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下西洋的背景与本质

第一届马来西亚传统汉学硏讨会论文集


郑和下西洋的背景与本质

安焕然

摘要:

 

欲探郑和下西洋之所以有此壮举,需对其出航的基础与本质有所了解。我们认为,明初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以及宋元以来丰富的航海遗产,是郑和船队得以出航的基础。

 

探讨郑和下西洋的本质,除了谈其经济目的及和平外交的性质之外,亦当意识,郑和之下西洋,其实是与明代海禁政策同时并立下的大航海活动。虽有经济目的,却是官方垄断下的朝贡贸易;虽言是和平外交,实是欲建立和扩大以明代中国为核心的宗主与藩属间上下不对等关系的传统朝贡体制。

 

郑和下西洋也与明成祖的主观意识及其对外政略有关。郑和只是贯彻明成祖海外政策中,颇有绩效的奉行者之一。而且郑和下西洋等所促成朝贡体制达至高峰,是空前也是绝后。永宣以后,下西洋就在各方的反对声浪中停废。郑和下西洋,它标志着中国古代航海事业臻入顶峰,同时它亦吊诡地标志着中国航海史上一个伟大时代的终结。郑和的格局决定了结局。

 

 

明初永乐三年(1405)至宣德八年(1433,郑和七下西洋,历时28年,其规模之大,舰队之壮,诚是明代一大盛事,是标志着中国古代海洋事业臻入顶峰的重大事件。孙光圻在《中国古代航术史》中说:“伟大的航海家郑和先后七次奉皇帝钦命,纵横于西太平洋与北印度洋的广阔水域,遍访了亚非几十个国家与地区。这空前的远洋盛举,非但是中国航海史上一座光辉灿烂的不朽丰碑,而且对中外历史的进程产生了极其深远和复杂的影响(注1)。

 

然而,有关郑和下西洋之官方档案册牍,在明成化年间被朝廷中刘大夏等以郑和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时敝政为由,乃藏匿甚或销毁(注2)又或是后来郑和档案的流失,致使今天,我们对郑和下西洋的实况了解,难窥其全。再加上明代中晚期以来,后代小说、杂剧、传说的渲染,以及郑和神格化的塑造,成了海外华人移民先驱的精神象征,郑和的形象更显传奇(而失真)。

 

虽然目前尚有一些留存的下西洋载籍,如郑和随从马欢《瀛涯胜览》、费信《星槎胜览》、巩珍《西洋番国志》等,以及散见于《明实录》的片断记载(注3),几面碑刻铭文的补充阙遗,加上近代以来大批学者的费心研究,欲图使此盛事史实能予以还原。惟研究郑和下西洋,我们对它不应存有太多完美而夸大的幻想。历史终究是有脉络可寻的。

 

郑和下西洋,其舰队之壮,船舶之伟,航海技术之高,不会是突然间发明出来的。我们敬佩郑和,但不能过度地吹捧郑和,或是把郑和盛事给孤立起来看。

 

欲探郑和之所以有下西洋壮举,首先需对郑和出航的基础与本质有所认识。

 

明成祖永乐年间是郑和下西洋的启航年代。但郑和出航的基础,其实还得追溯到(明成祖的父亲)明太祖朱元璋的那个年代,甚至还应把关注的视角拉到离郑和时代还要更早的宋代和元代。

 

一、明初国内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如果当时的明代中国不强大,没有富足的物力和财力基础,郑和下西洋是不可能威风出航的。

 

1368年元朝蒙古势力被逐出中原,明朝建立。那位从游方僧变成开国皇帝的朱元璋,虽然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专制独裁君王,但他复兴中华国体的功绩,我们必须正视。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初,就积极地釆取了诸如重本抑末、劝农桑、减徭役、计民授田、奖励垦荒、大兴屯田、寓兵于农及兴修水利等一系列恢复中国国内经济生产的措施和建设。

 

由于这些措施的有效推行,至永乐和宣德年间(亦即郑和下西洋时期),出现了上下交足,军民胥裕百姓充实,府藏衍溢的富庶盛况(注4)。

 

此外,明初官营手工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是郑和下西洋的主要物质基础。

 

洪武和永乐年间是明代官营造船业的黄金时期。明太祖建国之初,就大力发展官营造船业,扩充水师力量,对海防政策,釆取了比较积极的态度。洪武三年(1370)沿海有5千个卫,127个千户所和231个巡检司,共计有战船2700艘。洪武二十二年(1389,明朝战船总数可能已达到3千零2艘。至永乐年间,明成祖也承太祖之制,诏令福建、浙江、江苏、广东、湖北和江西等地建造或改造海船达2758艘。

 

当时著名的龙江造船厂(原址在今南京市下关三叉河),以及福建沿海一带的官营造船厂,皆颇具规模、人员众多,而且匠籍分工明确,实力雄厚。所以明初的官营造船厂能不断提供下西洋的船只。郑和船队之能纵横于南海和印度洋,对不服者能以武摄之,其船队俨然就是一支庞大的武装舰队。明朝初期的水师之所以能够如此大有作为,实是有赖于兴旺发达的官营造船业作为后盾(注5)。

 

