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马的种族关系——观念上的变迁
吴清德
现今的马来人面对挑战充满信心
一路来,马来人已经不再觉得受到威胁或者是感到不安全。他们已经不再因为所谓华人,印度人,或其他移民的“威胁”,而感到惶惑不安。他们为处理我国目前的政治局势,以及面对“现代化的挑战”,都有充份的信心。
造成马来人自信心和安全感的增加,因素很多。第一:就以西马来说,马来人的人口,超过了其他各种族人口的总合。因为马来人的生殖率较高,在1980年,马来人占西马总人口的55.3%o如果以投票的能力来说,马来人所占的比例数更高。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由於在选区的划分上,为了凑成地理区城的选区范围,就不得不给人口稀少,居处分散的乡区,较大的投票分量o也就是说,地理的面积大,人口少乡村选区,其投票的效力,就会比地区小,人口多的城市选区为大。况且,乡村区的选民,大部份是马来人,因此,就使马来人在投票能力的比例上增加了起来。
第二:马来人在我国民主的权力结构上,已打下了根深蒂固的基础。巫统是组织强大,力量最强的一个政党,再加上与其他较小政党联合起来,巫统就掌握了对中央和各州政府的控制权。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拥有100万成员的巫统,是坚决要将这种对政府的控制权,无限期的维持下去的。
第三:在教育方面,马来人已追上了其他的民族。在独立之前,全国都没有一间中学,可供马来人以马来文去就读。至於英文中学,大多数是设立在城市区的,读英校的马来人数是很有限的。谈到大学,马来学生的人数更是少之又少。
在独立后的这25年期间,这种不平衡的现象,已经纠正了过来。在1980年,在中学就读的马来学生,已超过了50万人,实数为50万零5千113名。同年,非马来人在中学就读的学生人数,只不过是38万9千零35名。在大学里,马来人的学生人数,共有1万7千459名,约占大学生人口总数的71.6%,非马来人的大学学生总数是6千924名,约占28.4%。
由於马来人读大学的人数激增,马来医生、绘测师、工程师,其他专业人才,包括获得博士学位的学者们,也有了很显著的增加。
第四:马来人在不少的经济领域里,如开矿业、种植业、银行业等,做了长足的进步。虽然在大企业方面,以整体来说,马来人所拥有的公司股权总数,虽然尚未达到计划中所要达到的目标,但是,他们所作的进展,确实是突飞猛进,大有可观。至於在商业界的经理和高级执行人员方面,今天的马来人,在我国首都,或在世界上任何商业中心,如伦敦、纽约、东京,都可跟那些跨国公司里的专才们,并驾齐驱。尤其在银行业方面,土著人士和他们的信托机构,已经拥有全国商业银行约70%的股权。在这方面,他们进步神速,成绩尤其可观。
第五:马来人建立起来了一种新的自尊心和民族尊严。他们不再看轻自己。对其他种族,他们也不像以前那样会感到自卑,或样样不如人。只要马来人能够充实自己,他们就会觉得凡是日本人,韩国人,或是华人能做的,他们也照样可以做。为马来人建立这种民族尊严和自尊心的,不是别人,就是拿督斯里马哈迪医生。他是《马来人的困境》这本名著的作者,也是我国的现任首相。
另一方面,华人、印度人,或其他种族人士,比以前也更容易接受国家有关社会融合的政策。现在,他们对这些政策的看法,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常常提心吊胆,惟恐这种融合政策或措施,会是使他们“同化”,或“马来化”的甚么圈套。
华人、印度人,或其他种族的人士,所以对“国家团结融合”的问题,在思想上起了变化,也有很多原因。
第一:华人、印度人、或其他种族的人士,早已在我国落地生根。他们已经不再是“侨居他乡的旅客”或者是甚么“过路鸟”,“淘金客”。从太平洋战争以来,由中国或印度,进入马来亚或马来西亚的侨民,已经减少的几乎等於零。停止从这两个国家向我国无限制移民,就促成了我国已有的移民,和他们的后代子孙,在此地安顿下来,变成了本地土生土长,生於斯,死於斯的居民,视此地为乐土,已经没有“返唐山”,“回印度”的想法。
现在40岁以下的华、印或其他种族人士,几乎100%是在马来西亚出生的。照1980年的统计,全国的华裔和印裔,在中国或印度出生的,只各占全人口的7%和9%。而且,这些在中国或印度出生的人士,都在40岁以上。
第二:华人和印度人,以及其他种族人士,都已归化为马来西亚公民。印度政府,一路来认为任何印度公民,一旦领取马来西亚公民权,便自动放弃其印度籍的身份。以中国政府来说,正式放弃双重国籍,和以血缘法鉴定中国籍的规定,迟迟到了1974年,才正式宣布。那就是马中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那年。从那年起,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正式“认为任何一位华裔,一旦自愿地,或是由申请而获得了的马来西亚公民国籍,就等於自动放弃了其中国国籍。”现在,在我国落户的全部华人和印度人之中,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还未成为马来西亚公民。
华印及其他种族思想概念已改观
