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历史、信仰与文明的交织
迈克尔·库克Michael Cook
Michael Cook所著的《穆罕默德》一书的中文译本,其中包含了序言、目录、导论以及关于穆罕默德生平、一神教宇宙观、一神教历史、一神教律法和一神教政治的数个章节。它概述了伊斯兰教的起源与发展,穆罕默德作为先知和政治家的角色,以及他所创立的宗教如何从多神论背景中脱颖而出,确立了其独特的一神论原则。文中还引用了《古兰经》和早期伊斯兰传说(圣训)的内容,并探讨了这些历史数据的可靠性,同时对比了伊斯兰教与犹太教、基督教在教义和历史观念上的异同。
迈克尔·库克所著、蔡百铨翻译的《穆罕默德》一书,以其简明扼要却又深入浅出的方式,为读者描绘了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生平及其所创立的信仰体系。作者在有限的篇幅内,不仅详述了穆罕默德的个人经历,更将其置于广阔的一神教历史背景中,并探讨了伊斯兰教的宇宙观、律法、政治理念以及资料来源等核心议题,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全面且富有洞察力的穆罕默德形象和早期伊斯兰世界的图景。
序言:坦诚的开篇 在序言中,作者迈克尔·库克开宗明义地指出,穆罕默德本人可能不会喜欢这本书,因为它所属的丛书原名“Past Masters”带有“多神论”意味,且穆罕默德可能也不愿被暗示其思想具有“原创性”,因为他认为自己只是上帝的使者,负责传达讯息而非关注个人幻想。库克坦言,撰写此书面临的挑战在于穆罕默德对后世影响巨大,将其置于原始语境并非易事,这涉及到历史视角和资料来源的问题。作者在此强调,本书大量引用《古兰经》,并偶尔参考伊本·伊斯哈格(Ibn Ishaq)的《穆罕默德传》(Sira),并解释了阿拉伯名字拼写不附带读音符号的简化处理。序言也感谢了多位学者对书稿提出的宝贵意见,尤其是弗里茨·席默曼(Fritz Zimmermann)在穆斯林神学方面的指导。
导论:穆斯林世界的宏大图景 导论部分为读者勾勒了穆斯林世界的宏大规模和历史背景。截至1977年,全球有7.2亿穆斯林,约占世界人口的六分之一,其版图从塞内加尔绵延至巴基斯坦,并延伸至菲律宾。作者指出,如果历史进程有所不同(如西班牙穆斯林更积极征服欧洲、帖木儿未猝死、近代穆斯林更努力移民新世界),这一比例还会更高。穆斯林在旧世界的核心地区仍是主要宗教团体,仅次于基督教和可能的马克思主义者。值得注意的是,穆斯林在教派分裂方面受影响较小,绝大多数属于逊尼派主流。许多穆斯林的祖先在一千年前曾是异教徒,如土耳其人、印尼人等,他们的皈依过程各异。然而,伊斯兰共同体的核心形成,则归功于早期统一的历史背景:公元7至9世纪,中东和北非大部分地区处于哈里发国的统治之下,这个帝国是7世纪中叶阿拉伯半岛居民向四周征服的产物。这些征服者都信奉穆罕默德——一位在620年代于阿拉伯西部部落间建立神权国家的先知兼政治家。
第一章 背景:一神教的崛起与阿拉伯半岛的特性 本章深入探讨了穆罕默德所处时代的背景。一神教的观念简单却并非一目了然,它挑战了数千年来盛行的多神信仰。公元前一千年,先进文化中的知识精英开始以抽象、非人格的方式看待世界,倾向于用统一理论观察世界,而非将其视为多个神祇的反映。然而,将一位人格神挑出并摒弃其他神祇,是以色列人(今称犹太人)的贡献,他们将民族守护神提升为唯一存在的“上帝”。这一情势因犹太教的一个“小异端”——基督教——而发生剧烈转变,基督教在罗马帝国被采纳为国教,并传播至亚美尼亚和埃塞俄比亚等地。到公元一千年,除了波斯人坚持琐罗亚斯德教,印度以西的主要社会都受到了一神教兴起的撼动。
阿拉伯半岛被红海分隔,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之一,其主要特点是异常干旱。除了北部的半沙漠和南部丘陵外,大部分地区是沙漠,仅点缀着零星绿洲。这种自然环境塑造了阿拉伯社会的性格:缺乏良好的农业基础,除了也门一隅,无法建立复杂的城市、庙宇、官僚、贵族等文明巨厦。无论是绿洲还是沙漠,阿拉伯社会都是部落社会,具有平等和无政府状态的特点,文化朴实,主要遗产是诗歌。阿拉伯半岛的地理孤立和游牧人民的流动性,也塑造了其同质性,穆罕默德时代,半岛上只有一个民族——阿拉伯人,使用一种语言——阿拉伯语。
