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的理想
郑良树
一个才智中等以上的人,当他面对任何计划时总会先抱着一个理想,并且把这个理想贯彻在计划之中,以期达到成功的圆满地步。当他面对一辈子的日子时,他更会在年轻时立下宏大而且又崇高的理想,作为一生奋斗的目标,甚至於不达理想不罢休。只有混混沌沌的人,才会没有“人生的理想”,没有目标。
社会团体也莫不如此。如果团体内有一批才智之士,他们在成立之前,为此团体立下一个崇高的理想,作为未来奋斗的目标和活动的方针,不管是临时性的活动或长期性的计划,都必须对准这个理想而发动,勇猛前进;这样的团体,我们叫她作“一个有理想的团体”。与此相反的,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团体;在成立之际,就无法拟订其理想,成立后又无法赋予一个崇高的目标,那么,就只好像一个中材以下的人,不知道“要往哪里走”;结果,只好今天动这个,明天动那个,看起来似乎天天在动,实际上是天天都没动,因为没有人了解其活动的意义,更没人知道其活动之最后目标。
个人如此,社会团体如此,对一个国家而言,也莫不如此。一个国家,如果要团结全国上下百万甚至数万万的国民,使得大家一心一德。夙夜匪懈地充满活力和朝气,为建设国家而奋斗,那么,更非要有“建国理想”不可了,什么叫作建国理想?简单说一句,就是国内绝大多数人日夜辛勤努力、苦干奋斗的共同及祟高神圣的目标。这个目标,一定是要超越个人及团体的利益;如果在一个多元民族的国家里,这个目标更应该超越肤色、语言、文化及宗教等的利益,而为大多数人所共同承认、接受及向往者。因为她是超越个人、团体及民族的利益,所以,她是崇高的;因为她是全国绝大多数人所承认、接受及向往的,所以,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以中国而言,其传统的建国理想是什么呢?我认为,就在《礼记.礼运》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在这一百零七个字,一个绝大多数人所承认、接受及向往的建国理想,清清楚楚地写上去了。在这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是个全民的政治,没有民族种类及阶级高低的区别,天下是公家的,惟才惟贤是用。在这里“讲信修睦”,是个和谐的社会,个人与个人,民族与民族,是建立在信义及亲善之上。在这里,“皆有所养”,“不必为己”;在这里,谋诈不兴,盗贼不作。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国家也和中材以下的个人及团体一样,混混沌沌地建立起来,然后,又混混沌沌地“做一天和尚敵一天钟”。也有一些国家在建立的时候,怀着崇高而神圣的理想,召集全国军民,团结奋斗,勇猛前进,但是,随着时间的飞逝,理想逐渐淡忘,目标逐渐模糊,最后也和中材以下的国家一样,过着平平庸庸的日子。只要我们翻开人类过去的历史,或者张开眼睛四周一瞧,就可以发现似此两种国家,为数恐怕不少。
此外,尚有另外一种国家,她虽然有建国理想,不过,其理想并没有逾越个人、团体或民族的界限,所以,不为绝大多数人民所共同承认、接受及向往,甚至于一部分人民根本不知道有“建国理想”的存在。象这样的国家,将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形呢?一部分人民根本不知道国家的存在,他们为私甚过于为公,为党甚过于为国;另一部分不能接受及承认“理想”的人民,则“心存魏阙”;这两种人,都使国家在整合及发展的过程中,遭受或多或少的阻力和挫折。其次,当她面临内忧或外患时,随时都会“风吹草木动”,陷入危急及解体的状态,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她的维系力是多么脆弱。
和个人及团体一样,国家的理想也有崇高及平凡的差别。什么是平凡的国家理想?有的国家在建国之初或建国的过程中,把理想摆在自己的家族或自己的集团里,成为“家天下”、“党天下”的形势;有的却摆在某一个阶级或某一民族里,成为“某阶级专政”或“某民族一元化”的局面。这样的理想,与其说是“国家的”,无宁说是“某人的”、“某党的”、“某阶级的”或“某民族的”。崇高的建国理想不但应该建立在全国人民的利益之上,而且也应该建立在各阶级的百姓的利益之上,不朋党,不偏私,超个人,超团体,无民族,无宗教。中国传统“大同世界”、美国的“民有、民治、民享”等,都是放诸四海皆准、陈诸历史不朽的崇高目标。
个人如果没有“理想”,顶多不过误了一条生命,让自己白跑一趟。团体没有理想,受延误的少则数十的一班人,多则数万的整个群体,等到有人发问“要往哪里走”时,不晓得已经延误了多少时间和坐失了多少大事。国家如果没有理想,或者理想不为多数人所承认、接受及向往的话,那么,蒙受痛苦和损失的不但是千千万万的人,而且被骚扰及受灾害的,还包括国内外未来的子子孙孙,情形的严重,岂止千倍万倍于个人和团体。
(03/1983《文道月刊》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