯作)。《北方文丛》封面已纟刍,可见读者不少。

华文读物奇缺,表面平静暗流晃动

从中国运来的书籍有限,几家华文书店:上海,商务,中华, 世界,学生,周末却被客户挤得水泄不通。好的,新出版的书,有 人通过水客,还多少买得到几本。

南洋商报,星洲日报的文艺副刊,这时候克尽传播文艺的功 能,最能吸引眼球的,除了国际版(尤其是中国的新闻),就是文 艺版,以及综合性的商余版,文娱版,妇女版,和学生版。读物缺 乏,知识分子最感沉闷。南洋商报在1949年9月推出ー份趣味性 的消闲读物《星期六》(出了 589期),星洲日报不甘示弱,1951 年4月也办了《星洲周刊》,出了 328期(于1957年停刊)。

198情系五一三

这段期间,新马的确是文化沙漠。普遍小市民过着贫穷单调 的生活。若十摇笔杆的文人开始筹办小报,比如《夜灯报》,刊登 政治新闻以外的民俗,传奇,消闲和逸闻,聊供另类精神粮食的 不足。这时期,三,四流华语电影,几十年前的旧片连番推出, 倒很卖座。寂寞的小市民晚上就去“逛世界” ーー新加坡的“世 界”有《大世界》,《新世界》和《快乐世界》,里头有茶室,歌 台,“地甘”,影院,马来“弄迎”,鬼车,碰碰车,当然也有餐 馆,商店和小货摊。

在“万籁俱寂”的气氛中,最不甘寂寞的是新马华文中学生。 各校的壁报反映他们的看法,表达他们的激情。英殖民政府为消灭 华校绳子越勒越紧,挑起学生的反感并采取集体行动。诸如1950年 公布的“荷格(Holgate)教育报告书,1950年5月企图封闭新加坡 的华中,南中,1951年的巴恩教育报告书,1952年的教育法令—— 动不动恐吓要关闭华校,产生了反面效果。

1948到51/52年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不息。其实,关心社会的中 学生,已经在救灾,助学,援困,抗议华校改制几方面表达了他们 纯正的意愿,个别同学的失学,被捕也让他们清楚执政当局的真面 目。

爱好文学的青年学生,大多将稿子投向报馆的副刊;少数オ华 出众的青年作家,不管能不能发表,仍然勤奋写作,并在较后年头 通过书局出版他们的处女作。

毕业班叙别会演出新创精彩节目

没有几年前的“冬眠”和刻苦学习,就没有来临的成熟与收 获。

紧急法令依然生效,但学生工人店员经常组织大型野餐会, 星期天到樟宜,日沙海边,不难看见一群群ー组组年轻人围成大圆 圈,唱歌舞蹈,讲解时事,玩有趣的游戏。这种野餐会在马来亚各 地也越来越受欢迎。

叙别会是毕业班同学告别母校的传统节目〇舞台上展示的歌舞 剧,由本校与友校学生共同筹划,请师长或学有专长的舞蹈家,导 演来指导。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199

解放了的新中国百花齐放,创作了不少土风舞和民歌,正好 借叙别会满足观众的需求。一些反映中国黑暗时代的话剧,翻译过 来的外国戏剧,如《愁城记》,《墙》,《狂欢之夜》,《五姐 妹》,《县官坐堂》ー吸引了大批观众。

在“世界”经营的歌台,审时度势,竟也演出《雷雨》, 《裙带风》这类著名的话剧,虽说演技低劣,目的不外挂上“健康 艺术”的招牌,然而这也反映了市民与青年需要的是什么样的文娱 作品。

叙別会把不同学校的男女同学凝聚在ー起,节目一年比一年精 彩,后来到了 !953年,成功注册了《全星华文中学毕业班同学艺术 研究会》(简称艺研会)。

叙别会的压轴节目:《打黄狼》,公演了一次又一次,获得掌 声最多。舞蹈如《团结舞》,《荷花舞》,《采茶扑蝶》,《新疆 舞》,一出场就掌声雷动,

物资匮乏,房租昂贵,找工作不容易,精神粮食奇缺。这是 1948-52新马社会普遍的现象。

中年人和青少年华校生,感受到国际风云瞬息万变,萌生了改 变现状的迫切要求。为了充实自己,尽可能多地吸收新知识,许多 人不理会紧急法令的限制,多方面突破重重封锁。文娱活动是他们 抒解苦闷,广交朋友,增进知识的途径之一。

反黄运动开展,进入又一个高潮期

接下来的!953-56年,方修将它列为马华新文学的“第四个高 潮期”——反黄运动时期。

反黄运动是民商自发的运动。1949年新中国屹立,中国和香港 版新书刊进门查得很严,几近百中挑ー,而打情骂俏的,靡靡之音 的黄色书报伺机蠢起,荼毒青少年的身心。1953年发生一樁女学生 庄玉珍遭歹徒奸杀的惨案,舆论群起指斥黄色文化的毒害,接连着 马来亚内地传闻好些少女被强奸被淫杀,于是震动整个社会,声讨 黄色文化之声此呼彼应,教育界文化界领先呼吁制止黄潮泛滥,随 后校友会,工会,行业团体,氏族会馆纷纷贡献意见,有开座谈会 的,有发表声明的,有积极倡组健康歌舞剧的。虽然是自发行动,

200情系五一三

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舆论的鼓吹作用最大。反黄一直延 续到六十年代。1959年7月创刊的《行动周刊》发刊词仍这样强 调:“黄色文化是旧时代的旧文化,是建设新时代的障碍,必须加 以扫除。”

单从“反黄”来认识五十年代中期马华文学的演进是远远不够 的。马来亚在1957年立国,两年后,新加坡取得自治权,英国人在 排山倒海的人民力量下最终放手,但这成果是无数人牺牲换来的。 年纪七十左右的老ー辈,相信多少记得五十年代的“时代特色”:

青年男女学生抗拒征兵的1954年“五一三运动” 〇

» 一波接一波的学生运动。中学联成立。

民间团体接二连三成立,壮大,联合筹组总机构。

•规模渐大,节节推进的改善待遇罢エ潮。

南洋大学成功开办。

•各民族人民在各自团体的领导下融洽无间,“枪口对外” 〇

・马来语文的学习热潮空前高涨。

1955年新加坡立法议会选举,建党不久的人民行动党四名候选 人三名中选。

一回比一回“升级”的宪制谈判。

露出和平曙光的“华玲和谈”。

・压制华文教育与维护民族教育双方的对抗折冲。

•恐吓,逮捕和封禁阻遏不住雷霆般的反殖力量。

五十年代还完成了一件关系到全体华人长远切身利益的大事。

功劳归于当时华社的最有力领导机构ーー新加坡中华总商会。以会

长陈六使为首的社会领袖,自!951年开始据理力争,要求“非英


籍”的华人一律享有公民权。经过多年努力,立法议会终于在

1957年7月通过公民权法案。只需经过简单的申请,华人的身份便

由“侨民”转成“公民”,强化了爱护邦家的本土意识。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201

青年刊物涌现,配合默迪卡运动

在文学,文化范围内,同样洋溢着令人雀跃的新气象。请看:

“反黄”继续运作,通过所有文化组织的戮力推动,健康文娱 普及民间。

大报比较重视文艺副刊(1953-56),并且增辟文娱版综合版。

青年创办的文学半月刊,月刊,杂志,销数不下四五千份。一 家被封禁另ー,二家立刻补上,照样广受欢迎。(这些青年刊 物,较有影响力的如:《荒地》,《耕耘》,《人间》,《时 代报》,《生活文丛》,《汇流》,槟城的《沙漠风》以及姚 紫主编的《文艺行列》。)

华语话剧拥有非常庞大的观众,公演的中国,外国经典戏剧佳 评连连,ー场戏连演好几天。主要推动者:中正戏剧会,各校 剧研会,艺术剧场。(剧目如:《愁城记》,《家》,《重庆 二十四小时》,《日出》,《上海屋檐下》,《狂欢之夜》,

《求婚》,《蠢货》,《娜拉》等。)

“默迪卡”响彻云霄,文艺作品赶上此时此地的现实。蛰伏多 年学有专长的老经验文学家,剧导,画家,音乐家,舞蹈家, 相继挺身而出,不惜耗费时间精力,刻苦扶掖年轻的一代,为 十年二十年后的新马文学和艺术培养新カ军。(单以新加坡来 说,文学界的杏影,刘思,方修,姚紫;戏剧界的王秋田,林 晨,朱绪,刘仁心;美术界的林学大;音乐界的黄晚成,李 豪....对学生和少年的教养可谓呕心竭カ,鞠躬尽瘁。)

“为南大演出”,“捐献南大”风起云涌,形成后浪推前浪的 热流;歌舞剧汇演一次比一次成功,文娱与教育相映生辉。

文学界先筹组“星洲文艺工作者协会”,获得老中青作家签名 热烈响应;较后文化界,艺术界与教育界共组“文化协会”。 两会的申请都被驳回。

1956年的“大扫除”,不只申请中的许多团体不能获准,ー些 受群众喜爱的刊物如《生活文丛》,《时代报》,《人间》,

202情系五一三

ー些活跃的团体如中学联,艺研会,若干エ团和校友会,也横 遭封杀。文坛重归沉寂。大报文艺副刊在广告竞争下逐渐萎 缩。

学习马来语文,与各民族携手共进

总的看,五十年代马华文学艺术的发展并非直线飕升。它植根 在1950-52;繁荣在1953-565困厄在!957-59〇它承先启后,同独 立运动并肩迈进;它在特定的环境里,从自身的实践消除了 “侨民 意识”,奠定不可动摇的“本土意识”,且在建国前后主张爱国主 义文学,决心在多民族的新马与友族携手共促国家文学的繁盛。

学习马来语的“狂热”显示华族彻底认同这片土地,准备奉献 一切给住居的家园。当年一群精通马来语的南大生,到处奔走为求 学者效劳。好多团体,商行,个人投入学习热潮,他们预料马来亚 独立之后,不谙马来语会是个文盲。

文艺界开始介绍马来作家和诗人。我们从翻译过来的作品认识 了东革华兰(Osman Awang),玛苏里(Masuri S.N.),布斯达曼 (Boestaman),还有印尼作家K.安华。能够掌握阅读水平的人追读 马来文杂志,甚至学习阅读爪夷文的马来前驱报(UtusanMelayu ) 〇

喜欢舞蹈的青年,认真排练马来舞和印度舞,常常登台。画家 逡巡马来甘榜作画,或者为印度劳エ和小贩速写素描。

由于对友族文化的浸濡,曾有个时候印度影院岀现ー些华族青 年,他们融入印度电影的“寓教育于娱乐”之中,熟悉《两亩地》 (Raj Kapoor主演),《母亲》(Nagis主演),《爱情的传说》 (取材自诗人希克梅特的诗歌,ー个传说故事。)

印度剧本《第一个微波》也曾出现在华族舞台上。

五十年代的“本土意识”展现在许多场合,为民族间的互信与 团结打下牢固的基础。

新马各自建国,文艺界出现新课题

超过半个世纪一晃过去了,回溯逝去的历史,“坏事变好 事”的实例历历可见。中国的五四,中国的灾难,中国文人作家

“马华文学”:在激流中成长203

的流亡且定居新马,哺育了马华新文学;紧急法令对进口书报的严 禁,又成就了一代代立足本土,“义无他顾”,始终以服务新马人 民为鹄的的本土文学,“马华文艺独特性”的论争仅留下史册上的 ー页。

今天,新马各自建国,文艺问题在各自境内依然存在。新加 坡文学界这些年来所困惑的,可归纳为:1.华文读者少;2,华文水 平低落两大课题。华文报的优良传统是附设文艺副刊,年复ー年副 刊缩水,又减少期数;热心文艺的刊物吸收了一小部分稿件,但资 金,销路,对象都成问题。紧张的生活,网络的发达,华文的日走 下坡,将最终决定本地华文文学的前途。

这几年新出了几本谈左翼文学的著作,有意无意将二战前后, 独立前后的.马华,新华文学进程,同当地极左力量,极左政党挂 钩。这些言论忽视了每个时期的文艺思潮。个别情况或许有人身兼 文学,政治两种角色,可是,绝大多数新马“进步”的写作人,他 们的倾向中国,倾向改革,富革命性等等表现,主要得自五四,抗 日,内战的启发,部分受到邻近国家的脱缰自治的激励。中国和新 兴国家文学走的道路,也是新/马华文文学追随的道路,.

如果不是这样,反殖力量就不可能壮大如此之快,独立的日子 自然也会相应延迟。

本文引用的资料,部分取自方修先生的著作一作者附注。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 与学生运动的漫画和木刻

林增如

(译文:吴嘉琳)

瓦尔特・本杰明(WalterBenjamin)认为,历史可以通过拼凑不 一定属于主流叙述的残片来构建。

他把这些往事片段形容为“被炸碎的真实历史片段” 〇的确这 些经常被遗漏的“新加坡的故事”(官方阐述的战后政治历史)片 段对于研究新加坡的50年代的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非常有帮助。研 究人员必需依赖参与者口述他们的反抗殖民主意的亲身体验。

其中或可能因岁月流失而容易被遗忘的片段是一件纪录了新加 坡50年代的一项关键性的学生运动事件的视觉记录。1954年5月I3 日,华校中学生因不满刚成为法令的国民服役条例而与英国殖民政府 抗争。警察部队在驱散人群时与学生发生了暴力冲突,造成了二十多 人受伤和逮捕了四十八名学生。虽然有许多照片和口述档案记载了这 事件,但唯一记载这事件的视觉纪录是朱庆光的“五一三”(图1)

这是一件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木刻版画。雕刻家把当天所目击 的英政府的暴力和残酷活生生地刻在在木刻上并把自己也刻入作品 的右上角。从版画上所描述的那左袖子上印着“SPF”字样的印族警 察,他正用警棒挥打一位华族女学生可断定,朱庆光是支持学生的 做法的。作品也清楚地捕抓当时混乱和暴力场面。

朱庆光的作品不但是“513”事件的视觉文献,作品的命运也显 示了整个事件是如何被历史记载或遗忘。朱庆光完成作品后,并没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的漫画和木刻205

印成版画或将之展示,而是把它交给一位艺术界的朋友保管。在当 时的情况,要是被发现藏有这种煽动性资料是有可能被英政府拘留 而不必审问。要是被查出是资料的作者,那麻烦可更大。

当50年代学生运动事件已成为往事,“反殖民地艺术家”不再 被有关方面感到威胁,加上自己在艺术界创出名堂后,朱庆光オ放 心从朋友那里拿回木刻I。这件历史碎片也在新加坡历史博物馆筹备 ー项名为《刻古铭新一新加坡历史的刻画》的展览过程中复出。这 展览是在于1998年8月至1999年6月由新加坡历史博物馆和新加 坡版画协会联合举办。这历史文物突出了木刻作品的短暂性,尤其 关于"敏感”课题如华文教育和新加坡50年代学生运动事件。非常 庆辛朱庆光的朋友肯冒险并完好无损的保留那木刻。鉴于当时的政 治情况,很少人肯冒这险。许多艺术家也认为木刻品比绘画俗气因 而没保留他们的作品2。

学生运动事件在1998年几乎被遗忘了。实际上,90年代的学生 几乎不衆新加坡的历史。为确保学生对官方新加坡历史有所认识, 当时的副总理李显龙在1997年发起了国民教育运动。

那时新加坡的华文学校已停办了十多年;最后一所华校是在 1987年关闭的。因此有人认为此时博物馆可以举办于50年代华校和 学生运动事件相关的木刻展览。值得一提是当时还是国务资政李光 耀在同一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集的回忆录。在回忆录中,李资政表扬 了华校生的活力和投入——这减少了对50年代的左派分子和精力的 指责,显示含政治敏感的文物可从现光明。

朱庆光毕业于公粼中学和南洋艺术学院于1953年。他先后在樟宜路上段 (Upper Changi Road)的新华学校当过老师和校长。过后在南洋艺术学院 当任艺术主任直到退休。

新加坡木刻历史有它独特的故事。受到中国作者鲁迅在30年代创办木刻运 动的想发,本地俩名艺术家,戴隐郎和林学大(南洋艺术学院创始人), 将此运动带入新加坡,社会现实主义因此进入在新加坡的艺术领域。本地 的木刻运动延续到ニ战之后,艺术家用木刻(连同漫画)来反抗殖民主 义。因此木刻常与抗争与左派和学生运动连系ー起,所以有一段长时间, 没人提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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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古铭新一新加坡历史的刻画》展览的另一件重要木刻作品 是李记文显示南洋大学行政大楼的建设(图2)3,刻的是安置在 行政楼前用在建筑工程上的木架,但图象给人的印象是行政楼正在 加强外墙以防外来威胁。此作品原名为《血汗》,以反映海外华人 社区为建立东南亚的第一个华文大学而付出的心血。此作品显示人 民为新加坡和周围地区的华文教育所做出的贡献。李记文做此木刻 是为了刊登在1955年的出版的《新马木漫选集》ん出版时,编辑却 将作品改名为《华文教育的堡垒ーー南洋大学》,把作品和当时的社 会和政治问题挂钩。编辑的做法给予我们洞察了 50年代华文教育在 新加坡的状态,并且它的拥护者是如何看待当时的情况。编辑把作 品改名旨在意示维护华文教育的信心,以让读者认为南大是华文教 育在新加坡生存的本营,因此需要巩固这堡垒以保存华文教育和文 化。

在同一本书也登了另ー个和李记文的作品成相当有趣的对比的 作品——龙亚的漫画(图3) 〇龙亚是一位50年代著名的华文漫画 家,他的作品广泛地刊登在报纸上。书中的漫画显示一群师长和学 生王努力地巩固一座寺庙的地基,寺庙名牌写着“华文教育”,漫 画也暗示暴风雨即将来临。与李记文的现实主义木刻比较,龙亚的 漫両写照带有夸大和讽刺性。要是说李记文的木刻把南大象征一种 力量并需要巩固,那龙亚的漫画则把华文教育写照为弱点,它所受

3 李记文在1953年毕业于南洋艺术学院于。他曾经在广告行业当任过专业艺 术家。

,《新马木漫选集》是第二世界战争后的第一本漫画集。刊物刊登了有关当 地生活的点点滴滴,注重于道德,价值观,华文教育和在英国殖民统治下 的社会问题。每本售价为一元(当时可是高昂的价格)。出版社在!955 印了一千份,销路非常好。刊物中的木刻作品由何家良负责挑选,翁诗诚 (笔名:翁翼)则负责漫画作品。两人是在南洋艺术学院学习的好朋友, 并想推广木刻和漫画。他们的部分灵感来自中国著名现代思想家,鲁迅。 鲁迅在30年代视木刻和漫画为“姐妹艺术”,用它们来带动变化和促进社 会进步。何家良和翁诗诚刊登漫画集的目的是要方便群众。一般人因没时 间或金钱访问画廊或阅读中文报纸而无法接触这些艺术。何家良是ー个前 国会议员和艺术教育家,翁诗诚是…个商业艺术家直到他在1993年辞世, 享年58岁。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的漫画和木刻207 的威胁是师生联カ合作也无法抵挡的。漫画所描述的情景似乎发生 在深渊的边缘,而寺庙有随时倒塌的危险。