尽管社会内部同质,阿拉伯人与外界仍有接触。军事与政治层面,游牧部落虽然好战但缺乏大规模组织,长期以来是定居社会的烦恼但并非严重威胁。外部强权政治势力通常只延伸到边境地区,扶植阿拉伯附庸国。在穆罕默德之前六世纪,波斯人曾建立空前霸权,影响半岛东侧和南侧,但未能在内陆立足。贸易是另一个重要接触方式,尽管银和皮革贸易规模轻微,古老的香料贸易市场萎缩,转口贸易也无足轻重,但这些贸易足以使半岛内陆得知外在文明世界及其习俗。
阿拉伯半岛与一神教的接触也日益加深。阿拉伯人最初是多神教徒,其宗教简单而稳定,希罗多德在公元前五世纪就证实了女神阿拉特(Allat)的存在。穆罕默德前数百年,一神教的外来影响力开始干扰古老的多神信仰。基督教的影响尤其显著,第五世纪起,叙利亚盛行的一性派(Monophysite)在半岛北部阿拉伯部落间拥有信徒,波斯帝国的聂斯托里派(Nestorian)也在附近部落活跃。犹太势力在阿拉伯半岛西部尤其强大且悠久,考古学证实了汉志地区绿洲的犹太人定居点,也门也有犹太人,甚至六世纪初一位也门国王曾以犹太教之名屠杀基督徒。尽管如此,阿拉伯社会仍以异教为主,但一神教的存在已普遍引起阿拉伯人的警觉。库克指出,公元六世纪的合理展望是阿拉伯人不会构成军事威胁,外国强权会加强控制半岛,且半岛将基督教化。然而,事实的演变却是一神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半岛上取得胜利,使所有这些“合理”的展望都落空。
第二章 生平:从商人到先知兼政治家 本章概述了穆罕默德的传统生平,主要基于伊本·伊斯哈格的《穆罕默德传》。 麦加是穆罕默德的出生地,属于古莱须部落(Quraysh),该部落由穆罕默德的第五代祖先古赛伊(Qusayy)组织联盟,通过战争和外交手段占领麦加圣地,并在此定居。为了生存,古赛伊的孙子哈须姆(Hashim)开创了麦加的国际贸易,通过夏冬两季的队商旅行,与罗马、波斯、也门和埃塞俄比亚统治者建立关系,并确保商旅在阿拉伯部落间的安全。穆罕默德所处的社会就是以这种商业经济为基础的。麦加也是一个古老的宗教圣地和进香中心,但在穆罕默德时代演变为异教圣地。虽然穆罕默德年轻时曾参与圣庙——天房(Kaaba)的重建,并且在他之前的世代中,一神教活跃一时,但麦加仍由异教主宰。
穆罕默德大约出生于公元570年,逝世于632年。他四十岁(约610年)才领受先知的使命。尽管有异光、预言等预兆,他的童年却不预示光明前程:幼年丧父丧母,由祖父和叔父抚养。后来他受雇于富孀哈蒂嘉(Khadija),并因其表现优异而娶她为妻。 穆罕默德的使命始于他在希拉山(Mt. Hira)潜修时,天使加百列(Gabriel)在梦中拜访并命令他朗诵《古兰经》第九十六章。加百列成为上帝与穆罕默德沟通的正式管道,而《古兰经》正是以这种片段逐渐启示而成。最初穆罕默德深感困扰,以为自己是诗人或被附身,但当地的基督徒和哈蒂嘉证实其超自然访客确是天使。穆罕默德此后在麦加居住了十五年,陆续获得启示,并制定了简单的仪式(如每日五次祷告)和道德律。他还经历了一次特殊的超自然之旅,被加百列带到耶路撒冷并访问天堂。早期皈依者主要是他的近亲:妻子哈蒂嘉、堂弟阿里(Ali)和被他释放的奴隶柴德(Zayd)。最初三年宗教私下传播,后来上帝命令他公诸于世,引发了麦加人的容忍到冲突的转变。当穆罕默德开始诋毁当地异教神祇时,他惹上了麻烦。异教徒曾愿妥协,甚至提议拥护他为王,但穆罕默德最终重申了信息的纯粹性,导致信徒与异教徒关系剑拔弩张。
麦加缺乏中央权威,由古莱须的氏族组成,穆罕默德所属的哈须姆部落(Banu Hashim)最能接受新宗教,而其敌手阿布德-萨姆斯部落(Banu Abd Shams)最为排斥。穆斯林面临的问题是:谁来保护他们?最危险的是非先知本族的信徒,他们饱受攻击。穆罕默德曾遣信徒避难至埃塞俄比亚。穆罕默德本人长期受异教徒叔父塔立卜的保护,但塔立卜去世后,他的个人困境加剧。他曾向塔逸夫(Ta’if)寻求庇护未果。最终,来自北方的麦地那(Medina)伸出援手。
赫希拉(Hijra),即穆罕默德从麦加迁徙到雅斯里卜(Yathrib,即麦地那的原名)的事件。雅斯里卜是一个富庶的农业绿洲,有古老的犹太居民,后来阿拉伯人来此定居。雅斯里卜也缺乏中央政府,内部纷争不断,这给了穆罕默德机会。穆罕默德在市集遇到卡志拉兹(Khazraj)部落的六人,他们因听犹太邻居提及新先知将出现而对穆罕默德的号召反应热烈,并认为他可以团结雅斯里卜。最终,雅斯里卜代表团与穆罕默德达成协议,誓言保护他并接受所有后果。穆罕默德命令信徒迁徙,自己随后逃离家乡,于公元622年抵达雅斯里卜,这一年后来被采纳为伊斯兰教历元年。从麦加迁来的信徒称“迁徙者”(Muhajirun),本地信徒称“帮助者”(Ansar),他们都是“穆斯林”(Muslims),意为“归顺(上帝)的人”。此后,雅斯里卜改称“麦地那”(先知之城)。
