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跨年烟火，璀璨沉思
杨邦尼
记得大学的某次课上，听台大方瑜老师说起她怕看烟火，大意是说烟火像美丽青春的绽放，瞬间即逝，有一种“可惜馨香手中故”的虚无和幻影。那时以为老师古板，烟火照亮夜空，才是最in的迎接新年方式。
2008年金融海啸方兴未艾，可是年底跨年倒数的烟火秀显然不受影响，砸下的金钱更多，燃烧的时间更长，烟火变幻更绚丽，请看以下数据：
悉尼著名海港大桥，市政府耗资5 00万澳元打造澳洲史上最大规模的烟火秀，共计10万发。台北101烟火，188秒，1万6000发，花台币3000万元。香港维多利亚港的“除夕倒数咏香江”，10栋大楼先后燃放，时间5分钟，是2008年的两倍。巴黎艾菲尔铁塔、伦敦摩天轮再到大西洋彼岸的纽约，地球在马拉松式的燃放烟火中转了一圈，各地正式步入2009年。
纽约才是全球跨年倒数的最重要地景。1904年，《纽约时报》入驻曼哈顿，名之曰：时代广场，除夕夜燃放烟火，迎接新年到来。2009年，广场上的水晶球是2008年的体积的两倍，重量的4倍，午夜零点，空中撒下1350公斤斑斓的碎纸片，分不清是纽约低温的飘雪，或纸花飞舞。纽约，金融海啸的震源，在拥吻、欢呼、香槟加烟火中，稍稍喘息，良辰就在今宵，此刻，烟火绽放的夜空。
然而，在地球的另一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是在腥风血雨硝烟火光中迎新年，教堂敲起的不是和平的祝祷声，是哀悼死者的钟声。在曼谷，舞台上的烟火刚迎来2009年，火舌在高级酒吧肆虐，死伤逾200人。
“欢乐极兮哀情多”，汉武帝的喟叹读来真有些道理。跨年的欢乐别“极兮”过头，因为“哀情”或许紧接在后。
我们没忘记北京奥运上的烟火脚印，京城烧了起来，如同白昼。或是每年维多利亚港为庆祝香港回归，高楼的灯影和烟火相得益彰，堪称全球最美的夜景和烟火秀。好吧，人造烟火再绚烂、璀璨、持久、耀眼、变幻，和浩瀚无声的宇宙星空比起来，不过是“朝菌蟪蛄”，我们不断研发改进烟火，射得更高更广，照得更亮更久，投下人力、物力和财力一次比一次盛大，大小庆典，烟火表演成了节目高潮，我们久未仰起头看夜空，抬起头时是看人造的烟火，以为那就是永恒啊。
屈原充满疑惧的问天：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古人对白日或黑夜，日月星辰，赞叹之，叩问之，敬仰之，因为“日月忽其不淹兮，秋与春其代序”，只活了26岁的王勃在俯仰天地间写下：“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在宇宙，我们不能以一瞬，如雾如电，短暂驻足，自然一直都在。李白最能体会物我无尽的世界，他分不出人月之别：“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李商隐的“直教银汉堕怀中，未遣星妃镇来去”，星月就倾泄在怀里，何须烟火填膺。
2009年的璀璨烟火顷刻湮灭，可是夜空灿烂从盘古直到永远，不曾增删一点。我现在隐约懂得方老师说她怕看烟火的缘由了。她看烟火时，看到生命的本质与缺憾，和人类的傲慢与不自量，而天上的日月星辉安静的鸟瞰人间一瞬。
星洲日报／六日谭‧作者：杨邦尼‧言论不代表本站立场‧2009.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