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社会中的正义——在多元分歧中探索正义的现实乌托邦
杰拉德·高斯
刘东主编、杰拉德·高斯撰写的《多元社会中的正义》一书，探讨了理想正义理论的核心议题，特别是它如何为社会改革提供指导。书中分析了理想理论的两种主要功能：评价不同社会状态的公正性（社会实现条件）以及指引社会向更公正状态演进（定向条件）。作者通过引入“评价视角”这一概念，详细阐述了评价标准、世界特征和映射函数在构建和理解理想社会中的作用。此外，文本还讨论了抽象与理想化在政治哲学建模中的应用，并批判了将理想正义视作无法实现的“梦想”的观点，强调了理想理论的实践价值。
刘东主编，美国学者杰拉德·高斯（Gerald
Gaus）撰写的《多元社会中的正义》一书，由译林出版社于2025年4月出版，由范震亚翻译。本书旨在深刻探讨在当代多元社会中，我们应如何理解和追求正义，并对当前政治哲学领域中盛行的“理想理论”范式提出了尖锐而富有洞见的批判。
主编刘东的话：翻译工程的缘起与意义 主编刘东在“主编的话”中指出，此次翻译工程源于他自身内心深处的变化，即寻求一种既能扎根中国文化本源（如儒学），又能批判性地参验外来社会学说，以解决“人间问题”的学术路径。他强调，哲学在走出自我囿闭的低潮后，正将焦点对准社会，特别是在现行通则加速崩解的当下，批判性思考显得尤为重要。此书的引进，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纯学术”活动，而是要将这些“制度智慧”引入汉语世界，使其辩谈的话题和学理贴近我们的伦常日用，改铸我们的公民文化，不容任何学院人垄断。刘东满怀雄心，希望通过这样的翻译工作，激活思想，挑战自我极限，助力中华民族在历经劫难后，不至于沦为文化小国。
作者杰拉德·高斯的核心论点：对“理想理论”的深刻反思 高斯在书中开宗明义，引述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中的观点，指出政治哲学常受一种柏拉图式信念的蛊惑，认为存在一个理想化的、最终能获得明智人士普遍同意的正义社会安排，并以此为现实政治实践定向。他认为，这种对理想的追求在学术界（特别是英美政治哲学圈）依然强大，但这种“良序社会”的“现实乌托邦”理想对我们的思想施加了暴政，阻碍了我们探索更正义的社会条件。
高斯的核心批判在于：在人类存在的条件下，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这个理想社会会是什么样子，除非我们对它抱有不一致的看法。他认为，理想理论经常将一个道德上没有吸引力的选择强加于我们：确定局部正义还是追求遥不可及的理想。
本书通过对“理想理论”进行模型化分析，提出了两个关键条件：
- 社会实现条件（The Social Realizations Condition）：一种可接受的理想理论必须能够评估不同社会世界的正义实现程度，并产生一个前后一致的比较性排名，包括当前世界和理想世界。这意味着，理论不仅要提出正义原则，还要考虑这些原则如何在社会中实际运作和实现。
- 定向条件（The Orientation Condition）：理想理论在评估非理想社会时，必须参考它们与理想社会（全局最优解）的“接近度”，且这种接近度不能仅仅是内在正义程度的排序。高斯强调，这与森（Amartya Sen）的“攀登模型”形成对比，森认为我们只需知道“向上”的方向，而无需知晓山顶的具体位置。高斯则认为，正义的追求在一个“起伏的图景”中展开，局部最优解的方向可能与全局最优解不一致，因此需要理想来“定向”。
“邻域限制”与“选择”的困境 高斯引入了“邻域限制”的概念，认为我们对当前社会“邻域”内（即与我们社会在基本结构上相似）的世界的了解远比对遥远理想世界的了解更精确和准确。这导致了著名的**“选择（The Choice）”**困境：当邻域内有一个明确的局部最优解，但它却要求我们远离所理解的理想时，我们必须在相对确定（也许很大）的局部正义改进与追求一种不确定的理想之间做出选择。高斯指出，如果追求理想总是意味着放弃眼前的确定改进，那么这种理想反而会成为一种“暴政”，阻碍真正的道德进步。
开放社会：多元视角的熔炉 高斯认为，解决这一困境的关键在于开放社会（Open Society）。他借鉴了洪露（Lu Hong）和佩奇（Scott E. Page）的研究，强调多元视角在探索“起伏的图景”中的优势。虽然不同视角可能在对世界特征的分类、相似性判断乃至最终的正义评估上存在深刻分歧（即“多样性的根本困境”），但这种多样性本身是发现理想和促进道德改进的强大动力。
开放社会提供了一个框架，允许不同的正义视角进行探索、分享、辩论和摒弃彼此的洞见。这种社会不以共享单一的理想为特征，而是通过一个**公共道德体系（Public Moral System）**来维系，该体系是由社会成员共同创造并依靠问责实践来维持的稳定规则和制度结构。高斯主张，一个真正的开放社会应该推崇“自然自由原则”（The
Principle of Natural Liberty），即“任何不被禁止的东西都是被允许的”，这鼓励社会实验和创新，从而使社会道德体系能够动态演进，适应新出现的行动类型和道德理解。
告别“良序社会”与正义的未来
高斯最终明确告别了罗尔斯“良序社会”的理想。他认为，良序社会是一座危险的海市蜃楼，因为它假定所有人都接受相同的正义原则，并普遍满足这些原则。高斯指出，即使在对正义原则有充分信心的社会中，人们也不会同意哪种社会状态最好地满足这些原则。
他提出，开放社会中的生活或许常常令人沮丧，因为它不提供最终的确定性，但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这种对正义知识可修正性的承认，驱动着道德的不断改进。开放社会通过容纳多样性、鼓励实验，并维系一个能适应变化的公共道德体系，为道德改进提供了现实的道路，而非陷入对完美乌托邦的盲目追求。高斯以其独特而深刻的论证，挑战了主流政治哲学对理想的执念，为我们理解和参与多元社会中的正义追求提供了全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