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义的工作》:现代职场的荒诞与精神困境
大卫·格雷伯的著作《毫无意义的工作》,该书及其推荐序探讨了现代社会中大量存在的“狗屁工作”现象。作者通过个人观察、民意调查结果和读者来信,指出近40%的受薪工作被从事者本身认为毫无意义甚至有害,并且这种现象在公共部门和私营企业中普遍存在。文本还辨析了“狗屁工作”与“狗屎工作”的区别,前者通常高薪且看似体面但空洞,后者则是有用但待遇低劣。最终,作者希望这本书能促使人们反思并改变这种普遍的、使人压抑且毫无意义的工作状态。
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的著作《毫无意义的工作》从一个引人深思的核心论点出发:在富裕国家,高达37%至40%的工作者认为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甚至粗略来看,50%的经济活动由“狗屁工作”(Bullshit Jobs)或支持这类工作的工作构成。这本书不仅是对这种现象的尖锐批判,更是对现代社会中劳动价值、人类动机与精神健康的深度剖析。
序言:40%的工作毫无意义
序言开宗明义地提出了“狗屁工作”的概念,源于格雷伯2013年发表在《罢工!》杂志上的一篇文章,意外引发了国际轰动。他观察到许多看似专业、光鲜的岗位(如人力资源顾问、公关研究员、企业律师等)实际上毫无必要,而从事这些工作的人也心知肚明。这种心照不宣的无意义感,被格雷伯视为蔓延在社会中的“可怕的心灵创伤”。他大胆预测,大约20%的工作是狗屁工作,而随后的调查却显示这一比例更高,达到37%至40%。这促使他撰写本书,旨在提供一个更系统化的论述,探讨这些工作的起源、影响及应对之策。
第一章:什么是“狗屁工作”
本章的核心是定义“狗屁工作”。格雷伯通过库尔特为德国军方搬运电脑的荒谬案例,直观地展示了这种工作的特点:如果把这个岗位砍掉,世界不会有什么看得见的变化,甚至可能变得更好。他明确指出,“狗屁工作”是“一份毫无意义且往往有害的定期领薪水职业,其无意义或有害程度是如此之高,乃至从事这份职业的人都无法为其找出合适的存在理由。虽然要从事这份工作有一个条件,即从事者不得不假装这份工作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
格雷伯强调,判断一份工作是否“狗屁”,关键在于其从事者本身的主观判断。他认为,员工通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工作的真实贡献。章中还澄清了常见误解,例如“狗屁工作基本都出现在公共部门”是错误的,私营部门同样普遍。此外,他还区分了“狗屁工作”(有不错收入但无意义)和“狗屎工作”(必要但收入低、环境差)。
第二章:狗屁工作的种类
基于从全球各地收集的数百份案例,格雷伯将“狗屁工作”分为五大类:
- 随从(Flunkies):这类工作唯一的目的就是衬托另一个人的重要性。例如,每天只接一个电话的接待员,或只是为了让经纪人显得“忙碌”而存在的电话推销员。这类工作的从事者往往心知肚明其无意义性,并感到憎恨。
- 打手(Goon):这类工作具有攻击性或操纵性,其存在往往是因为竞争对手也有类似角色。例如,公共关系专员、电话推销员和企业律师。从事者通常认为这些工作本质上是欺骗性的,对社会有害。
- 拼接修补者(Duct Tapers):这类工作是为了应对组织内部的故障或缺陷而存在,这些问题本不该存在。例如,替能力不足的上司收拾烂摊子,或者手动处理本可自动化的数据。他们通常对这种无休止的“清理”感到愤怒。
- 打钩者(Box Tickers):这类工作旨在掩盖组织的不作为或营造虚假繁荣。例如,疗养院中填写住户消遣表格,或公司为满足评选标准而进行的慈善活动。他们清楚这些工作不仅无益,甚至浪费资源。
- 分派者(Taskmasters):这类工作是无用上级给他人派活,或制造新的“狗屁工作”。他们往往是“狗屁工作生成器”,通过制造报告、绩效指标来维持“管理主义”的盘子旋转。
格雷伯还提及了“复合型狗屁工作”(同时具备多种类型特征)和“次级狗屁工作”(服务于狗屁工作的支撑性岗位,如清洁工、保安)。
第三章:论精神暴力(上)——为什么狗屁工作从事者说他们不快乐
本章深入探讨了从事毫无意义工作所带来的道德和心理后果。格雷伯挑战了“闲差能拿钱是好事”的普遍观念。他认为,人类的“效能感”(sense of efficacy),即通过行动对世界产生可预测影响的需求,是维系自我意识和幸福感的基石。当这份效能感被剥夺,人们便会陷入痛苦。
他引用了埃里克(初入职场即遭遇无意义的界面管理工作)、鲁弗斯(在生物医学公司无所事事)、帕特里克(在超市整理货架) 和布伦丹(在学校餐厅假装忙碌)
等案例,揭示了“被迫假装工作”的屈辱和无聊。这种状态导致年轻人学会了如何在被监视时工作、在无事可做时假装工作、不为喜欢的事情得到报酬、以及必须假装喜欢无报酬的工作。这些经历不仅痛苦,也扭曲了他们对工作本身的认知。