穆罕默德在麦地那的首要任务是建立政治秩序,其措施体现在后来的“麦地那宪法”中。这部宪法宣布由穆罕默德的信徒(古莱须人和麦地那人)组成的“共同体”(Umma)。犹太人也隶属这个共同体,但可奉行自己的信仰。宪法确立了共同体内的权威:任何严重争议都须提交上帝和穆罕默德仲裁。它还规定了凶杀罚款、赎俘、仇恨的挑起与结束、费用支付等,犹太人也须支付经费并并肩作战。新共同体内部存在紧张,最剧烈的是穆罕默德与麦地那犹太部落的关系。犹太人对上帝从阿拉伯民族中选出先知心生嫉妒,穆罕默德与犹太各部落逐一决裂。奎努嘎部落(Banu Qaynuqa)、那地尔部落(Banu Nadir)被逐,古莱札部落(Banu Qurayza)则因通敌而男人被集体屠杀、妇孺被奴役。穆斯林阿拉伯徒众之间也有紧张,麦地那的安沙尔(Ansar)对麦加的穆哈吉伦(Muhajirun)及其与穆罕默德的血缘关系心怀芥蒂。还有表面接受新宗教但内心充满怀疑的“伪善者”(munafiqun),其领袖是阿布都拉•伊本-乌贝伊(Abdallah ibn Ubay),他曾阻挠穆罕默德处决奎努嘎部落,并在军事威胁时袖手旁观。
穆罕默德在麦地那岁月里最突出的事件是与外敌的战争。文献提及十数场战事,从穆罕默德亲身率领的主战役到暗杀个别敌人。他与故乡麦加的冲突是核心,例如赫希拉二年计划拦截麦加商队并获胜于巴德(Badr)战役。虽然在乌胡德(Uhud)大败,但后来通过休战协议和武力征服,赫希拉第八年麦加降服。随着好运,穆罕默德在其他战线也节节胜利,占据犹太绿洲凯巴(Khaybar)与法达克(Fadak),击溃敌族联盟,塔逸夫(Ta’if)绿洲归顺,阿拉伯部落也陆续归顺。他曾远征与罗马帝国接壤的西北部阿拉伯部落,计划征服巴勒斯坦,这些前奏开启了穆斯林后来的征服中东。
在宗教方面,穆罕默德在麦地那的岁月也至关重要。他的宗教随军事胜利而扩展,异教阿拉伯人虽抗拒其信息和政治权威,但并非根深蒂固。半岛上的犹太人和基督徒(尤其是犹太人)比较顽强,穆罕默德临终时下令将他们逐出阿拉伯世界。他曾致函半岛以外的君王,效果不一(埃塞俄比亚国王接受,罗马皇帝私下承认,波斯统治者撕毁)。同时,阿拉伯半岛东部和南部也冒出了模仿穆罕默德的次要人物,这间接恭维了他使命的成功。穆罕默德的宗教也逐渐精细和完善,《古兰经》内容在他去世前已全部显现。伊斯兰的基本仪式和职责——净身、祷告、赈济、斋戒和朝觐——都已确立或修饰。赫希拉二年,祷告方向从耶路撒冷转向麦加圣地,后来穆斯林占据麦加,这一调整更具意义。穆罕默德于赫希拉十一年(公元632年)在麦加病逝,留下九个寡妇和一个早夭的儿子。
第三章 一神教的宇宙:上帝与世界的深刻关联 本章探讨了穆罕默德使命相关的基本概念,主要以《古兰经》为依据,辅以伊斯哈格的传记和早期穆斯林观点。 穆罕默德的宇宙观有两大要素:上帝与世界。上帝是永恒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唯一的真神,也是慈悲仁善但常发怒的神。世界的架构——七重天和七层地,以及其中万物——都由上帝创造并在六日内完成。上帝居于世界的顶端,并持续留意和维持这个世界。世界上有多种智慧生物,人类最受神宠。人类系出同源,皆是亚当及其配偶的后代,属上帝所有。虽然人类曾集体见证并承认上帝是他们的主,但操行记录大多是对上帝不敬。多神教是人类持续不断地犯下的罪,使他们服从祖先传统的假权威。因此,上帝不断派遣使者,引导人类回归只忠于上帝的原初之道。人类的历史将以世界的毁灭告终,届时人类会复活,上帝将审判人类行为,得救者入天堂,有罪者入地狱。
在宇宙的比较透视方面,穆罕默德的宇宙观与其它一神教宇宙观大同小异。它脱胎于古代近东的多神信仰,但趋向于一个更超越的上帝,例如《古兰经》强烈否认上帝在创世后感到疲累而休息,也不接受上帝以自己形象造人的说法。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神祇有需求且能力有限不同,一神教的上帝毫无所需。这就造成一个内在矛盾:如果上帝毫无需求,为何要创造世界和人类?《古兰经》虽提及上帝创造世界并非为了好玩,但也未能完全解决这个矛盾。对于有信仰背景的读者,穆罕默德的宇宙观基本概念似曾相识,与《创世记》第一章不远,七重天、五百年距离等细节也与犹太教传统相符。