再者,在海上丝绸之路的东西航线上,自古以来,它其实是一条活动频繁的贸易航道。中国经此海道出口的商品,主要则是丝绸和外销瓷器,其物美价高,甚受海外各地欢迎。而明朝初年,官营手工业的官窑和织染局也特别的兴盛。彼等所生产的官窑瓷器和丝织品,量多且质高,都能不断地提供作为郑和下西洋带去进行齎赐贸易的极佳货源(注6)。

 

因此,诚如中国学者陈高华和陈尚胜在《中国海外发展史》所说的:明朝建立以后,推行一系列恢复和发展生产的措施,国家有比较充裕的物力和财力,可以负担大船队长期活动的钳额开支,同时也有大量的产品可供赏赐和交换之用。如果没有足够的物力和财力,大规模的航海活动也是难以持久的”(注7)。

 

二、宋元以来丰富的航海遗产

 

谈及郑和下西洋,我们不能把郑和从时空上切割,孤立来看待。毕竟中国人之泛海早有轨迹可寻。尤其是(比明代郑和还要早的)宋元两代近400年的时间,其实亦是中国海洋事业的大航海时代。那时候的中国航海技术和造船术都有显著的进步,甚至早已是领先于世界了。

 

中国海洋事业的伟大,并不始自郑和。研究郑和的日本著名学者寺田隆信就曾这么认为:其实早在有宋一代,中国海外贸易就已呈现了空前活跃的局面,特别是从11世纪末到12世纪这段时间,是中国远洋航海的发展时期。当时的中国商船,不仅已到了印度、波斯,其船迹也直接扩展到东非沿岸。中国商船‘戎克'之名,传到遥远的西方,并一直流传到现在。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出色而又最勇敢的航海者(注8)这种海洋事业的气魄,非始于突如其来的郑和,而是在郑和未出航以前的数百年来,帆影闪闪,精彩的宋元时代就早已扩展的伟绩。

 

我们应当这么说:郑和之航海,其实是宋元航海的继续。宋元时期的远洋海船,技术先进。尤其是当时的福建型尖底海船,船体装载量大且坚,利于破浪,已是当时世界上技术最先进最适合航行于大海的船只。这在世界航海造船史上,已是公认的事实(注9)。

 

而从航线和航行范围来看,宋元也已开辟了横渡印度洋的远洋航线。宋元时人的航海地理知识已相当丰富,视野广阔。宋代赵汝适的《诸番志》、元代汪大渊的《岛夷志略》都提供了丰富的航海地理资讯和航行指南。即使是到了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郑和随从费信所撰的《星槎胜览》也还是大量抄录元代汪大渊的《岛夷志略》里所记载的资料。

 

此外,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磁罗盘导航技术,以及与航行有机地结合起来形成的“针路”等导航技犬和航海知识,都在宋元已具备,无疑都是丰富的航海文化遗产。

 

所以诚如孙光圻在《中国古代航术史》所说的:“如果没有宋元航海者所打下的坚实基础,郑和要在新形势下作出如此漂亮的发挥也非易事虽然郑和航海技术较之宋元又有进步与完善,但是,科技水平的发展是具有历史延续性的。郑和远洋之举,乃是宋元航海科技文明的一次升华性的总检阅”。(注10

 

郑和之出航,诚然伟大,甚至还有人凭借他的生花妙笔说郑和发现了世界。但从中国海洋发展史上看,郑和,既非中国海洋事业之先驱,亦不可能是突如其来发现。历史总是有其轨迹可寻的。

 

三、郑和下西洋的本质

 

当然,除了客观条件及物质基础之外,郑和下西洋,尚需有其主观的动因。

 

3.1郑和下西洋的目的:

 

郑和下西洋的目的何在?此乃史学上一直争议不休的课题。

 

民间传说,明成祖派郑和下西洋是为了寻找建文帝的下落。《明史》、《明书》因陈此说。近代学者如范文澜等亦主此说。又,有者以为郑和下西洋是为了要组织军事联盟,以牵制帖木儿帝国对中国的威胁(向达、尚钺主此说)。

 

但,以上二者的论据,至多只能与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有关联,却无法解释明成祖何以要连续数十年皆救命郑和下西洋。明人朱国桢早在《皇明大政记》有云:建文仁弱,帝座一倾,窜入蛮夷,其何能为?文皇岂见不及,乃摇于声影,有此举动?至于牵制帖木儿帝国一事,我们知道:帖木儿确曾于永乐三年(1405)率大军20万打算东侵中国,但途中,帖木儿就在讹答剌(今土耳其斯坦东南面)死了,因而罢兵。故,说郑和下西洋是为了牵制帖木儿东侵,其论说的牵强就在于:当郑和屡次下西洋时,帖木儿帝国对中国已无甚威胁了。

 

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比较有力的论说,一般认为主要有二:

 

其一、政治因素:如同《明史》所言:郑和下西洋是为了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以树立明成祖个人的威望及确立其得位的合理性。于此同时,明朝皇帝希望透过下西洋的招谕及以海贸之利诱,把海外诸国之往来关系置于大明天朝礼治天下的朝贡体制内,建立和平友好的宗藩关系。其二、经济因素:认为郑和下西洋是有利可图的,可由官方宰控及垄断海外贸易,取宝”,及友好地进行朝贡贸易。

 