两幅作品用的标志对比蛮有趣的——李记文展示的华文教育时 象堡垒而龙亚却以寺庙代表华文教育。龙亚的标志突出了在现代保 留传统时所碰到的困难。龙亜的作品也可示为画家本身意识到华文 教育有需要做些改进以便继续生存在50年代的马来亚社会。

的确,当时一般人认为华文教育时ー个已被侵略和烧毁的堡 垒。从出版于1956年9月20日的《时代报》封面中可看到这想 法。《时代报》是一本由华侨中学学生制作的时事和文化刊物。许 多在刊物里发表作品的投稿者只用笔名,因为作品偏向反殖民地主 义,没人愿意暴露他的真实姓名。

图4的漫画可能针对于!956年公布的《各党派华文教育报告 书》,此报告书鼓吹双语教育政策。作者用了强有力和直接的图象 和比喻表达了人们对其他语言,特别是英语,即将“侵略”华校的 看法。华文教育又再一次需要巩固以防外来威胁,例如想在华校推 行以英语作为主要教导语言。为了增强效果,画家引用了中国受外 国侵略者不断尝试入侵的历史事实,如野蛮匈奴,来说明这次的事 件。他把华文教育比喻为长城,似乎在说要是外来侵略成功,城墙 被侵入,整个中华文化和文明将会崩溃。

漫画里的长城超长地超越了漫画框架而继续延伸吸引了读者的 目光。画家把华文教育比喻为长城,借用它来展示实カ。画家要告 述读者虽然这次的威胁比以往大,但华人社区会持续作战并且投入 更多资源与那些威胁华文文化和教育的人交战。

这漫画里所采用的比喻是木马。浇下马耳朵的浇滚油象征的是 投入更多资源来支持华文教育。木马象征受英语教育人士试图通过 欺骗来克服支持华文教育人士的防御。受英语教育人士是那些穿西 装,打领带,躲在木马里的士兵们。士兵们被滚油逼出木马。

漫画底部右角有位戴着眼镜,吸烟的西装男子是连系南大和漫 画的线索。这西装男子令人联想到当时首席部长林有福,因为人们 经常看到他手中拿着香烟的照片。!956年5月2日(在完成这漫画 前四个月),林有福所属的劳エ阵线政府宣布,教育部将不承认南 洋大学的学位,直到政府给了大学授予学位的权限。这是ー个对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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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新马华文教育很大的打击与挑战。虽然林友福和他的内阁大多 数是华人,但这宣布让华人社区视这些亲西方的君子们为汉奸。漫 画左侧的标语暗示了人们对事件的反应。

我们至今还可强烈地感受到这图所要表达的含义和那ー丝的幽 默感。或许画家无意,但马左眼似乎有瞳孔,令它看象活生生。马 儿似乎不能再忍受“怒气” 了。坐在墙壁边的男性人物左脚看似踩 着“华”的汉字,左食指在他的嘴唇前。他是否正在叫骑着马的男 汉奸小声点?那男性人物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是ー场闹剧。

这漫画是出之峰,一位当时多产的漫画家。尽管漫画家以高度 乐观画出了许多漫画来显示华文教育可ーー击退企图越过堡垒的敌 人,但画家可能没意识到使用木马比喩是相当不利的险兆。正如特 洛伊将降至希腊人,南大最终将在1980年被关闭。

这些漫画所带来的冲击是它们表达并且肯定了华文教育当时所 面对的危机和所需采取必要步骤,以保护和保存它。这些漫画合理 化并辩解了 50年代学生运动事件是为了保护和拯救华文教育,华语 和中华文化。但学生运动事件受到政府的抑制,如图1所示。

漫画和木刻是要了解华文教育和50年代学生运动事件的丰富历 史资源,但许多“片段”还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在结束这简短的调 查前,我要分享我在于2008年8月旅游吉隆坡时,通过朋友帮助所 找到的ー个片段。

ー个星期天早上,我约了一名叫阿林的老艺术家在中央市场吃 早餐。他是社阵的一位老漫画家。从有关当局不让他回新加坡,可 想象他过去所参与的是那类的政治活动。他有参与过华侨中学学生 运动,跟林清如及何和英是同学,认识蔡名智以及赤道艺术协会的 艺术家,因此他跨立在学生和艺术界之间。他也和我分享了他参与 “513”的故事以及过后在义顺的农村工会工作。

我给他看了一些我带去的漫画,他在那小堆漫画中找到了两件 属于他的作品。真幸运!能目睹阿林50年后再看见自己的作品的快 乐,我满足了。这是阿林在!955年和1956年画的漫画(图5和 6)。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的漫画和木刻209

图一五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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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华文教育的堡垒——南洋大学

图三共撑危局

有关新加坡50年代华文教育与学生运动的漫画和木刻211

榛ド院

陳諜協讖

*•,滋・[

、心

須鼓同

潅密

图四木马


212情系五一三

图六反黄运动

第十三章

ー九五零年代的新加坡学生 戏剧运动

柯思仁

1959年,就在本文将要重点讨论的20世纪50年代新加坡学生 戏剧运动的尾声,有一篇题为《谈星华学生戏剧运动》的文章,有 这么一段评述性的文字:

虽然过去与现在学生戏剧运动在整个新加坡戏剧运动上,占着 重要的地位,且确实地做了许多事情,但是因为过去与现在, 整个学生戏剧运动没有统一的发展,没有明确的目标,没有计 划,因此一般上,星华的学生对戏剧运动,向来不曾重视,认 为这只不过是一种次要的工作。到了今天,整个剧运朝向蓬勃 展开的当儿,学校剧团既是主流之一,就应当负起推动学生剧 运的重担以配合剧运的发展。I

笔名为长车的作者,就像当时不少关心社会与文化的评论文章 的作者那样,一方面对学生戏剧运动在新加坡戏剧历史上的贡献予 以肯定,另ー方面,则对于50年代的反殖民、争取独立运动的社会 政治背景中的戏剧忘动ーー特别是组织与发展 环抱着焦虑与憧 憬,并期许学生戏剧继续扮演其历史上的积极角色,成为壮大新加 坡戏剧演出队伍的主要动カ。

长车的看法,相当具体的概括了 50年代的学生戏剧运动的历史 意义与现实困境。50年代被认为是新加坡历史上,自20世纪初出

长车《谈星华学生戏剧运动》,载《中正中学高中毕业班特刊》(新加 坡:中正中学,1959年),页48。

214情系五一三

现现代戏剧以来,戏剧运动最蓬勃的时期之一,尤其是由教师、学 生、校友所组成的学校戏剧团体,更是主要的推动者与参与者,目 前唯一研究与评述这个时代的华文戏剧的学术专著,是以华文书写 的《战后初期的新加坡华文戏剧(1945—1959)》。根据作者詹道 玉统计,从1950年到1959年的10年之间,共有206个长短剧的演 出,其中有135个剧目是由各级学校(小学、中学、大学)的学生 兼或校友呈献的,比例高达所有戏剧演出的三分之二。2无论是数量 或质量方面,学校戏剧可以说是这个时期的领头者,也为20世纪后 半期的戏剧奠定坚实的基础。

另一方面,华文学校的学生运动,直接参与这个时期的反殖 民运动,而被殖民地政府压制。当华校被认定是社会躁动的主要源 头,校内的各种学生活动,无论是否直接参与学生运动,也往往受 到有关当局的严厉审查与监控。长车认为学校戏剧没有受到学生的 重视,注意到学校戏剧的困境,却没有指出更大的社会背景。从40 年代末以来,人员与队伍迅速茁壮的学生戏剧运动,在50年代上半 期达到高峰,之后则受到政治压制的影响而逐渐式微。不过,50年 代中以后,新加坡的戏剧运动,转由!955年创办的新加坡艺术剧场 带领。这个至今还存在的历史最悠久的戏剧团体,成立之初的主要 成员,是当时最活跃的学生戏剧团体中正中学戏剧研究会的校友。 学校戏剧运动培养出来的人才,继续在社会上参与和推动戏剧运 动。

现代意义的新加坡华文戏剧,根据文学史家方修的记录,早 在!919年已经出现。3当时称为“新剧”——也就是从30年代到 70年代,甚至更晚的时代,普遍上所称的“话剧”——不无吊诡意 味的,是由传统戏曲的戏班演员开始演出,并以移风易俗为主要目

詹道玉《战后初期的新加坡华文戏剧( 1945—1959)》(新加坡:新加坡 国立大学中文系、八方文化企业公司,2001年),页180-190=詹道玉的 著作,资料详尽、论述深入。本文得以完成,很大程度上仰赖她的具有奠 基意义的研究。

方修《导言》,载方修编《马华新文学大系•第八卷•剧运特辑ー集》 (新加坡:世界书局,1972年),页1。

ー九五零年代的新加坡学生戏剧运动215

的。4 “新剧”之名,是相对于“旧居『’而言ーー前者是以白话为演 出语言,旨在宣扬现代意识,而后者则是以唱念做打为表演形式的 传统戏曲。这个新的戏剧类型,是通过留学日本的中国学生引介, 来源是19世纪盛行的欧洲戏剧形式,与当时中国新文化运动引进欧 洲现代思潮以振兴中国的目标密切相关。

从19世纪末开始,尤其是20世纪20年代以后,不少中国的 文化人南来马来亚短期过境或长年居留,多数在本地的报社工作或 在华文学校教书,对于传播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思想与实践,发挥相 当大的作用。新加坡的现代华文戏剧的发展,以学校为主要的孕育 地,显然是在这种背景中发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新加坡, 各级学校如南华女校、南洋女校、爱同学校、启发学校、通德夜 学、中华女校、振群学校、华侨中学等,5都有活跃的戏剧活动,往 往是教师与学生皆有参与。

战争结束之后的新加坡,戏剧活动恢复活跃状态。从!945年到 1949年的五年之间,共有22个学校戏剧团体举行戏剧演出,以中正 中学和华侨中学为首,各有八次演出,而公立克明学校则有七次演 出的记录,可以说是战后戏剧活动蓬勃时期的主要团体。为了压制 马来亚共产党的武装行动,殖民地政府在!948年颁布紧急法令,所 有戏剧演出必须申请准证,只有被认定没有政治色彩的剧冃,オ得 以获准演出。

对学校戏剧活动的主要打击,是发生在1950年,’华侨中学师生 被怀疑参与马来亚共产党活动,警察在5月31日进入校园捜查,逮 捕师生,是为“五卅ー”事件〇 195〇年与1951年,“华校学生活 动严受限制”,只有中正中学与南侨女中两校共四次演出,詹道玉 称为“蛰伏潜藏的冬眠时期”。从这个时候开始,整个50年代的华 校学生戏剧运动,在很大程度上,与华校的学生运动有着密切的联 系,而领导学生运动的社团,也有不少直接以戏剧与其它艺术形式 的演出作为活动的方式。这种理念与组织上的结合,展现学生高度

《新剧出现》,载《新国民日报》,1919年11月24 口。

方修《导言》,载方修编《马华新文学大系•第八卷•剧运特辑ー集》, 页2。

216情系五一三

的社会与政治意识,其实也延续了从20世纪初以来华文戏剧作为启 迪民智的社会教育媒介的传统任务。

50年代最重要的学生戏剧团体,毫无疑问的是中正中学戏剧研 究会。这个时期的另外两个主要的戏剧团体,艺术剧场、南洋大学 戏剧研究会,在创办阶段的许多成员,都曾经活跃于中正戏剧会。6 这三个与学校戏剧运动有关的团体,可以说是50年代最闪耀的三颗 星星。

中正戏剧会的成立,一般上认为是在1947年。不过,早在战前 的1940年和1941年,中正中学的学生就已经以戏剧研究会的名 义,两度公演中国翻译版本的19世纪俄国剧作家果戈理(Nikolai Gogol)的名著《巡按》(The Government Inspector ) 〇两次演出 《巡按》相隔两个月,先在学校礼堂的恳亲会,再假维多利亚纪念 堂公演,很可能是同一个班底,由于第一次的成功,而将制作搬上 当时戏剧演出的最高殿堂,公开展示学生的出色成绩。可惜的是, 两次演出之后,新加坡就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紧张气氛中,中正 中学刚萌芽的学生戏剧活动不得不暂停,要到战后才能够再次展 开。创校于!939年的中正中学,在日本占领时期停课之前的短短两 三年,就已经有活跃的戏剧活动。

1947年,战后复校不久的中正中学,在校长庄竹林的推动,中 国戏剧家赵如琳策划之下,正式创办戏剧研究会,并在接下来的近 20年,成为最有影响力的学生戏剧团体。赵如琳是中国著名的戏剧 家,曾经是广东省戏剧学院的院长,1946年到新加坡。在庄竹林的 邀请下,赵如琳担任中正中学戏剧研究会的顾问兼导演,并主持 戏剧课程。他先在1947年排演中国剧作家潘孑农、洪谟的《裙帯 风》,又在!948年亲自将法国剧作家福疏瓦(Re^Fanchois)的 《油漆未干》(Prenez garde a lapeinture )从法文翻译成中文,并在

6 过去两年,我曾经指导学生完成以这三个戏剧团体为研究对象的的学士论 文:姚思安《中正中学戏剧研究会<1947-1970)》(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 中文系,2009年)、罗妙婷《南大戏剧会(1957-1963 )研究》(新加坡南 洋理工大学中文系,2010年)、李慧仪《新加坡艺术剧场(1955-1970)研 究》(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2010年)。本文关于这三个戏剧团体 的叙述,部分采用这些论文的成果。

ー九五零年代的新加坡学生戏剧运动217

维多利亚纪念堂公演四场。虽然赵如琳在《油漆未干》演出之后就 离开新加坡,前往法国深造,他为中正中学的戏剧活动奠定基础, 使之在50年代得以稳健发展。

中正戏剧会创办时期的另ー个重要人物,是当时就读于毕业班 的刘仁心。刘仁心以学生会戏剧股主任的身份,积极参与戏剧会的 创办,并在1948年毕业之后,继续以校友的身份参与并协助戏剧 会的发展。新加坡艺术剧场在1955年成立时,他也是创团成员之 -〇刘仁心是剧场多面手,曾经担任演员、导演、编剧,也写过不 少讨论剧场艺术与戏剧运动的文章。他在50年代的剧作有《废除妾 侍》、《他并没有死》等,一直到80年代仍然持续编写剧本,并在 1985年获得新加坡文化奖。

从创办到1965年的近20年间,是中正戏剧会最活跃的时期, 几乎每年都有演出,总共公演21次,呈献了 28个长短剧目。其 中,1952年到1954年,是中正戏剧会的巅峰时期。1952年5月, 中正戏剧会先在维多利亚剧院演出中国剧作家李健吾的五幕剧《青 春》,9月再以三个独幕剧参与华校联合会的筹款演出,先在维多利 亚剧院演出两场,又在快乐世界演出八场。1953年4月和10月, 中正戏剧会在大世界,分别演出中国剧作家洪谟的三幕剧《阖第光 临》与俄国剧作家契诃夫(Anton Chekhov)的两个独幕剧。

1954年,中正戏剧会推出至今仍然让人津津乐道的演出,中国 剧作家曹禺以巴金小说为蓝本写成的名剧《家》。为了筹备这次的 演出,中正戏剧会先于1月在大世界演出挪威剧作家易卜生(Henrik Ibsen )的《娜拉》{A Doll's House)来筹募演出资金。3月,《家》 在维多利亚剧院盛大演出。《家》的演出,是这个时期戏剧界最轰 动的事件之一。整个制作参与的工作人员200余人,演员近40人, 包括在籍学生与校友,制作费高达ー万余元,费时一年进行筹备。 《家》全剧长达七个小时,分两场演出,总共12天,1万2千多张 票公开发售,在三天之内就售罄。如此成绩,无论是演出制作或是观 众反应,就算相比于当前的专业剧团的大众化演出,也不遑多让。

中正戏剧会的演出频繁,在50年代并不算是特例,不过,其规 模之大、制作之精,堪称带领风骚。《家》的演出,在当时的戏剧 界ーー不仅是学生戏剧——可以算是空前之举,被认为“是马华戏

218情系五一三

剧界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无论从表面上或内在的,积极的意义方 面,它带给马华剧运的贡献都是非常巨大的,无疑地将在马华剧运 史上写下光辉的ー页”。7当多数学校演出是在校内礼堂或是规模比 较小的大世界、快乐世界等综合性娱乐场地举行时,中正戏剧会已 经多数在维多利亚剧院演出,而且通常是连演超过五场。50年代新 加坡戏剧的制作水准提升、观众的培养与拓展,中正戏剧会有很大 的贡献。

其他的好些华校,这个时期也有相当活跃的戏剧演出。在中正 戏剧会的帯动下,华侨中学与南侨女中在1952年成立戏剧研究会, 井成为50年代戏剧活动活跃的两所华校。华侨中学在整个50年代 共有九次戏剧演出,都是在学校礼堂举行,除了 1959年的《阿Q 正传》,在维多利亚剧院演出六天。南侨女中在50年代上半期,共 演出七次,最后一次是!954年在维多利亚剧院演出六天的《女子公 寓》,之后就停止演出活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中正中学、华 侨中学、南侨女中也是50年代学生运动最活跃的华校。此外,公教 中学、南洋女中、育英中学等校,也都举行过戏剧演出,不过,与 上述三校相比,他们的规模都比较小,次数不多,持续的时间也比 较短。

除了个别学校的戏剧演出,另ー个结合戏剧、舞蹈、歌唱、音 乐等项目的演出,是50年代上半期盛行于华校的毕业生叙别晚会。 叙別会的综合性演出形式,让学生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尝试戏剧演 出,一般上呈现的是独幕剧。叙别会的基本目的是欢送毕业班的同 学,同时也通过组织与观看演出,成为各校学生联结交流的重要平 台。1953年,在各校的助学会与跨校学生组织维护华文教育委员会 的策动之下,各校的叙别会集中在12月演出。12月实际上成了华 校中学戏剧月,而各校之间的活动与人员交流也更频繁密切。各个 华校也结合起来,以“星洲1953年度华文中学毕业班同学艺术研究 会”的名义,举办了一次游艺大会,为该年宣布办设的东南亚第一 所华文大学南洋大学筹募建校基金。

史新《漫谈く家〉的演出与马华剧运》,载《家》公演特刊(新加坡:中 正中学戏剧研究会,1954年),页6。

ー九五零年代的新加坡学生戏剧运动219

这个时期,华校学生关注社会政治现实,在风起云涌的反殖运 动浪潮中,个别学校或跨校联结,与殖民地政府之间几次发生重大 冲突。1954年,华校学生反对殖民地政府实施征兵,5月13日发生 警察与学生的冲突,是为“五一三”事件。1955年,各华校学生组 织成立星洲华文中学生联合会,但在第二年就被指为“共产党外围 组织”,被令解散。这ー连串压制学生运动的行动,同时也对正在 蓬勃发展的华文戏剧造成巨大打击。1954年,共有12次的学校戏剧 演出;到了 1955年与1956年,则分别只有三次与两次学校演出。

关心社会与民生,一直就是20世纪初萌芽的华文戏剧的传统。 从早期的移风易俗,到30年代初引介左翼思潮的新兴戏剧,30年 代末支援中国抗日战争的国防戏剧,都是这个现实主义传统的延续 与展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马来亚进入反殖与独立运动的时 期,华校学生演出的剧目,虽然主要是看来与马来亚现实没有直接 关系的俄国或中国的经典作品,戏剧活动进行的背景,例如为资助 贫苦学生的助学金、南大建校基金筹款等,往往也表现戏剧活动者 的强烈社会意识。1956年华侨中学戏剧会为筹募助学金演出中国剧 作家夏衍的《愁城记》,一名参与者为演出喝彩,并表达戏剧参与 者的目标:

我们要争取民族教育平等。

我们要让每个同学有书读,:

我们要巩固助学金。

我们要保证演出成功!