穆罕默德的世界观中,最令非穆斯林一神教徒感到陌生的可能是上帝权力与人类行动之间关系中的苍凉感。这与一神教内部的紧张密切相关:一方面上帝不断派遣使者警告人类,似乎暗示人类有自由意志并会得到报应;另一方面上帝又是全能的,能立即实现愿望,这暗示人类行为是上帝下令发生的。这两种观念难以融合。应对此困局有两种方式:一是削减上帝全能,给予人类选择自由,以免人类犯罪归咎于上帝;这是其他一神教信仰的选择。二是坚决主张上帝全能,挫减人类自由意志;这是伊斯兰宿命论的倾向。经文中有矛盾之处,如“上帝想引谁走上歧路,就引谁走上正道”,以及“愿意信的人就信,不愿意信的人就不要信好了”。作者指出,就结果而言,主张人类自由意志的一方是失败的。
第四章 一神教的历史:阿拉伯半岛的荣耀地位 早期穆斯林学者推算世界大限约六七千年,穆罕默德的使命来得颇晚。本章以先知为骨干,列出了最重要的先知(根据伊斯哈格的纪年,他们与亚当被逐出乐园的年数):亚当、挪亚、亚伯拉罕、摩西、耶稣、穆罕默德。
从亚当到耶稣,表中的名字都来自《圣经》,前四位是摩西五书的活跃人物,为犹太教和基督教共同所有。他们在《古兰经》中的一神教历史上扮演的角色与《圣经》大同小异,但有所修饰。例如,《古兰经》中的挪亚是召唤多神教徒崇拜独一神,而非像《圣经》中那样因道德腐败而受罚。
耶稣在《古兰经》中被尊为弥赛亚,处女所生,行使奇迹,拥有门徒,被犹太人排斥并升天。但《古兰经》坚持耶稣并未真正钉死在十字架上,也不是上帝的儿子或上帝本人,否认他自己和其母亲的神性。这与犹太人排斥耶稣和基督教神化耶稣都不同。《古兰经》对基督徒态度友善但批评其对创教者身份的根本误解,如自称上帝之子、尊奉马利亚为神、派系分裂。犹太人在《古兰经》中受到更多关注,呼吁他们履行与上帝的约并接受穆罕默德的信息。批评犹太人的罪行(如崇拜金牛),指控其诽谤马利亚,并认为犹太人最敌视真信徒。《古兰经》对犹太人比对基督徒更怀恶意,但对犹太人的辩责除拒绝承认穆罕默德身份外,不涉基本教义。
值得注意的是,《古兰经》虽关心先知使命,但对先知之间宗教权威的结构不感兴趣。亚伦和耶稣门徒都未被视为宗教核心人物。尽管承认当代犹太教牧师和基督教僧侣的合法性,但倾向于将他们视为恶人或被信徒膜拜。
阿拉伯半岛的地位在穆罕默德来临前似乎未扮演重要角色,但《古兰经》以两个概念赋予其一神教背景。
- 种族警告者:上帝从每个民族中选拔使者,以本族语言警告同胞只拜上帝,但常被忽视,于是上帝以惊天动地的方式毁灭他们。《古兰经》中挪亚的经历即以此手法呈现,这一公式也套用于阿拉伯半岛,如先知沙利(Salih)被差遣到萨稼德部落(Thamud)。这类阿拉伯警告者未出现在犹太教或基督教传说中,他们的出现将阿拉伯半岛纳入一神教版图,但性质特殊,未建立持续性社会。
- 亚伯拉罕的宗教:这一概念更具创意。《古兰经》接受阿拉伯人(北方阿拉伯人)是亚伯拉罕与夏甲(Hagar)之子以实玛利(Ishmael)后裔的族谱学。伊斯兰教从《圣经》概念中脱离,续写了以实玛利人的篇章,创造了以阿拉伯半岛为中心的第二个宗教史世系。穆斯林传说中,亚伯拉罕带着夏甲和以实玛利到麦加荒野,加百列使泉水涌出(渗渗泉Zamzam),亚伯拉罕和以实玛利在此建筑圣堂(天房Kaaba)并制定朝觐仪式。以实玛利被认为是第一个说纯粹阿拉伯语的人,是第一位先知,也是穆罕默德的远祖。阿拉伯人因此从祖先继承了一神教信仰与圣地,尽管后来因偶像崇拜而衰落,但一神教仍是他们的与生俱来的权利。
《古兰经》虽然没有明确记载这些传说,但其基本概念贯穿始终。《古兰经》强调亚伯拉罕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建立前就是一神论者,称他为“归顺上帝的人(穆斯林)”和“信仰真正的宗教(hanif)”。这种“真正的宗教”暗示了原始纯正的一神教,与后来的犹太教和基督教形成对比。亚伯拉罕还将其信仰传给子孙,并祈求上帝将他和以实玛利的后代提升为一支归顺上帝的民族。这些观念使阿拉伯半岛和阿拉伯人在一神教历史上获得荣耀地位,并在谱系上独立于犹太人和基督徒之外。
穆罕默德的角色被定义为三种概念的融合。
- “种族的警告者”:他的使命是警告“众城之母”(麦加)及其邻近的人,这与他的先驱类似。但《古兰经》提到穆罕默德是一部启示经典——“阿拉伯的古兰经”的接受者,且阿拉伯人听从了他的信息,这是种族警告者模式中未见的成就。