回顾郑和研究,近代中国学者研究郑和,开其端者,应为梁启超。他在日本主办《新民丛报》,1904年该刊的第321号,梁以中国之新民的笔名发表〈祖国大航海家郑和〉。文中,梁氏以哥伦布比对郑和,并说中国也有一海上之巨人郑和在,给予郑和下西洋高度的评价和赞叹。

 

1936年,吴唅〈十六世纪前之中国与南洋〉一文(载于《清华学报》111期),首倡郑和在经济、海外贸易上的光辉成就1956年朱偰《郑和》一书更谓郑和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航海家

 

但这种抬高郑和“开放”、“伟大”的论调,在80年代曾受到范金民、孙光圻等学者的驳斥。另,台湾的李东华更指出,所谓郑和下西洋是中国海洋发展顶峰的论说,实际上是项“误解”。对郑和的评价,学术界有褒有斥,论述多元。

 

惟,随着90年代初以来中国加速经济改革开放的浪潮,郑和甚至被奉为开放先驱的精神象征(注11)。这又未免令人难以苟同了。明代郑和成了当代政经色彩浓厚的政策性宣传符码,模糊了其历史的真实本质。

 

另,一些中国学者,如郑鹤声、郑一钧等亦强调郑和下西洋期间,明代中国与亚非国家的关系,是一种和平友好的关系。郑和成了友好使者,并以此来比对西方人之殖民侵略,论证中国之良善和伟大。

 

此论说有其合理之处。但我们必须意识的是,中国传统(尤其是明成祖时代)朝贡体制的对外关系,(至少在明成祖的主观意愿)基本上是欲建立一种宗主与藩属,朝贡与事大的不对等外交关系。专制天朝的明成祖怎能允许蛮夷小番平等地和他(中国)谈和平友谊呢?(注12

 

如今,中国之富强,中华民族主义之高涨,在2005年中国海峡两岸乃至世界各地即将大事庆祝郑和下西洋600周年纪念,21世纪的郑和,又将会呈现出怎么样的形象?

 

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皆有杂揉。暂且降温一下我们的民族情绪,理性的剖析,我们以为郑和航海之盛事,应置于明初,尤其是明成祖海外政策的背景与本质来看待,方有其深意。

 

3.2与海禁政策并立的大航海事业:

 

首先,必须意识的是,郑和下西洋,其实是在与明朝初期统治者严厉申令的海禁政策下,同时并立而进行的。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为防倭患、抑海盗和海防上的考量,以及贯彻其独裁统治,即位之初,洪武四年(1371,首颁禁海之令,仍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之后更是频申海禁政令,严禁中国民间私商出海贸易。洪武十四年(1381)再申(海禁)前禁;洪武二十三年(1390)更诏户部申严交通外番之禁沿海军民,纵令私相交易者,悉治以罪;洪武三十年(1397)再申禁人民无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注13

 

靖难之役,建文短命政权倾覆,朱棣“篡位”,是为明成祖。成祖即位以后,对外政策釆取了最积极的态度,大遣使团(使节包括陈诚、侯显、郑和、张谦、王景弘、洪保等)出国,这些遣使行动,不论是陆路还是海路,其行伍之大,都是当时的壮举盛事。

 

可是,我们必须留意的是,在大遣使团出国的同时,明成祖他依然继承了其父亲明太祖朱元璋那种始终一贯的海禁政策,严禁中国商民私自出海贸易。在即由之初,明成祖就再次重申洪武时的海禁令。永乐二年(1404)明成祖更不容许民间有私自出洋海贸的大型海船,下令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者,悉改为平头船。所在有司,防其出入。而就在郑和第一次下西洋(1405—1407)回航,和永乐五年(1407)六月郑和第二次即将出航之际,明成祖更重申严禁商民私自下海通番贩鬻之令。这种禁压中国民间出海贸易的海禁政策,在郑和前六次下西洋期间,也就是在明成祖永乐一朝其实从未改变过,海禁令也不曾解禁或废除过。一直到宣德八年(1433,即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返航的那一年,明宣宗仍是重申:民间私通外夷,已有禁例,下令执行单位行在都察院严行私通番国之禁(注14

 

回顾历史,宋元时期虽也偶有海禁之令,但断断续续、时限也不长。宋元之海洋活动,一般上,民间的出洋贸易不仅是被允许,甚至很多时候还受到朝廷的鼓励。彼时私营并不等同于非法。但明朝建立以后,尤其是明代前半期,海禁的颁布而且长期施行,使中国民间的出洋成了官方禁止的活动,中国民间私营的海外贸易变成了走私贸易的非法行为,受朝廷之抑压。诚如日本学者佐久间重男在《日明关系史的研究》一书所说的:明成祖的对外积极性,为了对海外贸易的振兴,实际上是为了促进海外诸国的朝贡,透过贡舶贸易来维持明朝官方贸易独占形态的发展;对于中国民间私人的海外渡航和海外贸易活动,明成祖却是釆取禁压态度的(注15)。

 

由于上述这种背景,郑和下西洋虽如马欢《瀛涯胜览》所言是率领豪杰,跨越海外与诸番货,其人物之丰伟,舟辑之雄壮,才艺之巧妙,盖古所未有”(注16),确实是中国海洋发展史上,中国造船航术史上的一大壮举。但究其本质,却是在禁压民间海外贸易的前提下,宣德化而柔远人以建立和扩张明朝朝贡宗藩体系,和欲图由官方来垄断海外贸易的举措。