我们要争取工作模范!

我们要关心祖国的前途! $

这ー连串口号式的目标,显示戏剧演出只是其中之一,而学生 戏剧参与者最关注的,是华校学生的教育机会。从1947年的《十年 教育计划》开始,殖民地政府公布ー系列的政策报告书,强化英文

方今《激动的日子:参加〈戏剧会联欢茶会〉后》,载《新加坡南洋华侨 中学校学生戏剧研究会庆祝四周年纪念暨筹募助学金公演话剧特刊》(新 加坡:华侨中学,1956年),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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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流学校的建设与补助,并钳制华校与其他种族语文源流教育的发 展。华校学生自发性的推动演剧筹款之类的活动,以作为社会与社 群不平等待遇的抗衡。又如1953年由一起女学生被奸杀的案件引 发,华校学生发起跨校的“反黄运动”,举办座谈会、发表评论、 演出反黄剧作等。最著名的短剧《打黄狼》,在“反黄运动”初 期,曾经ー年之内演出超过300次。“反黄运动”的表面抨击对象 是当时盛行的色情文化产品,如电影、小说、报章、杂志等,隐含 的反抗对象,则是被认为纵容色情的殖民地政府。由华校学生发起 的“反黄运动”,其舆论与行动甚至延伸至更大的社会范围,而形 成社会团体、各种族组织、在野政党等广泛联结的社会运动。

50年代上半期热烈的学校戏剧运动,在接连发生学生运动之后 开始走向沉寂,而戏剧运动的推手,转由接着兴起的以华校毕业生 为主要成员的业余戏剧团体接棒。校友回校参与在籍学生筹办的戏 剧演出,是这个时期逐渐形成的传统,一方面显示校友对于母校的 热情回报,另一方面是经验的延续与能力的强化。50年代的华校戏 剧运动得以茁壮成长,很大程度上与校友的参与和协助有密切关 系。例如,中正戏剧会在1954年演出的《家》,主要的工作人员和 演员中,就有近半的是校友。校友被禁止回返母校参与活动,学校 的戏剧活动也因此受到很大的限制。

1955年,中正戏剧会与其他华校的毕业生,组成业余戏剧团体 新加坡艺术剧场。艺术剧场成立之初的主要负责人,多数是曾经在 中正戏剧会担任要职,如:刘仁心、刘学浅、郑民威、黄天能、高 金凤、冯乃尧等。无论是艺术理念或演出剧目,两个戏剧团体有着 密切的延续关系。从学校演出累积丰富的经验,并继承了学校戏剧 运动的人员,艺术剧场成为50年代与60年代最重要的戏剧团体。 成立之后,艺术剧场推岀的几乎都是中国与欧洲的经典长剧,包括 1955年的创团之作演出中国剧作家曹禺的《日出》,1956年演出中 国剧作家夏衍的《上海屋檐下》,1957年演出曹禺的《雷雨》、 俄国剧作家果戈理的《巡按使》,1958年演出俄国剧作家高尔基 (Maxim Gorky )的《在底层》(The Lower &狙加)改编的《夜 店》,1959年演出夏衍的《芳草天涯》与曹禺的《家》。这些经典 剧作的演出,都是在维多利亚剧院,连演五天到十天不等,并以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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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严谨的制作,表现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奠定了艺术剧场在50年代 的领导地位。

战后活跃参与戏剧演出的华校学生,在50年代中以后,有了另 外一个延展活动的平台。1956年开学的南洋大学,隔年就创カ、戏剧 研究会,成员包括当年中正戏剧会的主将。在学生运动热烈的年 代,南大戏剧会的演出,也受到严格的审查。!958年,南大戏剧会 的第一个大型演出,原本选定中国剧作家郭沫若的《棠棣之花》, 结果未能获得准证,而改为上演魏于潜的《钗头凤》〇南大戏剧会 在1963年受到逮捕左倾政治活动家的“冷藏行动”的影响而停止活 动,只运作短短的七年,除了历年演出和出版刊物《戏剧研究》之 外,其最重要的贡献,是积极推动本地创作剧本的演出,掀起60年 代以后本地创作接连登场的序幕。

半个世纪以来的新加坡华文戏剧,到了 50年代,各个团体的演 出多数采用的是中国五四时期剧作家的剧本,或是中国翻译家引介 的主要来自俄国的剧作。南大戏剧会在成立之初,选择演出非传统 的美国与日本的剧作,有意识的开拓剧本来源。与此同时,南大戏 剧会也主动号召本地创作,在《钗头凤》演出特刊中,刊登了一 则醒目的《征求星马创作剧本启事》,认为“外国剧本并不少, 可是真正适合在本地演出的为数毕竟有限”,并呼吁“要克服星马 的’剧本荒’,在原则上应该是以’鼓励当地创作,为主” 〇 9

1959年,南大戏剧会就在福康宁山的文化馆推出三个新马创作 的独幕剧:林晨的《打破镜子的女人》、叶台痕的《无灵的杯琰 》、罗大章的《血腥的人》。南大戏剧会对于表现本地现实的作品 的重视,具有开创新局面的重大意义。在这次突出本地创作的演出 之后,不少业余与学校戏剧团体,都相继演出本地剧作。南大戏剧 会呼吁本地剧作的重视,从更广大的层面来看,与这个时期社会运 动与文化界盛行的创造独特马来亚文化的思潮,是互相呼应的。

在ー个学生运动炽热的时代,学校的戏剧运动也蓬勃发展,两 者之间看来不无关联。虽然参与戏剧活动的学生与校友,并不一定

《征求星马创作剧本启事》,载《戏剧研究:钗头凤纪念特辑》(新加 坡:南大戏剧会,1958年),页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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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生运动的成员,他们对于社会问题的关注与改善现实的行动所 展现的理想主义,倒是有着共通之处。学校的戏剧演出,选择的剧 目主要是中国五四以来的剧作家曹禺、夏衍等,以及俄国剧作家果 戈理、契诃夫等的作品,显示源自欧洲19世纪现实主义的思潮,与 50年代学生的社会责任与道德感有所契合。50年代末期对于本地创 作的呼吁与实践,也展现戏剧运动参与者建构具有主体意识的本土 文化的热切期盼。与此同吋,他们对于戏剧表演与艺术呈现的重视 与讲究,对于剧团与演出组织的完善化,对于戏剧观众的培养与拓 展,也取得历史性的成就。从这个角度来说,50年代的学生戏剧运 动,不仅在那个时代具有重大的社会文化意义,也为后来的戏剧发 展累积了丰富的资源,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第十四章

一位华族舞蹈演员对 早期新加坡舞蹈旅途的见证

吴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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刖后

1954年,一位青头仔的我离开遥远的丁加奴州,考入华侨中 学,第一次就感受到“热情青少年”的召应。史立华在我入学手 续,校服和课本的配备都给我很大的帮忙。当时他已经是一位学生 领袖,我们从没见过面,只是都在ー个位榜长大。他那种无私的服 务精神,牢牢的永记在我心里。这对往后的我做人和与人相处的态 度起作深远的影响。

由于自己对舞蹈的兴趣,在中学和大学十年光景,我从来不放 弃舞蹈活动,主要有:

(1 )参加各中学叙别文娱晚会。

(2) 两次随旅星同学会到丁加奴,吉兰丹,彭亨演出。

(3) 进入《新加坡芭蕾舞学院》,完成英国皇家芭蕾舞课程。

(4) 跟随印尼舞蹈家廖春慧女士学习印尼和马来舞。随吴素妮芭 蕾舞团到吉隆坡和槟城演出。

(5) 参加南大开幕大典演出,那种震撼人心的场面无需再多夸 耀。

学校课程加强了我生存和面对生活挑战的能力。舞蹈活动丰富 了我的人生,开拓我的视野。虽然只是短暂的十多年,却是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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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彩和难忘的时光。很幸运在三大源流舞蹈(即华族,马来族和 芭蕾)高峰期,我走进他们的世界。

我现用浓缩的手法,记录下我踏过的舞蹈脚印和观感,希望能 有抛砖引玉的作用“余漏和不足之处,请多多指点。

华族舞蹈员的特征

我和其他民族舞蹈员都有接触过同台表演或,总觉得华族舞蹈 员最没偏见,也没有宗教和文化的限制。他们热心学习各国舞蹈, 也积极参与我国三大民族舞蹈,有些还取得相当好的成绩。明显的 例子有卢秀凤和颜明里女士。我还没听到过马来族或印度族舞蹈演 员参与其他民族舞的事迹。

早期新加坡舞蹈的历史

六十年代可谓是我国舞蹈界最蓬勃的年代,可是,没有五十年 代的启蒙期,我想它也不会攀上这高峰。五十年代因为政治和社会 起了高度的急变,培养了一批愿为艺术献身的生カ军,从而建立起 了六十年代的巩固基础。我有幸在这年代成长。我现把早期新加坡 舞蹈历史分为三大阶段如下:

1、 启蒙期ー1949/1954

2、 成长期ー1955/1959

3、 全盛期 一 1960/1965

启蒙期

这阶段是从1949年到!954年止。从历史发展来讲,它是从中 国新政权执政为起点,人民行动党成立为终点。当时,舞蹈活动最 大的特点是政治思想性非常高,而艺术要求不太强,而且深受中国 的影响,所以歌舞剧占了非常重的份量。深受普罗大众喜爱的节 目有“美丽的祖国”,“打黄狼”,“丰收舞”,“朱大嫂送鸡 蛋”,“黄大娘补缸”(已故陈翠嫦女士就是第一位表演这个节目

一位华族舞蹈演员对早期新加坡舞蹈旅途的见证225

的),“跑驴”,“夫妻看灯”,“胖嫂回娘家”等等。这些舞剧 脚本是取之中国。他们能够在群众中引起热烈的共鸣主要在于这些 节目反映出当时殖民时代华人移民的处境和面貌,同时加强侨胞和 祖国(指中国)的联系。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当然含有浓厚的神 州中华文化色彩。它的另一特点是群众性很强,容易引起共鸣,再 加上艺术工作者献身精神,不贪图名利,又有共同理想,这些歌舞 剧就如火如荼的传遍新加坡各个角落。同学们经常忙于演出,留班 旷课的现象是常见的。我在新大就留级一年。

这运动同时涌出ー批批各种艺术工作者,如编舞(何家栋, 郑良生,邓亮洪,刘仁心),音乐(冯俊水,莫泽熙),舞台(刘 天成),化妆,布景(许锡勇,颜江石和张国汉),灯光(陈慧 麟),道具(黄天能)等等,已故林源河部长就是一位非常出色的 ニ胡手。队伍不但庞大而且分工精细,也有市场(当然,不是今天 金钱挂帅的市场)。当时编导只专心节冃的排练,其他如音乐,布 景等等都不必他操心。我想今天的艺术工作者可要羡慕我们当时得 天独厚的条件。1954年艺术研究会在快乐世界的盛大演出是这启蒙 期的亮点。我的同乡史大卫的“采茶扑蝶舞”更是我难以忘怀,也 增加了我对舞蹈的兴趣。

成长期

这阶段是从!955年到1959年,即马绍尔之劳エ党的半自治政 府到人民行动党执政的自治政府为止。这时期舞蹈工作者开始了解 到早期舞蹈艺术性的脆弱和理论上的贫乏。一些难度高和艺术性强 的舞蹈开始出现,比较突出的是“青年舞”,“阿细跳月”,“荷 花舞”开始呈现在观众面前。同时,技术和理论的研究也开始在舞 蹈员中传开去。ー些考进芭蕾舞学院,一些则跟随印度舞蹈家学 习。同时,以研究绘画和音乐为主的艺术团体先后成立,如赤道艺 术研究会和康乐音乐会等等。艺术和理论性的文章,蜂涌而出是这 ー阶段的一大亮点。“艺术马来亚化”是当时辩论的主题之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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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盛期

这阶段是从!959年到!965年即我国自治政府成立开始,脱离 马来西亚而成为独立国为止。这阶段全国人民已经由移民变成主人 的身份。向国人灌输国民意识和对国效忠是当时面对的大问题。学 习其他民族文化争取大团结,当然成为一大主流,各民族文化的交 流便自然达到一高峰。明显的例子有:

(a) 马来西亚芭蕾舞学院(华校学生为主)和Francis Poh School ofDancing (英校学生为主)合并成新加坡芭蕾舞学院。

(b) 印尼舞蹈家廖春慧女士带来对印尼舞欣赏和学习的热潮。

(c) 华族舞蹈员热烈学习印度舞和欣赏戏剧。印度名剧“第一个 微波”搬上舞台,广播电台印度语主持人拉曼先生亲临指 导。观赏印度电影如“两亩地”成为当时的风气。

(d) 马来艺术团体“诗利哇纳”(Sriwana)开始大胆吸收芭蕾 舞来改进马来舞。这方面的大功臣是新加坡芭蕾舞学院的 Francis Yeoh。他曾带团去英国表演轰动ー时,好评如雨。 可是他改进的马来舞却不能在本地扎根,非常惋惜。他后来 移居到英国。

(e) 在廖春慧女士的带动下,华族舞蹈员积极参加“诗利哇 纳”的演出,两族演员同台表演,把文化交流活动推上了另 一台阶。

(f) 在廖春慧女士的指导下,舞蹈员掀起发掘马来西亚民间舞蹈 的热潮,他们远征马来半岛东海岸,深入民间,收集和改 编了不少舞蹈。如:“丁加奴宫廷舞”和“Jujong Saji”等 等。

(g )廖春慧指导下的马来亚艺术剧场和话剧团体艺术剧场进行演 员表演的交流和学习。

(h )吴丽娟和郭宝昆成立实验表演艺术学院。

一位华族舞蹈演员对早期新加坡舞蹈旅途的见证227

在全球化没来临之前,人民对艺术表演很饥渴,再加上艺术团 体蓬勃,演出活动多姿多彩,例如:

(a) 连演七晚,由八十多位演员参加的芭蕾舞剧“睡美人“〇当 时人才济济,导演是Vemon Martinus,主要演员有阳毅, 吴素妮,吴素琴,吴诸珊,杨兴安,邱瑞发。他们都是华校 生。华校男舞蹈员更是占大多数。50年代的学生运动催生了 ー批批优秀的舞蹈家和艺术工作者,如许茂荣(军队文工团 团长)’郭源开(国家剧场经理)和林兴导(广播电视台高 级经理)〇 Vernon Martinus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一身兼数 职,即导演,演员和老师于一身。后来他又是电视台的编 导。岳父Dr Poh医生是主要经济的支持者。他后来全家移 民到英国“

(b) 在国家剧场爆满两晚的“十二花采舞之夜”由马来亚艺术剧 场呈现。演出后还记得吴素妮到到后台向全是她的学生的我 们热烈恭贺。我想她对我们印尼舞的表演是感到骄傲的,这 印象现在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

(c) “诗利哇纳”在快乐世界演出“怀念之夜“,赞扬廖春慧对 马来舞的贡献。

(d) 巳斯卡舞蹈学院(Bhaskar Dance Academy)演出“梁祝’‘印 度舞剧。

(e) 本地艺术创作开始萌芽,华族创作节目有“牛车恋 歌”,“胶园,我们的母亲”,“甘榜的故乡”等。芭蕾舞 方面也有突破,例如表演者Patricia Hon, Cecilia Hon, Jolie Tan, Francis Yeoh,吴素琴和吴诸珊都编排出许多好的节冃。

(f) ー些舞蹈团体开始尝试走上半专业性的道路。如以芭蕾舞为 班底的新加坡芭蕾舞学院(Singapore Dance Theatre),以民 间舞为主的马来亚艺术剧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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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感

我认为下列三位舞蹈家是影响当时舞蹈发展的大功臣〇

(1),吴素妮是马来亚芭蕾舞学院的创办人。南中毕业,她的弟弟 吴褚捷更是当时北京芭蕾舞团的台柱之一。是她将有系统的 舞蹈训练制度传教给本地的舞蹈员。她是一位很有内涵的舞 蹈家。终身献身舞蹈事业,后期的舞蹈家都是她的学生,如 吴丽娟,廖春慧,吴诸珊,Patrica Hon等等。她是提高华族 舞蹈员水准的大功臣。移民到加拿大后,还是从事芭蕾舞教 育事业,是一位品质高挑的艺术家。

(2 ) Vernon Martinus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舞蹈家。在他岳父的经 济支持下,真的有点倾家荡产地从事芭蕾舞艺术事业,常年 的盛大演出是亏本生意,却带动了众多观众对芭蕾舞的欣赏 和喜爱。一间雄伟的学院建立在乌节路(Orchard Road )高 级住宅区,吸引了无数学生。没有他,就不可能产生出许多 国际知名的舞蹈家,如吴诸珊,吴素琴,Patricia Hon,陈海 潮,阳艺,林飞仙等等。他退出舞台,可能跟岳父经济走下 坡有关系。

(3)廖春慧是把印尼舞搬进殿堂演出。她的主要贡献是大大提高 印尼/马来舞的水准,改正观众的偏见。她不但是一位出色 的编舞能手,同时是一位严格的好老师。她的排练是紧迫和 严格的,充满着精力,常常亲自下马做示范动作。在她的指 导下,印尼/马来舞成为压轴节目。她现在还在舞台上活动, 可惜精力都放在香港和印尼。

在全球化的趋势下,今天的舞蹈风景线和50/60年代是完全不同 的面貌。今天的硬件是第一世界水准,可是软件却是在原地踏步。 技术上是有全面的提高,但是演员内涵和内心表述都有待进步。观 众方面都是远远落后我们那年代。他们的困境是:

(1) 英文为主的教育体制,小国观众被分化。

(2) 经济挂帅下,男舞蹈员是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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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全球化,高科技年代,观众欣赏カ大大提高。竞争更残 酷。

(4) 舞蹈内容和人民感情严重脱节。

同样的道理,本国足球赛都被全球化打击到抬不起头。可 是舞蹈是国家的文化和灵魂,政府不能视而不见。他们应该参考 历史,从基础扎实做起,先培养舞蹈团队,增加人民的兴趣,不 做“新潮”的动作,多演经典节目。有了基本观众后,オ提升创意 节目。当观众成为《经济学人》(Economist)和《国际先驱报》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的读者时,新潮作品オ有本地市场, 不然Esplanade "榴莲壳”艺术剧院永远是外籍人和少数本地人的场 所。它推销旅游当然可记大功,但本地文化推广方面却作用不大。

