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病毒肆虐:马来西亚国族的失败
黄进发
1.马来西亚猪、马来西亚病毒
在最少58人因为感染在养猪业者蔓延的X病毒死亡后,内阁终于决定把所谓“日本脑炎”特别工作队提升为内阁委员会,并决定成立一个基金来协助猪农。如果把马来西亚政府对抗X病毒比作美国的太平洋战争,我们是在珍珠港被轰炸5个月后才对敌人全面宣战,仿佛好整以暇,成竹在胸;可惜不然。
我把致命的神秘病毒称为“X病毒”而非“日本脑炎”或“亨德拉病毒”,因为我到今天仍然不确定引起病人死亡的祸首是什么。人命关天,我绝对不敢强不知以为知。我以为,在专家确定“它”或“它们”是什么之前,我们应该承认我们不知道,这样每个人肯定会比较谨慎,病毒蔓延的机会也会比较小一些。恐慌中生存总比安心中死亡好,没有人有权鼓励别人冒险。
不管“它”或“它们”是什么,这些病毒几乎肯定和一部分马来西亚猪有关,是在马来西亚活跃的病毒。这些病毒很可能没有种族、宗教、职业、意识形态上的偏好,也不知道什么是固打制,对两千余万马来西亚人一视同仁;如果继续蔓延,每个人都有机会染病死亡。
换句话说,受X病毒肆虐的养猪区,影响的对象有三种,除了(1)肉猪的生产者和(2)猪肉的消费者外,还包括了(3)有机会染病的全体马来西亚居民。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我们在思考如何克服灾难和帮助灾黎时绝对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任何负责任的建议都不应该忽略了任何一方面的安全与利益。
2.吃猪肉救了猪农?
X病毒蔓延以来,吃猪肉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大家开口放心吃猪肉,猪农就不会再受什么“日本脑炎”所害。实际上,吃肉骨茶和烧肉能够帮到谁?或者应该问,我们要帮谁?猪农、猪肉贩和其他看猪吃饭的人士?在那里的猪肉相关业者?疫区内的还是疫区外的?吃猪肉真的能够帮助到他们吗?传媒一直鼓励大家吃猪肉,却仿佛没有教我们冷静想想这些问题。
除非大家相信卫生部长蔡锐明最早时“病猪杀了可以卖”的指示,勇敢的吃病猪的猪肉,大家吃再多的猪肉,也帮不了疫区的猪农们。而当小市民们在疫区外努力吃“安全猪肉”,大公仆们努力在沙巴助选的时候,疫区的猪农献议在政府赔偿损失下毁猪却不被接受,病毒于是用时间换取空间扩大灾区。最令人痛心的是,许多养猪的马来西亚同胞,毁猪不成后不敢违反当局指示,每天回到灾区养猪避免饿猪四散,结果感染病毒,相继死亡,今天回顾,大家努力吃猪肉的表演,到底是帮助了猪农还是转移了社会对猪农问题的注意力?
吃猪肉的表演甚至不能帮助疫区外的猪农猪肉贩和其他业者。疫区外的民众吃猪肉与否,关键在于民众对猪肉的安全是否有信心•信心不能勉强!疫区迟迟不隔离,病猪迟迟不毁,信心如何建立?能够建立民众对猪肉安全的信心者,唯政府而已!而当局不仅行动缓慢,鉴定病毒的做法更加轻率。“日本脑炎”向来只会令母猪流产,不会令猪只死亡;对人类也是攻击老少,而大马的患者却多是壮年人。尽管有那么多疑点卫生部却仅仅因为患者有“日本脑炎”的症状就一口认定是“日本脑炎”,而不请外国专家协助鉴定。今天,卫生部保证“猪肉无毒”,多少人还会吃他的“定心丸”?“吃猪肉大会”如果帮到疫区外的猪农,帮到了多少天?
要帮助猪农,我们需要(1)在赔偿下毁猪,一方面制止疫害,另一方面也赔偿猪农损失;(2)快快查出病毒真相,老老实实解决问题;(3)长远扶助(而非管制、关闭)养猪业发展,协助业者改善养猪场卫生条件。这些重要的工作,有那一项是民间可以为政府代劳的?如果不能,为什么大家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吃猪肉来拍照留念?
3.彩票?赔偿猪农是政府的责任!
