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华裔与其经济问题
萧桂粦
整个来说，大马的经济正享受着一个比较健全的地位。不过，最近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性的变动，在大马人士，特别是华裔人士，对於他在建国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和地位，却已引起了不安。他们在自己本族的集团中，和在更广泛的社会和经济的背景中，已看见了种种难题的出现。
当然，难题是必定存在的。其实，它们祥在於人类各项活动中。但我所指的，是那些能够，而且会阻碍，甚至摧毁正在支持整个经济结构成长元气的难题。
大马的经济结构目前是由3个独立性但互相关连的经济组织构成。第一，就是土著联合政府的经济组织，而这个组织对於国家经济活动的性质，以及对於其成长，都真有支配性的影响。第二是外国投资者的经济组织。这个组织不但能左右国内经济成长的推进，而且能左右国家进口贸易所倚重的主要代理商。第三是非土著（主要者为华人）的经济组织。它主要负责国内有成就的零售业以及我所称的“残余”贸易（即上述第一种和第二种经济组织所剩下的残余）。我在这里所讨论的，将局限於第三种组织；更明确的说，就是局限於大马华裔商人方面，并特别着重他们的经济难题。但必须明了的，我在此所提出的任何意见，就是从多元种族的观点，而不是从华人的背景本身，把华人经济难题提出。
首先，让我们弄清楚，这个大马华人经济组织在其社会结构中究竟是什么东西？最简单的来说，我们可以说华侨的社会，特别是在大马的，曾经而且仍是其商业特性的一个反映。华人做生意的方法，受其传统价值观念的影响已深，受其侨居背景的影响更深，故它在基本上是华人生活方式的一种反映。反过来也是一样。
即使在中国大陆，如果回忆一下较早和新近的基督教教会，如19世纪和20世纪初期的耶稣会或新教教徒们的著作，就知道中国社会大体上在这些欧州人的眼中，实有如一个公市一样，人人向周遭的人进行买买卖卖的活动。其实，在华人社会和经济世界中，这种买买卖卖的环境在侨居背景中更为显着，而大马亦不能例外。
在今日的大马，华裔人士大致上仍倚靠人事关系的因素来获得社会性与经济性的支持。我必须强调的，就是我相信这一点是任何人类应予着重的，因为它非常可贵，而且是十分安全的人类固有的制度。我们同意，全世界各文明国家无论过去的，或现有的都有一种人事关系的因素，以使人与人之间的活动圆滑流畅。不过，在华人文化中，这种人事关系在日常生活和在经济活动中，却最受栽培和利用。这确实是华人的活命工具，因为这是可以从整部华侨历史中一再看出的事实。华侨所以能避免反华情绪和忿怒的猛烈打击，主要是这个因素--这个人事因素，或这种“怎样争取朋友并感化他人”的能力所致。
让我进一步提出我的论据：因为华人社会的结构，不论在任何背景中，都深受家庭方面的影响，故家庭内以至更广泛的家族内的任何交易，都多多少少受到传统性的“尊敬长者”等因素所约束，而他们的经济活动亦具有浓厚的“重用亲戚”的意味。因此，华人经济组织这种传统特征，又是他们经济生存的一份必要的资产。重用亲戚关系（在广义上这亦包括无血统关系者在内，这是华侨经商策略的一个优点）曾经存在并且仍旧存在的事实，不独已反映了多年来对“亲戚关系”的重视，而且已经证明了是在商业上寻求生存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不必为华人在其社会经济组织中，注重人事关系以及重视亲戚关系一事而感抱歉。事实上，这两个经时间考验而证明必要的因素，应予以鼓励，俾进一步加强华人在大马环境中之社会和经济地位。我坚持华人传统价值观念中这两根支柱，是在这个社会、经济和政治迅速变动的世界中的重要稳定因素。若弱化其中任何一根，就会弱化支持它们不致受到人类活动中各项动荡影响的基石。若把这两根支柱巩固起来，就可以看见一个民族周旋於其他民族之间，超然屹立，具有强烈的庄严态度（来自坚强的家族支持），并具有一个十分安全的经济基础（来自根深蒂固的“重用亲戚”习惯），且没有任何一个机械性组织能够加以摧毁。