50/60年代培养ー批批世界水准芭蕾舞演员。吴褚珊更是世界顶 级的编导大师。象南洋美专艺术学院ー样培养了一批批画家。今天 没有儿位出色的舞蹈家实在值得我们深思。

后言

(1) 艺术家的栽培必须从小开始,同时让他接触多元化的文化, 像海绵(sponge)般吸取无尽的源流,让它沉淀下去,是往 后的创作源泉。例子一,吴诸珊小儿时沉溺在艺术世家。少 年时毕业华中和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进入新大考得化学荣 誉学位。再进入舞蹈圈子,成为纽约芭蕾舞团首席编导。他 那富有东方色彩的芭蕾舞是ー种惊艳。曾对我说他的愿望是 之一是将“白蛇传”编成芭蕾舞剧。可是他英年早逝,非常 可惜。现在我国的艺术工作者像支吸管(straw)没有沉淀, 而由于教育体制的限制,接触面也不广。更糟的是没有休假

(sabbatical)制度,好让学生放下书本或留班一年,来从 事艺术活动。

(2) 既然写的是个人的舞蹈路途,记录肯定不全面。希望有更多 不同的路途呈现出来。

第十五章

虚构中的「事实」:

贺巾小说里的历史

孔莉莎

(译文:潘婉明)

贺巾的文学创作

林金泉(1935年出生在新加坡),笔名贺巾,是华侨中学的学 生,也是在1954年“513事件”中被新加坡华文中学生遴选出的55 人代表团所任命的9人主席团之一员,代表学生跟中华总商会进行 协商。除了是一名学生领袖,贺巾当时也是最被看好的短篇小说作 家之一。他想建立可以反映下层群众的政治、社会真实的新马华文 艺,揭露各种剥削与社会的不公义,以期改造社会。他一直以此原 则持续创作。

从学生时期开始,他就已经是一名马来亚共产党党貝。

贺巾目前唯一的长篇小说《巨浪》(已译成英文’以e肱次方ウ Wave)是一篇用虚构的手法描写真人真事的小说,内容讲述1950年 代到1959年在新加坡华校发生的学生运动。之前他已写过多篇有 关当时中学生在政治上的觉醒和斗争方面的短篇故事。《巨浪》在 2004年出版,为“513事件” 50周年纪念而写。

书中两名主角是中学的学生领袖,两人都是马共党员。

尽管《巨浪》是唯ーー篇由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以小说的形式写 成的长篇叙述,却也没得到应有的重视。无论是殖民时期或后殖民 时代,国家对“ 513事件”的叙述总是离不开学生反对国民服役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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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的行动、他们在1954年5月13日当天大批出现在总督府附近, 以及事件后续的发展都是马共在背后支持的。为了抵挡隐藏在背 后、跟这个论述一致的国家力量,前华校中学生不承认有.马共地下 人员领导或介入他们的活动。当时参与了 “ 513事件”的学生们坚 称那是ー场自发的运动,是为了回应那项直接影响他们的不公义的 法令,因此当事件暴发时,他们根本不需要马共或任何人驱策他们 展开抗议行动,如同殖民者当局所宣称的那样。

然而《巨浪》也不ー定能取悦马共领导层,即便贺巾终其ー 生都是马共党员,因为他的小说不只批判殖民地当局,也批判了一 名重要的党领导人。此人是小说中各人的上司,领导小说主人公所 属的学生小组,但他领导不カ及其后的变节所带来的破坏,不单危 及他的直接下属的性命安全,甚至也给整个革命运动带来威胁和危 害。

贺巾在《巨浪》中明确指出,513确实是由学生首先发起的, 虽然其中有儿位出名的学生领袖是党员,但并不是由党所领导的〇 这不单挑战了前述殖民时期及后殖民时代国家论述的指控,同时也 挑战了马共方面的论述,更不用说那些以“ 513事件”为荣的主流 华校学生。为此,这篇带刺的小说很难取悦任何一方。《巨浪》小 说中的主人公无疑是共产党党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自己 的想法、感觉和疑惑,不能理性地考虑问题、改变主意、作快速反 应、能表露失望和惊讶。他们不是非黑即白的样板角色,端视是谁 绘画而成,或为了「保全」513免于受共产主义的标签而可以随意在 图画中拭擦掉的,

这并不是说贺巾所呈现的关于他在I950年代的新加坡所经历的 政治经验就是唯一甚或权威的记述。如果因为作者是从个人经验出 发,读者就以找出「到底发生甚麽事」的态度来阅读文学创作,这不 単只过于天真,而且还会错过从批判的角度阅读文学这种可以更好地 分析作品的可能性。若以分析的角度来阅读,贺巾的创作可以被视为 记录他人生的文件,也是记载那年代的新加坡的发展的档桜。现在这 样做变得更站得住脚,因为他的全部作品都已经被确认了。

贺巾在离开新加坡前的!953至196I所写的短篇,以不同的笔 名,分别在好几本学生文艺刊物上发表。这些刊物多数是在一或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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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内就被殖民地政府查禁了,因此一直不容易取得。它们现被收录 在1999年5月出版的《贺巾小说选集》中。阅读这些作品,人们 便可以洞悉半个世纪以前被指控为共产党的华校中学生的实质和精 神。

贺巾在1980年代随马共部队驻在马泰边境十年所写的短篇, 几乎完全没有出版或私下传阅过。这些短篇也在!999被汇编出版成 《峥赚岁月》ー书,故事场景就设定在森林,以马共部队里普通战 士的日常生活为焦点。

贺巾最近刚完成另一部名为《流亡》的小说,写关于他在!960 年代初期逃出新加坡后,一直在印尼各个城镇流亡的那些岁月,而 后到了中国,再到马泰边区的故事。当苏哈多将军在1965年9月30 日的大屠杀后紧接着展开诛杀左派的行动中,他的许多同志和战友 成了暴行的受害者,,他写了一篇五万字的小说《江水淘淘》来纪念 他们,却苦无发表的机会,在奉党之命离开印尼启程到中国前,他 把手稿消毁了〇 1989年由泰国、马来西亚政府和马共三方共同签订 的合艾和平协议,结束了武装斗争。协议的其中一项条件允许马来 西亚公民得以回国生活。但由于新加坡并非签署国,如果没有向当 局正式投降并向内部安全局交待清楚,新加坡出生的人并不能回来 新加坡。贺巾和另外大约二十名左右的新加坡人只好居住在泰南。 他的两部小说集要在和平协议签订后的十年オ得以出版。《贺巾小 说选集》在新加坡出版时,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他的共产党员身 份。

在新加坡的岁月

1999年出版的《贺巾小说选集》首度公开了贺巾是为那些作品 的作者。即使是权威的文学.史家暨编者方修也弄错了。他在1987年 出版的颇具权威的《战后马华文学史初稿》里,收录了两篇写于 1950年代有关学生生活的作品,误以为两篇署不同笔名的作品乃出 于两位不同作者的手笔。全部这些有关1950年代以及!960年代初 期新加坡面貌的故事,都是中学生为了打造新的文学作为他们反殖 运动的一部份所作的努力。(方修论贺巾作品的相关文章,也附录 在《贺巾小说选集》里。)

虚构中的「事实」:贺巾小说里的历史233

中学生所造就的文学突破,形成并带动起反黄运动。这个运动 是部份学生对于ー连串奸杀核的发生所作出的回应,并且在I953年 因有一名女学生遇害而达到高潮。学生间的积极分子认为,这些惨 无人道的事件并不是单纯的法律秩序问题,而是ー个殖民地与资产 阶级社会堕落的结果。它以市场和盈利挂帅,导致香港进ロ的那些 淫秽、色情的杂志和书刊所提供的廉价流行娱乐泛滥成灾。当局放 任夜总会、艳歌艳舞表演和妓院的扩张,以便这些形式的娱乐可以 让人们从困苦的生活中转移注意力。(《新报》1953年12月26 日)学生因此发表他们对殖民地新加坡政治经济的批判,并呼吁要 建构积极、有活力的新文化。这也关系到新女性的宣传,他们声称 唯有在妇女得以摆脱传统封建的剥削,包括那些由黄色文化所造成 的问题,理想社会オ有可能达到。1953年11月,亲学生的《新报》 开始增设一名为「新妇女」的每周专栏。

贺巾回忆,因为经过日本侵略,那时跟他同年龄的孩子们都很 早熟。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到1948年颁行的紧急状态以及 随之而来的大规模逮捕和驱逐,查禁社团,不少人远赴战场参加游 击队,他们挖出在抗日时使用之后又埋藏起来的武器。随着[950年 5月3I日在华侨中学和南洋女中发生的骚动,师生多人被捕、两校 的课外活动也被禁制后,紧张的情势进ー步升高。贺巾还记得,在 他念初中时’作为班长,他每天都会在黑板上写出当今事势的重要 发展,并在老师来到教室上课之前拭去。

他跟其他志趣相投的同学,把自己手抄的作文、诗歌或短篇故 事等作品汇编起来,在同学间传阅,然后也传给校外的同学。大概 出了三期以后,学生们把自己的作品投到《南洋商报》和《星洲日 报》的学生园地去,,并从那里得到稿费。1953年以后,学生出版的 文艺期刊如《荒地》、《耕耘》和《人间》都颇受欢迎。这些期刊 不久后就被殖民当局查禁了。

《耕耘》半月刊创刊于!954年4月10 H,内容包括短篇小 说、戏剧、歌曲、诗歌、漫画、木刻、读者来信、翻译作品、评论 和散文。创刊号的编辑指出,《耕耘》是在一个条件很不利的文化 沙漠上,顽强地对抗某些人端出的黄色毒素,而另―些人则为了掩 饰黑暗,坚称文学的情况光明而美好的。这本杂志要以呐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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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是鲁迅在1922年创作的ー篇短篇小说的篇名)来耕耘和栽培这 片破碎和流离的土地。当收获到来的时候,那将会是丰富健康的文 艺。

关于甚麽オ构得成「新文学」的文艺争论,李森(笔名)所写 的ー篇文章〈发展文学创作〉里有充份的阐述。(《耕耘》第9 期,1954年9月15,页1-2)它的前提指出,马华文学在这以前没 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作品,而这里流通的文学名著几乎都来自中国。 马来亚本地创作的成果很少,能反映本地群众的痛苦并能吸引读者 的作品就更少了。作家不能靠写作维生,因此是业馀创作,或者只 是为了出名而写,没有更大的目标。李森认为,马华文学应该对发 生在这个国家的现实生活斗争有所觉悟。反黄运动扫除了被当作文 化的颓废元素,其任务即要建立起新的健康的马华文艺。

李森批评报纸的文艺副刊所刊登的许多作品,对他/她而言 都只是反映那些作者从书本里读来的、主观的看法。这些作品,描 述在恶劣环境下的绝望和痛苦,那些定型了的和不合宜的角色,诸 如小贼、妓女和落魄文人。作者把这些人物置于ー个离奇梦幻的世 界,而这些故事都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结局。另ー种类型的作品则是 逃避主义,描写毫无意义的主题,如歌颂美丽的月亮或爱人。作者 首先架构ー个故事,然后以他们的想像来填充角色,而不是以真实 生活的面貌加以描绘,即使在这个国家里有着无数悲惨的情况可供 作素材。「停战协定」签署促使韩战停火,锡价和胶价随之大跌, 导致许多生意倒闭、裁员、减薪和失业的问题。有关当局不但歧视 母语教育,也迫害小贩、计程车司机以及那些住在破房子的人们, 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缓冲时间或替代安排,威胁他们的生存。如果 要透析这类社会真实并描写人民大众的生活和愿望,作者必需把他 们自己投入社会去了解群众的境况,以发展他/她们的思想基础, 从生活经验中写作,オ有可能反映一个客观、牢固的真实。只有到 那时候,他们オ有可能站在普罗大众的立场上为他们而写作,执文 学与艺术为武器,给群众带来希望。把文艺与社会结合起来的这个 概念,是由苏联社会现实主义作家奠定的,随即由他们在中国的信 徒承续ーー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延续到毛泽东在1942年发表 《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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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巾小说选集》里含盖了作者在新加坡生活的岁月,包括他 还是一名高中生,在513之后离校,成为政治部盯上的对象。大多 数时候他都在躲避政府追缉。他做过农村夜校的老师、印刷厂的学 徒、《丽的呼声》的播音员以及建筑工人。在这个过程中,他把各 个工作上所遇见的人写进短篇小说,其中关于教师和农村学校的内 容写得最深情细致,也开展得最好。

贺巾最早期的作品都是取材自他的中学生生涯。〈青春曲〉是 在,953年当他18岁时刊登的,而〈沉郁兰同学〉则是在1954年完 成。这两个故事的主角都是女学生,她们赶上了同学们必需团结起 来的转型过程,以面对殖民政府对华校至深的怀疑和保留。

〈青春曲〉的故事以C中、H中和N中三校学生合办的海滩野 餐户开场。他们玩海滩游戏、嬉闹,但燕却不理朋友们的叫唤,独 日待着。她在ー处即将在学校演出的戏剧中担任主角,扮演宋代的 爱国女英杰ー主,对自己的明星身份很有自觉。

她在复习学校功课和读剧本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她也不阅 报和关心时事。燕对自己的嗓子、优美的姿态感到很骄傲,对导演的 称赞很得意。她想像着自己在舞台上的前途,只要她努力把戏演好。

当她注意到同学马宾正在做派报的工作,便让他每日派报到她 家里来,并且因为自己做了好事而感到愉快。读小学的时候,她念 过ー篇关于穷家小孩在上学之前要去打エ的故事,还有当她听到年 迈的小贩被警察追赶以及有人自杀的事,就会感到无助,想到他们 的困境而暗自流泪。 ~

马宾致力于使同学们都参加集体的学校生活,成为ー个大家 庭,而燕却感到寂寞又孤立,并告诉他说她觉得学校闷得让人沮 丧。老师们没有教学的热情,一下了课,连同学们跟他们打招呼 平不理会。马宾告诉她,现在的政治局势让知识分子感到气馁、失 落,也陷入绝望,但还是有保持积极和充满活力的老师。无论如 何,搞好功课是学生的责任,同学们应该尊敬老师,尽可能从他们 身上求得一切学问。他也指出,有些人搞戏剧纯粹是为了好玩,或 个人出风头,但另ー些人却是为了充实人们的精神生活。

因为殖民政府当局不批准学生的筹款演出,燕的整个世界都崩 溃了。与此同时,她鳏居的父亲被生意上的伙伴欺诈,她原有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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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产阶级生活也受到了威胁。她感到世界的残酷,于是把自己孤立 起来,不愿和同学们亲近。她向父亲建议父女俩ー起回去中国,那 个刚刚从革命中崛起的新社会,将会给她们ー个全新的开始,但父 亲却因受挫而无法下定决心。

马宾劝她耍从戏剧里的英雄角色中得到启示,向不公义的现实 社会反抗。燕受到他的友情的激励,重新跟同学们接触,参与他们 的讨论,畅谈国家独立、社会变革、人民生活,也谈到「回国」的 问题。她渐渐发现生命中有更大的目的。

开级会时,有同学提出学生要专心课业不应该组织活动的意 见,她即表示大家不是孤立的个人,而是ー个更大的集体的ー员。 燕随后被选为学生领袖。在小说的最后,她的同学们对她说:「你 现在完全是我们的了。J

〈沈郁兰同学〉分上下两期发表在《耕耘》里(《耕耘》第12 期,1954年11月1日和第13期,1954年11月15日),也处理 了同类的课题。简单说,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位级长,他对沈郁兰这 位刚转学来的同学没有好感,因为她爱胡闹又聒噪,也不听从他的 指令。后来沈郁兰在同学们面前自我检讨,承认她自己太爱玩’影 响了教室里的学习气氛。学校第一次庆祝三八妇女节时,由于大多 数同学忙于为南大筹款的准备工作,分身无暇,沈郁兰便在幕后负 责起抄写和刻板油印的工作,快乐又不知倦地通宵忙碌着,这进ー 步赢得了叙述者的尊重。另外有两件事也让沈郁兰赢得同学们的欣 赏。首先是,她经过一番折腾后,终究作出跟男友分手的决定,因 为政府一宣布国民服役登记,她那位很帅的男友就建议要一起回去 中国。她解释说,他离开这个他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的国家,在朋 友们面对困难的时刻就这麽离开他们是自私的行为。第二件事是, 她在513当天不畏警棍救助和保护同学们的作法。她也以绝食来对 抗父亲阻止她们姐妹俩去参加华中的集中,那是学生向殖民政府当 局施压要求中学生缓役的和平抗争。

〈沈郁兰同学〉这篇小说在“ 513事件”过去五个月后刊出, 顿成热门话题,特别是对新马的中学生来说,他们欣赏人物的机 智、果断和勇气。《耕耘》的编辑认为这篇小说无论在取材、思想 还是在文学技巧方面,都有所突破。《耕耘》徵求来稿点评,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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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了一系列的评论。(《耕耘》第18期,1955年2月15日、第19 期,1955年3月1日和第20期,1955年3月15日)

来函都对小说给于好评。最具代表性的是ー篇题为〈向「沈郁 兰」学习〉的文章,那很可能也是出自一名学生的手笔。作者描述 它「是ー篇以学生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小资产阶级的懦弱,以及从 苦难锻炼中出来的英勇的新女性。」

来函者认为这篇小说有许多可学习之处。虽然沈郁兰出生在小 资产阶级的家庭,但她并没有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因为现实的考 验教育了她。她完全忘了个人的利益(原文:存在),把自己献给 同学们和集体,并表现了在受难时所应有的态度。她宣称的「我不 是属于你的呀,我甚至也不只是属于自己的」,被认为是ー种伟大 精神的体现。恋爱是ー种思想的相遇,_种世界观的分享。她和她 所爱的李桑差异太大了,一个懦弱、自私、动摇,另ー个则勇敢又 坚强。李的爰情是占有的・、资产阶级的爱情观。来函者因此对沈郁 兰很敬佩,称她是典型的旧社会的新女性。

《耕耘》也刊登对这篇小说的负面评语,来稿不是出自学生, 而是受编辑所邀请的成功作家的手笔。贺巾接受他们的看法,承认 叙述中确有不足之处,也顺便解释他急于写这篇小说的原因,乃 因“ 513事件”让他感受着复杂激动的感情:有时悲愤切齿、忍 受威权压制所造成的痛苦,溷杂着最崇高最真挚的友情所带来的温 暖。他耍捕捉住事件中那些动态的场面,同学们的最佳状态。当时 オ項芝的在校作者完全同意论者对这篇小说的观察,即〈沈郁兰同 学〉广受欢迎是因为学生们对“ 513事件”和人物都很熟悉。他写 这篇小说做为ー个纪念,也为共同分享过这个历史时刻的朋友们留 ー个记求。 •

贺巾透露,他以第一人称来写〈沈郁兰同学〉是为了让小说更 具有亲切感也更为直接。故事的叙述者,一位男同学,ー开始对小说 白勺主人公沈郁兰相当不以为然,因为她的行为举止不符合他心目中女 学生应有的样子,用以说明女性在进步的道路上所面对的阻碍。 士几位评论者都指出,沈郁兰的男朋友这个人物的性格并不可 信。李桑对沈郁兰而言,是个太过有成就和富有的追求者,而叙述 者所描述的沈郁兰却不是美丽聪慧的女孩。以李桑小资产阶级的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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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和成绩,可想而知他是个傲慢又虚荣的人,不会费心注意到朴实 的沈郁兰。贺巾回应这一点时解释说,李桑是一位他相当熟悉的人 物,如果要他换成别人,他可能就写不出来了。