- “亚伯拉罕的宗教”的恢复者:穆罕默德被视为天遣来恢复这种原始一神教的使者,亚伯拉罕本人曾预见这一需求,并祈祷上帝差遣一位使者教导其后代经典和智慧。
- “确证”先前经典者:这是最具野心的概念。摩西五书是第一部启示经典,耶稣的福音书肯定了摩西五书,最后穆罕默德的《古兰经》肯定了以上所有。早期经典预示了穆罕默德的来临,他的使命也是耶稣所传福音的一部分,因此他是值得信赖的新先知,其经典是摩西与耶稣一脉相传而来。
基于此,穆罕默德不再只是地区性阿拉伯先知,而是“上帝差来给你们全体的使者”(《古兰经》七章157节),进而成为针对全人类的使者。《古兰经》称其为“诸先知的印信”,意为“最后的先知”。穆罕默德曾将自己比作一座巨厦最后一块砖头,其使命是世界结束前一神教历史上的最后大事。
关于未来,早期穆斯林学者(非《古兰经》内容)推测人类未来将污秽野蛮且短暂。穆斯林将分裂,动乱相寻,最终一位救世主(Mahdi)将出现并统治,但承平不长,反基督(Dajjal)将在伊拉克出现,耶稣将全副武装降临,击败反基督,然后以正义统治世界,最后是人类历史的恐怖阶段。
第五章 一神教的律法:形式与内容的考量 本章讨论神律(divine
law),即上帝自身制定与废除的律法。上帝告诉穆罕默德,“每个时期都有一部书”,即每个时代有其经典。《古兰经》中的律法史观枢纽事件是摩西获得五书,此前律法在上帝与人类来往中角色不重,亚伯拉罕的律法更是模糊不清。摩西的律法具体而苛重,例如食物戒律,上帝因以色列人的过错而禁止他们食用以前合法的食物。
此后,上帝有减轻律法的趋势。耶稣的使命包括“宣布以前禁止的某些事是合法的”。穆罕默德的角色也类似耶稣,并进一步自由化。斋戒等早期教规仍保留,但食物戒律大为宽松,禁止项目减少。安息日原是针对犹太人的规定,不适用于穆罕默德的子民。作者指出,从历史角度看,《古兰经》对律法史的透视有其合理性,但福音书并非律法书,基督教本质上也不是律法中心型宗教。而伊斯兰尽管自由化,仍是不折不扣的律法中心型宗教,其《古兰经》律法内容足以支持此点。
《古兰经》的律法未能构成一部面面俱到的法典,许多规定欠详(如祷告细节),因此伊斯兰法主体并非完全出于《古兰经》,而是通过关于穆罕默德言行的传言(Hadith)和法学推理来补充。古兰经的律法涵盖广泛,包括专门的宗教仪式与职责(净身、祷告、赈济、斋戒、朝觐)。例如,祷告前必须洗手至手肘,洗脚至膝盖。也包括非宗教意味的法律层面:婚姻、离婚、继承、杀人、窃盗、放高利贷及饮酒。
作者通过三个实例阐释《古兰经》律法的本质:
- 朝觐仪式:古兰经的指示多不可解,需早期资料补充。朝觐客需从阿拉法特山“冲”到穆志达立发,再“冲”到米纳,然后祭祀、剃发,绕行天房和沙法与马瓦。朝觐期间,朝觐客处于特殊仪式状态,禁止打猎、争吵、淫荡言语和性关系。作者指出仪式简单,一般信徒易行,但其意义(为何“冲”,为何先到外围地点再到天房)《古兰经》未多解释。
- 食物戒律:古兰经对此问题很感兴趣,驳斥将饮食戒律归为上帝所定的伪说,鼓励信徒食用上帝赐予的美好食物。原则是列出禁食之物而非许食之物。明确禁止的是猪肉,牛类则明确准许。准吃的动物必须以合乎仪式的方式宰杀(鱼和蝗虫例外),腐肉、被肉食兽杀死的动物、窒息死的兽类以及献祭给异教神祇或未以真主之名宰杀的肉类都被禁止。允许食用“信奉此经的人的食物”(指犹太人和基督徒)。在险恶状况下可破例。
- 妇女地位:古兰经对女性地位的观点不合今天时髦:女人与男人不平等,不听话可打。允许多妻(最多四个)和蓄奴,休妻容易。但也有保障妇女权益的规定,如寡妇的财物供应,以及她们在一定期限后有权再嫁。女性在继承中有地位,通常是男性继承量的一半。关于洁净与公共礼节,规定男人应与经期中的女人隔离。公共场合女人必须遮住胸部。通奸惩罚是鞭笞示众,需四人作证。
总的来说,古兰经律法的一神教意义在于其形式而非内容。大部分内容并非从“上帝是独一的”推衍而来,与多神教或无神论兼容。但环绕天房而行的仪式具有强烈的一神教意义,因为圣地由上帝指定并由先知亚伯拉罕建立。
第六章 一神教的政治:革命性的共同体 传统穆罕默德传记强调宗教与政治的密切配合是他成功的关键。其宗教与政治水乳交融,教义上以一神教政治学语汇表达,主题是信徒反抗不信者压迫而胜利。