有人建议用彩票筹款帮助猪农。这是非常奇怪的建议。事实上,猪农遭受生命财产的损失,政府拒绝赔偿损失,民间团体出面筹款,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奇怪,因为政府的任务本来就是处理一些个人或团体不能处理的事,譬如,为了公共利益销毁个人财产时赔偿当事人损失。我们不能要求民众自己赔偿,因为每个人都得益,不由得也不应该是个人决定要不要掏腰包。如果政府连这一点都办不到,我们要问:政府存在有何用?政府的功能已经退化了!
英国、香港、台湾等国和地区处理疯牛症、禽流感等动物的传染病时,政府都是快赔偿快毁畜。马来西亚政府并非不知道这个原则,因为不只过去牛只患口蹄症时每只牛赔五百零吉,就连染病的木瓜树,农业部毁树前也会赔钱。为什么唯独病猪不赔?
有人说,政府选择发行彩票而不拨款是因为担心回教徒反对。我不知道这种担心有什么根据。我认识的回教徒很多都非常开明,他们并不用狭隘的眼光看问题。郭廷林医师认为,这是传染病,我们应该用处理传染病的正常方法来处理问题。我不认识的回教徒也有很多很多很开明一一社会公正运动直辖区分会主席慕斯达化和其同道捐出1千零吉,并呼吁马来同胞看齐,因为“日本脑炎不应被视为单一种族的课题,也不是政治问题,而是人类的问题”。当然,可能其他回教徒有不同看法,但是,如果猪肉敏感,赌博岂非更违反回教价值?
我无法想象发行彩票有什么好处。彩票不但发行需要时间,更会耗掉部分财源来颁发奖金,对筹募义款未必有什么帮助;因为有心捐助的非回教徒没有彩票也会捐助,反而,本来有心捐助的回教徒却可能因为彩票的牵连而打消原意。彩票的最大效果,恐怕是X病毒的问题彻头彻尾政治化,把它从一个全民课题窄化成族群课题。
其实,发行彩票来进行福利工作并不是新鲜事。马华公会早在1949年就曾经通过发行彩票来为新村人民筹款。政府把责任推卸给民间当然很不应该,不过,当时的政府是殖民地政府,我们可以谅解。今天,独立接近42年,如果国民政府仍然像殖民地政府放弃本身功能,把责任推给民间团体,我们不禁要问:马来西亚真的独立了42年吗?还是我们悄悄已经回到1949年了?
4.马来西亚国族的两大失败!
身为马来西亚人,我沉重的感到悲哀。X病毒悲剧不是个案,相反的不过是一系列人祸的最新例子。所谓“人祸”,我指的不是任何个人,而是整个政治文化和行政体系。我们曾经自夸没有地震,可是,楼一样会塌,人一样会死。据说我们每年有100公分以上的雨量,可是,自来水一样可以断流100天以上。这些都是马来西亚国族的失败一一你当然可以拿自己和最落后的国家相比,然后说自己是多么的成功。我没有侮辱自己的习惯,但经过42年的建设,我们仍然看不到有效可靠的国家机关体系!我们的卫生当局经过“以为是柯萨奇”的教训后,仍然不懂得如何处理危机!
和过去的人祸不一样的是,X病毒还暴露了马来西亚建国过程的另一个失败。这个失败就是我们根本建立不起“马来西亚意识”。我记得以前看西片《极度惊慌»(Outbreak)时,剧中一位美军将领要毁掉一个疫区,另一位将领却抗议说:“我们还有美国人在那里!”美国人连一个同胞都不愿牺牲,马来西亚死了50多人的全国疫害却轻易被简化成单一族群课题。其实,就算病毒真的采取歧视政策而只袭击单一族群,譬如说某一与世隔绝的原住民部落,其他人是不是就不必关心?政府就不必负起责任?
我们能够做什么来帮助猪农呢?吃猪肉还是捐钱?我觉得都不是,我们要以国家主人身份吩咐第九任的管家加强行政效率,注重公共卫生,赔偿猪农损失。并为养猪业制定有效的长远发展政策。政府有意毁掉缓冲区的猪,我认为是当局处事上的进步,值得一赞,不过毁猪一定要充份赔偿。老百姓绝对没有理由要为政府在控制传染病上的失败而付出代价。
而从长远来看,我们一定要打破种族政治的格局。种族政治让人视野狭隘,一天不去掉,行政效率也就不可能真正改善,到头来每个人都会受害。
(28-03-1999《南洋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