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反抗压迫
八十叟林连玉
一九八0年四月
「不受压迫,反抗压迫。」「不怕牺牲,避免牺牲。」这两句话,我有两次提出夹。第一次,是一九五四或五五年,我为星洲日报新年特刊写稿时提出。第二次,是一九六0年四月,我在南洋大学文学院礼堂向南大学生演讲时提出。所得的反应,也有两次。一次是森美兰州议员林纪赛,于竞选的民众大会时,把这两句话作为专题,加以畅谈发挥,那是属于颂扬赞美的。另一次,是内政部要剥夺我的公民权时,把这两句话列为我的罪证之一。那是属于深恶痛绝的。
话是我说的,我当然要负责,不但负责,而且要昭告马来西亚我们华族同胞,希望要接受我的话,记住我的话,实行我的话。
在这里,我有必要把那两句话加以诠译,才不至产生误会:上一句,所谓不受压迫,反抗压迫,是极其浅显的道理。因为不管是人与人,或民族与民族,都是平等的,不应该互相压迫。奴果有恃强凌弱的现象,就不应该接受。既不接受,自然要反抗了。这一句话,我深信绝不至被曲解,被误会的。有问题,有争论的,可能发生在下一句。我所谓不怕牺牲,并不是鼓励牺牲,提倡牺牲。我的意思是到了非牺牲不可的时候,就要毅然决然的牺牲。所谓避免牺牲,就是不轻易牺牲。可以避免的,就应该避免,换-句话说,就是和平未至绝望,不放弃和平。牺牲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牺牲。还有一层意义,就是压迫者已经放出手段,要置我们于死地了,因为我们有牺牲的决心,对方不愿遇抗受损,反而要缩手,这也是因为不怕牺牲,避免牺牲了。
我所以一而再的提出这两句话,是鉴于我们民族,在马来西亚已遭受重重的压迫了,我们不反抗,没法享受平等的权利。我们不反抗,我们的子孙,没有生存的余地。因此我希望我们同胞,大家手牵手,心连心,团结一致,不受压迫,反抗压迫。要反抗压迫,必然要有牺牲,必要时,我们要勇敢地,把代价付出。但牺牲到底是惨痛的,所以要极力避免,不到最后关头,不轻言牺牲就是了。
为马六甲会与联盟会谈书面谈话
我们要谈联合邦的教育问题,当然要从我们所极力反对的一九五二年教育法令谈起。查一九五二年教育法令的基本精神有两点:第一点,是以一种共通语文为媒介。第二点是不分种族的混合教育。他们认为必须如此,然后马来亚的民族可以统一。马来亚的民族有了统一,然后可以顺利建国。现在就发表我们的意见:
(一)共通语文问题,虽然一九五二年的教育法令中曾经规定以英巫两种语文为媒介,但自教育白皮书被接纳以后,政府所亟亟专力进行的是开设英文班,甚至具有官方语文资格的巫文学校,也被认为是方言学校,列为应被改造的主要对象。可见所谓马来亚的共通语文,原来仅是英文而已。
到底英文是不是马来亚的共通语文呢?我们认为不是的。所谓共通语文,是人人能听、能讲、能写的一种语文,在马来亚的现阶段,还没有一种语文有此资格,最大多数人所用的是巫文,其次是华文,这两种语文的应用范围就占了总人口九十巴仙以上。至于英文,仅是极少数统治者应用的。一离开了政府机关,十个人之中,就有九个半人以上不懂,所以英文绝对不是马来亚的共通语文。
英文在马来亚所以有那么高的地位,完全是由于政权握在英人掌中的缘故。但英国已许了诺言,答应马来亚独立了,在马来亚独立了以后,政府应与人民打成一片,不需要采用间接的语文那么麻烦,而英人在马来亚的人口中还写不得百分比,其语文价值,即使极高,也只好作为学术上研究的工具,或是外交上联络的工具,不应该作为国民教育的工具。
政府以为接受英文教育,可以得到比较有利的职业,所谓有利的职业,不知指的是那一种职业?我们知道,事实上在马来亚,一个职业的位置,如果让懂得中英两种语文的人和单懂英文一种文的人去竞争,其胜利者,往往是属于前者,而不是属于后者,可见读英文并不是获得有利职业的条件。
不但如此,当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人占领了马来亚,许多单靠英文而在政府机关中,居高位,领高薪的人物,因为失去政治上的凭借,要在社会上谋一个职业,甚至在同族人的范围内,也成了问题,其生活反而更苦,这是多么严重而惨痛的教训,难道我们今后的教育,还要走上这条错误的途径吗?日本人也曾在马来亚以日文为第一,请问所造就的日文人材,现在用处在那里?
