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就是力量一一『六四』学运的省思

知识就是力量一一『六四』学运的省思
曾庆豹

    中国大陆的学生运动是宝贵的,它更留下我们对『它』的反省。四月十五日胡耀邦突然去世,随之展开北京、上海等地的学运,直至於『五四』七十年的纪念大游行,紧接著就是绝食接力,使学运推向高潮。除了『官方说法』的争民主、争自由外,我们还留意到什么?尤其是学运所呈现的理性与秩序,到底这一连串使中共领导层恐荒的几十万人的动力何来?其启蒙之因如何?

    笔者深信『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学运是由素有自由传统的北京大学开始的,髓之北京高校联合会的组织,使学运更加扩大。在北高联各校具有『奇里斯马』气质的领袖带领下,表现出理性与秩序。在这样庞大的人群参与下,学生的任何活动、请愿都统一在学生代表的主持中。虽然吾尔开希是维吾尔族,又只不过是一年级的学生,除了他个人的领袖魅力外,学生的齐心与服从是难得的。试想,如此规模的示威如何有这种表现?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此庞大的组织意见一定很多,分歧的可能性也极高,但他们表现出来的归属与认同层度是极其惊人的,这是一群全中国大陆最优秀的学子演出最完美的画面。我们一向以为运动、示威都是『乱』的,理性的功能也易於扭曲,更何况是一场全北京市的行动,混乱与纷争更容易产生。但是,北京学运却改变我们的想法,使我们相信学运也是理性、也是秩序的。

    这可能是资本主义社会鲜能所见的。共产党在大陆的统治,其严格有序的训练极强调秩序,整个学运的过程都可窥见共产党的组织与训练成果。当学生占领天安门时,学生负起主掌整个广场的活动,这包括广场中几十万人的饮食起居状况,各方资讯的传递与疏通;甚至,北高联还『接管』了北京市的交通,有效的劝退了第一批入北京的人民军。我们形容这种情况为『无政府』是极贴切的,因为整个北京当时都在他们之组识控制网络中。的确,全中国最有知识的中国学生都集中在北大、清大等校,他们在智力与能力上皆该有这些表现,但笔者更愿意相信那是素往共产党给他们的训练。反观在台湾某大学的一场『声援、追思』会中,却是因纷争与歧见而结束。虽然吾尔开希曾因唯恐军事政压而倡书解散之小风波外,却不影响整体学运的继续和北高联的代表性,如此理性与秩序是值得赞许的。

    媒体告诉我们号,学运乃争民主、争自由。这是一个事实。然而,他们又何以有如此启蒙呢?如果说那是共产党多年来压迫反弹的『官方说法』,这也未免太忽视近几年来大陆学术界的成就了吧!从金观涛的『走向未来系列』到甘阳的『文化:世界与中国』丛书,大陆学界所表现的都是理性开放的态度,反倒我们这里还有『惧马症』,马恩著作尚未能公开,大学课程也未见对马克思主义思潮的开设与公开讲授。而在中国大陆无论是卢卡奇、马库色的作品,西方学术经典之作大量翻译,掀起一股『文化热』。虽然文作中还有『马克思说』、『毛泽东说』之类的,但学术基础之扎实是无可否认的。所以笔者相信,学运的主因来自学术的启蒙。文化热、参与热、参政热、民主热、反思热不断升温,大学生们的思想产生批判与反叛,可见知识是启蒙之源。

    王丹背後的方励之、吾尔开希的恩师刘晓波、严家其与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的这批人(包括包遵信、温元凯等),无不在知识界响当当。方励之、王若水、苏绍智等倡办《新启蒙》思想理论论刊,树立知识分子群中的民主共识。所以,邓李的杀戮与清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陆学术界将被谋杀,启蒙之力将势微。

    在中共整肃知识分子的名单中,赵紫阳智囊团成员首当其冲,其中包括李洪林《思想解放者》、苏绍智《马克思主义专家》、温元凯《开放改革派》、王鲁湘《河殇原著者》、于浩成《法治主义者》、严家其《提倡三无论》、苏晓康《反对歌德派》、励以宁《经济改造论》。

    知识分子不只是『专业分子』,知识分子还有其社会功能。中国大陆从自命为最正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渐转变为最前进的『修正主义者』,其中都深受多方思潮的判激。『知识就是力量』此话一点都不假。

——载於台北《再生杂志》


资料来源:《困惑与寻路~当代旅台知识社群的反思》 曾庆豹 1991.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