《古兰经》常提及“被压迫者”(mustad'af),指处境悲惨但将来会得到解脱的人群。被压迫者虽获神同情,但不能无骨气地认命屈从,应奋起、离开。天使质问那些没有迁徙的人:“上帝的大地不够宽广,使得你们无处可以迁徙了吗?”。 “迁徙”(Hijra)这个词与“黑蚩拉”和“穆哈吉伦”同根。迁徙是因被压迫或迫害而离开家园,“踏上上帝之道”。上帝承诺奖赏迁徙者,迁徙等同加入穆罕默德的共同体。这一词也用于形容亚伯拉罕离开崇拜偶像的人民前往圣地,因此在“亚伯拉罕的宗教”中也有一席之地。
圣战(Jihad,意为“努力”)是《古兰经》的突出主题。上帝不仅准许圣战,更命令战到真理获胜为止。训示并非都是侵略性,但总体洋溢着狂热气氛。效命疆场者将获上帝巨大报偿。阵亡者并非去世,而是活着。上帝在战场上帮助穆斯林,如巴德之役派遣天兵天将。战争需要凌驾于其他宗教义务之上。《古兰经》也提及早期宗教战争,如以色列王国的建立。除了对外作战,《古兰经》也提及伊斯兰社会内部对“伪善者”的斗争,他们表面接受信息但内心不信,最终将受惩罚。 穆斯林共同体(Umma)通过“麦地那宪法”建立。宪法宣布信徒组成一个共同体,彼此以朋友相处,任何重大争端提交上帝与穆罕默德处理。《古兰经》训诫信徒忠顺“上帝与其使者”,并互助友爱。共同体内部并非绝对平等,穆罕默德并未建立贵族或祭司特权阶级。《古兰经》强调未参与圣战者不能与参与者平等,“在上帝眼里,你们之中最畏惧上帝的就是最高贵”。政治气氛缺乏华丽盛典。穆罕默德与共同体关系亲密直接,没有正式的持续权力结构。
这些观念提示了一种简单而有力的政治行动模式:对抗不信者的压迫。第一步是迁徙,接着建立自主新政体,然后对敌人展开无情斗争。一神教因素赋予他们力量和定义:只有一位上帝,人类是祂的朋友或敌人。这与耶稣面对迫害的态度(不抵抗,不迁徙)截然不同。穆罕默德与摩西有更多共同之处:受压迫民族在上帝及其先知领导下离开埃及,流浪荒野并征服应许之地。但两者仍有差异:《圣经》以普通民族学名词区分各民族(如“以色列子民”),而《古兰经》的分类则依据意识形态(“归顺的人”、“信的人”、“伪善者”、“不信者”等)。作者认为《圣经》只是叙述一则一神教政治的故事,而《古兰经》则提供了一个理论。 这些概念在后来广阔的伊斯兰世界(以农民为主体、城市与国家为主题的版图)中,穆罕默德的种族政体并非规范性范例。穆斯林国家性质剧烈转变,伊斯兰教义也须调适,主流逊尼派认为圣战职责在征服麦加时已终止。但某些穆斯林狂热者仍想重振其理念。最后,本章强调穆罕默德信徒生活服从神规范,但并非所有行为都排除自由选择,巴德之役前胡巴卜建议穆罕默德改动军营位置的例子说明了这一点。
第七章 资料来源:历史的挑战与解读 本章探讨了撰写穆罕默德生平所依据的两类资料:《古兰经》和传言(Hadith)。 叙事资料主要是九世纪左右的学术著作,如希萨姆(Ibn Hisham)修订的伊斯哈格(Ibn Ishaq)《穆罕默德传》和瓦基迪(Waqidi)的著作。这些编纂者会指出资料出处,但引用方式灵活,常省略或跳接,且多引述人名而非书名,使重建资料来源困难。作者以穆罕默德父亲阿布都拉去世时间的记载为例,说明在半个世纪内,这一问题从不确定演变到大量精细细节的产生,意味着许多瓦基迪所知的细节并非真正的知识。
关于传言的真实性,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传话者的链环”(isnad)是真实的,传话者也是撰书者,因此可以往回追溯重建早期著作和目睹者证言,穆罕默德生平研究没有多少怀疑余地。另一种观点(作者个人支持)认为八世纪学者盛行伪托,且伊斯哈格及其同代人多引用口头传说。如果口头传说在载诸文字前已流传一个世纪,资料可能已发生重大改变。作者认为瓦基迪丰富的知识可能是持续演变口头传说的反映,因为说书者(qussas)是早期学术传记家的活资料来源。说故事是艺术而非科学,穆罕默德传记中常有这类艺术痕迹,细节琐碎但整体意涵深远。史学家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区分真实历史知识与能解释《古兰经》文的资料。
《古兰经》作为资料有其独特性。《古兰经》的编纂并非穆罕默德本人完成,最迟在哈里发乌斯曼(Caliph 'Uthman)治下完成。关于谁编纂(阿布-巴克尔、奥玛亚、乌斯曼)以及如何编纂(收集碎片、口述、标准化)的传说不一。《古兰经》在结构上分章立节,大致依长章到短章排列,章名常取自章中某个字。它缺乏结构条理,每章常漫无秩序讨论多话题。经文中可见细微的错置、省略和语法错误,这表明《古兰经》的编辑工作非常保守,几乎是按原貌保存。但也有更自由的一面,如明显篡改的案例(第五十三章插入冗长散文)和同一段文字在不同部位以不同面貌出现,这暗示其传承过程与最后成书程序非常不同。
