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与华人社会
柯嘉逊
本地一家中文杂志要我对“知识分子与华人社会”这个课题提出我的看法。我想，当人们找上知识分子时，该不只是单单要求知识分子对当前华人社会困境提出一些高见而已，而是还要知识分子也谈谈他们这群人在团结华人和为华社开拓新前景方面，能作出些什么贡献。
首先，我们得先弄清楚，在理论上以及在现实中，知识分子指的是什么或它意味着什么。以纯理论意义来说，亚里士多德学派提出：是“知识”这项东西把人的灵魂和动物的灵魂区分开来。知识分子“能用明晰的思想清楚地表达某项事物”。
虽然人类已走过漫长的道路，历经了几个阶级社会的历史纪元；但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这个观点还值得加以保存。这个观点，可以用来提醒今日的知识圈内的人们；人们培养知识分子的原来目的，是要他们摆脱只想及物质利益的野兽意识，使自己处于野兽之上。我们都很清楚，在我们这个社会里，“要求知识分子做不受别人左右，只按纯理性发表意见的超然独立人士”的作法是一种奢想；我们离开这个崇高的理想境界太远了。我们的知识分子，脑袋里装的尽是些庸俗的念头；该换那一种牌子的汽车啦，怎样想法子弄一张美国特别信用卡到君泽百货市场去购物啦，儿女该送进斯里伊乃学院还是英国萨里镇的公立学校啦。这是“多重现实”的现代最新版本。这个“多重现实”的问题曾耗尽了笛卡儿这位大哲的一生心血哩！
然而，陷于中层阶级困境的知识分子，只是失去昔日光彩的典型形象。今天的知识分子，有一部份在维护现状和为当道辩护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拿破仑这么说过，“思想体系的诞生是知识份子的最卓越成就。”这个说法和曼海姆的观点相近。曼海姆提出的论点是：“一切思想体系都以阶级为基础，具有阶级偏见。”虽然笛卡儿、黑格尔、韦伯、曼海姆和其他思想家提出来的理论论及各方面的哲理和逻辑问题，但是知识分子充当维护现状辩护士的活生生实例并不难看到。
从我们的目标出发，同时为了处于这个极不光彩的历史关头和华社的缘故，我们总会倾向于相信曼海姆的愿望；希望会出现一个“不带阶级意识”的知识分子阶层，这群知识分子能以超阶级利益和超越所附属的群体的立场，致力为改进华社和国家而工作。
以下是我认为身为一个知识分子所应该具备的本质。任何会用脑袋思考的人士--包括中学生、工人、农民、小贩、书记、教师等--只要能达到下边列出的各项标准，就比那些把博士、医生、律师或其他衔头挂在脑前的人更有资格成为知识分子。
1、具有洞察的能力和正直的立场
对于我国和世界各国的历史发展和政治局势，知识份子必须有能力加以分析，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尤其重要的是，所作的分析对于我们社会的具体情况必须具有实际的意义。完成了这项任务后，当前处于困境的华社所应作出的抉择就会比较清楚了。
我要求知识分子要有正直的立场，原因是中层阶级知识分子的摇摆不定态度太出名了。例如，如果我们要讲华社的民主权利，就不可以在各民族下层人民要求民主权利时，假装不知民主为何物，而忽视他们的要求，或假装忽略国际间违反人权和破坏国家主权的事例。
在社会科学分析中，人们都承认并普遍认识到看法上存有歧异的情况。但是，有时候，近代历史的经验教训使我们认识到，某些我们所选择的道路将通向死角，或将通向一个预料中的必然的结局，就如华社所可能面对的情况那样。在这方面，知识分子可以提供一些理论指导，使我们不至于沿着旧路子，追求着那些虚假的幻影。
2、 具有道义气节
每个人都很清楚：没有道德气节的知识分子对谁都没有用处，历史中有不少勇者的记录，也有不少投降主义者的事例。民主和正义的捍卫者，如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真理和正义，就不该在威胁时抽身退缩。这才是这个历史阶段中，华社和国家最迫切需要的人才。
假使不能指望知识份子通过合法及和平手段去捍卫民主的话，其他方面就很少有知识份子发挥的余地了，这样，就很难期望他们在改进社会方面能有什么贡献。
尤其重要的一点是，知识分子不可试图用他们那一套中层阶级世界观去影响民主运动，在今天，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倾向。
3、 具有社会良知
假使知识分子有意要为改进社会而努力，他们就得摒弃那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必须认清，他们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学术和专业成就，是通过过去所建立起来的社会资源和其他公共基础结构才能实现的，这之中包含了群众所付出的大量劳动。
具讽刺性的是，今天，人们其实已很少听到那些高人一等的人喊“适者生存”了。原因很简单，新经济政策把他们脚下那片小地毯抽了去，使那句老废话也变得立不住脚了。
今天，针对新经济政策，我们应当持有的立场是：消除贫穷必须以阶级，而不是种族肤色为基础。这不单是一个正确的立场，也是我们所能持有的唯一立场，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因此，知识分子必须时刻意识到社会中所发生的种种情况，并且得尝试对国家、社会所面对的种种问题提出正确的解决方案。
最后，群众的最大问题的根源也是在于他们被否定了应有的民主权利，这是我们经常共同面对的问题。
4、摆在前面的道路
现有以华族为主的政党已证明它们不能解决华社的问题，也不能满足华族的正义、民主要求。如今，唯一在华社中还保留一点信誉的组织就剩下华团了。所有具有优秀品质、正直立场和道义气节的华社知识分子应该挺身而出，和华团汇成一股新的政治力量。我们并不处于一个享有多项抉择可考虑的奢侈环境。
沙巴最近发生的事，使我们华社上了简单却又显见的一课。我们看到那儿的一群知识分子，其中多数是政坛新雀--但却很清楚摆在眼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他们得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以本身的力量参加竞选，用他们的民主要求对抗任何沙巴人都看得出是腐败，不民主和滥用纳税人款项的当权者。他们不受“必须在国阵内才能解决本族和国家的问题”的错觉所迷惑。于是，沙巴州人民支持了他们。
在当前的情况下，如果我们真正要解决华人的困境和达致国家团结，华社就唯有在新的独立自主和民主立场上，团结在华团底下，共同努力。
（05-07-1985《中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