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的天命~伊斯兰观点的世界史


中断的天命~伊斯兰观点的世界史

塔米·安萨里(TAMIN ANSARY)

译者 苑默文 刘宜青

出 版 广场出版 2017.4




目录

地图清单

关于名字与日期

前言

1章 中央世界

伊斯兰之前的中央世界

2章 迁徙

伊斯兰历元年(公元六二二年)

3章 哈里发的诞生

伊斯兰历一一—二四年(公元六三二—六四四年)

第一位哈里发(伊斯兰历一一─ 一三年)

第二任哈里发(伊斯兰历一三─ 二四年)

4章 分裂

伊斯兰历二四—四○年(公元六四四—六六一年)

第三任哈里发(伊斯兰历二二—三六年/公元六四四—六五六年)

第四任哈里发(伊斯兰历三六—四○年,公元六五六—六六一年)

5章 伍麦亚帝国

伊斯兰历四○—一二○年(公元六六一—七三七年)

6章 阿巴斯时代

伊斯兰历一二○—三五○年(公元七三七—九六一年)

7章 学者、哲学家及苏非

伊斯兰历一○—五○五年(公元六三二—一一一一年)

学者

哲学家

苏非

8章 突厥人的入侵

伊斯兰历一二○—四八七年(公元七三七—一○九五年)

9章 浩劫

伊斯兰历四七四—七八三年(公元一○八一—一三八一年)

来自西方的攻击

来自东方的入侵

10章 重生

伊斯兰历六六一—一○○八年(公元一二六三—一六○○年)

鄂图曼人(约伊斯兰历七○○年—一三四一年)

萨法维王朝(伊斯兰历九○六年—一一三八年)

蒙兀儿帝国(约伊斯兰历九○○年至一二七三年)

11章 同时期的欧洲

伊斯兰历六八九—一○○八年(公元一二九一—一六○○年)

12章 由西方到东方

伊斯兰历九○五—一二六六年(公元一五○○—一八五○年)

13章 改革运动

伊斯兰历一一五○—一三三六年(公元一七三七—一九一八年)

瓦哈比主义

阿里格尔运动:世俗现代主义

伊斯兰现代主义

14章 工业,立宪与民族主义

伊斯兰历一一六三—一三三六年(公元一七五○—一九一八年)

15章 世俗现代主义的崛起

伊斯兰历一三三六—一三五七年(公元一九一八—一九三九年)

16章 现代性的危机

伊斯兰历一三五七—一三八五年(公元一九三九—一九六六年)

17章 潮流逆转

伊斯兰历一三六九—一四二一年(公元一九五○—二○○一年)

后记

参考文献

致谢

译后记

 

地图清单

 

今日伊斯兰世界

伊斯兰世界的拓展

地中海世界

中央世界

伊斯兰诞生前夕:拜占庭帝国及萨珊帝国

胡珊伊玛目至卡尔巴拉的路线

伍麦亚帝国

阿布穆斯林以及阿巴斯革命

三大回教王国哈里发

塞尔柱帝国:突厥入侵伊斯兰世界

十字军东征战场

蒙古人入侵伊斯兰世界

君士坦丁堡: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城市

十七世纪三大伊斯兰帝国

欧洲人探索前往印度的海路

西方帝国主义:海权的全球扩张

大博奕

第一次世界大战与阿拉伯革命

塞克斯─皮科协议

阿拉伯世界的分裂:托管计划

以色列及巴勒斯坦

 

关于名字和日期

 

有些作者对于把伊斯兰的名词转换成英文的转写系统之使用十分谨慎,他们坚持认为这个或那个系统是正确的。我必须承认,我不是这类作者中的一员。要是较真的话,单论我的名字,我就见过太多种的不同写法了。(人们常常问我,是「Ansari」正确还是「Ansary」正确——到底是「y」还是「i」?其实,两者都不对,应该是字母yaw。) 考虑到转写的随意性的本质,在这本书中,我的指导原则就是使用最简便和最好辨认的拼写。

 

另外,许多阿拉伯的名字包括有一系列的以「伊本(Ibn)」为开头的父名,它的意思是「…之子」。通常,我使用的是该人物最为人熟知的称呼的最短形式。这本书中有大量不熟悉的名字(和名词) 会给读者们提出挑战,我希望把这样的困难最小化,因此如果一个名词或者一个名字有为人熟悉的形式,我就会使用这个被读者所熟悉的形式。而且,遵循阿尔伯特霍拉尼(Albert Hourani) 在《阿拉伯人的历史》(A History of the Arab Peoples) 一书中所定下的先例,阿拉伯名字中的前缀「al-」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使用的,但是之后将不再出现,比如「阿尔萨里」(al-Ghazali) 就变成了「安萨里」(Ghazali) 。