《古兰经》本身很少叙述穆罕默德生平事件,多是点到为止,且常不指明当事者名字。它提到四种宗教团体、三个阿拉伯神祇、三个人、两个种族和九个地名。要辨认《古兰经》对当代事务的描述,若无注释辅助,几乎不可能。穆斯林学者试图在两个层面验证《古兰经》与穆罕默德生平传说的关系:区分麦加启示和麦地那启示的经文,以及详细探讨特殊章节的启示场合。作者以麦加贸易中的“ilaf”一词为例,说明《古兰经》和传说的记载看似相互印证,但《古兰经》本身对此词语的模糊性,可能意味着所谓“历史事实”只是对晦涩经文的猜测。
外在证据对穆斯林传说的可靠性提供了不同视角。这些资料出现于穆斯林征服肥腴月湾初期(633-634年)或更晚,包括官方纸草、硬币、铭文以及非穆斯林文献(希腊文、叙利亚文、亚美尼亚史家、希伯来启示录)。 外在证据与伊斯兰传说的相符之处:穆罕默德确有其人;“移民者”(muhajirun)是新宗教的重要名词;公元622年确有事件发生(赫希拉);亚美尼亚史家证实穆罕默德是商人,亚伯拉罕是其宗教核心。 外在证据的未提及之处:它们未指明穆罕默德在阿拉伯半岛展开生涯,尤其未提及麦加;《古兰经》和“穆斯林”一词直到七世纪晚期才被提及。 外在证据与伊斯兰传说的重大歧异:
- 年代差异:亚美尼亚史家暗示穆罕默德共同体建立在623年后数年;最早希腊文资料(634年)暗示穆罕默德仍在世,比穆斯林传统晚两年。
- 犹太人关系:穆斯林传统是“麦地那宪法”初期信徒与犹太人友好,但后来犹太人被穆罕默德逐出。非穆斯林资料则描绘初次征服时穆斯林与犹太人关系良好,甚至穆罕默德建立了兼容以实玛利人与犹太人的共同体,以亚伯拉罕血缘为基础征服巴勒斯坦。犹太人和撒拉森人混杂,分裂发生在征服耶路撒冷之后。
- 巴勒斯坦的地位:穆斯林传说中,穆罕默德规定祷告方向从耶路撒冷改为麦加后,巴勒斯坦地位下降,麦加成为宗教与政治焦点。非穆斯林资料则认为巴勒斯坦是穆罕默德的宗教和军事行动目标。亚美尼亚史家解释为穆罕默德告诉阿拉伯人,作为亚伯拉罕和以实玛利的后代,他们有权享有上帝许诺的土地。
作者指出,如果外在资料的观点准确,那么传统在穆罕默德生平的重要层面存在严重误导,甚至对《古兰经》作为其信息的完整本源也存在疑窦。
第八章 起源:信仰的多元根源 要理解穆罕默德如何创立新宗教,必须知道他能参考哪些宗教资料及其形式。是像游历广远的商人那样熟稔已知的一神教,还是接触了阿拉伯半岛上的旁枝并保存下来?
我们所知不足以确定何者更准确。 《古兰经》经过彻底搜索,发现它虽自成一格,但有些内容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并相互印证,这暗示了其多元起源。
犹太人的影响颇为突出,如《古兰经》中约瑟(Joseph)故事的奇特插曲源自《圣经》后期的犹太人传说。宗教法词汇中,“札卡特”(zakat,赈济金)是阿拉伯语中的外来语,其意义形式与巴勒斯坦犹太著作中的类似规定吻合。
许多元素源自基督教,如耶稣生平材料、以弗所的七个沉睡者(《古兰经》中的“洞穴里的人”)传说。某些宗教术语可能也借用自基督教,如“伪善者”(munafiq)似乎引自埃塞俄比亚基督徒。 其他已知的一神教团体也可能影响了《古兰经》,如伊斯兰誓词“一切非主惟有真主”及其强调上帝没有友伴,与撒马利亚教派(Samaritanism)类似。“犹太人基督徒”(Judeo-Christian)影响力的幽灵也存在,这些团体接受耶稣是人,但保留犹太习俗。《古兰经》否认耶稣死在十字架上,这点与基督教异端多塞派(Docetism)的观点相符。 除了上述一神教传统,异教习俗也影响了《古兰经》。《古兰经》中规定圣地朝觐的仪式中绕行天房,穆斯林传说和基督教资料都证实这是异教时代的习俗。阿拉伯半岛的圣月制度(期间禁止作战)也是异教遗留,尽管《古兰经》接受了,但圣战的要求凌驾于休战之上。
关于主要教义的起源,本章着重探讨“亚伯拉罕的宗教”和“黑蚩拉”发展出的政治理念。
- “亚伯拉罕的宗教”:穆斯林传说指出这不是穆罕默德发明的,在穆罕默德之前麦加与雅斯里卜即有此观念者。在阿拉伯半岛之外,犹太教伪经《禧年书》(Book of Jubilees)和五世纪基督教学者索佐美努斯(Sozomenus)的作品都曾概述亚伯拉罕的宗教,并讨论以实玛利人作为亚伯拉罕后裔的权利。索佐美努斯甚至提到有以实玛利部落与犹太人接触后“回归”希伯来律法和习俗。这表明穆罕默德并非这一领域的首创者,犹太人的一神教传统可被阿拉伯人借用。