故事中描写沈郁兰恋爱的问题,成了另一个被批评的角度。 ー项批评指,在国际三八妇女节活动中沈郁兰负起完成壁报的エ 作,只是受到热情的鼓舞,而不是有正确的自觉,正如她跟李桑谈 恋爱,也是模湖不清的,否则她ー开始就该唾弃像李桑这种明显有 不正确思想的人。贺巾反对用这麽呆板的方式看待爱情。他辩说李 桑当时也表现进步,而沈郁兰就是被他写诗的オ华吸引。更确切地 说,爱上的人不一定要比自己更进步不可。对沈郁兰来说,跟李桑 分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卷进了 “513事件”的旋涡,和那个 无所不在的关于冋去中国还是留在马来亚的辩论之中。故事中,跟 那些要去登记国民服役的同学们共同进退的友情和团结,战胜了浪 漫的爱情。

负面评语也普遍指出,这篇小说对社会主义现实的描写不够 深入。沈郁兰成长的客观环境没有铺陈出来。这个缺点让论者很难 把角色的转变联结起来,理解它们发生的原因。他们想要知道为甚 麽“513事件”这个小说的高潮就这样被带过。

贺巾解释说,他和《耕耘》的编辑不得不删改原稿对“513 事件,,的ー些较具体的描写,因为他们担心这会引来当局强硬的反 应。他也强调,这篇小说没有模彷其他作家的作品,而是取材自他 所经历的ー个特别的历史事件。新马的现实条件没办法产生像苏联 小说模式中的英雄人物。

〈青春曲〉和〈沈郁兰同学〉这两篇小说都是「健康文艺」, 给中学生正面的指引,号召他们团结一致,让他们明白自己在殖民 地社会里的位置和历史性任务。这些小说可以被视为ー种对华校情 况的记录,从那些有政治觉悟的学生领袖的观点出发,看他们促成 那些倡议和行动的过程。贺巾自己就是其中的例子,他不单领导 *'513事件”后续的抗议集中,还把这些事迹写成小说。

毫无疑问,这些小说是在社会现实主义的框架内写成。它们服 务于意识型态,都是「乐观」和向前看的。确实,〈青春曲〉的燕 在梦中看见青年的队伍在光荣的旗帜飘扬下,从森林向城市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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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正如贺巾所カ陈的,他在那个时期的小说并没有模彷苏联或 毛主义文学,因为「客观条件」不同,、 一些读者很显然以各自的方 法来检验它,并发现〈沈郁兰同学〉里没有「革命文学」中那些标 准的要素。他们以这一点指出,贺巾的小说不够启发人心,特别是 不像苏联的文学作品那样,青年大众为了打倒敌人可以斗争至死。 但就像贺巾所说的,他的作品是特别针对新加坡学生而写,以他们 所面对的具体环境为依据。

作者认为,与其套用ー个生硬的、用以解决社会弊病的科学公 式使作品了无生气,他宁可循着个人发展旅途上的轨迹,相信大众 和被压迫者的友情和交往,能克服个人的贪婪、精英阶级的利益和 殖民者延续它的存在的计画。由于马共没有夺得政权,因此它有别 于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可以透过国家的力量制定严格的文艺规 范。事实上,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发表的言论,让他们 的作家以革命解放为基调,很不同于那些在国民党统治区里从事文 艺工作的作者。毛泽东同意用鲁迅那种冷嘲热讽的写作笔法,因为 他生活在「黑暗势カ统治下面,没有言论自由」,他不得不采取 「隐晦曲折的策略」来讽刺反动派和一切危害人民的事物。另一方 面,当革命政党控制了大局推行民主和自主后,作家就可以「大声 疾呼、直接说明,使人民大众能够容易看憧。」

贺巾坚持认为一位作家必需对他笔下人物的生活有所参与,这 样作品才能札根在社会现实上。〈小茅屋〉里的年轻老师,来到贫 ダ的乡下小学任教,花了许多努力认识那位全校最顽劣的学生,才 了解他写在作业薄上的字体潦乱,并不只是出于懒惰还因为他家里 没有一块像样的木板可以垫着写字。孩子们跟老师相处得很自在, 他们无所顾忌地在老师面前说长道短,说他们观察到的成见,关于 其他老师喜欢或讨厌某个学生,他们彼此之间的敌对关系,以及他 们把琐碎政治带到工作场所上。虽然他会阻止学生说下去,但他发 现他已经被学生们赋于了洞察他们世界的特权。〈小茅屋〉是篇很 叫单甚至可以预测到结局的小说,但是在ー个特殊的历史主题中, 注入熟悉的亲切感和温柔的感情,让这个故事得以提升到教条和说 教主义之上。故事不哗众取宠,也没有以庆祝胜利姿态自以为是地 谴责存在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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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的岁月

《峥條岁月》收录了跨越1980年代的故事,从贺巾到马泰边境 参加游击队到1989年的合艾和议。当他初到泰马边境森林参加部队 时,党刊《火炬》的编辑便要求他写稿。他写了新加坡的学生运 动,这时他已经有十八年没有出版文艺作品了。在小说集里,那两 篇分别写于1981年和1983年的短篇是最早的写成的。有几篇关于 森林岁月的小说,由贺巾的妻子誉抄在裁成巴掌大的白纸上。她把 这些本子捆起来,收藏在她的行军背包里,从不离身。(〈女儿的 话〉,《峥峠岁月》,页252。)

这本小说集以ー篇反思文章掀开序幕,它是在合艾和平协议刚 签订不久后的1990年写成初稿,1996年修改出版。〈峥蛛岁月〉这 篇同书名的故事,叙述几个老朋友的ー场聚会。合艾和平协议促成 了这次聚会,因为它正式结束了一场历时41年的战争。

两位朋友到合艾去探望他们的老同学瑞姐,她后来到森林参加 抗英部队,大家已经三十年没见过面了。他们花了一晚的时间来谈 论过去。这三人都在学生时期经历过恋爱,但都因为受到政治环境 的影响而没有结果。他们追忆过去那些光荣的岁月,那时他们办的 文化活动名声很响亮,提高了新马华文文艺的声誉和水准。他们帮 南洋大学筹款的义演门票销售一空,所表演的歌曲、舞蹈和戏剧, 唤起了小贩、三轮车夫、计程车司机义踏、义驶,大家都为了捐助 南大。几位老朋友也想起“ 513事件”和学生集中的事,他们后来 都在1956年被林有福政府逮捕。瑞姐、郑林被驱逐到中国,陈树 一直被监禁。

这个故事最核心的是他们如何评估自己的人生。光荣岁月的 代价就是从他们身上取走了个人的幸福。瑞姐的男朋友对她领导学 生反殖运动感到很担心,因而离开她。她后来嫁给一位来自柔佛 州的、当时也在中国求学的学生。他们不敢生育,因为森林的条 件不允许夫妇跟孩子在ー起。郑林考虑到他被驱逐后很难再回新加 坡,写信给他的女朋友要求断了恋爱的关系,好让她重新展开新的 生活。他跟ー个上海女人的婚姻也触礁了,当他因为有海外关系并 旦有担任过国民党官员的父亲而被迫害时,她无情地离开他,把孩 子也ー起带走。在这方面,陈树是三人之中最幸运的。他是诗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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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作家,跟一位文化水平不高、他教的夜校女学生结婚,有两个孩 子。郑林在新加坡的爱人,那位他在被驱逐后不得不分手的女孩, 撑过了痛苦的煎熬,后来跟一位教师结婚。当她提起郑林时,她说 那是时代烙在他们身上的伤痕。

如果〈青春昉〉的燕和沈郁兰幸运的话,她们的命运很可能就 像《峥幌岁月》里的女人。贺巾为党刊所写的另外两篇小说的主人 公,遭遇到更悲惨的结局。〈红旗〉(1981年)的叙述者菊爱上了 她的同学建,建是一名地下成员,也是她的小组领导。建发展菊为 抗英同盟的同情者,他们ー起到街上去把共产党的红旗挂在电灯柱 上、在戏影院里撒下抗英的传单、紧急转移预藏的武器以免被当局 截获。当一名党员被捕,出卖其他同志的情报给政治部后,建也随 即被捕。建被监禁了三年,其间不断遭到毒打,释放后不久就过 世。菊虽然悲痛不已,但她决定以建为榜样,追随那染血的红旗, 争取国家的自由。

〈热爱〉(1983年)的主人公不是学生,而是ー对大家所认识 的情侣。廖明和素琴是汽水厂的同事、地下组织的同志,也是正在 等候上司批准他们的恋爱关系便要结婚的情侣。但他们的上司却不 批准,理由是素琴的哥哥乃属另一条线的人,虽然兄妹俩已经失联 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上司还是坚决认为他们结婚的话会发生「横的 关系」,亦即跟另一条线的人有联系,违反党的严密的组织原则。 廖明的朋友们建议他加入他们的学生组织以免落单,但上司却坚持 他属下的学生和工・人组织必需要区隔开来。廖明、素琴和她的小堂 弟在ー场火ざ中受了重伤,最后只有素琴生还。这个悲剧让她的健 康和精神都受到打あ。不过,当她接到一封哥哥的来信,鼓励她继 续为国家反殖战斗下去,她决定加入他的行列。

建和廖明都是以作者认识的人物为原型,他把他们的英雄事 迹写,来留作记录,以便后人知道他们曾为祖国的自由而斗争。 〈热爱〉和〈红旗〉都以一段激励人心的话作结,是贺巾小说中最 接近共产党革命文学正统的作品了。廖明和素琴的故事,在《巨 浪》(2004年)里以不同的结局被重述了一次。这个版本的素琴非 常哀恸,变得身心俱疲。贺巾坦诚地写出那位他在学生时期的上司 的劣迹,尽管那篇写于1983年的小说是发表在党刊上的。据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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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领导上的沉默说明他的小说是「尽在不言中」(原文)。〈红 旗〉和〈热爱〉里那些人物的生活,被框进当时几个重大政治事 件中,包括:1951年杯葛会考事件、为南大筹款义演、“513事 件”、福利巴士暴动事件,以及林有福政府策动的大逮捕。小说 中的主人公都是爱国人士,他们有具体的斗争目标,如捍卫华文教 育、拒绝被殖民地政府徴召入伍、宣传工人权益等等,并不是简单 的「共产分子」和「恐怖分子」的行动。〈红旗〉或许是贺巾小说 里最有「宣传」意味的作品。通过菊的叙述,建的逝世对她本人及 其他人而言,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和创伤,就如同小说所述的,都表 现在个人和人性的层次上。无论最后他们的牺牲是不是白费的,或 者他们对历史的解读完全错置了,那都是另一回事。

然而《峥峡岁月》的核心不在新加坡的学生运动,而是马共在 森林里的生活。这些写于1982年到1993年之间的小说,不像其他 多数马共写的作品那样强调英雄主义、饥饿造成的困境,或者遇敌 围攻。贺巾的小说处理日常生活,那些在部队里如此亲近地长时间 生活在ー起的男男女女,他们之间的友情和摩擦,还有他们埋藏在 心里的梦想和失望。

〈我是一株小蒲葵〉是由一名在1960年代オ15岁就参加战斗 的女性来讲述。她和她的丈夫对音乐和舞蹈很感兴趣。他们有两名 孩子,ー出生就抱出去交给她的母亲抚养。叙述者和她的丈夫都希 望他们的孩子能长得强壮又正直。大家在部队里通常都不提孩子的 事,她们夫妻就放ー株蒲葵在营房里,以这植物作为暗语,代表她 们的孩子。蒲葵是一种很实用的野生植物,就像他们的歌曲里唱的 ー样,它可以为奶奶打一把扇,也可以用来盖成屋顶。当叙述者终 于有机会见到她的母亲和么子时,她的丈夫却有任务出发去了。她 满怀期待地希望看到可爱的孩子,发觉这六岁的孩子竞然要钱オ愿 意开ロ跟她的同志说话,感到震惊不已。帮她照顾长子的阿姨来信 说孩子有偷窃的习惯,还变本加厉成了学校的恶霸和流氓。

这不久之后,叙述者的丈夫在任务中牺牲了,她悲痛却绝。然 而,并不是所有同志都同情她。有人认为她表现得太软弱了,说她 是为了逃避贫困オ参加革命的,根本没有阶级斗争或反殖的信念。

对贺巾来说,那是同志之间的友情、支持和谅解,支撑着普 通党员们渡过种种难关,包括那些自私、不诚实,或对下属漠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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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领导们所造成的痛苦。〈青山默默〉是向死于癌症的老高致敬 的作品。老高是地雷爆破专家,但他却没有升到ー个跟他专长相称 的级别,尽管他已经是个老战士了。这个故事以一名新兵的角度 来说,他欣赏老高对地形和生存技能方面的知识,这是他自愿陪同 这位老人出任务时观察到的。他努力要跟老高交朋友,即使他的个 性冷僻。他发现老高对自己被关押、他的妻子和妻舅都在肃反时期 被疑为叛徒的事感到冤屈。虽然他们夫妻不久后就获释,但他们的 嫌疑并没有洗脱。党表现得像甚麽事都没有发生过,对他们要求重 新讨论此事置之不理。尽管如此,他却赢得了几位朋友的友情,他 们坚定地助他度过衰弱和病痛的时期。合艾和平协议刚签订不久, 老高就去世了,紧接着在战士之间也掀起了一波追究肃反责任的风 潮。最后部队召开会议,但只有那些直接有关的人才能出席。过去 二十多年来,老高和他的妻子小金一直要求党给他们一个交待,但 轮到小金发言时,她却不堪历史包袱的重负而发不出ー语。马共的 肃反,涉及处决被指控为敌奸的成员,成为其党史上最不可说的话 题之ー。贺巾的小说是在1995年写成的,距合艾和平协议的签订已 经六年了。贺巾承认,即使是那个时候,他在小说里提及肃反还是 会令部队里的某些人感到不舒服。但是他认为这是必需要面对的。

(〈前言〉,页13 )

〈我是ー株小蒲葵〉里的那对夫妇是贺巾的战友,这一点都不 足为奇。就像他所说的,小说抛出了为何这场战争拖得这麽久、谁 该来交待等问题。在〈青山默默〉里,贺巾更进ー步让ー个小说人 物说出:「红毛鬼的祖家也有个海德公园可以发表不同的意见。J 党内则不同,在他自己的经历里却没有普通党员发言的平台或机 会。

回忆巨浪

_不同于贺巾其他短篇,只记录发生在他身边和他身上的事, 《巨浪》这部长篇小说是一部回忆,写出半个世纪以前所发生的 事,为纪念"513事件” 50周年而出版。、该事件标志着中学生活动 和蓬勃的学生反殖运动的从此结合。贺巾在小说的〈后记〉说出他 一直知道但不能说出来的事:「50年代星洲华文中学生的斗争,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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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下组织的影响,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事实上这「众所周知」 是很有争议的,那是殖民论述的基调,也是对华校和学生们采取镇 压措施的理由。这样的政策由后殖民政府继承,他们即使没有强化 它,却也沿用下来’,后殖民政府的论述尤其如此,指战后新加坡的 政治一直是两大宿敌——人民行动党和共产主义统ー战线ーー的决 斗,而后者更有优势,因为它的成员无所不在,特别是华校生的ー 举ー动,都在邪恶的傀儡大师冷冷地操弄下,利用公开政党里一小 撮天真无知的非共产党员来进行宪政斗争。

虽然贺巾把地下组织放到学生运动的中心位置,但他提出了跟 国家论述相反的看法,认为「敌人是无比强大的」。他指出,英国 殖民者和马来亚(含新加坡)两者之间的力量是极为悬殊的。数千 人的武装游击队得迎战46万的殖民兵力。尽管如此,他们却能坚持 斗争数十年之久。(〈后记〉,页432 )虽然人民行动党讲述他们的 反共「斗争」时,其论述中的英国人几乎是缺席的,除了作为ー个 共产党怪物,但《巨浪》却指出,那是殖民地政府和反殖学生运动 的交锋,而后者是支持那个「左派政党」的。

这是一部真人真事改编的小说,它影射的虚构人物都有可对应 的真人,包括作者本人。它坚称“ 513事件”是学生自发的行动, 没有受控于任何ー个人或特定组织。所有的决定都是各学生代表争 辩和讨论后的结果。小说的主人公正坡和天柱是共产党组织,被宣 布为非法的抗英同盟的盟员,但他们也是能赢得同侪爱戴的学生领 袖。事实上,他们因为没有向组织上的领导李欣请示有关学生在 513当天到克里门梭道(Clemenceau Avenue)进行如此大规模的集 会而被责备。正坡冋李欣,随着5月22日学生的集中被驱散,加上 突然宣布学校提前放假,让警方占了上风,他们应该怎麽做?李欣 表示要适龄学生拒绝登记准备去坐牢,以进ー步向英方施压。正坡 认为他们应该坚持合法的宪政斗争而不是走冲突的路线,因为学生 已经组成「免役代表团」了。关键是学生不应该脱离群众,而应该 尽力争取群众的支持。(见第五章)

相当多的学生领袖赞成用其他对抗的策略,包括先去登记再申 请免役,那也是殖民当局希望的解决方桜。在5月里到H校集中的 事变得可行了,因为学生领袖们发现学生们有可能突破警方的防守

虚构中的「事实」:贺巾小说里的历史245

进入H校。那不是马共策划好的蓝图,制定这次反服役行动的每ー 个步骤。首先,甚至“ 513事件”本身也不是计划好的,因为学生 领袖们,不管是共产党或否,都没有意料到殖民地当局会派遣镇压 暴动队来驱散他们。

学生木身就是ー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团结在ー起反对为殖民地 的部队服役,之前他们组织为南大筹款的义演也赢得社会广泛的好 感。他们因在513当天被镇暴警察驱赶而得到很多同情,家长和好 心人络绎不绝地送饮食到H校,看到他们这麽有秩序地进行集中, 都表达了支持。

1954年4月到6月所发生的种种,透过情节的铺陈传达的主要 观点是:虽然学生领袖有地下联系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他们所做 的事乃出于全体中学生的共同关怀,因此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小说 的主人公发现,他们有做过ー些策略性的错误决定,要是他们事先 有寻求党的指导,有可能避免这些错误。但在他们的心目中,当时 是以学生的身份参加ー场学生运动。

在《巨浪》里的地下组织,很明显的有异于敌方所描述那么 冷酷和令人生畏,而是一片溷乱。正坡和天柱的小组虽曾对学生运 动很有影响カ,却尤其充满问题。他们的上司李欣负责「•工人保卫 队」,喜欢采用武力,包括暗杀和勒索行动。他非常死板地排斥那 些表现优秀但具有中产阶级背景的活跃学生加入小组的活动。他 唯恐涉险而遭到逮捕,遂不理会他的一名越狱出来的上师正设法联 络组织关系,最后导致他再度被捕。当正坡就林有福政府查封左翼 组织、逮捕包括学生在内的组织领袖一事请示他时,他也不回应。 更糟的是,他侵犯自己的交通员,那是一名应他要求休学来投身革 命的女学生;他不批准两名盟员提出结婚的要求,又亏空组织的公 款;李欣被捕后即刻出卖他的老朋友,那人被他说动用自己的杂货 店来散发《自由报》这份非法党报。

