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马来西亚的汉学研究——以王叔岷教授为例
郑良树
马来西亚有汉学研究,应该从马来亚大学1963年创办中文系开始,距今已四十年,时间相当长。今天,除了马大之外,官立的博特拉大学有中文组,私立的拉曼大学和三间民办学院有中文系,情况比从前转佳,汉学研究应该进入另—阶段。
马大中文系早期创办时有两个特色,第一特色就是绝大部分师资都是从外国引进来,傅吾康、陈启云、程曦、钱穆、陈铁凡、王叔岷、苏莹辉等教授。他们都是外国名牌教授,受聘来马培养本地人才以及提倡本地汉学研究;第二特色是课程虽分A、B、C组,但是A组的古典文学却是中文系的重头戏,科目开设得相当齐全,可以直追港台。
这许多外国教授,在他们任职马大期间,无不孜孜矻矻,埋首於学术研究,为本地的汉学研究作出贡献。他们不是三几年就出版一本新书,就是每几个月在外国学报上发表论文,令人景仰钦佩。这里,我要举王叔岷教授为例子,作为大马汉学研究的典范。
王教授是傅斯年的学生,一生追随傅斯年,从北大到中央研究院,从中央研究院到台大,一生从不换另一身份。1963年,王教授以壮年48岁受聘於新加坡大学,第一次踏足新马;此后在马来亚大学、南洋大学及新加坡国立大学先后担任客座教授、讲座教授、系主任等教职,前后达16年之久。1981年他退休回台北史语所,年纪67;对一位人文科学者来说,50岁至70岁之间,正是最成熟的阶段,王教授就把人生最宝贵及美好的岁月贡献给新、马汉学界了。
王教授一生有两部重要的大书,《史记斠证》和《陶渊明诗笺证稿》,它们都是在新、马完成的。《史记斠证》全书超过一百万言,体大思精,是王教授重要的著作之一。这部大书的好一些部分就是王教授在马大五年的教学期间写的。无论是周末或公共假期,除了两、三天农历新年放假之外,王教授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办公室,每天他都伏案执笔。新、马大学学年长假都在春、夏之交,在这漫长的两、三个月长假中,许多教职员都纷纷出外旅行或返国省亲,王教授却一个人呆在宁静的校园里,伏案笔耕不辍。王教授在《史记斠证》的〈序〉里说:
到了长假期间,朋友们都休息或旅游去了,我却以为时间到了,这是全属于我的时间,更加倍利用,加倍写《斠证》。
王教授写的都是事实!如果到马大去查检旧记录的话,我们会发现,除了病假之外,王教授从来没有拿过年假,更没申请过任何应得的休假,他五年来的长假全部被forfeit掉。
如此熬着孤单空寂的生活,的确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史记斠证》〈序〉说:
每天教书、指导、应付琐事之暇,便伏案撰写,集中心力,不知厌倦,但一放下笔,就感到疲困不支了!经过一晚休息,第二天一有空,又继续撰写。
王教授撰写得的确相当辛苦,但是,他就是一年一年支持下去,一共支持了18年,才把全书写完!这样的精神和精力,实在值得我们佩服和学习。
今天,我们翻査王教授的《史记斠证》,我们会发现,〈世家〉的校证大部分完成于马大,超过十篇的〈本纪〉以及超过15篇的〈列传〉的斠证也完成于马大;换句话说,王教授在马大的五年内,写了五十几篇的《史记斠证》,平均每个月至少撰写一篇,五年持续不断。
除了《史记斠证》,王教授还研究陶渊明,写了许多陶渊明的论文,寄到外国发表。在王教授的《陶渊明诗笺证稿》里,翻查其撰写年代,在马大执教的五年内写的至少有8篇,平均每年写1.6篇。此外,王教授还研究老子、类书、《文心雕龙》、《世说新语》等,在这段期间内也写了一些论文。
光是从事汉学研究、教书、应付琐事,王教授已经忙不胜忙了;然而,王教授偶尔还被邀请去作演讲,为报章写文章,简直是“三头六臂”。
港台学者来新、马担任教席的,为数不少,然而,能像王教授逗留这么长久,并且在学术上作出这么大的贡献的,恐怕难有第二位。在讨论本区汉学研究的过去、现状及未来时,王教授这16年的贡献,在新、马汉学界内有重要的地位和影响;他所留下来的治学风范和精神,更是本区汉学界重要的构成部分。
除了王教授之外,前文所提到的陈啟云、陈铁凡、錢穆及苏莹辉等教授,也都是一生孜孜矻矻,埋头用功,对本地汉学研究有着啟导性的贡献,值得我们加以表扬的。
今天,情形已经有些改观,我们有好几个中文系/组,我们的学术人员顿然增加了好几倍,这当然是好现象。然而,我们和第一代的汉学家有显著的几点不同:
第一、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旧学根基和他们不相同。
第二、大部分学者还很年轻,甚至有些还是刚拿到学位,和他们名气已开不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样协调配合,埋首苦干,在第一代汉学家的基础上,使本区成为汉学研究的一个据点呢?
我们有相当庞大的华族人口,我们也积澱了可观的文化,包括我们的文学,我们更有完整的华教体系,只要我们加倍努力,我们是有条件发展汉学研究的。要加深、加广一个民族的文化,学术研究是非常重要的;缺乏学术研究,文化不但停滞不前,也将流于表面和浅薄。因此,如果要巩固大马华族文化,汉学研究势必不可忽略的。
今天,我们大家在这里举行第一届本地学者的汉学研讨会,是我们合作团结的开始,我们了解我们的根基不如第一代汉学家,所以,我们更应该合作,互相勉励,互相学习。我们要把中文系办得更好,我们也要学习第一代汉学家的治学精神,使我们将来在交出成绩单的时候,不会差得太远。
今年是王叔岷教授九十大寿,王教授和我们大马汉学界有很深厚的关系,将来撰写大马汉学研究历史时,王教授是重要人物之一。他在马大期间,日夜不停地用功,写出许多扛鼎的著作,是我们后一辈学习的榜样。除了我之外,在座还有好几位学者都是王教授的弟子,包括马大中文系主任陈徽治教授、南院中文系主任郑成海教授以及没法出席的新纪元中文系主任杨清龙教授。
我今天把他的治学情况叙述出来,作为汉学研讨会的第一场演讲,除了向王教授九十大寿祝寿之外,也用来勉励年轻的后进们,继承王教授的治学精神,为我们大马的汉学研究创造辉煌的成绩。在他们完成大马汉学研究第一章之后,让我们本地学者就从这里开始,继续撰写第二章,并且绵绵不断地撰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