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少年的文字冒险

星洲日报2015.03.05

我如何开始写作
无聊少年的文字冒险
文/冀万辉(蒲种)

    初中二那年,教我们中文的是宋老师。宋老师在学校里算是资深教员了,却老是没升上主任。老师头顶的发线退得很高,扬眉就掀起额上的皱纹,还有永远很肿的眼袋,把他的一双眼睛挤得很小。或许宋老师也没印象中那么老,只是十三四岁那时,中年长辈看起来都差不多。宋老师上课时照本宣科,但其实底子里是个诙谐的家伙,总是喜欢拿班上同学的名字开玩笑。我们同学之中有个叫吴仕通的,老是被点上来念课文。宋老师每次都这么叫他:“很好,无事不通,你来念这一段。”

    平日在课堂上,宋老师总是把课本卷在手中,左手放在背后,在黑板前面来回地踱步。时间就这样喃喃地过去了,猛然下课钟声响起,才惊觉自己已然瞌睡了一刻。

    那时我的好友是林文才。我还记得初中时班上女生流行过一种用名字笔划算命的玩意,且还一定要用繁体字来算才准。这才发现全班名字笔划最少的就是林文才,而笔划最多的竟然是我。宋老师也拿这个来说嘴,问我作文纸上的名字怎么写成一团乌黑,要怪是笔划太多了吧。我们学校那时候有个规矩,作文都要用毛笔小楷来腾写,现在想起仍觉得是一种磨难。好好一张作文稿纸,每次都被我弄得墨汁斑斑。

    每个礼拜的作文课,大概就是宋老师最悠闲的上课时光。只见他在黑板上写了题目,也没解释什么,就坐下来批作业,任由我们在那静滞的时光里埋头苦思。那时候,我和林文才不耐那沉闷和无聊,总觉得写作文真是件苦差,要想办法找些好玩的方法。有一次,老师给的题目是:失败的经验,我和林文才串通了,乱写一个故事交上去。原以为会遭宋老师数落,结果作文发了回来,竟拿了八十多分,扣了错别字,算是很高的分数了。林文才坐在我的斜对面,回过头来向我使了个眼色,指着自己的作文纸扮鬼脸。我换了他的文章来看,这家伙,竟然无比认真地写了一个比武失败的侠客,提着一柄断剑,落寞下山的故事。

    大概就从那时候,我们上了瘾,像是疾速脱离了轨道的行星那样,开始了作文课的奇幻冒险。每回作文课,总一心要从八股的题目底下想出什么别出心裁的故事出来。我还记得,“一段难忘的旅程”让林文才写成星际漫游,而我写穿越时光50年,洋洋晒晒写了三干多字,仿佛停不下来,严重地超过了指定的字数。

    而宋老师似乎在默默纵容我们的胡作非为。他并没有真正说过我们到底写得好不好。他其实什么都没说。如今回想起来,也许纵容就是对创作最好的回应。也或许他只是觉得,在成堆内容相似的作文里,还好有这一两篇脱稿演出的文章让他解闷。然而却因为这样,初中那整整一年的时光里,我和林文才都在互相较劲,借题发挥,看谁能写出最出人意表的哏,或者,在作文课里秘密暗渡自己真正埋藏不说的心事。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叛离、跨越了课堂作文的界线,离开了一个“题目”所预设的关键字、结构和内容。我们也不知道,那其实更接近了往后我所致力的,一种真正的创作,一种和现实较量,把想像和情感变成文字的技艺。

    我以为那就是我对文字写作的一个起点。我们因为太过无聊,而开始了一趟冒险的旅程。我们初尝用文字创造故事,无中生有的快意。那确然是我至今的人生中,最纯净、最快乐的创作时光。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只是那时的我们都太年轻而蒙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