所以我们主张各民族的教育应以母语母文为主,英文为辅,同时现在单读一种语文的学校已经落伍了,必须从速改造,使儿童兼有学习母语母文的机会,不然就会误了我们的子弟,使他们不会适应于将来的社会。
假如说:马来亚要有一种共通的语文,那是要以应用的人口多寡为标准的,根据这个标准当然的第一是巫文,第二是华文,但也不能以共通语文的缘故,而妨碍母语母文的存在与发展。这个问题,可以等待马来亚实现独立以后,开诚布公地取得各民族的同意,然后决定的,若以钦定式的施行,就是不尊重各民族的传统文化,违背了联合国宪章,必然招致各民族的反感。
(二)不分种族的混合教育问题,我们认为马来亚建国最要紧的是精神上的团结,并不需要求助于民族的统一。因为民族与国家并不是一物而两称的,有不可分离的表里关系的,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民族是以血统而形成,国家是以利益而结合的,利益相冲突虽然同一民族,也可分裂为数个国家,利益相一致,虽然许多不同民族,也可合建一个国家。这在现在世界中,就存在着不少实例,可以随便指证出来的。那末,马来亚的建国,与混合教育有何关系呢?混合教育与共通语文的说法,原来是征服的代名词,他们所以发出那样的论调,无非是使所标榜的,急切之间,无法完成,可以借口民族未统一,建国尚有阻碍,因而延长其统治的寿命罢了。
鉴于华巫联盟之能团结,我们认为今后果能大家以诚相见,在技术上,多多造成各民族学生交际接触的机会,对于各民族间互相了解以及增进感情,将必比以征服者姿态,消灭异已,更有作用而更顺利的。
就以上所说,可知一九五二年的教育法令的基本精神,已经弄错了,所以我们主张废弃一九五二年的教育法令,重新建立一种各民族所能同意的教育政策。 此外,我们要谈一谈联合邦的华校问题,我们首先要指出下列诸事实:
(一)华校是华人自己建设起来的教育事业,现在有学校一千二百多间,学生二十六万多人,在本邦六十八万名学生中占了不止三分之一的数目。
(二)华校毕业生留学于国外的,其成绩不会比英校学生为逊色,对数学科,特别有优越的表现。
(三)华校的课本,经我们教总派员协助政府改编,己富有马来亚的背景,足见我们已经教育后一代效忠于马来亚了。
(四)华校教了国语,还教英文,也教巫文,钦差大臣承认已具有国民学校的特质,足见我们对于马来亚将来的社会,最足适应性,是最进步的教育。
谁都知道,我们华人是马来亚最大的纳税人,但一九五五年联合邦教育预算费一亿一千四百万元中,给予拥有二十六万多学生的华校,只有五百廿五万元,所以我们认为是非常不公平的。
我们知道,现在马来亚有甚多儿童失学,政府只要给予华校极少数的金钱帮助,华校便可多开班级,为马来亚负起减少一部份文盲的责任,然而政府不但不肯这样作,反而限制华校的扩展,任由文盲的数目,日益增多。到底这种教育政策是甚么政策?实在令人百思而莫得其解的。
末了,我们希望我们的友族赶快设法把巫文教育向高一级推进,就现阶段来说,应该多多开办巫文中学。
一九五五年元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