 

是故,若说郑和下西洋是明成祖的“开放政策”使然,恐怕那只是诠释角度的问题,是要看对谁(是中国官方,或海外诸",还是中国民间私商)而言了。

 

四、明初的海外政策

 

像郑和下西洋的这种遣使行动,在中国海洋史上,从本质上来说,绝不是先驱

 

4.1元代的遣使活动:

 

近代以前的传统中国,其政治上之对外关系,基本上是属于上下不对等的朝贡体制的宗藩格局。

 

海外诸国来中国朝贡者,有事大的形式上之要求,亦有实际上贡舶贸易之利诱。朝贡”一直以来是传统中国对外关系的机制。

 

而像郑和那样出航招谕海外诸番的活动模式,古已有之。若专以遣使海外而言,至少在元代已有先例。换言之,中国帝王大遣使团远赴海外招谕番国来朝,在明代郑和之前,其实在元代己见其空前之盛况。

 

作为征服王朝的元帝国,蒙古统治者不仅带有征服的霸气,亦有环视世界之雄心。海上发兵日本和爪哇,蒙古铁蹄无用武之地,铩羽而归。但,有元一朝,其遣使海外招谕者,实不在少。

 

与侵略战争不同的是,遣使海外招谕,以鼓励海外诸国前来中国朝贡,是一种非侵略性的,强调和平(但不对等)的外交举措。元朝曾遣使出航往南海之占城、真腊(今印支半岛)、苏木都剌(苏门答腊东北)、不怜八(苏门答腊巨港)、苏鲁(菲律宾苏禄群岛)等东南亚区域,其远者还到达了僧伽剌国(今锡里兰卡)、八罗字国(印度西部)、俱蓝(印度西南),甚至是到达了忽鲁模思。

 

忽鲁模思位于今波斯湾东岸临近阿曼湾处,是当时西亚重要的港口。明代郑和要在第四次下西洋时,才抵达该处。郑和前三次仅及印度古里。换句话说,明代郑和前三次的下西洋,其航程之远,招谕之广,均不出元代海外遣使出航的范围。

 

而且元朝派遣之特使中,像亦黑迷失(畏吾儿人)就曾五次出使海外,两度出使印度西部的八罗字国;杨庭璧四次出使俱蓝;而杨枢则以当时元朝官营的海贸船队官本船浮海,远到西亚的忽鲁模思去。

 

是故,诚如台湾成功大学历史系陈信雄在〈郑和出使海外的前代先例〉一文所指出的:明代延续元代,航行于同样的航路,做同样的外交活动(注17)。只是在郑和第四次下西洋以后,其船队航线和招谕的范围才有一些突破性进展。通过分舟宗"的多元航向方式,分航到阿拉伯半岛和文献所及的非洲东岸(乃至或如孟西士所推测绕过好望角发现世界)。但元明两代下西洋之本质,基本上是一样的。

 

4.2明太祖的海外政策:

 

元帝国不及百年就被汉人推翻。夹带宋元海洋事业的余威,明朝初建,洪武元年(1368)明太祖朱元璋也曾纷遣使节团,诏谕海外诸国前来中国朝贡,并希望海外诸国刈断与元朝残余势力的关系,以奉明朝为正朔。

 

明太祖的这项举措,很快就取得了初步成效。洪武五年(1372)已有高丽、爪哇、渤泥、三佛齐、暹罗、真腊、占城、西洋琐里等海外诸国来朝入贡。根据《明实录》记载,洪武时期的朝贡藩属一度多达30国(注18)。明太祖还曾列举了海外15个国家为不征之国",申明摈弃过去元朝的海外黩武(侵日本和爪哇)政策,强调和平外交(注19)。

 

可是,明太祖的积极海外政策,在其中期以后,有了很大的改变,骤趋紧缩和釆取消极态度。洪武十六年(1383)推行勘合制,严控和限制朝贡事务,同时海禁政策亦趋严厉。明太祖后来又以宰相胡惟庸私通海外倭番谋反为籍口,更加紧缩海外政策。

 

洪武中期以后,明太祖懊恼于日本倭寇问题,加上发生日本使臣如瑶事端,乃致屡却日本之入贡,明朝与日本断交(至建文帝时才复交)。再者,爪哇(满者伯夷)和三佛齐(巨港,或称旧港)又发生诱杀明朝使节事件,以及因为三佛齐在海道之阻遏,致使番商不能直通中国(注20)。

 

洪武二十七年(1394上以海外诸夷多诈,绝其往来,唯琉球、真腊、暹罗许入贡。故洪武晚期颇出现诸蕃久缺贡之窘态(注21)。

 

4.3明成祖的积极海外政策:

 

这种情形,直至1403年明成祖朱棣即位,才一反其父亲晚年那种消极的紧缩政策,转而积极采取主动的海外政略,乃有郑和七下西洋之壮举。

 

明成祖是从淌血的篡夺剧(靖难之役)中登上历史舞台的。故明成祖对海外政策态度上的改变,我们认为,这与明成祖个人的因素也有一定的关系。

 