李欣用来转移问题的其中一种手段就是调走天柱属下的人,因 为天柱不认同李欣以阶级背景为理由,拒绝接纳那些热情又有影响 力的学生领袖加入他们的小组。李欣的花招造成天柱和正坡之间出 现严重的裂痕,两人是自小认识的朋友兼同志,深厚的友谊险些破 裂。但他们献身于共同的志业,这意味着在高度的政治危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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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得抛开个人的差异,携手克服政治的挑战。同样的,女主人公 惠贞和梅丽也是儿时的朋友兼同志,在地下潜逃的那段日子,她们 生活得很艰苦,又面对着复杂的爱情问题,她们需要全部的友情和 扶持,以及小组成员的团结来渡过难关。

英国统治者的不诚实和高压手段的确是给学生运动带来了许 多挫折,但是某些共产党领导的贪污和无能造成更多的溷乱和迷失 方向。尽管像李欣那样的老ー辈领导在抗日战场上的英雄表现, 和被扣留期间能忍受虐待是值得钦佩的,但他们不一定能面对战 后统治新加坡的殖民地政府延长自己的寿命而玩弄宪政改革牌的挑 战。“513事件”和它所带来的学生运动的壮大标志着岛上政治发展 的新阶段。

这支学生地下组织的性质跟其他小组很不一样。小龚是天柱的 小学同学,由天柱发展成为盟员,为了报仇而热中武装行动。他认 为那些在公共场合暗中偷挂红旗的做法太过于温和了。廖明是工人 兼工会干部,也爱鲁莽行事。火炎离校后当了收音机的修理技工, 他对自己身有长技所感到的得意,甚于对理论或政治的认识。有些 学生对他参加反殖运动的承诺动摇了,有人经不起地下生活的考验 而放弃。但是,正坡和天柱常常警惕着「过左」的危险,因为就将 来的宪政发展而言,如果议会路线是更可行的选项的话,那麽采取 过于激烈的行动,可能会脱离群众。正坡的哥哥正海也再三提醒他 们,正海是一位受英文教育的医学院学生,活跃于左派政党。正海 本来对弟弟参加反殖活动表示怀疑,经过“513事件”后,终于觉 悟到英国的镇压和不让步的程度。

贺巾在《巨浪》里指出,在地下活动的华校生发现,党是唯一 可以帮助他们建立联系和团结起来的工具,给他们方向和指引以达 成信念。他们相信,若不施压的话,殖民势カ是不会离开的。这部 小说因此对!950年代的新加坡政治抛出ー个到目前为止不管在任 何辩论上都没有代表性的观点。主流论述所面对的主要挑战,就是 一直抗辩那些被指控为共产党并且在未经过审判情况下无限期地被 扣留的人,事实上都是可信赖的政治领袖,是ー些会在选举时对执 政党的领导权和即将撤离的殖民势力的利益构成严重威胁的人。因 此,争论便一直聚焦在1950年代拥有强大的群众基础的林清祥是不

虚构中的「事实J ;贺巾小说里的历史247

是共产党员的问题上。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是重要的、强力的和批判 性的,对占统治地位的叙述给以挑战,它还是接受了犹如国家支配 的论述ー样的用语。这意味着,只有那些宣称他们一直被诬陷为共 产党的人オ可以发言。

贺巾提出不同的问题:甚麽是ー个马来亚共产党员?他们每人 都相似吗? 一定会危害新加坡而必需要被消灭吗?通过小说,他写 出他年轻时和他最亲密的战友一起参加学生运动的故事。学生反对 国民服役的斗争是完全胜利了。但是,他和正坡从此要转入地下逃 避政府的追捕,他们把和下层阶级生活在ー起,以便能更好地了解 并组织动员他们,争取集体的利益,看成是他们的任务。群众的支 持,也让他们躲避警方的逮捕,同时勉强维持生活。

虽然《巨浪》是写关于半个世纪以前的事迹,但它似乎完全没 有后见之明,或对1959年之后新加坡的政治发展有何看法,或对 它的21世纪的读者有所感性。贺巾没有规避地透露中学生举办野餐 会,以庆祝英国驻马来亚的钦差大臣亨利葛尼在!951年10月被马 共杀害。同样地,他也不吝于记述学生对史大林作为反法西斯领袖 的崇敬,虽然这样可能会招致读者的嘲笑和反感。贺巾一直真实地 对待他所写书的人和那个年代,就如他的短篇小说ー样。小说以相 同的风格作结,主人公们乐观地想像着新加坡历史走入了的新阶 段,人民行动党赢得!959年的大选,而他们将会有新的任务要完 成。小说结束在这高点上,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左翼分裂作一点暗 示,也没有对不到四年后造成左派覆灭的大逮捕行动有任何着墨。 这可能是为了符合作者忠于当时「发生甚麽事」的写作原则。作者 以1959年大选作为小说结局的这个选择,是因为他在不久之后就 奉党之命潜逃到印尼,后此没能再回到新加坡。《巨浪》本可以在 1959年写好,但贺巾却拖延了,因为他一直很坚决要再制作出那个 他和朋友们所经历的1950年代、包括史大林事件和所有一切。

介于长篇大论与沉默之间

如果这是贺巾写过的唯 部小说,而指《巨浪》纯粹是一部 服务自己、孤注ー掷的罗曼蒂克作品,是一名共产党员在晚年为抓 住主流的承认而写,这个说法是很容易排除的。不过,他的作品跨

248情系五一三

越三个不同的时期,都呈现出某种一致性:首先,无论是关于学生 运动或是一名马共党员在马泰边境的生活,他都是根据亲身参与的 课题来写作,涉及各种错综复杂的物质环境。他的小说聚焦在:个 人与更大的社会互动之下的私人生活,和指引他们对自己的处境和 时代有更好的了解的那个转变的过程。如果说得上是救赎的话,就 在于人际的交往:友情、团结、互相了解和扶持,战胜最困难的物 质和政治条件以存活下来,在正当的情况下得到安慰,即使它在各 种形式的利己而不合理的势力面前,可能是很脆弱的。

《巨浪》创作于事件发生了 50年后,处理那主宰着作者和513 世代的人生的两大巨灵——殖民者和马来亚共产党的问题。经过那 麽多年,这即使不是唯一的也是一部对1950年代的新加坡历史叙述 得最有条理、最具反思性和揭露性的作品,由一名共产党员执笔。它 打破国家所垄断的对他们不懂装懂的论述,同时也打破了同学们对他 们的缄默。那些同学们为了「保全」513免于因共产党的介入而遭到 污染,必需否认他们的存在和扮演的角色,以便它可以被接受为合法 的,由受尊敬的律师当法律顾问的建国运动。同时,它也揭露了马共 有很严重的局限,特别是它在“513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贺巾的创作允许我们追踪一名前新加坡中学生的生命轨迹,在 他的人生中大多数的岁月里,他是一直在逃亡的创作者。这让读者 得以通过他在小说中所能够揭露的各种不同的情况,来评估他的想 法、观念和经验。贺巾的全部作品都明确地表达他在不同阶段的人 生和时代的感情。按理,《巨浪》应该可以被写成一部自传或回忆 录,那它将更能声称是对过去的可靠的叙述。然而,作为一篇小说 的话,它却加入了很多贺巾在其他地方说过的故事,关于他自己和 跟他同时代的人,他们出现在他人生中的不同阶段,这充许我们得 以辩识他如何以ー种兼容并蓄、亲切而有机的风格,在人和环境中 创造感情和意义。这是可从他的作品认出的第二个要点。

在新加坡编写和出版,尤其是含有政治内容的回忆录,是作者 的权利地位的反映。占支配优势的回忆录都自夸根据在英,美,澳 的档桜馆调查研究所得的精确的资料,也可依靠作者的公共服务表 现来提高其知名度。此类的回忆录旨在歌颂那些根据盛行的社会标 准而衡量出有卓越成就的模范人物。参考文献的缺乏、无法使用新

虚构中的「事实」:贺巾小说里的历史249

加坡图书馆的资源和记忆的退色,可能都意味着,对贺巾这类不受 欢迎的人而言’写成一本有分量的记载身为马共党员的学生时代活 せ的回忆录,在资料方面,会遇到许多实际的困难。《巨浪》没有 采取更纪实的叙事方式来呈现的另一个考虑,是因为敏感之故。某 些人可能不希望被指认出来,故反对作者指名道姓,或把他描写成 某种形象,因为!950年代的学生运动持续被刻意曲解和中伤。在这 种情况下,改编小说成了一个作家的格式,以处理一些制度化且确 立了的叙事的边缘,即便它们可能会互相对立。

贺巾的短篇小说记录了作者体会并在他面对它们时处理过的紧 张局面,不管它们出现于他所参与的中学生反殖运动,或是党的森 林生活中。他的全部作品,连同作为一个被放逐者的回忆录的《巨 浪》,恳求那些有意就1950年代新加坡政治发展进行反思的人,给 与重视,特别是那些有意就马共形象,包括由马共自己的表现而形 成的,和敌方凭幻想制造出来的,进行反思的人。和一般的文件, 特别是殖民地政府的档案,和口述历史记录ー样,贺巾的故事必须 经过严格的分析,和占支配地位的编史方法进行比较,并根据他的 经验的复杂性,经验所显现的愿境,以及他的作品作为历史资料的 潜能和限制,进行评估。

五一三时期的学生文学创作



第十六章

沈郁兰同学

贺巾

(取自贺巾小说选集)

如果你是一把火

那么你就燃烧吧!

,是上个学期二月十五号,开课将近一个月了,可是,因为教务 长公私两忙,尚未编好课程表,致使任课老师一度陷入混乱状态。

ヒ课钟敲过老久了教室内吵闹得一塌糊涂,到处吱吱着,简直 把我给气昏了,我是级长啊,可是我拿什么劲儿去镇压?我无能为 力!

静静地感受这一切吧,只要谁的调门高超了,オ恨恨挤他几 眼,以示警戒;然而都无效,大家全目空ー切,目无,,级长,,啊! 尤其是那新来插班的大个子丑姑娘,挤她儿十眼了,但她老兴奋地 指・手划脚,对着前面的同学述说着什么。她的嘴动得飞快,仿佛这 ー当儿的话,要说出比三个月里听来的还多。

“嘻嘻呵呵!” ー阵尖笑声,冲出了其他的声音,他们任性地 狂笑。

溯本穷源,是她搞的鬼,我忍不住了,走过去警告她:

"喂,你这个—你静静嘛,听到没有? ”

她旋过粗大身子,抬起头:“什么喂喂的?连名字也没有告 诉你:我叫沈郁兰哪!”

254情系五一三

“郁兰,那样好听的名字,可跟你的’尊容’相配吗? ”我原 想这样讲,但我有我做级长的架子。我不愿意跟她说俏皮话'就不 客气的说:“不管什么名字,反正都得守秩序。你是新来的更得规 矩些!,,

她静了,眼睛直瞪着我。不满吧?叫她扫兴了?然而我不 管,’静’的效果取得了,我满意地走回座位。突然背后又嗤笑 了,我猛转身,嗨,她装个鬼脸,我气得真想冲过去掴她两巴掌! 然而,平日的涵养抑制了我。我索性埋头在书本,不理睬 了、——这自然是睹气!

开学以来,ー个月了,我从不跟郁兰打招呼,不只不理,而 且厌恶,她那粗大体魄,浑身是力气,仿佛是男孩似的。她长方大 脸,一双逼人的圆眼,浓眉,密黑睫毛,嘴唇不封,老露着门牙, 两根长辫子垂在胸前,模样儿像是北方长大的,但是,就觉察不出 北方人的冷静性子。

她是运动员,篮球打得蛮好。人都说她健康、活泼、大方。 我就偏偏瞧不起她,成天蹦蹦跳跳的,成什么样?根本就没有中国 妇女的温婉娴静的美。再说她的功课吧,也没ー样出色,都七十来 分,平庸得很。总括一句:貌不惊人,オ不出众!

呃,对了,她突然转学,准是被学校开除的吧?这是更好的明 证,——我这样猜。有一天,我对着与她同座的秀梅问起来。

秀梅却不平的说:“你真是隔着门缝看人扁!人家是搬家オ转学 的呀,人家什么都顶强的。”

“那么,是什么籍贯,她家是干什么的,住哪儿? ”我进ー・步 问。

“是福建人,开店,卖割胶工具的,家在G路口。ーー咦’你 平像是查登记似的!”秀梅笑了。

“哼,商人?鱼肉穷人ーー剥削阶级!”我得出了这样的结 论,转身走了。

有一天休息时,我用了点心回教室ー看,我呆了:我们的教室 都变成战场了,郁兰与几个顽皮的男同学,用树胶圈当弹弓,折了 厚纸皮当子弹,打起来了,教室里“嗤嗤”地&窜着流弹。我摇摇 头〇

沈郁兰同学255

好了,上课钟响了,我有权干涉了。

“坐ーー好一坐好!,’我嚷。

“你不喊我们也不打了,我们不打受伤的敌人。“这是胜利者 的宣言——那些男同学说。

郁兰还死不甘心地立着,准备敌人的袭击。我走过去,忍不 住敲着桌子说:“坐下吧,运动健将,你的运动才能就在这里发挥 么?浪费啦!”

同学们听到我讥讽她,都得意地笑起来了。她的自尊心受到 伤害了,我想她一定会顶嘴的,然而,没有,她驯服地坐下了,喘 着气拿岀了书木来。我定眼ー看,哦,她的手腕显岀三四朵黑青肿 块,像是铁手拧过的,不用说,一定是“战场”上“挂彩” 了!

“咦,干嘛不哭呀,你? ”我指着她受伤的手腕说。

“呸,女人全是弱者么? ”她大声的说。

“有种,哈哈!”同学们哄笑了,她也笑。

如果这伤痕落在我身上,说不定真的要哭呢;如果落在别的同 学身上,也许会指着对方骂,可是她却连哼都不哼,而且笑起来。 我真猜不透她的古怪性子。

这星期的级会,她站起来自我检讨:

"……我错了,我太爱玩,太孩子气了。这样扰乱了秩序,影 响同学们的学习情绪。我希望亲爱的同学们原谅我,并且多多 批评我、指正我,甚至处罚我!”她把最后一句说得非常有 力,大家送她ー阵掌声。她坐下了。

(-)

二月下旬,听说全校女生要准备庆祝自己的节日ー一三八国际 妇女节,开过大会,选出筹委会了,从秀梅口中,得悉郁兰也当选 为筹委。

我说:“她能做什么?又不是选球员,你们乱来嘛!“

_秀梅说:“这话你得对全体女同学讲啊,“秀梅的意思自然是 不同意我的看法。她的淡漠的态度,看出对我的不满和对郁兰話爱 护。她说:“你等着瞧她的吧!”

“自然,我长着眼睛呢!”我执拗着回复她。

256情系五一三

我是壁报的编委。《三八特刊》要我们帮忙,决定于举行庆 祝大会那天出版,于是出通告呀,征稿呀,删改呀,抄写呀•••—忙 个不休。庆祝会是星期日举行的,已经是星期六晚上了,稿都没抄 好,明天怎么交差呢?我急了,大部份“女联”筹委又要赶去快乐 世界参加为南大义演,我更急了!

教室亮了灯,七点半了,同学们溜的溜,走的走,剩下H、W (男同学)秀梅、郁兰和我。

我往椅子ー靠,叹道:“唉,孤军五条,如何作战?”

“还有十只手呢,干得来的!”郁兰坚信地冋答我。

“我们大家商量一下吧,来!” H是老大姐,她把大家召集 了,问道:“我们是决定在这儿过夜了? ”

“当然!”我说。

“那么,你家里不成问题么?郁兰!” H关心地问。

“管他,大不了一顿骂!”

“家庭关系也要搞好啊,”秀梅望着她,正经地说。

“那还不容易,扯个谎,说看游戏会夜了,在同学家睡,不是 名正言顺吗? ”

“真有你的ー套!” H问:“其他的没问题吧?现在还有要解 决的,我们到底要不要出油印本呢?校方是答应了,就看我们有没 有能力?”

大家都默默沉思。我想说:“壁报都没弄好,那样贪心做什 么?”突然郁兰抢先说:“要,要争取的!我们拼死也要完成同学 们交给我们的任务呀,何况,这是本校第一次庆祝妇女节!”

看她那样坚决,是嘴硬还是骨头硬?

“没有人反对吧? ” H看看大家,大家都没有意见,态度冷淡, 显然赞成得很勉强。这当然是没有多大的决心。

派w去买饭了,其他的动手工作:有的抄写、校对、上标题、 编排,全忙开啦。

同学们ー边工作,一边说笑;郁兰却悄悄地躲在角落,静心 抄写。她显然把同学们的声音全置之脑后,忘了一切,忘了窗外的 夜,忘了校园里的虫呜,和巨树的呼啸;而人们也几乎忘了她的存 在,同学们曾如梦初醒似的,猛抬头,问:

沈郁兰同学257

——咦,兰昵?

ーー呵,躲在那儿呢!

看她那样认真工作,跟平日简直判若两人。

“好了!”她把稿件往我面前ー摆。

“十八张都好了? ”

“嗯!”她答应着,等待新的工作的分配。

呵,真快,不到三四个钟头就抄好了。但我担心她只是敷衍塞 责,于是连忙检查,看看字,虽是快了点,倒也端庄秀丽的,无瑕 可击,我点点头。

“油印本的稿呢?”她伸岀手来。

我递给她。她接过去,立即拿出钢板,读了一会儿,就“沙 沙”地抄了。

编好壁报,已是深夜两点钟了,同学们都几乎是轮流地伸着懒 腰,“呵呵...”地掩着嘴巴打呵欠了。大家都累了,可是郁兰却仍铁 石般坚定地工作着。她的感情,她的心思,就像那根笔尖ー样在劳 动着,活跃着,从不知道疲乏似的。

我时时好奇地窥视她:后来,她终于揉揉眼睛,该是支持不住 了吧?可是她没有倒下,她站起来,眼睛还老瞪着蜡纸,依依不舍 地欠着身走出去了。她洗了脸回来,望望疲劳的同学,鼓励似的, 朗起诗来:

“青春这样说:

活着为别人。

如果你是青春,

你就为别人吧!

如果你是一把火

那么你就燃烧吧!”

同学们ー时没头没脑与她对笑着。她坐下,继续工作,仍然是那么 起劲。我暗自惭愧,郁兰竟比我们硬挺,我也不禁惊奇,这个粗鲁 的姑娘,却有着如此坚韧的性格!

远远的,公鸡叫了,已经三点多了,同学们都倒在椅子上呼呼

258情系五一三

入睡了,连大姐H也支持不住,躺下了。我在昏昏迷迷中,瞌睡了 过去,听着她的“沙沙”的抄写声,我又不好意思地坚持着帮忙抄 写。

“你休息吧,这样不倒翁似地摇摆,真太辛苦了,我ー个人抄 得完的。”她对我说。

我赧然脸热,不好意思回答她。我在她的面前,仿佛变得渺小 了!

