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任雨农

 

悼念任雨农

文:陆庭谕

 

 

    近十年来,因常到北马公干的关系,惯常落脚在槟城,多数会向任先生亲聆教益,也承他不断赐予墨宝鸿文巨着,实在铭感五内。

 

    最近三两年,病魔却成了他的“亲密战友”,让他奔波于槟岛与双溪大年医院之间,他没向恶势力低头,终于在冬至前夕,与世长辞,积闰104岁,福寿全归。

 

    从任老治丧到出殡,因肾病困扰的我,只能电话吊唁,向任师母和蕙文等致意,要他们节哀顺变,也为自己缺席致奠而致歉。蕙文说:“我会转告他老人家,父亲常说,你的关怀和问候,令他感到温馨......。”

 

    重读《风雨十八年》,族魂林连玉遗着《出卖华文教育罪魁汪永年》一文,就会看到汪永年和殖民地官员逼害孔夫子孔翔泰和任雨农先生的一幕。兹将原文录下以饷读者:

 

    钟灵中学内,有两位教师,为汪永年恨之刺骨。一位是孔翔泰先生,曾在教师会席上公开攻击汪永年。一位是任雨农先生,曾经用笔名写文章发表于星槟日报,也是攻击汪永年的。不料汪永年手段毒辣,竟与殖民地官僚勾结,要断绝他们的生活出路。195611月中旬,提学司培恩氏就对全马11州的教育局发出秘密训令(也知会新加坡的教育局),说明今年年底槟城钟灵中学将辞退孔翔泰、任雨农两位教师。这两位教师,明年度无论到任何一州谋求教职,都要拒绝。那孔翔泰先生,年事已高,有子成人,可无问题。那任雨农先生,年力方壮,子女共七人,都很幼小,一旦失业,势将全家挨饿。培恩氏的训令到了雪州教育局,视学官刘怀谷先生就秘密通知我。

 

极力救援孔任两位先生

 

    到了126,报纸上果然发表孔任两先生被钟灵中学当局辞退的消息。我就对记者发表谈话说:教总关心会员的福利,对于孔任两位先生的被辞退,深切注意。这一天中午,马华公会宣传主任黄奕忠突然请我到佑记酒家吃饭,向我探询对于孔任两位先生被辞的意见。我说:“职位无端被辞,已属不应该,更要使他们永远失业,未免太过残忍。我不主张迫令钟灵中学的董事们聘他们回去继续任教,但他们转到他校的时候,应当被允许。这么一来,各方面都觉得圆满了。”

 

    第二天晚上,马华公会诸党要设宴为副教育部长从印度德里参加联合国文教会议归来洗尘,并为正教育部长拉昔将陪总理东姑到伦敦去借款送行。筵设在建筑公会三楼,只有一席,却特别邀我陪座。酒菜将终,林苍佑邀拉昔和我到密室中谈话。关于孔任两位先生被辞的事,我把我的意见说明,拉昔立刻表示接纳。我说:“你要出国去,职务由副教育部长代行。现在朱运兴先生在此,何不请他来,当面交代一声?”

 

    拉昔说:“这可不必。明天我搭的是11点的飞机,10点以前,我还要到教育部办公,我会把手续办好的。”

 

    第三天,朱运兴业已视事,代行正教育部长职务。我到教育部去问他:“拉昔有把孔任两先生的档案移交给你吗?。

 

    朱运兴说:“没有呀!什么待办的档案都没有交下一件。”

 

    我请他检视拉昔架上的档案,在关于孔任的文件中,拉昔亲笔批注道:“对于孔任两教师,不拟采取任何行动。”果然他言而有信。

 

    适巧周曼沙来吉隆坡出席教总常年大会,还未回去。我就通知他立刻到教育部,向朱运兴先生索取两封介绍信。一封介绍孔翔泰先生,一封介绍任雨农先生。这介绍信把校名空着,可以将来临时填写。两位先生凭着代理教育部长的介绍信,殖民地的官僚就不敢为难了。

 

    那两封介绍信,孔翔泰先生因为生活过得去,不愿意离开槟城,虽有许多中学要聘他,他都拒绝,因此没有用到。任雨农先生却凭着介绍书,获得太平华联中学的教席,但却有它的余波。

 

殖民地政府再次干扰

 

    任雨农先生在华联中学执教一个多月后,接到提学司培恩氏寄到一封写便的悔过书,要他签字。附信道:

 

  “依照阁下的言行,可以取消教师注册而有余,姑念子女众多,准予任教。但必须在这悔过书上签字,寄来教育部存案。”至于悔过书的内容,是:“我在太平华联中学担任教师,保证服从校长,不批评校政,不反对教育政策。如有违犯,甘心接受教育部不必警告就取消我的教师注册。”

 

    我回信给任雨农先生道:“悔过书不必签字。于本星期六下午2时,将原案携至怡保市教育局交给副教育部长朱运兴先生。”

 

    朱运兴先生把悔过书交给正教育部长拉昔,拉昔下手令着培恩氏收回。殖民地政府握教育行政最高权力的官员,一向凭所欲为、畅行无阻。在议员民选以后,受到政治的压力,不得不在阴沟里翻了一次船了。

 

    任先生被逼离开钟灵而到太平华联执教。不久,被擢升为吉隆坡班苔谷语文学院师范学院的中国古典文学讲师。

 

    师范学院停办之后,他就转任多间假期师训班的华文讲师以及教育讲师,直至1970年荣休,他桃李满天下,师中之师。2001年,槟州元首封赐他为高级拿督(DPMN),肯定他对文教事业的贡献,平反了汪永年和殖民官员对他的污蔑。

 

    无独有偶的是,当年他在湖南《国民日报》发表《政治人物左右教育》,几乎招来文字祸而南来。来槟之后,还是从教办报。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后,他和友好畅游大江南北,参拜黄帝陵,参观各地大专院校都获得学者专家的礼遇,他的墨宝更是国家级文物,誉满天下。

 

不争一日争千秋的任老

 

    回到长沙,有如“衣锦荣归”,受到母校师生以及官方的欢迎,礼聘他为母校的名誉教授,其实,尚有多所大专都礼聘他为名誉教授,证明他实至名归。

 

    1992年中国出版的《中华侨杰列传》,收录全球72位著名人士的事迹,有如孔门弟子三千人,贤人七十二之意,任老名列其中,实非幸至。

 

    退休之后,任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但仍著书立说,笔扫千军。以任体书法娱己亦娱人,他大量捐献墨宝为文教事业筹款,造福人群,功德无量。

 

    逼害他的汪永年,远在美国的亡魂,死而有知,对任老在钟灵接受老校友的跪拜顶礼,钟灵的师生情,应感到无地自容,真是应了那句:“不争一日争千秋,看谁能笑到最后!”

 

    2009年,南沈北任与中马的伯圆长老相继离去,他们各具一格的书法皆成绝响,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星洲日报2010.01.07

 

任雨农

    毕生投入书法,也是大马国宝级的书法家--任雨农于20091220上午620分因身体机能衰退,在家中与世长辞,享年9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