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移殖的市镇——马来亚华人市镇生活的调查研究
李亦园著
中央硏究院民族学硏究所
专刊乙种第一号
一个移殖的市镇——马来亚华人市镇生活的调查硏究
李亦园
中华民国五十九年五月
台北 南港
中央硏究院民族学硏究所
专刊乙种第一号
一个移殖的市镇——马来亚华人市镇生活的调查硏究
著作者:李亦园
出版者: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
发行者: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
印刷者:清水印刷厂
中华名五十九年六月
一个移殖的市镇——马来亚华人市镇生活的调查硏究
目录
序言
第一章 马来亚的华人
第一节 槪说
第二节 战前的马来亚华人
第三节 战后的马来亚华人
第四节 马来亚华人的组成
第二章 蔴坡镇的华人
第五节 蔴坡的地理环境与历史背景
第六节 蔴坡华人的组成
第三章 蔴坡华人的经济结构
第四章 蔴坡华人的社区组织
第七节 地方性及方言羣社团
第八节 宗亲会或地区性宗亲会
第九节 职业公会
第十节 俱乐部及娱乐文化社团
第十一节 宗敎及慈善团体
第十二节 全社区性社团
第五章 社区领袖的结构
第十三节 社团执事与社区领袖
第十四节 领袖地位的分析
第十五节 社区领袖的本质
第十六节 社区领袖的类型
第六章 社区领袖的变迁
第七章 蔴坡华人的家庭生活
第八章 蔴坡华人的宗敎生活
第九章 结论
引用参考书目
附录:蔴坡华人各方言羣职业状况表
序言
(一)
民国五十二年(一九六三)九月初的一天,当作者在马来亚柔佛州蔴坡镇做调查时,当地一位对中国古乐器很有硏究的“华侨”陈蕾士先生陪作者参观一个国乐社时,曾说了一段话:“中国国乐所用的乐器各地大致相同,但在演奏时,各地区所用以作导引的乐器则有不同,例如潮州人用“外江胡”作导引,福建人则用箫为导引,其风格也因之不同;而各地的人都以他们所演奏的才是眞正的国乐。可是如混合这些不同的色彩在一起,大家也都承认这是国乐。”陈先生认为这是値得硏究的事;陈先生所认为値得硏究是从音乐的观点而言,但对于一个硏究文化的人来说,这一段话却可帮我们解释中国文化的整合性与地区性的问题,因为我们若把这一段话引伸作如下的表现:“中国文化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性表现,各地区的人都夸耀自己,认为他们的文化纔是代表眞正的中国文化,可是没有人否认,这些不同地方性文化的总和,也是眞正的中国文化。”则可对中国文化本质的一面能有所说明。这一念头一直在作者心中盘桓着,很久都未能理出一有系统的槪念,等到去年读了Barbara Ward女士的Varieties of the Conscious Model: The Fishermen
in South China一文(注1),才使作者得一点启示,而形成了一个较完整的槪念,并用以来解释在马来亚华人社区调查所得的材料。
Ward女士的Varieties o fthe Conscious Model—文主要是解释疍民与汉人之间的文化差异问题,而以她在香港新界所调查疍家的资料为基础,但是她也对中国文化的统一性与区域分歧作一理论的解释。Ward女士首先应用法国人类学大师Levi-Strauss的“意识范式(Conscious model)观念为出发点,然后再加以引伸;所谓“意识范式”是指被硏究的那一个社会的人所“意识”到他们自己的文化而建构的“范式”(model),这一范式与硏究那一社会的人类学家头脑中所建构的范式是颇有距离的。Ward女士认为分别被硏究的人心目中“意识范式”与硏究者的范式之差别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分别被硏究的人心目中的不同“意识范式”也是很必要的。特别是在硏究中国文化的本质时,此一不同“意识范式”的槪念更为有利,Ward的女士就以这种不同“意识范式”的槪念来说明中国文化之所以整合与区城歧异可以并存。Ward女士认为以住在华南的疍家以及其他有许多方言羣杂居的居民而言,他们对中国文化的“意识范式”受不只一种范式而已,而通常可分为三种不同的范式;这三种不同的范式可分别如下:第一种星每一方言羣的人心目中对他们自己文化所建构的范弐,这一范式是因不同的方言羣而有异的,Ward女士称之为“直接范式”(immediate model)。第二种范式是各方言羣的人心目对传统中国士大夫阶级所代表的文化所建构的范式,称为“理想范式"(ideological model);这一范式是以传统上层阶级的文化标准而建构,并用来作为衡量各种地区性文化歧异的标准。Ward女士特别认为由于这一范式的存在,这一代表中国文化大传统范式的存在,正是中国文化之所以能在这么久远的时间以及辽阔的空间内维持整合佳的主要原因。第三种是一个方言羣的人对不同方言羣文化,所建构的范式,这种范式称之为“内在观察范式”(internal