我是否建议反对使我们的生活现代化，并且同时反对采用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内极其成功的现代经商方法？假如其用意是破坏先前我所陈述的两个传统价值的话，我是第一个首先反对这些外来因素，毋论其经济体制如何的成功。本人相信，未拥有自已的传统文化价值的人，将不久成为无根基和迷失方向的人，而不了解自已应该作何种举动，以及对自己和在周围的人应负何种的责任。其实，这样的人将成为厌恶社会和危险的人物，并具有破坏他自己未能了解的事物的潜能。他要求全世界人民应该了解他的作为，但是，人民并不了解他，因为现在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如此的结果，是令人怜悯的。
在马来西亚的环境中，任何人或任何集团不可能脱离群众，并长久抗拒外来的影响。其实，在世界任何一个有人聚集的角落，改变之风是显而易见的；更加重要的，就是在这些外来的影响之下，适应目前适当或必需的惯例，以促进自己的才能，俾有所改进，而不失去自己的身份，或愚蠢地抛弃自已传统的和安全可靠的处事方法。
其实，毋论在我们的生活方式方面或营业方式方面，我们必须适应时代变更的要求，并经常巩固自己最基本的基础。为了在我们这个环境中生存下去，简直并未证明我们必须抛弃我们古旧的方法，而采用新西方式的方法。同样的，在我们的社交和经济行为方面，我们个人或种族集团必须依据纯粹的传统价值而生存，亦并非是事实。在种族组成和经济阶层（包括所有一切）方面，马来西亚的多元环境是不准许任何种族或势力集团独占一切，它亦不许可纯粹的个人独自生存。在任何计划方面，为了达致大家共同的利益，其要旨是共存和共同合作。因此，我们应该互让，只要是能够增进各别种族集团的传统价值。换句话说，我们应该依据增加原有价值的原则而合作，其最终结果是继续增进价值的现象。不但在进行经济活动，而且作为社交标准方面，这个原则是健全的。正如我先前所指出的，上述两项价值是缠结在一起。
假如各位真正了解本人所提出论据的基本原理的话，各位将不会觉得困难了解如何在现代社会、经济和政治急速改变中，进行自己的社交经济活动，以便达致更大的成就。
在商场中，“大鱼吃小鱼”的原则，是不会在很大的程度上成功，因为它将威胁小鱼的生存，而在社会意义说来，小鱼就是人民大众。在商场中，大鱼应被视为特大的鱼，如同我们社会中巨大的人物一样，可加以忍受，因为它可为某些有益的意图而服务，以惠及其他的人民。它们不能成功地成为小鱼（即人民大众）的长期领袖，因为它们是反常的。在最大的程度上，它们或者可以进行威胁，或者给予小鱼大量的物质利益。在任何一个情况之下，将会有一批追随者，为的是贪心，而这种贪利的心理，将永远不会满足的。
其实，我认为华人，尤其是马来西亚华裔的社会和经济背景，必须是基於上述两种传统的价值--社交和家族原则的重要性，后者不应该被认为只属偏爱家属的成员和具有血统关系的成员而已，而必须包括涉及友谊关系广大的“家庭”的成员。大鱼必须与小鱼合作，因为前者必须依靠后者而生存。在马来西亚，如果没有华人“小鱼”所经营的种种商业的话，本人怀疑同一个集团的任何大鱼，能够支持得久。毋论是在社会或经济，甚至政治方面，长期和持久的支持，是来自其本身的种族或势力集团，而不是从该集团之外而来的。在马来西亚方面说来，这是尤其确实的，因为发展是在很大的程度上依靠个别种族的支持，以及各族之间的合作。
最后，本人希望各位考虑下列各点：大马华裔所经营的商业，必须釆取保守的方法，但是，亦必须开明和开放，以便生存；它必须保持相当小的规模，和保持分化的状况，甚至没有任何的协调，以便加强其内部的巩固性；它必须尽量多样化，以追求最大利润和减少危险。对於那些资力充足的，大作大为是行得通的，但是，这些少数人将受到其同种者的隔离和疏远，一直到相当数目的人能够参加他们的行列。假如发生此种趋势，则必须有一个相应一体化的过程，而成为一个当地的社会（如同在泰国的华人一样），否则，作为一个集团的华裔人民的生存，将受到挑战。
（08/1983《社会研讨会论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