第四章:论精神暴力(下)——身处狗屁岗位有何感受
延续上一章的讨论,本章进一步细化了狗屁工作带来的痛苦:
- “无处安放的愤怒”和“被迫假装工作”:与服务业的情绪劳动不同,狗屁工作中的假装更多是对自身无意义存在的掩饰,导致自我本质的困惑和焦虑。
- “无法引发后果”带来的痛苦:工作无法对世界产生实际影响,如同被“踩扁”的昆虫,摧毁了人的存在感和自尊。
- “觉得自己没资格痛苦”带来的痛苦:当工作伴随着高威望和丰厚报酬时,这种无意义的认知反而会加剧痛苦,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配抱怨。莉莲(项目经理)和丹(行政承包人)的案例深刻展现了这种认知失调。
- “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带来的痛苦:尤其在社会服务领域,从业者明知自己的工作不仅无益,甚至伤害了本应帮助的人,如社区治疗师示日。
- 对创造力的扼杀:狗屁工作环境的无聊和压力,会抑制人们的创造力。尽管有人通过艺术、音乐或政治激进主义来“游击战式”地抵抗这种精神暴力,但这需要巨大的毅力和决心。
格雷伯将这种痛苦称为“精神暴力”,因为它对个人的健康、自尊和创造力造成了毁灭性打击,甚至在文化层面影响了年轻一代对工作的认知。
第五章:狗屁工作为什么会激增
本章着重探讨了狗屁工作激增的系统性原因。格雷伯提出了社会学解释的“三个层面”问题:个人层面(为何从事并忍受)、社会和经济层面(何种力量推动激增)、以及文化和政治层面(为何未被视作问题)。
他驳斥了“经济复杂化导致岗位增多”和“政府干预是唯一原因”等常见错误解释。通过分析美国私立大学行政人员激增的现象,他指出管理层的自我膨胀才是关键驱动力,而非效率需求。
金融业(FIRE领域)被视为典型案例。格雷伯揭示了金融机构如何通过制造和操纵债务、层层分发巨额资金来创造大量无意义岗位,甚至通过“故意做错工作”来维持业务。他引入了“管理封建主义”的概念,认为现代企业运作越来越像古代的财富再分配,而非价值创造。庞大的管理层通过制造各种报告、会议和内部营销来维持其“封臣”地位,导致大量“创造性工作”被浪费。
第六章:为什么社会对狗屁工作的激增无动于衷
本章探讨了社会对“狗屁工作”现象无动于衷的文化和政治原因:
- 工作的道德化:社会普遍认为“有工作总比没有工作好”,勤奋工作本身就是一种美德,无论工作内容如何。这种观念根植于悠久的神学传统,将劳动视为一种神圣职责或惩罚。
- 价值衡量的不可能:尽管人们普遍认为工作应有“社会价值”,但很难建立客观衡量标准。然而,社会却存在一个普遍认知:工作的社会价值与经济报酬之间呈现反比关系。从事越有益他人的工作,收入越低。
- “做好事即乐在其中”的偏见:社会认为那些选择造福他人的工作(如教师、护士)理应从工作中获得内在满足,而不应奢求高薪或优厚待遇。这导致了“志愿者阶级”的兴起,即资本开始收割无偿实习生、互联网爱好者和志愿者的创造力。
- 劳动价值理论的破绽与利用:历史上“所有财富均来自劳动”的观念曾广泛流行,但资本拥有者成功利用了“照料类劳动”的模糊性,将大部分非物质生产的劳动(如家务、情感照料)排除在“生产性劳动”之外,从而合法化低薪和剥削。
- 工作作为自律和自我牺牲的方式:20世纪以来,工作本身被视为一种目的,而非手段。它成为个人品格、自律和自我牺牲的体现。这种观念导致了对失业者和穷人的污蔑,并使在狗屁工作中忍受痛苦成为一种“经济公民”的荣誉徽章。
第七章:狗屁工作的应对
在最后一章,格雷伯讨论了狗屁工作的政治影响和潜在解决方案:
- 管理主义封建制度下的愤恨平衡:社会中充斥着错综复杂的憎恨:失业者憎恨有工作的人,有工作的人憎恨穷人,狗屁工作者憎恨做有意义工作的人,而这些有意义工作者又憎恨垄断高薪岗位的“自由派精英”。这种“道德嫉妒”被统治阶级利用,以维持现有秩序。
- 机器人化危机与狗屁工作的关联:自动化并未导致大规模失业,而是创造了大量“挂名岗位”来填补就业空缺。真正的威胁不是机器人取代工作,而是管理层为保住权力而拒绝自动化,宁愿创造无意义的人工岗位。这阻碍了社会转向更具“照料性”而非“生产性”的工作模式。
- “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 UBI):格雷伯认为UBI是应对狗屁工作现象的关键解决方案。它挑战了“人类必须被强迫工作”的假设,能让人们自由选择从事真正有意义或感兴趣的工作,即使这些工作不产生直接经济价值。UBI提供了社会关系中的“安全词”,让人们有能力拒绝无意义或压迫性的工作。他强调UBI应是无条件的,以减少政府对公民生活的侵扰。
最终,格雷伯呼吁人们重新思考工作的本质和人类自由的意义。他认为,当前社会的大部分经济活动都是低效且无意义的,如果让人们自由选择,劳动力的分布绝不会比现在更糟。这本书的目的是引发更广泛的讨论,关于一个真正自由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