- “黑蚩拉”的政治理念:虽然《古兰经》未在摩西的情境中使用“迁徙”一词,但这些观念与摩西的故事存在惊人的整体性类似。摩西故事讲述受压迫民族逃离、流亡、征服应许之地。七世纪时,犹太人的弥赛亚主义(messianism)仍政治活跃,弥赛亚生涯被视为摩西生涯的翻版,包括逃避压迫、流亡沙漠、领导圣战、光复巴勒斯坦。穆罕默德与犹太人及犹太弥赛亚主义的关联,表明其政治理念可能源于犹太启示思想。
作者总结,《古兰经》材料来源既多且杂,穆罕默德更多继承自犹太教而非基督教,这与伊斯兰传说和外部资料所显示的穆罕默德与犹太人关系更密切的看法一致。
结论:穆罕默德的永恒遗产 伊斯兰教的誓词“一切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钦差(使者)”,其中前半段传达了实质信息,后半段仅指明其人是信息的传递者。穆罕默德的布道主要在于传播一神教,这在七世纪的阿拉伯半岛并非多余。在旧式多神信仰盛行的背景下,他的坚持戏剧性地加速了一神教的影响渗透。对真正的异教徒而言,他们的力量已后继无力;琐罗亚斯德教徒的双元论和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论都受到了严格一神教的挑战。只有在面对犹太教时,伊斯兰的一神论辩论才显得比较精心设计。
穆罕默德的另一贡献是将其一神教与阿拉伯人的部落政治强有力地融合。摩西的故事中含有一种根本属于一神教的政体,穆罕默德的成就可说是复兴了这种政体。穆罕默德能够在一个能发挥政治创造力的社会中,发现一直未被开启的权力储藏库的钥匙。阿拉伯半岛的部落社会虽然好战但军事潜力浪费在小规模掠夺与内争中。穆罕默德的教义和注入的实用性,赋予这个社会一个非常有凝聚力的目的。如果没有这点,很难想象阿拉伯部落如何能征服如此广大的已知世界。
阿拉伯人对外征服摧毁了一个帝国(波斯),并使另一个帝国(东罗马)大部分版图永久脱离。穆罕默德死后数十年内,发生了两次重大内战。但穆斯林在先知死后仍能成功抗拒敌对势力,这归因于穆罕默德为他们建立的一神教政治体和信仰赋予的意义与目的。作者通过货币的比较来表达这一点:耶稣说“把凯撒的东西给凯撒,把上帝的东西给上帝”(区分精神与世俗),而穆罕默德死后六十年,哈里发阿卜德·马立克(Abd al-Malik)铸造的银币上没有图像,却镌刻了《古兰经》经文,宣示上帝独一、穆罕默德的使命是使真理凌驾一切。这象征着精神与世俗权威的融合。
穆罕默德的信息原则上是向全人类传扬的。穆罕默德死后一两百年内,亚伯拉罕的宗教远播到阿拉伯半岛以外,被征服民族中出现无数皈依者。起初皈依伊斯兰常与阿拉伯化携手并进,但很快就超越了阿拉伯化的范围。今天,阿拉伯人总数不到全世界穆斯林的六分之一。伊斯兰的阿拉伯身份不可避免地随岁月褪色,现在对许多人都意味着许多事物。
本书篇幅有限,无法深入分析穆罕默德遗产如何发展、扩张、稀释和转型。作者最后指出,穆罕默德自视一神教预言巨厦的最后一块砖头。他认为,伊斯兰教与犹太教和基督教不同,它非常没有自我怜悯的诱惑。在伊斯兰关于上帝与人类关系的概念中看到的那种“苍凉”,正是“宇宙本身真实的、纯正的苍凉”。
附录与参考资料 本书还收录了《麦地那宪法》的译文,该宪法是先知穆罕默德与犹太人建立友谊协定、保障信仰与财产、规定相互义务的重要文献。宪法规定了信徒组成共同体,犹太人也隶属其中,但可保留各自信仰。明确了凶杀罚款、赎俘、内部争端仲裁权归上帝和穆罕默德等细节。
书末的推荐书目详细列出了作者引用的基本资料(《古兰经》的译本、伊斯哈格的《穆罕默德传》)以及其他重要导论性和学术性著作,为有兴趣深入研究的读者提供了宝贵的指引。人名注释及索引则详细列出了书中提及的重要历史人物,并简要介绍了他们的生平与贡献,极大地便利了读者的查阅和理解。
总而言之,迈克尔·库克的《穆罕默德》是一部高度浓缩但内容极其丰富的学术著作。它不仅忠实地呈现了穆罕默德的传统生平,更以批判性的史学眼光,深入剖析了伊斯兰教的根源、发展及其核心思想,揭示了其与早期一神教传统的继承与创新关系。虽然作者对资料来源的考证态度谨慎,指出其中存在的矛盾和不确定性,但其分析仍然为读者提供了深刻的见解和多维度的理解。这本书无疑是了解穆罕默德及其所开创的伊斯兰文明的绝佳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