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的表演性
安焕然
杨邦尼在《六日谭》专栏写〈破碎的华文〉,文中提及大马华文的展演性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在十几年前不少知识学人已提过。90年代中期,黄锦树针对马华文化的表演性和中国性给予了尖锐的批判。对许多学者(包括10年前的笔者)看来,不论是“表演文化”还是“文化表演”,马华的“表演性”都只是华人的“表层文化”、“文化的枝叶”,只不过是文化的表演形式,一种文化的象征符号而已,文化思想上却缺乏依据。
回首10年路,想当初,马华知识精英对文化建设的理想和抱负,虽是可以理解,其学院式的精英格调却往往是批判有余,行动散漫。
当初我们对马华文化的视察,显然缺乏了一种“理解的同情”。
今我来思,不否认“文化马华”的确存有一些表演形式有余而内涵不足之处,但数十年来马华文化的建构,其社会实践不能说是毫无生命力的。仅以“文化新山”的“三陈一姚”
来说,难道说已逝的姚老和陈老师过去的耕耘努力都是徒劳的吗?若言马华文化内涵仍不够充足,文化思想缺乏依据,责任不能全推卸给一直积极于文化表演的工作者,反而是学术人员或其它自诩“非表演性”的文化工作者自己的社会实践做得不够,致使人文教育失衡、学术思想贫乏。
文化的展演性就必然是内涵空洞?死的文化?有些东西不能简单二分。君不见大马一些学界人士当年撑起文化宣言,如今又交出了甚么成绩。学术人员“拾人牙慧”的肤浅粗制滥造之作,甚至胆敢抄袭,一些伪善帮闲的行举也是可以细数出来的。反倒是表演艺术文化之中,却有内蕴十足、寓意深长的经典佳作,岂能学阀式的截然2分所能概括!
文化的厚实精彩与否,关键不在于表演,而是不论任何形式呈现的文化,我们究竟能拿出些甚么东西来?面对国家、跨文化和全球化,我们得凭甚么来自我认同,也让他者认同?如果自己的文化土壤非常薄,能创造甚么东西出来?追问马华文化能否延续发展,恐怕还是一个关于“经典缺席”的问题。
杨邦尼以当今遍布各中学、大专的华语辩论会,中小学的华语诗歌朗诵,或独中的三语演讲为例,指说大马华文只能是展演性的华文,而不是活的华文。这样的论断有失偏颇,以偏概全。近来我纵然已淡出辩论圈,对当下华语辩论风气也颇有意见,但十余年来,以观察者和参与者的身份重新反省和理解这些“文化表演”,对其批评,有了保留。
想想,今日的倪可敏就是当年马大辩论队出来的。90年代末,首次夺得国际大专华语辩论赛冠军,马大的周添健、林猷荃、叶汶豪和萧俊仁等在世人面前呈献了一部“经典”,那一场《真理越辩越明》的世纪对决的辩论赛,我仍印象深刻。
犹记得,两年前新山中华公会主办“中华杯”新马华语辩论赛,在对垒南方学院的决赛中,马大最终虽夺得冠军,队中一位青涩的女辩手坦诚表示她的知识水平不高,对曹操这个历史人物了解不多。当时我们在台下几乎当成笑话。但事隔一年,再次站在中华杯辩论舞台上的那位马大女生,已是熟知中外历史,关心大马时事的热血青年,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能说这一切都只是“表演”?不具有“活着”的意义?这些年来,在辩论场上,我看到许多浮夸的现象,但也看到不少令人感佩的东西。至少马华文化的展演性提供了一个学习,自我提升的平台。其成或败,需要更多有心人的参与和督导。并非质疑杨邦尼〈破碎的华文〉所提的问题,只是建议凡是别一根竹杆打翻全船人。悲观不是呻吟,悲观应化为力量,讷于言而敏于行。
星洲日报/言路‧作者:安焕然‧南方学院中文系主任‧2010.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