observer’s model),用之以别于外在观察者(亦卽前文所说的硏究者)所有的范式。Ward女士认为因为有这三种不同范式的存在,所以容许由国文化的整合统一性和地区歧异性的并存;由于“直接范式"和“内在观察范式”的存在,所以有不同地方性文化的歧异,但是由于“理想范式”的存在,不同的地方歧异却可以之为标准而予整合。这一范式的槪念若以前文所说的各地方不同的乐器奏演来加以说明,可以说是最好的例子。在这个报吿里,作者不但要应用Ward女士的不同“意识范式"的槪念来说明马来亚华人社区内不同方言羣文化间的整合与歧异,同时要引伸这一槪念,用以阐明不同范式间的互补互成的作用。在中国国土内,有各种不同方言羣的人聚集而居的例子是不容易找到的,只有在海外的地区中可以找到典型的例子,这是华侨社会的硏究之所以能对中国文化的了解有所裨益之处。这也是笔者之所以称华侨社会为中国文化的“试管"的原因(注2)也正是陈绍馨敎授所说的中国社会文化硏究的另一实验室(注3)。
(二)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因为行为科学硏究的趋势所致(注4),以及一些原先以中国社会文化为硏究对象的学者转变其目标于东南亚的华侨,华侨社会的研究遂成为区域硏究中一项热门的题目。自一九四九以至于今日,已有数十种对不同地方暨硏究的报吿问世,这些报吿的共通特点是采用客观的社会科学观点作硏究,而扬弃了殖民式功利主义观点的描述,因此在这一硏究趋势中,不只对中国文化本质的了解有所补足,而且对一般文化的槪念也有若干贡献。在马来亚及新加坡的区域内,华侨硏究的工作也做了不少,但是大都以特殊项目的硏究以及乡村小区的硏究为多(参看本文),对于城市小区的硏究尙属少见。所以作者选择一个城镇的华人作为硏究对象,希望能对华侨在这一方面的生活提供一些资料,同时也想藉此对中国人城市生活的硏究供给一些比较或补充的材料。
马来亚以产树胶与锡而著名,实际上树胶与锡就是马来亚经济的基础,所以任何硏究马来亚问题都脱不了与这两大产物的关系,作者选择柔佛州的蔴坡镇为硏究对象,也就是因为树胶的缘故。蔴坡是柔佛州最主要的树胶产地,而柔佛州又是马来亚产胶最丰的一州,所以蔴坡可以说是典型的树胶生产集散市镇;了解蔴坡华人的生活,对马来亚华人生活的一面可以得到类似真实的范式。自然在不久的将来,作者仍希望能有机会再做产锡市镇的硏究,以便更完整地了解马来亚华人的生活。作者硏究蔴坡除去它是典型马来亚树胶生产市镇之外,同时也因为蔴坡华人社区的人数不太多也不太少,较容易于一两个调查人员进行硏究,此外,蔴坡华人所用的方言主要的是闽南语,这种方言是作者的母语,因此可以毫无困难地与被调查的人作交往。可是在硏究的设计上,作者选择蔴坡作硏究对象另有其重要原因,那就是因为蔴坡华人社区有八种以上不同方言羣的人聚居,这对于不同方言羣关系的硏究(注5),实为最好范例。
作者前往调查地,前后凡三次;民国五十一年作者在砂劳越调查古晋等地华人生活之后,曾路过蔴坡,居住四天,因而开始对蔴坡有一印象。民国五十二年八月,作者又得哈燕社的资助前往马来亚,前后居住于蔴坡七星期,对蔴坡的环境以及华人社会作了一个初步的调查,对这树胶出产市镇中华人的生活乃有一初步的轮廓,同时也拟定更进一步调查的计划(注6)。民国五十五年十月,作者又因中国东亚学术硏究计划委员会的推介,再获哈燕社的补助前往马来亚。此次的工作自五十五年十月至五十六年三月,前后共有半年之久,同时并有中央硏究院民族学硏究所助理员陈中民君同行协助调查,因此硏究工作得深入而广泛地展开,而前次调查所拟定的计划也因而得以大部份依次实现。本报吿即以前后两次在蔴坡,调查的资料加以分析撰写而成。
在调查期间内,作者是以询问法(interview)和参与观察法(participant-observation)两种方法作为主要的调查手段;作者旣以当地人所说的方言为母语,同时有一些眞正的亲缘关系,所以参与观察的程度实远较一般外国学者在硏究华人社会为深。除去询问和参与观察外,前后两次调查中,作者也都用了问卷法(questionnaire)作为搜集补充材料的方法。
(三)
作者前后数次在马来亚硏究“华侨",都是由中国东亚学术硏究计划委员会的推荐,得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而后调查工作与硏究工作得以顺利展开。东亚学会开始对华侨社会硏究发生兴趣是在民国五十一年春天,主任委员李济之敎授极力支持这一硏究计划的提出,并特别成立一小组委员会(东南亚华侨社会硏究小组委员)筹划其事。自民国五十一年到现在,这个华侨小组委员会始终由凌纯声敎授任召集人,并由他所主持的中央硏究院民族学硏究所配合硏究,作者因为是民族学硏究所的一员,因此得以被选参加工作,并且因此而使作者增进许多田野工作的经验,同时对由国社会文化诸问题有更深一层了解,这都是上面所说二机构以及李济、凌纯声二敎授之所赐,作者谨此深致谢忱。又本书之出版,承国家科学委员会补助出版费,并此致谢。
在调查硏究过程中,作者受到已故陈绍馨敎授之指导与鼓励最多,是作者非常感激的。陈中民同学前后两次协助调查,完成很多烦琐的工作,并撰写宗敎生活一章的主要部份,也是作者最感激的。对这些师友们,谨此一并致谢。
作者在蔴坡时,前后协助工作的助手刘玮宏和袁少培二君,以及许许多多当地的友人,此地虽不能一一道出他们的姓名,但对他们盛情,作者衷心铭感,并遥祝他们在新兴的国家里,完成神圣的公民职责,同时也以中华胄裔的一份子,为些文化的发扬而努力。
中华民国五十七年七月
注1:Ward,1965.
注2:李亦园,1966,app.
34-38.
注3:陈绍馨,1966,pp.9-14.
注4:参看李亦园,1966b,pp.85-101.
注5:参看李亦园,1965.
注6:上引文,p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