苦苦地熬了一个通宵,我像患病ー样感到ー身不舒服。看看郁 兰,仍昂奋地搬着椅子,准备贴壁报了。

“来呀,编委老爷,赶快上吧,等会几分校的同学来了,还弄 不好行吗? ”她热忱地催促着。

我拿着稿件,懒懒地走了。

她哼着歌儿干,我却要倒下了似的,振作不起来,恨不得一撒 手,把工作给卸了。

“暖,暧,慢慢来吧,瞧,皱了皱了,老太婆的脸,难看,拉 直些,别糊涂了。”她责怪我。

我只得把稿子重新贴好。

好容易,把它给贴完了,我嘘了一ロ气,走了。

嗨,三八节到底是她们的呀!

我在教室瞌睡,被秀梅硬拉起来:“对不起,老韦,起来!她 们都去布置会场了,人手不够,你来帮忙印吧。”

于是我跟着她走到教务部,跨进门就听得“的答的答”的印刷 机声,只见郁兰ー个人紧张地捏着墨膏(因为油印机有毛病),白 裙子被墨膏涂了一大片。

“你衣服弄脏了,来,”我想抢过来做。

“不要紧,你帮着整理那个吧。”她指着那印好的ー堆说。

她的眼睛瞪着飞卷出来的纸。她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她那 么严肃,那么认真。“平常倒是个小孩,干起事情来,就是个大人 T!"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外面传来了一阵歌声:

“姐姐妹妹站起来呀,

努力学习干起来呀,

沈郁兰同学259

我们应该团结紧呀,

一切靠我们——来安排。

学习劳动,

学习学习,

劳动劳动,

学得好本领,

努力不求人。

加紧充实我们自己,

我们是旧社——会——的

新妇女!”

歌声飘过湖面,送进屋里。

“大会开始了,你们去吧!”郁兰挥着手说。

秀梅跑去窗口,远远地看了看大会的情景,她被大会的盛况和 瞭亮的歌声所激动,问道:“你呢? ”

“去吧,別问了,大会也许有工作要你们做的,去吧I “郁七 催促着。 ・ 一

我们放下了工作。

"机器很听话的,你们放心吧! “她用这样的话送走我们。她 自己仍埋头工作着。

这无名英雄——我有点感动了。啊,这不倦的人!

(三)

因为郁兰喜欢合群,与同学关系不错,所以我也像其他同学ー 样跟她有说有笑了。

与她儿次的闲聊中,她描述了自己的童年:

[’时候,我们家是住在K河边的甘榜;店是在坡底,所以爸

爸苇不在家。我于是自由得像野马般的奔跳,谁也管不住我。 我当时ジ男装,理着男孩头,整天跟男孩子混:去爬树、去打 鸟、去采果子、去抓螃蟹、去河里游泳,当然,有时也同他们 打架!

260情系五一三

妈是管不住我的,我跑得很快,就是我哥吧,要抓我也很费カ 气。

我因为游泳,差点淹死在河里,幸亏哥哥救了。我妈于是哭着 骂道:‘你是女孩子呵,你要当女贼吗?'

从此,妈不许我下河了,把我关在后园里,多么无聊啊,我就 常常爬树。有一次下过雨,我爬上番石榴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 来,跌伤了左手,医了两个月。

妈妈老是噜嗦地骂我,有时也讲ー些中国妇女如何缠足的事, 并且说女孩子长大了得守闺房。她无非教我学乖:

’那样オ是女孩,像你这样野,将来嫁给谁要哇?'

’我不嫁人!’妈气煞,可又笑起来。

后来,游泳、爬树都没得玩,于是响往于热闹的街市、马路和 那’呼呼’的汽车。有一天,偷偷约了两三个朋友,走出一英里的 山芭小径,到市镇上去玩了一天,晚上才回来。暖呀,糟糕,那晚 刚好爸爸回家。爸爸很凶,就把我打个半死,并且威协着要用铁链 把我锁住,我又羞愧乂苦闷。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个家!

日本鬼子来了,我们家就开始穷了。那时オ九岁,为了一点 米,就在’104军部‘的电池厂当童エ,因为我个子大,骗他十二岁 ォ被录用。

工作真苦,一大清早,六点钟便上エ了,并且时常赶夜工。我 们时时受到鬼子狰狞的威逼和野兽似的喝叱,亲眼看着工友被绑在 树下打踢,小工友们也无辜吃耳光!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就埋藏了 深深的恨。——稚小的儿童就得经历成年人的悲痛!……谁能担保 自己不会遭到同样的毒手啊!

鬼子走了,两年艰苦的工作结束了,我被送去读书。我仍男孩 装束,老师唤我做“一郎” 了。这时候,我真高兴,像从牢狱里出 来的囚犯,任意地自由蹦跳。我在学校里喜欢玩,就常常被老师罚 站。那学校根本不准人玩,好像要把学生变成木头人。

一直到五年级,我オ从“男”孩变成女孩,因为要做身份证

了。

我私自想:郁兰这古怪性子是有根据的,她童年的生活,就给

沈郁兰同学261

她塑造了这顽皮的然而也是刚强的性格。

四月,正当我对郁兰稍有敬意时,正当同学们都热烈地谈论着 自己的切身问题时,我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为同学们做点事。 可是,突然她消沉了,下了课就回家,休息吋也很沉默,老是避免 与人攀谈。她那爽朗的心绪,代之以忧郁。

我走到她的身边,故意说:“火啊,燃烧吧!”

她只对我苫笑一下,便乂把脸沉着了。

秀梅向我作个眼色,示意叫我走开。我只好带着疑问走了。

第二天她旷课了,我更惊奇,心里对她似乎是失望了,觉得她 过去种种,只不过是偶然的吧。 容易狂热的人,自然也容易冷 却。我这样想。

班上相信只有秀梅能供应消息,我就问她:“郁兰到底是怎么 回事啊? ”

她揺摇头,难堪地答道:

不知道,或许是私人的事情。”

我们相对沉默了良久,忍不住,埋怨道:“你干么不打打气 呀,你有责任,你能眼巴巴……”

"急什么?都不了解情况能胡扯吗? ”

我无言。

第三天,她来了,可是迟到了十分钟。放学后,我急忙跑过去 问:

“什么事?郁兰!”

“……”她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心思。

“是生病吗? ”

“病?比病还要凶! ”她理一理头发,笑着说。

“快说呀,郁兰!”秀梅催促着。

“还好,他终于走了,我也更醒了!”她低声说着,声音里还 含着忧郁。——只有这个时候,オト足像个少女!

“他——他,可是他是谁呢? ”

“李桑,他——她的好朋友。”秀梅补充着,看了看郁兰,又 明确的说:“算得上是她的爱人了。”

“爱人?”我惊奇地说:“呵,有爱人了!”

262情系五一三

“没有,’现在没有了。”她连忙说。

“呵,火,爱情的火灼伤了你? ”

“咦,丢脸,就单为了爱吗?若是那样,我也用不着苦熬着 了。”她又缓和了语气,说:“差点让爱情弄糟了倒是真的。ーー 那是ー场激烈的斗争呵,在我心底里!”

看样子她要开始叙述了,我们都认真倾听:

“我还是从头说起:李桑是本校高二X班的同学,那位皮肤 白皙的戴着玳瑁眼镜的,同学们都叫他’诗人诗人’的,也有 叫他做真正的知识份子的,哪,就是他!”

“呃,老李,二X的文艺股,我知道了,知道了。”

“别插嘴!”秀梅戳了我ー下。

(四)

“……两年前,我们在野餐会上认识了,他就偷偷给我写 信,信里充满着火样的热情,说什么我的名字多有诗意,身材又健 美……当初我为了不使他失望,不损害他的自尊心,就答应同他做 朋友。此后,他的绯红的脸’他绅士般的风度,就经常在我家出现 了。他的美丽的言词和纯正的国音,倾吐着令人感到甜美的净洁的 感情。他常常给我描述着童话般美丽的远景,我慢慢儿被感动了。 我爱他洋溢的才华,爱他的诗,爱他的人!…我爸爸见他家有钱, 倒很赞成我们交往。这也方便了我们关系的发展。

此后不必说,周末、周日,我们常有约会。

他这回也是适龄的,因此考验来了,他于是暴露了他的懦弱 的、自私的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说要回国了!”

“你干嘛不劝劝他? ”

“乂——插嘴了!”秀梅责备地瞪我白眼。

“劝,劝了,你听着,我上星期天到他家去,他除了哀求我 跟他回国,便不谈别的,自己颓丧得瘫痪了似的,像是泄尽了气的 皮球,又像中了瘟的母鸡。看样子,他心理还有矛盾,我连忙说服 他:

一ー你莫要自私呵,你有钱逃得了,可是穷人家的青年就注定 该死吗?你凭什么要抛弃受难的兄弟啊? ——

沈郁兰同学263

我还鼓励他说:

--可况只要大家心一条,事情是可以解决的!

我有我的主见:与其死在别人的土地,不如投到祖国的怀 里,去学习,去建设;别人嘛,那是他们的事。兰啊,亲爱的,我 们不应该做别人的影子和冋声,我们应该是独立的!

建设祖国?你拿什么去建设?在你身边的人你都漠然不 理,还说得那么漂亮?——这里还需要你呵,桑:这受难的国度, 多少同胞在哭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求生,这是你写诗的材料,你 留下来为他们说话吧,为他们呐喊吧!

--了,够了,你的含泪的声音,教我心都乱了! 我们于是默默对坐,空气真是窒息得逼人。良久,我再问他: --'尔还坚持你的吗?

——嗯,我从来不随便改变我的主意!

—_这是因为你的个人主义严重的缘故。这是很有问题 的,它使你变得冷血,使你没有正义感,不爱真理!——我生气 地’摔’他,他跳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我的思想有问题?我冷血?我没有正义感?我--

他突然紧按我的肩膀,温情地说:——亲爱的,你别污辱我,别污 辱我们的爱情吧,好吗?

他立着,像在祈求我的回应。他的哀伤的语调,真讨人怜。这 ー当儿,我真没法,我不言语,我只想哭!

这一天,我没把问题解决,便离开了他,临走时对他说.清再 考虑考虑吧!

过了两天,突然连我爸爸也来逼我回国了。他说我在这里太活 动,怕出乱子。我奇怪。后来听妹妹说是李桑出的主意,我气敬 立即找他去。

到了他家,他已把东西买好了,也种过痘了,就等买船票。_ ー我心里一阵难过!

你来得正好,郁兰,你想通了吧?——他奔过来,拉着 我。

我摇摇头说:——还是那句话:留下来!

--你不走吗?暖,你别听人家的鬼话呀,爱情是咱们俩的,

264情系五一三

是咀们共同培育的,你没有权カ教她夭折啊!”

爱情?呵,我当时心里乂乱又痛楚,终于尽最大的力气オ说:

——我还不是属于你的呀,我也应该不是只属于自己的!……

——那,我们的爱情呢?你骗了我啦!ーー他哭丧着脸,凑近 我,死瞪着我。

我又沉默了,我准备的许多话,乂说不出来了,看他那可怜的 样子,我又受感情的主宰了,心里乱糟糟的。ーー初恋的人就是常 常这样茫然吧?

——你不爱杭州西湖吗?你不爱北京城吗?你不爱滔滔的K 江,不爱咆哮的黄河吗?不爱冬天的冰雪、春天的花朵、秋天的红 叶吗?那美丽的山河,那辽阔的原野,那儿人民雄壮的歌声…… 兰:这不是你常常响往的国度吗?这些就快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呀. 你答应吧?

我要说服他,可是变为他来说服我了。

——尔爸爸不是也叫你走吗?咱们可以放心的去呀!

说着,他胜利似地说着,我真有点动摇了,我怕,我怕我自 己!我于是冲出他的房子.快快走回家。

到家里,爸爸还是不放松的逼我,甚至用经济封锁威胁我。我 于是倒在床上哭了。

桑那有魔力的怂恿的活,又在我心里回响着:——那不是我 们向往的美丽的地方吗?去吧,去吧!ーー可是ー想起你们,ー想 起亲爱的同学们,我乂惭愧得如犯了罪似的,我心里又是乱,乱, 乱!

一一然而,我又多么害怕失去他呀,他那绯红的脸,那绅士 的风度,那口纯正的国音,那美丽如诗的语言,又多么动人哪,好 似•••失去了他,往后的日子便不能过了般的。ーー兀的,我又看到 适龄同学大会那悲愤的场面,毎一位受难的同学的面孔,又都充 满着真挚的友爱呀。我又矛盾了,多么尖锐!(这一天我没有来上 课。)

终于,我的哥哥走进房里安慰我,鼓励我,把我从迷乱中唤 醒,从歧途上,引进正路。他冷静地批判了桑的思想。

——他的个人利益高于一切:爱情是占有的,这是资产阶级的

沈郁兰同学265

恋爱观。他的心目中,除了自己,别人全是下等动物,活该受罪似 的,表面上看,他是热情的,但是,人与人之间,连起码的爱—— 互相照顾ーー都没有,他的热情在儿呢?相反的他是非常冷酷的。 他既然百劝不听,这种顽固份子,还值得你爱吗?妹妹,你们既然 不能携手同往,也只好撒手分离了。这是没有什么可以依恋的,留 下来,你是对的,我的好妹妹!…。

ー个痛苦于彷徨着的人,是多么需要友爱的慰藉和鼓励呀。我 仰起头,淌着泪,望着站在眼前的可敬的哥哥。他教育了我。对, 我应该战胜卑下的情操,主宰自己的命运。我站起来,紧握哥哥的 手!

我于是坚决写了字条告诉他:我决不走!

虽然爸爸还老骂着,但哥哥说:

----她还没毕业,而且他们也还没结婚,为什么一定要她走 呢?

妈妈也说:——无论如何,郁兰不能离开我!

爸爸没话了。

我没有给他送行。他临走拿了一束野菊花送我,并向妈妈辞 行:可是,那是ー种什么花呀?原来是俗称’鸡屎花’——发臭的 野花。旁边还留一张字条:’兰:我走了,愿你像这花ー样纯洁、 芬芳!

我真是气坏了。显然他是存心作践我!

走,这倒干脆,问题解决了,我于是回到你们中间来。"

“这就对了!”我感动得叫起来,乂旋过身子对秀梅说:“你 得学习她呀!”

于是都笑起来。•

秀梅收敛了笑容,正经地说:“何止我ー个,大家都得学 啊!”

“••・过去,我满以为自己很坚强,经过这次考验,发现自己还 很软弱,往后还得多多警惕。——这只不过是开始呢!”

快要上体育课了,我站起来打趣地说:“看不出你会谈恋爱, 而且还谈得很正确!”

ー些好奇的同学听到我们这种异乎寻常的谈话,都缠着问:

266情系五一三

我们也坦白告诉他们。于是,很快传开了,差不多全班都知道这件 事。ーー这是我们课外教育自己的好材料,尤其是在这时候!

(五)

五月,在这狂热的季节,同学们跳跃的、热炽的心呵,无数颗 是一颗,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于是,为着共同的目标,全都 _块儿燃烧起来!

到处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同学在谈论着:那食堂,那树阴下, 那湖边,低声细诉的,红着脸认真争辩的,悲愤咒骂的。……

这个月,郁兰的心情开朗,像经过ー场暴风雨洗刷的天空,因 此,她多么积极,时时低声和气地向同学们分析问题,非说得那人 频频点头不可,也时时可以听到她那充满热情的,亲切的呼唤:

“••・我们也有亲戚,有朋友,有同学,有兄弟,难道我们能眼 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我们而去吗?呵,姐妹们,他们的不幸,就是 我们的不幸,我们能无动于衷吗?事实不容我们不管啊!”

“呵,兰,我是跟着大家的。”于是她激动地紧握她的手。

火,她底火真不知道点燃了多少颗心啊!

很快的,全校教火燃遍了。

“青年的朋友

伸出你的手来,

快参加我们的队伍。

我们高唱友爱团结青年们,

青年们,

青年们!

团结的歌声挡不住也冲不散,

冲不散,

冲不散!”

扬起了这阵雄壮的歌声,车子长蛇阵似的ー辆紧接ー辆地开 了。

我们到了 K街,跳下车,排了长长的行列,大家全那么严肃,

沈郁兰同学267

那么沉着,为着ー个愿望,我们自动自觉地联结起来。

郁兰就排在我的前面。她转过头来,望望我们,又放心地转回 去。

“拍照,拍照!”

大家的手ー齐动作,掩嘴的,掩面孔的,掩额头的…

“拍照,快转过身子!”又是一声喊,大家便都转过身子,一 千个身子,像是ー个。

突然听得“当当当”的声响,那些灰制服的,全如临大敌ー 般,围向我们,用粗绳子硬套着,用毛茸茸的手,硬扯着!……

队伍的前头拼死命挣扎着,摇摆着,坚持着,像临擒的猛狮! 为着正义的心,为着正义的队伍,多么坚强不屈呀!

“冲不散,冲不散!”我心里响着早晨的歌声。

接着,愤怒的口禁不住了,齐吼唱着“团结团结就是力量,团 结团结就是力量!”歌声愈来愈大,飞向每ー个旁观者的心,教他 激动、跳跃、共鸣!……

前面的同学有被拖扯出去(上黑车),有被推倒跌在马路上, 也有被推进沟渠的,流血、吐血、被踩踏! ——

只见郁兰身子敏捷一抽,奔到沟渠,抱起一个幼小同学。

ー个握棍子的看见郁兰的举动,走过去往她身上就打。她哼都 不哼,咬ー咬牙,又跳下去,托出ー个满脸是血的女同学。她的衣 服擦破了,长辫子散乱了。她刚爬起来,那家伙又要凑近,我的心 狂跳着,正要冲过去,乂被挤到人堆里,以下就看不见了。……

ー个穿灰制服的拉着我的右手,把我从人群中揪出,我拼命挣 扌L着,挣扎着。

“韦,韦!我扭着脸,咬着牙,转回身,呵,是郁兰,她紧 拉我的左手,像拔河似的抢救我,后来,别的同学再帮着,我就往 后一仰身子,倒了,脱手了!

后来受伤的同学太多了,就一片混乱,粗野的口令,吆喝,夹 着同学们的怒吼、高呼——局势正进入高潮!

队伍退到草场集合。我以为郁兰会被送去医院了,那ー棍是吃 不消的,我很为她担心。

“谁受伤的,来,擦ー擦。”哦,郁兰出现了,她拿着药酒,

268情系五一三

用亲切的声音一个个的问、她走过来、为我擦了擦右腿。

“你呢,你自己伤得更重呵? ”

她不在乎的说:“擦过药酒了,不要紧。”

她说着,站起来,突然脸上吃カ地抽搐着,一定是伤ロ疼了。 她咬着嘴唇不言语。

“痛吗? ”我紧张起来。

她摇摇头,定了定神,锁着眉,向我投了激动的一眼, 说:“坚持到底!”

她从心底到脸上,该是藏着如火的愤怒!

她艰难地移着脚步走去,我看见她的白裙染着鲜血。望着她的 背影,我感动得落泪。

呵,不屈的人!

回到学校,悲愤的控诉大会展开了,先是个别的,小组的。当 时有一位初一的小同学对我说:“幸亏你们班的那位两条辫子的姐 姐救了我,她把我抱起,自己却挨打了。我真过意不去呀!”

旁边的一位女同学补充说:“他说的是郁兰,我看见她的。她 真勇敢,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就只顾保护同学。我真钦佩她!”

