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的代价
郑云城
33年前，印尼在前总统苏哈多的夺权过后，政局逐渐进入一个强人政治的长期稳定状态。强人在位愈久，权势愈强，政局就愈稳定。这样的“稳定”得来不易，因此广大的人民也就无可奈何的生活下去。虽然，人民都知道苏哈多的朋党和家族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剥夺国家财产；虽然，他们觉得生活越讨越难，甚至需要远渡重洋到国外去当外劳和女佣。但是，除了继续生活，他们别无他法。
后来经济风暴来了，印尼的人民终于选择放弃了这“稳定”的局面。因为有效率、廉洁的政府尚且难以招架经济风暴，一个溃烂腐败的政府又有什么能力抵抗风暴呢？当印尼盾贬值、通货膨胀，人民再难以维生，被逼一举推翻了苏哈多王朝，也推翻了从政者呼吁人民要憧得珍惜这辛苦建立起来的“稳定社会”。
稳定政权还是稳定社会？
如果要抽丝剥茧，“稳定”一词可以有不同诠释版本。根据官方说词，“稳定”具有正面意义，社会不稳定，就要“动乱”；动乱则表示社会不安宁，个人的生命和财产可能不保。其实这个说法除了错误也极不负责。
在一些极权国家，社会“稳定”意指政权稳定。人民被迫接受“稳定”的安排。而这个所谓的稳定基因不由人民塑造，而是政权靠军队、靠镇压、靠贿选、靠种种手段来维持。执政越久，政权越懂得将江山围得象铁桶，只要人民稍有风吹草动，政权就会指使军队维持社会的“稳定”与“安宁”。
政府是制造不稳定的祸首
其实，执政政权要维持的是社会治安，以保卫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被不法之徒剥夺。而军队则抵御外敌以保卫国土。任何人民对政府的不满引起的“骚动”是一种本能行动，不是治安不靖的问题。政府应该时时与人民对话，重视人民的意见，以作为改善施政良方的参考。如果警察不保护走上街道和平示威的群众，相反的政府却调兵遣将来镇压人民，以“稳定”局势，这是哪一门子的稳定？
大选将到，执政党常打稳定牌，强调“稳定”的社会带来繁荣的重要性。然而，印尼“稳定”了32年，人民的生活却越活越苦，“稳定”带来的只是虚假的繁荣。在热闹的耶加达城市，尽是失学的儿童在都市的空隙中穿梭来去以讨生活。从来，强人政治带来的“稳定”并不会真正换来发展和繁荣。
强大的人民才能确保社会的繁荣和稳定，强大而稳定的政府维持的往往是一个假稳定的社会。而强大的人民可以不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维持社会的稳定。日本的政府就常换了又换，但日本社会一样稳定。例如，比利时政府只因“二恶英”的食物污染问题就可以轻易垮台，也不会有暴乱，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稳定。在马来西亚或一些专权国家，这样的问题甚至无法教一个卫生部长下台。例如要一个苏哈多下台，还得牺牲不少的宝贵生命。
强大的政府，虚弱的人民
一个强大的政府往往造就虚弱的人民。虚弱则表示好欺负。因此，强大的政府就靠欺压人民来维持社会的“稳定”。而我们不就常常耳闻所及，国家领袖一遭人民反对就向人民展示力量，说了许多誓言不向人民压力低头的话。
当一个国家允许人民“文反”，即通过选举、媒体抗议，或团体对话等方式来表达人民的不满并作出改变，那这个国家有前途。因为能“文反”的国家必进入不了“武反”的阶段。印尼最后演变成的“武反”推翻苏哈多政权正是最佳的例子。可以让人民轻易反倒的政府是好政府，与反对的人民对抗的政府是坏政府，罪名是“反人民”。
因此，真正的社会稳定必须来自于人民内部凝聚力，靠政权来稳定的社会反而是虚假和危险的。审视“政府越强大，人民越虚弱”的道理，则表示“政府越虚弱，人民越强大”。不管怎样的短暂不稳定，只要力量来自于民间，总会找到一条明天会更好的出路。但是如果由强大的政府来决定稳定因素，未必不会牺牲人民的利益以饱私囊。
大选将到，“稳定”的口号自然又成了政党的宣传招数。但是不管怎样选择，我真的害怕又选出一个强大的政府来帮助人民维持一个“稳定”的社会。
（18-11-1999《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