第三:我国的华、印等族的后裔,在思想上,概念上,意识上,早已完全改观,以马来西亚为他们永久的家乡和效忠的唯一对象。自从1956年的拉萨教育报告书施行之后,我国华、印等族的教育,已经完全国家化。就算那些以华文或淡米尔文为教学媒介的学校,也都是如此,毫无例外。一切学校的教学纲要,包括华文和淡米尔文为媒介的学校,都是以马来西亚化的教材为内容。教科书也都是由马来西亚的作家执笔在本地出版的。
自从独立以后的这25年以来,凡是就学读书的华印学生,所学的是马来西亚的地理、历史、和文化。他们所学的,不是中国或印度的地理、历史、或文化。在他们头脑里所灌输的,是从幼年时代,就开始爱马来西亚,效忠马来西亚,以马来西亚为他们的祖国。
除此之外,新的一代受马来文教育出身的马来西亚人,已经达到了成年阶段。自从1970年,以英文为媒介的中小学,已经改制为以马来文为教学媒介的学校。到现在,这个程序已经完成。那些在1970年,读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现在已经达到了入大学受高等教育的年龄。
由於这些发展的结果,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彼此看法,已经从根本上起了变化。对於各种族之间的团结和融合,西马的华、巫、印,三大民族,在观点上,概念上,意识上,正在朝着一个百川归海的共同目标前进。就是因为在马来西亚独立之后,在本地生,本地长,本地受教育的人越来越多,越接近成年的阶段,同时他们在社会上和政府里又负起了更大的责任,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这种三大民族,向着共同目标前进终究会融汇成一炉的趋势,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加强。
现在,种族之间彼此的看法,在基本上已经焕然一新,起了变化。各种族之间,已能很乐意地互相接纳,同为建立新国家、创造新社会的伙伴。现在,时间已经到来,一切条件均已具备,使我们这个国家,从种族主义的小框框里,作一个“大突破”,向着国家主义的远大目标,来一个大跃进。
很可惜的是以种族背影来思想和谈话的老习惯,还是没有完全根除。在这方面,不能怪在“全体”从政人士身上。但是,还是有一部分的政治工作者,有意无意地,在言谈和行动上,仍旧是在助长这种以种族背影来思想和言谈的旧习惯。在这方面,他们就实在落伍,跟不上时代,思想太陈旧了。
在1970年所拟定的“新经济政策”,目的是在於通过经济上的调整,来消除以经济业务或地理区分,去辨认种族的现象。可是,并没有同时推行一项平行的“新政治政策”,去扫除以政党组织去辨认种族的弊端。结果,虽然独立之后,已经度过了25年漫长的岁月,专以各种不同种族的利益为号召的政党,仍旧存在。这是美中不足的一点。
在全国举行大选的时候,因为每区的选民,都是多元种族,所以,以种族为基础的政党,或者未敢大胆地以种族立场来竞选。但是,在政党本身选举的时候,因为该党党员来自同一单元种族,所以,党的候选人,在竞选党职位的时候,企图标榜狭隘的种族利益,去争取选票的诱惑,是在所难免的。
不必说,要想把政党的种族性,澈底取消,是项极其复杂而又繁重的程序。主要原因就是个人的“既定利益”有关,事情就自然会变成很复杂。要想使那些从“个人既定的利益”里,饱私囊,得厚利,鸿福齐天的人,放弃个人利益,以大众的福利为先,改变新作风,接受新理想,是项要很多努力和时间的。但是,我认为现在就是开始下这番功夫的时候了。当此马来西亚,正要跨进独立之后的第2个25年的时候,又是在独立后,新生的一代公民,即将进入成年的关头,这就正好是全国上下,各有关人士,重新思考,立定决心,放弃以种族主义为政治工具的大好时机。我认为一项崭新的、长远目标的、类似“新政治政策”的计划,必须在这个时期,拟定下来。其目的就是在公元2000年的时候,澈底消除“以政党组织来辨认种族”的这个现象。并且,务必要使全国各种族的政治工作者,共同负起这项承担。由现在起,就勇往直前地,朝这个目标前进,不抵於成,决不罢休。就像大家都曾负起了“新经济政策”的承担,齐心协力,向前挺进的一样。
马来西亚的婴儿,和任何其他地方的婴儿一样,当他们刚一出世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种族成见的。他们的头脑,好似一张白纸那样的纯洁。如果他们长大成人之后,会染上了种族主义的色彩,那么,他们生存的那个社会,就应深负其咎。种族主义是根本不可由生理因素传给后代的。种族主义和成见,都是受社会环境的影响所沾染而来的。
最后,让我们全国马来西亚同胞,不分种族背影,立定决心,不要再犯种族思想上的大罪而遗祸子孙。现在,我们既然在朝着国家团结和社会融合的康庄大道上,达到了有共同意识和共同愿望的今天,那么,就让我们继续努力,勇往直前,为下一代着想,按步就班地,把“种族政治”的毒草,由我国连根拔起,投入历史的垃圾堆里,让它与蛆虫同残。让我们从现在起,采取具体步骤,在公元2000年到来的时候,就要把目前这种“以政治组织,来辨认种族”的陈旧,过时,腐化了的坏现象,扫除的一干二净。好能使我们大家,都能以马来西亚人的身份,在马来西亚人的社会里基於公平和正义的原则,来共享这个马来西亚大家庭的和平,稳定,进步,与繁荣。澈底实现共存共荣,有苦同尝,有难同当,纳税均等,机会均等,享受也均等的共同理想和共同愿望。
(11/83-3/84《大马新闻杂志》合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