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中国到南洋----私会党的来时路
著名的历史学者巴素博士(Dr. Victor Pasell)在他的著作《马来亚华侨史》中写道:“华人无论到甚么地方,他们都会把私会党带去”。
今天,华人看到这段文字,会很不以为然。但是,追寻先民的足迹,却发现这也许是一项事实。
中国私会党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207年民不聊生的秦二世时代。当时受战争、水患、饥荒及高税摧残的人民,因为流离失所形成了所谓“汉留”的无业游民组织。汉高祖刘邦便是在这个时候趁势而起,靠这股力量登上帝位。
其后,《水浒传》的108条梁山泊好汉,是罪犯秘密结社的最好典范。他们共同发誓:“昔分异地,今聚一堂,准星辰为弟兄,指天地作父母。”
施耐庵笔下的《水浒传》,以及三国时代的刘备、关羽及张飞的桃园三结义故事,对后世华人思想有很大的影向,并且为大约于1674年,即清朝入主中原后26年成立的洪门(即三合会)的思想概念及组织结构奠下基础。
洪门弟子高举反清复明旗帜,以歃血为盟饮血酒发誓结为义兄弟。他们利用传统神道仪式及豪侠义气精神,维系各方志士共襄义举。其固有的神道仪式,是它与更湮远的“汉留”及水浒草莽等组织的分野,使它与流氓组织有所分别。而其固有的豪侠义气精神,是它与受人唾弃的秘密教派白莲教等有所分别。
到了近代,,不论是国民党的孙中山、蒋介石抑或共产党的毛泽东,在他们的奋斗过程中,都广泛借助私会党的力量。孙中山之成为洪门的洪棍(洪门元帅),蒋介石之与青帮大头杜月笙的师生关系,毛泽东利用民间诸多私会党加强共产党的力量,是最好的说明。
著名的革命党报人冯自由在他的著作《华侨革命开国史》,对华人在美国组织帮派有详细的描述。他说,美洲的洪门通称为致公堂,当年的北美洲华侨十之七八都是私会党徒。
早期的新马华人社会,相去也不远。研究私会党问题的郑文辉在他的著作《新加坡私会党》中说:“私会党传入新马以后就很快地滋长,在十九世纪的初期,新马的华人社会几乎完全受到私会党的控制,这是一项无可否认的史实。”
他对私会党的兴起归纳为以下六项因素:
一、那时的华人领袖几乎都与私会党有关系。
二、1874年以前,中国尚未在南洋驻有外交使节,华人只得自己组织起来保护本身的利益。
三、中国移民来到南洋之后,因为人地生疏及无处栖身,往往被安顿在私会党的“估俚间”,那里几乎是私会党的基地,因此很快便被私会党吸收成为党徒。
四、当时的殖民地政府无法保障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华人唯有向私会党寻求保护。
五、中国私会党徒亦想在海外的新环境中扶植势力,建立自己的“小王国”。
六、英殖民地警方力量脆弱,警察受赌馆、娼寮等的贿赂,助长私会党横行霸道。
他说,私会党在种种因素之下,很快地发展起来,在1870年以前,私会党的庞大势力,无形中成为当时华人社会的“政府”,华人社会发生的各种事情,轻如偷窃,重至谋杀,都交给私会党解决,私会党几乎统治了新马的华人社会。
“私会党的组织甚为严密,领袖的地位高于一切,任何人在入会之前,须宣誓绝对服从领袖的命令。而且,任何人向外人泄漏会内的秘密,引诱奸淫党内兄弟的妻女姐妹,或离间兄弟等,都被视为极严重的行为,必须受到处罚。”
台湾政治大学的学者杨建成在他的著作《华人与马来亚之建国》中指出:“虽然,‘洪门’建立的主旨在‘反清复明’,但是它的组织方式非常适合早期的华人移民,他们都是只身在外,传统的社会力量对他们是鞭长莫及,为了对付当地环境,他们当然都紧紧地依照这种会党的组织方式结合在一起。”
“闽粤两省之内语言系统非常复杂,两姓或两族间械斗之事常有所闻。移往马来亚的华人中以语言来区分可分为十种以上,所以很自然地各语言社群利用‘会党’组织方式巩固乡谊,以保障或争取利益。”
他认为英殖民地时期新马的华人内争激烈,而英殖民地政府尚难深入华人社会,如果没有特定的私会党加以保护,华人的乡谊社团将难以立足。
他的研究确定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在马来亚的活动与私会党有密切的关系,甚至国共之争后来竟演化成私会党之间的斗争;如洪门、华兴会和三合会属于亲国民党派,致公堂在1925年转入左派共产党阵营。
他认为当时马来亚华人的政治态度是被动及冷淡的,可是却有私会党化的倾向。
“秘密会党在马来亚华人史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也可以说是华人之中最有实力的组织,成为华人社会日常生活中最主要的部份。几乎大部份的华人多少都和他们有点关系并受其影向。但是,并不能说所有的华人都是其党徒。”他说。
1877年,新加坡首位华民护卫司毕麒麟(W.A.Pickering)在他的第一份报告指出,当时新加坡的各私会党负责人共有618人,党徒有1万5千917人。环顾当时新加坡的各族人口只不过是5万人,可是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口是私会党徒。
英国学者布莱礼在《马来亚华人私会党史》书中指出,洪门有两次的暴动,导致不能在中国立足的党徒流亡新马,以致对新马的华人社会造成深远的影向。
其中一宗是于1853年5月发生在中国福建省厦门,当地的小刀会揭竿起义占领厦门,起义者之中有许多曾经是海峡殖民地居民,官府镇压他们的时候,他们与官府达致协议,让他们乘船逃到南洋。
同年9月,来自福建与广东两省的三合会党徒在上海揭竿起义,据说他们在上海市中拥有15万名同党,他们几乎占领了上海18个月之久。政府镇压时与他们达致同样的协议,让他们流亡南洋。
类似流亡海外的私会党徒,是中国私会党在南洋借尸还魂者。
以后,随着南来移民的增加,配合英政府的默许政策,使私会党在马来亚不断壮大,成为控制华人社会的组织,甚至还参与马来皇室的政治斗争,而且,对日后中国的革命事业扮演推波助澜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