 

关于日期,我使用了两套日历系统,一种是伊斯兰历,另一种是实际上就是从基督教历而来的所谓的「公历(公元) 」。在穆斯林社群出现的最初几十年,我一般都给出了伊斯兰历的日期(「AH」代表迁徙后)。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表达和传递一种感觉,让人们感受到当时距离伊斯兰教的那次关键事件的发生相隔了多久。在那几十年过后,我逐渐就转用了公元纪年,因为这个系统是大多数读者所熟悉的——而且如果给出一个日期,却没有时空背景也不和其它的事件产生关联的话,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前言

 

我是在阿富汗这样一个穆斯林国家里长大的,从我很小的时候,我所接受的世界史叙事视角就和欧洲和美国的小孩子们在学校中接受的世界史叙事视角很不一样。但是那时候,那些历史叙事也并没有塑造我的思维模式,因为我读历史只是觉得好玩,而且当时除了无聊的历史课本以外,也并没有什么法尔西文(Farsi) 读物可供我阅读。符合我当时阅读水平的读物中,所有有意思的书都是英文的。

 

我最早喜欢上的读物是一本特别有意思的《儿童世界史》(Child’s History of the World ) 作者是V. V. Hillyer。直到我成年之后,当我重新再读这本书,我才发现这本书是多么惊人地持有那种欧洲中心观,通篇都充斥着各种随随便便的种族主义。我小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特点,因为作者讲的故事还是蛮有意思的。

 

当我大概是九岁或者十岁的时候,历史学家阿诺德汤恩比(Arnold Toynbee) 在旅途中经过我的家乡小镇拉什卡尔加(Lashkargah) ,有人告诉他这里住着一个酷爱历史的阿富汗小书虫。汤恩比觉得很有意思,于是请我去喝茶,所以我就和这位谈吐不凡的老派英国绅士坐在了一起,面对他和善的提问,我红着脸,像跳针一样回答他。我记得这个伟大的历史学家有一个很好玩的习惯是把他的手帕藏在袖子里。

 

但是当我们告别的时候,汤恩比送给我一份礼物:房龙(Hendrick Willem Van Loon) 写的《人类的故事》(The Story of Mankind )。这本书的书名让我特别的激动——好像是在讲述作为一个整体的「全人类」所发生过的一段共同的故事。为什么激动呢?因为我也是「人类」的一员啊,所以这个故事也许讲的就是我的故事,也许,或者至少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有份的大故事呢!我收下了那本书而且爱不释手,自从那起,世界历史的西方叙述视角就成了我的世界史框架。后来我所阅读的所有历史读物和历史小说只不过是在那样的骨架上添砖加瓦罢了。我还学习了学校发给我们的那种古板的法尔西文历史课本,但是我读那些书也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考试一过也就忘得一乾二净了。

 

也许有某种微弱的回音在我的体内一直渴求着另外一种看待历史的叙述视角,在四十年后,公元二千年的秋天,当我在美国当教材编辑的时候,这种渴求又回来了。一位德州的学校出版商雇我来编写新版高中世界历史教材的提纲,因此我的第一步是先要列出目录,这也就顺理成章地需要我来对塑造人类历史的各个重要事件有一个构思。当时我只是提供了那本教材的结构。为了适应学年的节奏,出版商规定要分成十个单元,每个单元包括三章。

 

但是怎么才能把自然发生的时间切分成这样的十章(或者三十章)呢?世界史毕竟不是一张罗列了所有发生过的事件的编年表,而是一个由因果环环相扣的事件所连成的一条链子,那些事件之所以被选择和编排出来是为了向我们揭示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的 —— 这才是读历史的意义所在。

 

我曾经兴致高涨地试着完成这张知识拼图,但是我的决定必须要经过一大群的顾问审核:他们是课程专员、历史老师、销售专员、州政科的教育官员、专业学者和其他的一些相关人士。这对于小学和高中教材的出版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我觉得这样也有道理,因为这些书的作用是顺承而不是挑战被社会中大多数人认为是真实的共识。有一组像是事后诸葛亮一样的顾问会审核企划编辑的决定,保证最终完成的产品可以反映当前的课程计划,否则这样的书连上市都不可能。

 