我点点头,同意她的称赞。

复课了,郁兰受伤了躺在家里,名字却传遍了全校,大家对她 的崇高表现,由衷敬佩。

(六)

六月,我们爬上了山岗。大家热烈地展开了对切身问题的讨 论。休息时便歌唱着,舞蹈着。生活是既愉快又严谨的。这时偏偏 找不到郁兰的影子,同学们不断往人群寻索,但没有结果。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彼此焦虑地对问,可是谁也找不出答 案。

大家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到外面找她;另一方面也恐怕出去 了会节外生枝。

两天过去了,消息杳然。

第三天,我碰见她的妹妹碧兰,这就有了线索了。我ー高兴, 就奔过去一把抓住她:“小妹妹,你姐姐呢? ”

沈郁兰同学269

她朝礼堂大门一指说:“哪,来了,来了,在医药部!”

“干嘛现在オ来呢? ”

“呃,我没空了,我要去招待家长,你问她去吧。”她说着, 就蹦跳着跑了。

到医药部,只见她跟同学在谈笑。看她的模样儿,比以前消瘦 了,我快步走去。

“怎么现在オ来? ”

“人家就在讲了。”院长说。

“我们差点儿不能来了。”郁兰说:“爸爸凶狠地把我和碧兰 关在房里,不让我们出来,骂道:’上回差点死了,还不怕?'

哥哥为了这事,也同他吵嘴了。碧兰真急死,狂跳着要撞开房 门,却又抱着我哭羞问:’姐姐,那怎么办啊?'

我心里是急,可是我压抑着自己,镇静地思索着。隔天,我那 可怜的妈妈送午餐来了,并且带来ー份报纸,带来了你们斗争的消 息,知道你们集中了,而且可能会进ー步绝食抗议。我突然灵机ー 动,好,我们也绝食。我们都静坐着,面对面,拿着课本看。我们 放弃了硬冲的手段。妈妈晚上再送饭来,我们还是不吃。她哭着哀 求我们,吃下吧別再触怒你爸爸了。

我们吿诉她:’妈妈,为了同学们的切身利益,我们不得不 去呀,就是女孩子吧,可是,谁没有兄弟呢?妈妈,如果他们是哥 哥,是你的儿子,你不去看看他们吗?'

母亲虽然有点感动了,然而,还是没有主意,只是再三催我们 吃饭便走了。我们只喝了些水,仍坚持着。接着,哥哥再向爸爸抗 议,爸爸叱骂着,拍桌子喊道:‘去跟男孩子ー起混,要丢你父亲 的脸?你这样叫你父如何做人?'

第三天,妈被我们的绝食行动感动了,于是站在我们这ー边, 同爸爸吵了,哭着说:‘女儿是我生的,我要让她们去,你不肯, 我肯!你这样关要害死她们吗?'

父亲还是顽固得很,怒吼着威胁道:’要去除非是脱离父女关 系!’

下午,咦,忽然爸爸不见了(也许他去店里)妈妈赶快放我们 出来,并旦为我们打了包袱,让我们喝了稀粥,把我们送上的士, 我们就这样来了。

270情系五一三

“哈哈好啊,"同学们鼓掌了!

“你们已经有了绝食经验了,很好的。”拙于言词的院长 说:“你们的爸爸输了,你们赢了,了不起,了不起!”

“你瘦了许多,郁兰”秀梅关怀着说。

“当然,绝食了两天——斗争总要付出代价的呀。”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们医院——医药部负全责任,照顾 她们的健康。”院长兴奋地向大家宣布。

我转头向外望,走廊里挤着许多同学,准是要来看郁兰的,顺 便也来听听这动人的故事吧!

一个星期日,招待股的播音机喊道:“ C中,高二,沈郁兰, 请赶快到家长招待室来!”

接着,又见碧兰飞跑过来,对姐姐说:“都来了,都来了, 快,叫你呢!”我特意走过去听。

郁兰问道:“爸爸也来吗?”

“嗯,还买两件寒衣给我们呢。”

“看样子,他是有所觉悟了,走吧,兰。”我说。

她望着我微笑,走了。

半个钟头后,郁兰一手抱着包裹,一手提着ー篮水果,愉快地 走向教室,对我说:“他支持我们了,并且显得很激动,一定要我 当着他的面把蛋糕吃了,オ放心地点点头。他说,改天再来。”

“这オ是个爸爸!”

“矛盾是要用斗争去统一的,小的事情是这样,大的何尝不 是? ”她深有体会的说。

(七)

九月了,郁兰从锻炼中教育了自己,如今,她对现实多么敏 感。也意识到同学们乂一次将面临残酷的考验。

她的火,燃烧得更猛烈1

1954年10月6日

第十七章

五月

杜红

(取自杜红诗集《五月》新加坡生活出版社,1955, 13-15页)

五月,

这多难的五月〇

殷红的鸡冠花开满了原野, 我想起了我们的工人顾正红。 他为什么死了?

为了请求替别人做エ;

他为什么死了?

为了工人生活的丰富。

没有一个人的死比他更光荣, 没有一个人的血比他更鲜红!

五月,

这多难的五月〇

热风吹遍了大地,

我,忆起了往年的“五四”。

人们为什么站起来了?在枪口。 人们为什么站起来了?在牢中。 那是中华民族的火花 民族的火花灿烂辉煌!

272情系五一三

五月, 这多难的五月。

苦难的原野——

没有风却起了骚动。

那是古代长城角下的精灵在翻身, 那是中华民族的复活。

五月,

这多难的五月〇

炎夏的太阳使人难受一

亲爱的,

到黑暗的墙角下去, 让我们也讲一个自己的 五月的故事。

ー九五四年五月

第十八章

祖国

苗芒

(取自方修《新马华文新文学60年:下册》

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2008, 297页)

我们在祖国的土地上奔跑跳跃,我们看到了祖国的壮丽的山 河,我们看到了祖国的英勇人民。有人说我们祖国多瘦小狭长,多 贫瘪荒凉,哪里配得上争取独立呵!有人说我们人民淳朴善良, 只配做牛羊,任人驱唤宰割,哪里配得上争取自由呵!现在说什 么都是废话了,亲爱的地球上每个不同角落受凌辱的兄弟呵,你再 听我们怒吼,你再听我们七百万不同的嘴所发出来的一个相同的声 音:“我们要独立自主呵!”什么苦我们都尝过了,什么灾难我们 也都担当过。恶虎毒蛇饿狼是我们驱赶,荒山森林是我们开发,桥 梁公路是我们自己造的呵,城市乡村也是我们的财产!现在我们还 有什么可怕?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做不来?我们现在要的是独立,要 得是自由!

一切再也不是幻想,一切再也不是空谈。马来亚是马来亚人 的,正如你们流血在鸭绿江,正如你们流血在红河,正如你们流血 在中东,正如你们流血在非洲呵,亲爱的地球上每个不同角落受凌 辱的兄弟,你们难道还不是为了你们的祖国?我们关怀你们,替你 们分担痛苦;你们也关怀我们,替我们分担耻辱。现在,替我们分 担兴奋,替我们分担欢跃吧,因为我们的祖国马来亚正奔向独立自 由呵!

索引

(排序根据汉语拼音)

1953年华文中学毕业班同学艺术研究 会・研会85,199, 218

阿老136

爱德华七世医学院13 爱国文化运动89,114 巴恩教育报告书34,198 罢课 73,78, 85, 86,93,101,120,124,

131,155

巴斯E•舞蹈学院227 白里斯葛报告书!30 白衣人 ?5,81, 82, 164, 172, 173, 175 邦咯条约22 保护区101

壁报 38,117,196,198,238,256-58

伯哈努丁 17

博斯14

布里特 59,69,72,86,110, 120

布斯达曼,阿莫17,202 陈オ清 28,29, 33, 50 陈嘉庚 113,114,196 陈六使 79,92,115,125,130,200 陈蒙鹤 68,69,137,159, 160, 166, 177 陈维忠 67,86, 123, 165 陈仰成141,144

陈振传28

"打黄狼” 45,199, 220,224

达色拉塔•拉吉48 大学论坛89,90,126 淡米尔 !4, 28, 29, 30, 35 道德重振大会69, 107

帯凡那69,79

东姑阿都拉曼/东姑拉赫曼8, 168 独立周68

对亚洲的侵略165

多元社会(弗尼瓦尔)12,13,16,21,

22,24

二战 7,26,34,37,84, 85,193,194,203,

205

泛马联合行动委员会18

泛马学生联合会/泛马学联87, 90,

104, 121, 137, 147

泛星工会170

反对黄色文化运动101

方修 !17,118,192,194,195,199,201,

203,214,215,232,273

方庄璧124,134

非联合马来州18

福利暴动2, 133

傅树楷108,161

高德根56,93

各党派教育报告书(1956 ) 207 各业エ厂商店职エ.联合会68,73 耕耘 117,201,233,234,236-38 公教中学 104, 106, 111,135,205,218 光华小学128

国际妇女节74,78

国民服役法令20,21

国语 !4, 23, 24, 49, 79,81, 107, 114,

128, 131,137, 160-62

海峡华人33, 36,51,52

索引275

海峡时报(不包括注解)53-57,62,

67, 106,131,172 合艾和平协议232, 240,243 华岭和平谈判20 华侨 21, 28, 33, 34,36, 37, 39, 41,44,

52,53,55-59,65, 69, 70, 77,78, 85,

86,102,108, 109, 111, 113-15, 141, 145, 150, 153-55, 196, 197, 207,

208.215.218.219, 223, 230,233 华侨中学/华中 21, 28, 31,37-39,41,

44, 52,53,55-59,69,70,77,78, 85,

86, 89, 101-103,108,109,111,113, 120,123,128, 136, 141-43, 145, 153-55,165, 196-198, 207,208,

215.218.219, 229,230,233,236 华惹报 21,50,58,72, 104, 105,108,

110

华文中学 xiii, 31,37,44,45,52,54-56,

59, 63, 65-67,70,72,76, 84-88, 91, 102, 104,105,109-11,118-25, 165,

166.170.196.198.199.218.219,

243,230, 华文中学生申请免役代表团/免役代

表团 53, 58-60, 62,72, 85,104-6, 108-10, 123, 145, 154, 165,244 荒地 117, 201,233 皇家山公园103,153

“回国” 41,115,236 《家》(话剧)201,217,218,220 简明马华字典122, 175 蒋介石100 教育

教育报告书(1950) 198 巴恩报告书(1951) 198

教育周(1950) 30,31 方吴报告书(1951) 153

附加(教育)计划(1950) 30 1一年教育蓝图(1947 ) 28,29

教育白皮书(1953 ) 46,59 进步党 47,49-52,63, 66, 69, 124 紧急法令 8,19, 46, 50, 52, 57,100,109,

110,128,132,133, 151, 194, 196,

198,199, 203,215

紧急状态 !9,50,51,55,73,101,104,

196, 233

救济水灾2

巨浪 XV, 230, 231, 241, 243-49

居民证100, 101

浚源学校100,101

抗日活动37,99,114

抗英同盟 132,171,241,244

口诉历史馆!72,173

快乐世界体育馆44,119, 120,122, 155 拉惹勒南81

莱佛士书院106 莱佛士学院13,56 劳エ阵线 8,47,48,50,63,64,69,82,

89, 207

冷藏行动 !,9,47,168,169,173, 174,

221

冷战 25,70,114,131

李光前 55, 59,109,110,143

李光耀 8,21,51,58, 60, 61, 65, 69,72,

80-82, 86, 110, 123, 124, 130,134, 146, 155, 157 164-67, 171,172,205 李汝林,195 黎觉•约翰52 立法议会 21, 33,45,47,48, 51-53,58,

60,61,86, 123,124, 157,169, 200 联合马来州18 -连士升 195,159 廖春慧 223, 226-28 林德宪制 27,46-50, 63, 89,114, 157 林清祥 21,64, 79, 124,147,157,167-

69,171, 172,246

林树源(译音)57 林亚亮100 林有福 1,2,8,51,52,63, 64,68-70,

80-83, 112, 146, 155,157,165, 167,

169,173, 207, 24〇, 242,245 林语堂 125,129,131 六二大集中108 鲁迅 116, 121, 197, 205, 206, 234, 239 马来共和联邦17,21 马来国民党8, 17 • 马来前锋报62, 158-61

276情系五一三

马来青年团17

马华文学 !07,117,118, 193,194, 200,

202, 232, 234

马来学院14

马来亚大学(马大)学生会104, 126 马来亚大学社会主义俱乐部20,50,57,

73,79, 81,104,121

马来亚共产党 7, 8,16,19,31,65,70, 100,102,114,132,170,215,230, 247,248

马来亚化 35,36,42,45, 80, 89-91,94,

107,117, 124,225

马来亚联邦 1,7,8, 18,19,22,50-52 马来亚民主同盟8,18,19

马来西亚,泰国,马来亚共产党三方 协议19

马来语/文 43,70,79,104,107, 114, 158-63, 200,202

玛丽亚・赫托暴动53,82

马绍尔・大卫 2,8, 50, 64,68, 82,104,

142,146,225

曼舞罗戏院152

毛主席 / 毛泽东 74, 75, 100, 153, 234,

239

美化校园/校园美化119, 127

民主党 49,63,69,124

民族教育 101,120,131, 139,200, 219 民族(语言)学校28-30

明月弯174,175

默迪卡 193,194,201

南大戏剧会216,221

南华女校,13,215

南侨女子中学58,113

南侨日报152,196

南洋大学/南大2,21,42,44,54,72,

84, 85, 87-95,111,112,115,119, 125-31,135-39,143,146, 157,158, 160-62,169,173,196,200-2,206-

8,216,218,219,221,223,236,240, 242, 245, 256

南洋大学学生会/南大学生会88, 125,

130, 161, 160, 173,

南洋女子中学/南中31,59, 101, 113,

141, 198, 228

南洋商报(不包括注解)156,159, 161, 197

内部治安法令 8, 84, 87, 88,90,94, 95, 125, 142,144,146,157, 166,173 欧南路妇女监狱166, 169,174 欧芝丹147 驱逐岀境 81,132, 157,196 全国总罢エ8,19 全新华文中学生联合会/中学联8,63, 68-79, 82,84-88,94,95,110, 117, 119-21, 123-25,127,128,131,137, 138, 142, 145-47,155, 161, 165-67, 169, 171,20〇, 202

全新华文中学生联合会(中学联)白 皮书70-78

饶美蛟131

惹兰勿杀运动场103,118

惹耶勒南173

《人间》117,201,233

人民宪章170

人民行动党 !,8,9,21,25,26,50, 61, 63-66, 69,72,79,81,86,89,91, 104, 110,112,124,128-30,132, 134,141,146,157, 166, 170,200, 224,225,244,247 日治时期133,145

’沈郁兰同学’115,253 上海书局!16, 161-63 社会主义阵线9,91,162, 168 生活文丛201 圣尼格拉女校102 时代报 78,79, 86, II7,201,207 诗利哇纳226 十年教育蓝图28,29 市委(马共)31 苏丹依德利斯训练学院14 肃清行动95 孙罗文 70, 87, 88,120,122, 135,136, 142,145-47, 154

孙中山114

团结就是力量 64, 75, 88,103,118, 138, 154, 267

索引277

王旋武报告书94,130

王永元I57

维护华文教育委员会121,218

魏雅聆报告书93,130

五四运动193, 197

吴素妮 223,227,228

乌斯曼阿旺159

五一三精神139,140

五一三青年节140

五一三事件

五二ニ集会 77,78,109 六二集中108

五三一事件(1950 ) 27,41,44,50, 52-55,58,59,70,72,78, 80, 84-86 吴诸捷228

吴诸珊227-29

吴作栋!64

戏剧 /话剧 3,13, 39,58,116,121,196, 199, 201,213-22,226,233,235, 236, 240

小先生 76,111,121,126,137,171 谢太宝 92,157,173

新报(不包括注解)41-43,62,66, 160, 233

新村 117,133

新加坡西蕾舞学院226,227

新加坡巴士工友联合会65,68,70

新加坡大学85,130,131

新加坡妇女联合会69,124,128

新加坡虎报(不包括注解)53, 82

新加坡国立大学85-87, 130,214

新加坡农民协会64, 68

新加坡舞蹈剧院227

新加坡业余戏剧社220

新加坡职エ总会!68

新加坡作者协会200

新客15

新文化运动44,113,215,234

星洲日报(不包括注解)55, 62,67, 82, 156, 197,233

叙別晚会218

选举

市议会选举(1957 ) 157

大选(1959) 25,47,124,126,

129,134,167,247

大选(1963 ) xvii, 92,168 林德宪制大选(1955 ) 学生日15,78, 83 学生自治会85 学习 2,29, 34,35,38-40,42,44,53,56,

59,61,75-77,86,87, 101,107,108,

111,112,115,118, 120, 121,126,

127,129,154,158-63,167,168,

170, 171,196-98,200,202,206,

223-26,236,237,255,258,259,

263,265,136-38, 学校注册修正法令58,59,61 亚非学生会议87, 88,126,138,161 伊咨.约翰18,66 伊布拉辛•雅谷17 议会议长169,179 艺术剧场 117,201,214,216,217,220,

221,226,227 意想社群!6, 17,21 英国军事政府? 英文学校 2,15, 28,29,36,42 英语化43, 130 夜灯报198 叶平玉49,51,55 育英中学 102,113-, 141,144,218 张赞美28, 33,51 长老会英校!01,135 郑和33 政治部 105, 123,127,134,168, 169,

174,175, 235,241 中国共产党 29,31,70,75,100,132 中国国民党100,114 中国艺术歌舞剧社/中艺195 中华女子中学113 中华总商会 26,45-50,52, 54,60,62,

79, 85,104-6,109,110,145,154,

155,165, 200, 23() 钟龙忠(译音)66, 67, 81 中兴日报(不包括注解)79, 80,196 中正戏剧会 201,216-18,220,221 中正中学 52, 53, 55,58, 60, 65, 69, 70,

278情系五一三

76,78,88,104,111-13,117, 119,

120,127,131,139,213-18

种族统治23

庄竹林 93, 112,216

助学会 58, 59,72,118, 121, 196, 218 ’祖国’15,193, 194, 224,273 自由报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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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受华文教育的吉年,通过政治运动,参与了“历史 的可能性” e他们的理想与抱负,是战后社会改造推动力的重要构 成部分。研究那个时代所展现的“可能性的历史”,我们尝试理解 的,不仅是看起来非人性化力量的影响,更是青年们为了回应那个 时代的重大课题而做出的个人抉择。

过往是ー个越荡越弱的回声。不过,这本书告诉我们,今天, 这个声・音仍然在我们耳边回旋・

郭建文

五一三这世代是从中国来的移民当中首先尽力解决新马 归宿问题的。这样,他们不可挽回地和由老ー辈传承的智慧决 裂,:不幸的是那个政治气候使他们的探索被指为颠覆行为。

本文集收集了 一九五零年代学生运动的参与者的回忆。 在那个年代里他们是站在反对殖民地主义的最前方。文集也收 集了学者对这个年代的历史框架和背景,以及它如何被套进主 流的历史叙述的研究。学者也探讨了学生们的艺术,戏剧,舞 蹈和文学,从中发现这些文艺活动所表达的是对社会关心,和 他们作为ー个群体的身份。可惜这时代的文化探索已被遗忘或 否定“这种记忆缺失和沉默能这么坚持和牢固是很有启示的。 真不可能想象时代对这一群青年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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