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漏的文化遗产保护伞

 星洲日报/漫步五脚基2011.02.06

缺漏的文化遗产保护伞
张集强

还记得2007年第一次到双溪毛糯麻风病院时,被那里的所有事物深深吸引:病房、小房舍、实验室、诊所、菜市场、监狱、回教堂、佛寺、福音堂、社团建筑,乃至建筑里的旧家具、医疗器材、病历表、堆积如山的X光片等等,彷佛时光正冻结。还有在小区居住的康复病患,因长时与外界隔绝,而巧妙的保存了质朴的生活方式,包括他们沟通的语言,真诚的态度等等。那时候,每到病院范围,便能感受有如回到五、六十年代的马来亚,所有的事情都象征那时代的单纯与美好。

随东院小区拆除,玛拉工艺大学医学院建筑出现,这些高耸的新建筑与周边麻风病院建筑毗邻,使得整个景象变得格格不入。随工程的进行,小区里许多道路长时间有砂石车通行,原来亲切的小道突然变成沙尘滚滚,到处都是坑洞,原来在病院里行动不便的病人午后坐轮椅出来消遣的时光,被日夜不停的工程阻隔了。

我们没有正式的统计,但自2007年以来,因保存运动或是拍摄记录片及口述历史中认识的老居民,大都在工程开始后健康每况愈下,有好几位因为心脏疾病问题或呼吸系统并发症而去世。这些折损的居民,跟我们关注的文化遗产保存一样,每到访一次都要心疼一次。

从最初的保存运动到如今,许多人开始沉寂下来,对这个拥有世界遗产条件的文化遗产正在国家发展巨轮下受辗压,民间的力量从热络到冷淡,有心的专业人士想协助却找不到施力点。几年来下,原来有许多非常有价值、珍贵的文物在不断损失,居民的数目字也快速减少,而我们能做的还是非常有限。

去年农历新年前,卫生部长廖中莱在会见病院居民后,允诺卫生部已有计划保存麻风病院,并拨款1千400万用于新建仿旧病房,以及维修中院的房舍等工程。雪州政府也在2008年通过将双溪毛糯麻风病院列为文化遗产保留地,文化部也在去年开始拟定保存蓝图,预定在2011年提呈,将麻风病院列入国家文化遗产地(National Heritage Site)。

这项决定对保存麻风病院的工作是非常大的鼓舞,然而由于政府的层层作业,到目前为止,不仅关怀麻风病院保存的人士无法参与决策,即使是当地居民也只能被动的等待下一步指令。这对麻风病院的整体文化遗产保存来说,显然是相当不足的。从目前的作业方式看来,政府关注的是将病院及小区一些建筑保存下来,日后或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在故事的内容,或居民口述历史、记忆等方面的努力,似乎就没有列入保存的项目。

从玛拉工艺大学的工程到今天卫生部新建仿旧病房,整体的环境已经被工程破坏,而病人数目也开始骤减。一些在2007还能看到的老旧家具及珍贵的旧式医疗设施,原来可以成为文物展示,都因为近来混乱的状况而逐一被偷走。

例如在民众礼堂后面的诊所及牙医诊所,2007年时还在使用,不久后因为工程的关系,加上该区居民已迁移至中院而关闭。一直到去年,虽然大门已深锁,但仍然能从玻璃窗或门缝看见里头珍贵的文物。最近几个星期再度前往时发现,两个诊所的门窗都已破坏,里头的珍贵医疗器材如旧式牙医座及椅子等都不知所纵。

上个星期再度前往已经空置的诊所,发现让人更加气愤的事情是,除了可以移走的东西已经消失之外,那些嵌在墙上的旧式水槽,皆被有心者破坏!这些由苏格兰进口的陶瓷水槽,若以古董价值来看,个个都价值不菲,非但没有获得保护,反而被一一敲碎。

从诊所破损的门口望出去,看见新的仿旧病房正在如火如荼赶工,相映之下,这些更有保存价值的东西正在所谓文化遗产的保护伞下遗失。让人不禁想问,直到这些重要文物都消失的一天,拥有珍贵回忆的麻风病院康复者都作古后,我们究竟要用那些仿古的“古迹”来向世人展示什么?

去年11月,曾有拉曼大学中文系学生及台湾中原大学景观系学生进入麻风病院,进行口述历史访谈的工作。一如往常的,我们可以自由的进入病房,一方面探望行动不便的患者,一方面为他们的历史做一些记录。然而在工作进行一半的时候,突然遭到阻挠,院方透过看护警告这些学生不得在麻风病院里做任何调查。后来在与医院院长会面后,发现这是一项突如其来的压缩政策。从去年开始,院方已将小区的管理从参议会中收回,这意味者这个麻风病院小区,从1960年开放之后,现又被医院列为封闭的管理区。

病人没有接受访问的自由,一切都要经过院方同意下方可进行。这种封锁的管理方式,让一些我们熟悉的居民朋友感到难堪,同时也觉得再次被世人遗弃。

当政府决定将麻风病院列为国家遗产的当下,为何会有如此封闭的思维,严格禁止外人介入?这种政策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我们无法得知,但非常肯定的是,如此一来,这项文化遗产的保存工作,即使是日后风光的宣告我们多了一个文化遗产保护区,其真正的内涵及保存意义,已被愚昧的政治化动作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