但是当我们在一同进行这个程序的时候,我注意到在我和各位顾问之间有一种很有意思的力量拉扯。我们在大部分的内容上都有共识——但除了这一点:我一直要在世界史中给伊斯兰更多的篇幅,但是顾问们在这一点上一直收缩,把伊斯兰相关的内容压缩掉,要将这些内容放在边缘章节中为其它的主题服务。我们中谁也没有抱着那种地方性的偏狭心理,非要给所谓「自己的文明」增光,也没有人说伊斯兰是比「西方」更好或是更坏。我们都只是在单纯地表达我们对于哪些事件是人类的故事中最为影响深远的事件的诚挚意见。

 

我的意见是如此的势单力薄,就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样,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在我们所列出的目录中的三十章中,伊斯兰只是其中一章的中心主题。在该章中的另外两个单元分别是「哥伦布之前的美洲文明」和「非洲的古代帝国」。

 

即便是这样,这已经是比以前的版本有所扩充了。在这之前的最畅销历史教材是一九九七年版本的《透视过往》(Perspectives on the Past ),在那版教材中,三十七章中只有一章的篇幅谈到了伊斯兰,而且在那一章里,那个单元的一半篇幅(「中世纪」单元的一部分) 还给了拜占庭帝国。

 

简单的说,在二○○一年的九一一事件前的不到一年里,由专家意见所达成的共识告诉我:伊斯兰只是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现象,它的影响力在文艺复兴开始的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如果你是要严格地看待这份教材目录,你肯定是觉得伊斯兰教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当时,我已经接受说我的观念也许是有点偏颇失当了。毕竟伊斯兰在这之前就已经是我人格认同的一部分了,是有些个人化的成见了。这不单单是因为我是在一个穆斯林国家长大的,而且我还出生在一个曾经在阿富汗享有很高社会地位的家庭,我们家这种地位完全是得自于丰富的宗教学问和虔诚信教的好名声。我们的家族姓氏暗示了我们应该是「帮忙的人们(Ansars the Helpers) 」的后代,也就是第一批皈依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他们帮助先知穆罕默德躲避了麦加的暗杀并因此为他完成使命提供了帮助。

 

在更近的历史中,我祖父的曾祖父是当地很受敬重的穆斯林神秘主义大师,他的陵墓直到今天依然是上百位他的追随者们常常拜谒的圣迹,有关他的传说一直流传到了我爸爸的时代,所以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宗族的每个人都要比一般人更多更好地了解宗教知识。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听过各种穆斯林逸闻和故事、各种评论,并体察我所成长的环境并且完全理解这些事情,即便我本人的个性是全然世俗的也依然如此。

 

来到美国后我依然是一个世俗的人,但是我发现自己比我生活在穆斯林世界的时候更加对伊斯兰感兴趣了。当我的兄弟在一九七九年起开始拥抱「原教旨主义」伊斯兰教后,我对伊斯兰的兴趣便更一步加深了。我开始从比如法兹鲁拉赫曼(Fazlur Rahman) 和赛伊德胡塞因瑟尔(Syed Hussein Nasr) 等作者的伊斯兰哲学著作以及比如恩斯特伦鲍姆(Ernst Grunebaum) 和阿尔伯霍拉尼(Albert Hourani) 的伊斯兰历史著作中探索答案,我只是想要试着彻底的了解我的兄弟和我所来自的背景,或者以他的例子来说,就是向前进一步。

 

对我个人来讲,我可以承认说我也许是高估了伊斯兰教的重要性。然而……仍然有一些小小的疑问存在。我的观点难道真的没有站在客观的基础之上吗?我们可以看看以上的六张地图,是在六个不同的时间点的六个状态。

 

当我说「伊斯兰世界」的时候,我指的是大部分人口是穆斯林的社会或者有穆斯林统治者的社会。当然了,英格兰、法国美国,以及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穆斯林,但是在这里,在这个情形下如果把伦敦、巴黎或纽约也说成伊斯兰世界就太有误导性了。但是,即便在我的严格定义中,难道「伊斯兰世界」在好几个世纪以来都不是一个很大的地理性的事实存在吗?难道伊斯兰世界没有一直延续到今日,横跨亚非大地,形成了一个在欧洲和东亚之间一望无垠的广阔缓冲区域吗?从实体上讲,伊斯兰世界所占的面积比欧洲和美国加起来还多。在过去,这曾是一个政治实体,对其统一性和政治上的统一的概念即便是在今天,仍然在被一些穆斯林一次又一次地回唱。当我看着这六张地图,我还是想要知道,在九一一事件的前夕,为什么居然没有人把伊斯兰教作为世界史的重要参与者来考虑呢!