有人认为这是他得位不正,篡立与杀戮的反激作用所致。甚至有学者以为,明成祖还可能是一个癫疯症者(注22)。

 

在许多方面,明成祖可与其父亲明太祖朱元璋作比较。如彼等的雄才大略、猜疑心重,具有也可以说是病态的残忍性格等。这是他们父子俩的共通点。然而,两人具有很大的不同是:明太祖身为开国之君,对国内政治经济给予细心的关注,但对外政策却显消极。其国策,基本上是在国内实行中央集权独裁专政,经济上重农抑商,使民勤于农桑,宁可选择闭关自守,严密统辖其臣民。然而明太祖之子明成祖朱棣,他在对外政策方面却比内政更发挥了积极性。除了本身的个性使然,以及当时积累的国势基础之外,在这里,我们不难推测这是明成祖存有为了洗刷其篡夺"坏名声的意图(注23)。

 

隐然地篡夺心理疑虑,反激了明成祖企图利用对外“伟业来转移国内的视线,借由积极的外交手段以巩固明朝之内政。建立伟大事功,创造高呼万岁,促成万邦来朝臣服于君临天下盛世景况,构筑一个以明朝中国为核心的中华帝国之伟大盛世。如此之盛世,无疑提高了他(明成祖)自己的威信,换取了得位”之合理性”,转移国人目光,让世人遗忘其篡位之残酷记忆。

 

于是,在处理边境国家的对外事务的态度上,明成祖更像是当年的元世祖忽必烈的继承者(注24)。毗邻的南方,他介入了安南(今越南)陈、湖(黎)两氏之纷争,竟发动起侵略战争。征服(侵占)安南后,置交趾布政司。纵然明成祖永乐一朝统治安南期间,实施了一些不错的政策,但安南人民游击反明的斗争却未曾间断。明朝对安南的经营确实不容易。至明宣宗时,便放弃了这个“得不偿失”的交趾布政司(注25)。

 

对北方,永乐八年(1410)至廿二年(1424,明成祖一连五次亲征蒙古。他不想消极地巩固长城以防守,而是创造那一幕幕空前绝后的皇帝亲征漠北的积极政策。而在第五次亲征时,敌人远遁,没有交锋,自己却于永乐廿二年七月病死在榆木川(今内蒙古)的军营中,结束了他65岁一生充满欲望和不安的内心战斗生涯。

 

此外,对西边的政略,明成祖派遣宦官侯显,去招抚格鲁派第五代活佛宗喀巴,利用喇嘛教各派之权威,间接统治西藏。东北之经略,则在永乐七年(1409)招抚女真人,在黑龙江口的特林置奴儿干都指挥使司。

 

至于朝鲜半岛,主张“反元亲明”的李成桂自立为王,奉明朝为宗主国。而在日本,正值室町幕府的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时期。日本与明朝的关系在这期间也大为改善。以日本国王之名的义满,遣使来华,表示愿意与明成祖合作,联合剿倭。这举动不禁让明成祖龙颜大悦,嘉许义满为海东之国未有贤于日本国者也,并赐予日本国王”“龟纽金印(这是当时明朝皇帝对海外藩属最高等级的封赐)。而日本则从明王朝的朝贡贸易中获得大利。

 

于此同时,明成祖大遣使团出国,招谕各地。在西方陆路上,永乐二年(1404)帖木儿在东征中国的途中病死,避免了一场东西两大强国的激烈冲突,此乃天助了明成祖。旋即,明成祖就频遣使团赴西域,其中的吏部员外郎陈诚,曾三次(141314161420)出使西域撤马尔罕等地,促使西域17国遣使来朝入贡之盛事(注27)。

 

至于海上之遣使招谕,其最著者,非郑和下西洋莫属。郑和下西洋每次动辄2万余人,数十艘宝船(或谓百余艘大小船只)的远洋航行,其航行区域之广,诏谕国家之多,甚而把朝贡圈扩大至印度洋的阿拉伯世界,文献所及更提及麻林(地)、木骨都束等东非之地。不仅如此,明成祖亦同时多次遣使琉球(今日本冲绳),及派遣张谦等出使南中国海东边的苏禄(菲律宾)、渤泥(汶莱)等国,强化与该区域之关系。

 

总而言之,欲探郑和下西洋的本质,我们必须回探明成祖以及明成祖所推行的一系列积极的对外政策。郑和下西洋绝不会是一项抽离历史,孤立的神奇壮举。

 

为了重新调整明朝与海外诸国的关系,明成祖即位之后,就向海外诸国坦然表示欲延伸明太祖一皆遇之以诚的态度,复置市舶司,并为利诱番国来朝,乃将番国来朝的附带性贡舶贸易,自动放宽到令夷人惊喜的地步。明成祖下令:

 

“其以土物来市易者,悉听其便,或有不知避忌而干宪条,皆宽宥之,以怀远人。今四海一家,正当广示无外,诸国有输诚来贡者,听,尔其谕,使明知朕意。(注28

 

此外,明成祖一面招抚流寓海外之华人商贩集团,一面又施压不驯服者,诛杀旧港头目陈祖义,肃清海道,确保了朝贡贡道之安全与顺畅。而郑和、张谦等海外使节之任务,亦诚如赵翼《廿二史札记》中所言,彼等之奉使出海招谕,不过是以重利诱诸番,故相率而来”,借此扩大以明朝为中心的中华帝国朝贡体系之阵容。