 

九一一事件后,观点改变了。西方的非穆斯林开始询问伊斯兰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些信仰伊斯兰教的人是些什么人,在他们的国家中正发生着什么事。同样的问题也成为了困扰我的紧要问题。在那一年,是我在三十年来第一次来到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我随身带了一本我在伦敦的二手书店发现的书,这本书的名字是《现代历史中的伊斯兰》(Islam in Modern History ) ,作者是麦吉尔大学和哈佛大学的宗教学教授魏尔菲德坎特沃史密斯(Wilfred Cantwell Smith) 。他在一九五七年出版了这本书,所以他在这里所说的「现代史」实际上已经距离现在四十多年了,然而他的分析给了我巨大的震动──实际上是令人不安──和二○○二年发生的事情十分吻合。

 

史密斯给我从小直到后来都知道的那些信息带来了一股新风。比如说,当我在喀布尔(Kabul) 上学的时候,我知道赛伊德贾迈勒丁阿富汗(Sayyid Jamaluddin-i-Afghan) 这个人。就和「所有人」对他的了解一样,我知道他是现代伊斯兰历史中的一个重要的人物,但是坦白说,除了知道他提出了「泛伊斯兰主义(pan-Islamism) 」以外,我从来没有探究过他是如何赢得他所拥有的名声的,他所说的泛伊斯兰主义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穆斯林沙文主义而已。现在,在读史密斯的著作时,我意识到了「伊斯兰主义(Islamism) 」的基本信条,在二○○一年,这一政治性的意识形态在我们身边造成了巨大影响,然而这一意识形态是在一百多年前就被这位卡尔马克思式的伊斯兰主义知识分子打造出来了。但是这件事怎么会对大多数非穆斯林来说都闻所未闻呢?

 

我回到伊斯兰历史中扒了又扒,不再是为了找寻个人的认同,而是想要努力让当今时代的穆斯林能够对这种发展势头警觉起来 —— 比如在阿富汗发生的可怕故事;在伊朗的吵闹声;在阿尔及利亚、菲律宾以及其它各地发生的叛乱;越来越顽固的政治性伊斯兰极端主义在中东进行的劫机和自杀式爆炸袭击;还有如今塔利班的兴起。的确如此,对历史的仔细体察可以向我们揭示出人间是何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后来逐渐地,我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了。我开始察觉到,和法国或马耳他或南美的历史不同,伊斯兰世界「那边」的历史根本就不是被所有人都学到的共同历史之下的子集(subset)历史,而是更像是一套建立在自己历史本身之上的另一套可供选择的世界史,这一套世界史和我曾给德州出版商编纂的那套历史,或者由我编写了「伊斯兰有关章节」的麦克道格─黎特尔公司(McDougall-Littell)出版的那套历史是相互竞争又相互反射着(mirroring) 的。

 

这两套历史发源自同一个地方,位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古代伊拉克,而且这两套历史殊途同归,作为重要的参与者参与全球的角力。然而在起点和终点之间,他们走过的道路却是不同的,而且是奇特的平行不相交的两条路。

 

是的,它们奇特的平行:比如说,在从西方的世界史架构的观点上回首过往的时候,人们可以看到单一的大帝国在古代各种其它帝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 —— 就像罗马一样 —— 建立一个全球性的政治国家的梦想就开始了。

 

如果从伊斯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回首的话,人们也可以看到一个绝对单一的帝国在那里赫然出现,也带着全球性国家的观点,但它不是罗马,而是伊斯兰早期的哈里发国家。

 

在两套世界史中,伟大的早期帝国的分裂都是因为它的地域太过庞大了。然后从北方入侵的蛮族导致了帝国的衰落 —— 但是在伊斯兰世界,「北方」指的是中亚草原,那里的蛮族不是日耳曼人而是突厥人。在这两套世界史中,入侵者都把大国家分解成了拼接在一起的各个小王国,它们之间由一种单一又统一的正统宗教连结起来:在西方是天主教,在东方是逊尼派伊斯兰教。

 

世界历史永远是关于「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和现在的,所以对叙述视角的构建便天经地义地由谁是这个「我们」和「这里和现在」的定义是什么来决定的。西方的世界史在传统上认定「这里和现在」的定义是国内的工业化(和后工业化)文明。在美国,更进一步的认定是其立国的理想,也就是自由和平等,以及由这两者的合力所带来的超级大国身份,美国以这样的身份正带领着这个星球走向未来。因为有这样的前提,因此也建立起了历史的方向和终点,我们就是正走在这条路上。这样的观点会让我们非常容易误认为所有人都正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尽管有人落得比较远,这是因为他们启程得晚,或者是因为他们走得慢——也就是这样的原因,我们才把这样的国家叫作「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 countries) 」。

 

如果由后工业化的西方民主国家所提出的理想未来被我们当作是历史的终点的话,对「这里和现在」的叙述视角的塑造大概就会是途径如下这些阶段:

 

1. 文明的诞生(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

2. 古典时代(希腊和罗马)

3. 黑暗时代(基督教的兴起)

4. 重生(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

5. 启蒙(探索和科学)

6. 革命(民主革命、工业革命、技术革命)

7. 民族国家的兴起(帝国的角力)

8. 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

9. 冷战

10. 民主资本主义的胜利

 

但是,假如我们以伊斯兰的视角来看世界史呢?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恰当地像是西方观点那样,把我们自己看作是发育不良的矮人,正向着同样的终点站前进但是却困难重重呢?我不这么认为。首先,我们看待分隔「前」和「后」的分水岭就和西方的观点不同:元年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先知穆罕默德从麦加迁移到麦地那的那一年,他的迁徙(Hijra) ,让我们穆斯林社群得以生息。对我们来说,这个社群代表着什么叫作「文明」,而让这个理想愈发完美才是给予历史形塑和方向的驱动力。

 

但是,在最近的几个世纪里,我们感觉到事情已经变得走样了。我们知道穆斯林社群已经停止了扩大,而且变得迷茫,被一种交叉的横流(crosscurrent ) 所干扰,那是另外的一种具有竞争性的历史方向。作为穆斯林传统的继承者,我们要被迫在失败中寻找历史的意义,而不是在胜利中找寻。我们将感受到两种驱动力之间的矛盾:是要改变我们对于「文明」的理解并和历史的潮流看齐,还是要与历史的潮流战斗,让它重新再和我们对「文明」的理解看齐。

 

如果穆斯林社会所经历过的受挫的现实可以被用来作为世界历史叙述视角要来解释的「这里和现在」,那么故事则可以被归纳成如下这样的先后发展:

 

1. 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和波斯

2. 伊斯兰的诞生

3. 哈里发国家:对普世统一性的追求

4. 分裂:苏丹国家的时代

5. 大灾难:十字军和蒙古人

6. 重生:三个大帝国的时代

7. 西方对东方的渗透

8. 改革运动

9. 世俗现代主义者们的胜利

10. 伊斯兰主义者的回应

 

文学批评家爱德华萨依德(Edward Said) 曾辩称在好几个世纪以来,西方给伊斯兰世界构建起了一种「东方主义者」的幻想,这种幻想是一种有些令人羡慕,又混合了堕落的华丽图像的「他者(otherness)」的阴险感觉。也的确是,伊斯兰教在范围上已经进入到了西方的想象中,而且其形象多多少少也正是上面描述的那样。

 

但是更吸引我的则是伊斯兰在各种描述上的相对缺位。比如说,在莎士比亚的时代,卓越的世界性力量是以三个伊斯兰帝国为中心的。但是在他的作品中,穆斯林在哪里呢?没有。如果你不知道摩尔人(Moors) 是穆斯林的话,那么你在《奥赛罗》中也学不到这一点。在这里有两个巨大的世界相互挨着,但奇妙的是彼此之间是如此的无视对方。如果西方和伊斯兰世界是两个人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看到心理抑制的症状。我们也许会问:「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他们以前是想爱过吗?后来发生了过虐吗?」

 

但我觉得,还有另一种不那么耸人听闻的解释。纵贯大部分的历史,西方和现在伊斯兰世界的核心地带曾经就像是两个相互分离的宇宙,每个宇宙中都有预设好的各自的内部事务,每个宇宙都假定自己是人类历史的中心,每个宇宙都生活在不同的叙述视角之中 —— 然后直到十七世纪,当两种叙述视角开始接触,这种情形才发生变化。在这时候,必须要有一种叙述给另外的一种叙述让路,因为这两种叙述视角是彼此间相冲突的。西方的势力更强大,所以它的叙述扩展了开来并把另外的一种打翻到了下面。

 

但是被取代了的历史绝对没有真正的停止下来,它继续在表面之下流动,就像是洪涛一样继续流淌。当你把世界上的那些焦点列出来——克什米尔、伊拉克、车臣、巴尔干、以色列、巴勒斯坦,你会发现你标注出来的一些政治实体虽然它的边界已经从地图中消失了,但是它们仍然在努力拍打挣扎着努力活下去。