 

随着郑和等使团之出使海外招谕,在明代,永乐时期是海外诸国来朝贡最多的一朝。仅郑和第六次下西洋的效应,永乐21年(1423,就一次招徕了西洋、古里等16个亚非国家使团1200人来朝贡方物的盛况(注29)。郑和下西洋期间,有4国的11位国王亲自到过中国朝贡。而且明成祖相当关注海外事务,曾积极于调停海外藩属间的国际争端,如满剌加(即马六甲)与暹罗之纷争主从问题(注30)。

 

总之,无论是在地域和数量上,海外诸番来中国朝贡,永乐朝,实达至有明一代之顶峰。而郑和下西洋之本质,即使是当今力主郑和经济开放说的中国学者万明,在其近著《中国融入世界的步履——明与清前期海外政策比较研究》,亦坦言将郑和下西洋作为明代海外政策成功的标志,是因为它成功地实现了明初对外政策的目标,增强和扩展了中国明王朝为中心的朝贡体系,也使朝贡贸易这一官方垄断的海外贸易发展到鼎盛。明初海外政策得到成功实施,主要体现在郑和下西洋上。(注31

 

是故,若看清了这一层意涵,就诚如台湾大学张奕善在<明帝国与南海政略〉所认为:史家诩为明初盛事的郑和下西洋事迹,确实中南(中国与南海)关系的一个重要环节。不过,其实质却是执行成祖的政略,绩效卓著而已。只因中国本位立场的大汉主义渲染过甚,几乎掩盖了当时中国的对外精神。相较于明太祖,明成祖之海外政策,二者的共同相似点皆是待番国以诚;其不同之处,仅是一消极、保守,另一积极、主动而已(注32)。

 

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郑和只是贯彻明成祖海外政策中,颇有绩效的奉行者之一。很明显的,郑和是为明王朝专制政权服务的,有其时代的格局。郑和船队是由明朝皇帝钦命派遣到海外进行特定政治、外交和经济活动的官方船队。况且永乐朝一直都未曾解除海禁令,郑和下西洋作为朝贡和海禁政策的一种补充,其活动的根本宗旨也是为上层少数统治阶级服务的。

 

正因为如此,明初的中央集权政府才愿意和能够调动与集中全国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去造就郑和下西洋这样的伟大壮举(注33)。所以明成祖当年的“对外开放,只能说是对朝贡体制内的开放”,而不能轻言是对民间社会的开放,或是对海外贸易的全面开放。

 

而且,朝贡体制达至如斯之“高峰”,是“空前”却也是绝后的。永乐以后,仅宣德年间有最后一次的大规模航行之外,下西洋就在各方的反对声浪中从此停废了。

 

五、中国航海史上一个时代的终结

 

明朝停废大规模的航海活动,是中国海洋事业的一个大撤退。一个伟大的航海时代终结了。

 

明代中叶以后,中国船只在印度洋,基本上已是消声匿迹。即使是在东亚和南中国海域,亦不再有郑和当年那种出航的壮举”。取而代之的是中国民间私商的崛起。此时,官方的海禁政策已挡不住民间私商冒险的出海,亦商亦盗沧海间。惟,同样都是出海,但后者已不是郑和下西洋时的那种型态和性质。

 

明季之曾一本、林道乾、林凤和郑芝龙,这批海商/海盗集团,虽然仍展现了他们在海上的活力,却已不是宋元时期官民结合机制下的商贩活动。船只方面,在缺乏正常化的海外贸易的环境下,中国海上私商不再有像当年郑和舰队那样建造硕大的船只,反而改为向中小型帆船发展,以便能更为快捷、灵活的逃避明朝官兵的追击(注34)。这是中国海上私商的精明之处,抑或悲哀?

 

既然郑和下西洋能为明朝帝王带来“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那为什么明朝政府又要罢废下西洋这项壮举呢?这是当我们在夸夸其谈郑和时所必须正视的问题。

 

我以为,明中叶以后,不论明朝皇帝主观意愿上“要”抑或是不要(再遣使进行大规模的下西洋之举),明朝的国力己是不能再承担了。这恐怕是和明中叶以后釆取紧缩性的海外政策有关,也与明朝本身国势的衰弱,及与官营手工业的衰败有关。

 

5.1明朝国力的衰败和官营手工业的破落:

 

我们知道,如果没有雄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作为后盾,郑和下西洋是很难成功进行的。毕竟,在宣扬和平友好(但又不对等)的“王道德化”之际,若没有“威”(强大的实力)为后盾,郑和下西洋怎能那么顺利,怎会有那么大的绩效?

 

然而,自从明成祖第五次亲征漠北而死于军中后,明朝的国势已日显困弊。明宣宗时兵撤(曾侵略过的)安南,也是必然趋势。再加上北方外患加遽,正统十四年(1449)明英宗亲征土木堡之战,竟战败反被敌人俘虏,成了阶下囚,国体丧尽。明朝帝王已无暇再编织那绮丽浪漫出海招谕之盛世大梦了。

 

成祖死后,明朝官方的动员能力也已大为减弱。即使是宣德年间,明宣宗为了要派遣郑和进行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下西洋壮举,曾做了最后的努力,乃下令征召湖广、江西二都司及直隶镇江诸卫的二万四千名兵员,临时充当郑和下西洋的海军人员,并还把当时的运粮官军多调往营造下西洋的准备工作行列。郑和第七次下西洋,虽完成了使命,但在这期间,也引发了那些为下西洋做准备工作的官军们,纷纷畏难逃跑的事件(注35)。

 

再者,明中叶以后,明朝官营手工业也已日趋衰败,匠户逃亡者日多,就算明朝政府如何谕令挽救,也徒劳无用。当年建造下西洋宝船的官营造船厂,日渐萧条。例如风光一时的龙江造船厂,在明初有造船匠四百多户。他们最初的待遇还算不错,后来则江河日下,且常有赔补之累,许多造船匠生计陷入困境,纷纷另谋生路。到嘉靖九年(1530,只剩下一百多户船匠,匠户减少了四分之三。此外,官营造船的质量下降,船厂腐败经营,欺隐侵匿,偷工减料,贪污成风明。官营手工业的衰败,作为明朝钦命下西洋的主要物质基础的基盘已动摇,盛世不再,若纵有“再世郑和”,又怎能再掀壮举

 

况且,大规模下西洋所需之费用,对明廷来说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早在永乐末年,对郑和下西洋之壮举,朝廷中已有反对声浪。明成祖死后,仁宗即位。文献记载,仁宗亦就马上从前户部尚书夏原吉之请,诏停止西洋取宝船不复下番”。宣宗时虽复行下西洋之举(亦仅一次),至正统年间又复禁。

 

尤其鲁谱的是,成化年间,曾有宦官为了想讨好迎合“上意”,竟向国家档案部门索取郑和出使水程的资料。惟,当时的车驾郎中(后升任兵部尚书)刘大夏乃以当年郑和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时敝政为由,把郑和出使水程等珍贵航海档案资料,藏匿起来,甚或欲销毁以拔其根(注37)。

 

刘大夏主张要销毁郑和航海档案的行径虽然有些愚不可及,却是代表了当时不少正义之士的忧患情怀。

 

5.2格局决定结局:

 

提及郑和航海这项中国人空前之壮举,论者常会喜欢做出以下这样的一个数字比对:即使是以郑和最后一次下西洋(1433)来看,比1498年达伽马到达印度卡利卡特(古里)要早了65年,比1492年哥伦布到达美洲早了59年,比1519年麦哲伦开始环球航行早了86年。在航行人数方面,郑和下西洋每次动辄2万余人,以及启用4060艘大型宝船(或谓大小船只百余艘)。而哥伦布之远航,第一次出发时只有3艘船,90人。无庸置疑,郑和下西洋远在欧洲人地理大发现之前,无论在航海技术及海洋事业的发展,都是世界第一流,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

 

确实,郑和下西洋是伟大之盛事。中华民族为此而感到骄傲、自豪。600年前如此,现在和将来仍然/仍将如此。

 

但我们要问的是:为何像郑和下西洋如此伟大的壮举,既没有造成如欧人地理大发现那样的,给全球带来巨大的结构性改变,也没有在中国国内引起太大的政治经济结构性的变革呢(即使有,也是间接的)?

 

或许有人会说,那是因为西方人用武力殖民侵略的肮脏手段换来的,而中国人却是个爱好和平,强调友好的民族。然而,和平友好,就不能为这个世界抑或是为中国本身带来结构性的重大影响吗?伟大的盛世,难道就不能和平友好(而更应强调平等)的永续经营下去吗?

 

郑和下西洋之壮举,是在“正义之士”的反对声浪中罢废的。无论是在当时或是现在,乃至将来,纵然很多人仍很缅怀,仍在自我陶醉。但它实际上却不能永续经营。为什么?我以为,郑和下西洋的格局早已决定了其结局。毕竟,伟大的郑和,身为宦官,他的职责,由始至终一直都是在为满足专制帝王的私欲,为上层统治阶级服务的。下西洋,不仅不是以民生经济为主要考量,甚至还是在与海禁政策并行、禁压自由兴贩的民间海贸的格局中,进行的所谓壮举。“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

 

诚如毛佩琦、李焯然在《明成祖史论》所说的:“郑和下西洋同时是一出悲剧。它再次说明,在专制主义的社会中这种聪明才智只有为帝王所用时才能发挥出来,偶尔闪现它的光辉,否则,它将被埋没,被扼杀。你看,郑和下西洋停止以后,那雄伟的海船,那精湛的航海技术都到哪里去了?(注38

 

孙光圻在《中国古代航术史》更直指出:“一个国家的航海活动,必须有利于国民经济的发展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否则,即使是壮举,也难以为继。郑和下西洋的格局与时代局限,最终致使宋元以来航海事业迅猛发展的大好势头嘎然而止,而郑和下西洋也终成千古绝唱。这不能不说是一场伟大的历史悲剧。(注39

 

郑和下西洋,它标志着中国古代航海事业臻入顶峰的阶段;郑和下西洋,它同时吊诡地标志着中国航海史上一个伟大时代的终结。是格局问题,是本质问题,错不在郑和。

 

 

注释:

1: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术史》,北京:海洋出版社,1989,479

2:严从简著,余思黎点校《殊域周咨录》,北京:中华书局,1993,308

3:马欢著,冯承钧校注《濾涯胜览校注》,台湾商务,1962;费信著,冯承钧校注《星槎胜览校注〉,台湾商务,1962;黄影建校勘《明实录》,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本,1984

4:张廷玉撰《明史》卷77〈食货一〉,台北:鼎文书局,页1877

5:陈希育《中国帆船与海外贸易〉,厦门大学出版社,1991,73

6:韩振华〈论郑和下西洋的性质〉《中国与东南亚关系史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129

7:陈高华、陈尚胜《中国海外交通史》,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196

8:寺田隆信著,庄景辉译《郑和——联结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航海家》,北京:海洋出版社,1988,12—13

9:陈信雄〈宋元的远洋贸易船〉《宋元海外发展史研究》,台南:甲乙出版社,1992,175-227

10: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术史》,页482

11:梁启超一文,后来亦收载于中国航海史研究会及纪念伟大航海家郑和下西洋580周年筹备委员会编《郑和研究资料选编》,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85,20—28.另,其他文章出处:吴唅〈十六世纪前之中国与南洋〉《清华学报》111期,1936.1,137—186;朱偰《郑和》,北京:三联书店,1956;范金民〈郑和下西洋动因初探〉《南京大学学报》,1984.4,129—135;孙光圻<论永乐时期的"海外开放〉《中外关系史论丛.3辑》,1991,50—70;李东华〈梯山航海——海外贸易的发展〉,收载于刘岱主编《中国文化新论.经济篇一民生的开拓》,台北:联经,1982,453-521.郑和开放先驱形象的塑造,可见于1992年昆明举办规模盛大的纪念郑和下西洋587周年学术讨论会,其会中标语即是"纪念开放先驱,加速发展昆明,可详见其论文集《郑和论丛.第一辑》,云南大学出版社,1993,1—12.

12:郑鹤声〈十五世纪中叶中国与亚非国家间的友谊关系〉《文史哲》,1957.1,19-28;郑鹤声、郑一钧〈郑和下西洋简论〉《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83.1,36-48.驳斥此论者,有何芳川《堀起的太平洋》,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56;毛佩琦、李焯然《明成祖史论》,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248

13:有关明初防倭海防诸课题,可参见陈文石《明洪武嘉靖间的海禁政策》,台北:台湾大学文学院《文史丛刊.20》,1966,1-39。洪武海禁令的颁布,见《明太祖实录》卷70,洪武四年十二月丙午条;卷139,洪武十四年十月己已条;卷205,洪武二十三年十月乙酉条;卷252,洪武三十年四月乙酉条。

14:《明太宗实录〉卷27,永乐二年正月辛酉条;卷68,永乐五年六月癸未条;《明宣宗实录〉卷103,宜德八年七月己未条。

15:佐久间重男《日明关系史的研究》,东京:吉川弘文馆,1992,34

16:马欢著,冯承钧校注《瀛涯胜览校注》之序,页1

17:陈信雄《郑和出使海外的前代先例〉(台湾)《郑和研究与活动简讯》第二期,2001.12.20,7

18:《明太祖实录》卷254,洪武三十年八月丙午条。

19:《明太祖实录》卷68,洪武四年九月辛未条。

20:张廷玉撰《明史》卷324〈外国五.爪哇〉,页8402

21:张廷玉撰《明史》卷324〈外国五.三佛齐〉,页8407

22:张奕善〈明帝国与南海政略〉《东南亚史研究论丛》,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0,46—53:朱鸿《明成祖与永乐政治》,台北: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1988,1—16

23:寺田隆信著,庄景辉译《郑和——联结中国与伊斯兰世界的航海家》,页30

24:同上注,页34-35

25:郑永常<明永乐年间(1407—1424)中国统治下的安南〉,收于《中国海洋发展史论文集.第五辑》,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山人文社会科学所,1993,98—99.

26:《明太宗实录》卷50,永乐四年正月己酉条;卷24,永乐元年十月乙卯条。

27:沈福伟《中西文化交流史),台北:台湾东华书局,1989,299-300

28:《明太宗实录〉卷12,洪武三十五年九月丁亥条。

29:《明太宗实录》卷263,永乐二十一年九月戊戍条。

30:安焕然〈论满剌加与中国明朝的建交〉(吉隆坡)《愿景文化季刊》,第4期,2000.4,41—48。另,该文亦收录在安焕然《本土与中国学术论文集》,新山:南方学院出版社,2003,333—349

31:万明《中国融入世界的步履——明与清前期海外政策比较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34

32:张奕善<明帝国与南海政略〉《东南亚史研究论丛》,页5

33: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术史》,页486

34:陈希育《中国帆船与海外贸易》,72

36:韩振华〈论郑和下西洋的性质〉《中国与东南亚关系史研究》,页132。注37:韩振华〈论郑和下西洋的性质〉《中国与东南亚关系史研究》,页132

37:严从简著,余思黎点校《殊域周咨录》,页308

38:毛佩琦、李焯然《明成祖史论),页255

39:孙光圻《中国古代航术史〉,页533—5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