 

这就是我在接下来的篇幅中即将讲述的故事,而且我强调它是「故事」。《中断的天命》既不是一本教科书也不是学术论文。这本书更像是如果我们在一家咖啡店里相遇,你问我「那个平行的世界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所告诉你的事情。我所提出的观点在各所大学图书馆的书架上都能找得到。如果你不介意学术语言和注释的话,你可以去那里阅读。但是如果你想要听故事的话,你可以来看这本书。虽然我不是一个学者,但是我利用了学者的研究成果,学者们筛选历史中的原材料来得出结论,这些结论再经过研究者们的筛选又再得出变化了的结论。

 

在人类延续了好几千年的历史中,我专注在一片也许在不到半个世纪之前还看起来像是一片无序之地的地方,我徘徊于此是因为先知穆罕默德和他的前四位继任者的关系,他们是奠定了伊斯兰教叙述的人们。我把这个故事当作人类熟悉不过的故事来讲述,因为这就是穆斯林知道这些故事的方式。我更带有怀疑性地使用了学术方法来讲这个故事,我更多地使用了来自于非穆斯林的史料,而不是比较主观的穆斯林史料,因为学术史料更加地在乎挖掘「真正发生了」的事情。我的目标是把穆斯林认为的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事情传达给读者,因为穆斯林的想法才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激励了穆斯林的动力,也是在可以被理解的世界史中带给穆斯林他们的角色的动力。

 

但是关于伊斯兰教的起源,我会断言一件事。不同于其它的那些更古老的宗教 —— 比如犹太教、佛教、印度教,甚至是基督教 —— 穆斯林在事情刚一发生的时刻就开始了收集、记忆、诵读和保存历史。穆斯林不仅仅是保存历史,而且还把每一条消息都深深地嵌入在了一个由史料所集合成的大巢中,穆斯林会把目击每一件事情的人的名字记录下来,并把所有人的名字列成一个名单,这个名单可以一直按照时间顺序回溯,一直回溯到第一个写下这一记录的人,这样的参考目录的功能很像是在法庭事务中让一件证据变得有效的监管人链的机制。

 

这也就表示穆斯林的那些核心故事不应该仅仅被当作是寓言来看待。对于一则寓言,我们并不要求证据来证明这件事真的发生过。这不是对待寓言的办法。我们并不在意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们是在意所学到的道理是真的就好。穆斯林的故事则不是那种压缩胶囊式的寓言课:他们不是在理想国家中的理想的人。那些人和我们息息相关,正如那些实际的事件和那些真实的人物在历史的泥潭和黑暗中纠葛,我们会从他们的身上学到我们想要学习的道理。

 

我并没有否认穆斯林的故事所具有的寓言性(allegorical) ,毫无疑问它们中有一些事情是编篡出来的,我也不否认它们中的许多或者全部故事都被历史进程中的叙述者按照个人和时代的需要做过一些修改。我只是要说,穆斯林是把他们最基本的叙述当作是历史记录来看待的,穆斯林们了解那些人物和事件的方式与了解古罗马时发生在苏拉(Sulla)和马略(Marius) 之间的事情的方式是相同的。这些故事介于历史和神话之间,给人们讲述这出人类大戏中的尔虞我诈和穆斯林所持的看法,而少有单纯用智力(而非体察) 才能理解的穆斯林在历史中所做了些什么的内容。我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法来讲述这个故事,如果你同意的话,那就请扣好安全带,和我一起开始吧。


中断的天命译者序(译后记)

 

您手中捧着的这本《中断的天命》中文版,它的命运就好像是和它的书名一样,经历了许多坎坷,但幸运的是,它现在终于和读者见面了。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本书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我正在美国的一所小学工作,任教的科目中有一门亚洲历史的兴趣课程,通过和学生们的接触让我震惊于学生们对于世界史的无知。后来有出版社的同仁为我推荐了这一本书,我拿到这本后便被这本书的内容迷住了,自己喜欢的同时,也极力推荐给同事和学生们。这本书为被教科书史观左右了观念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换个角度看历史的机会。这本书关注的是全世界十几亿穆斯林是如何一路走来,以及他们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穆斯林的文明和在历史中的发明创造影响了今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的生活日常。穆斯林的现实和现在,也和我们现在的每个人直接或间接地相关。我们只有了解这十几亿人的历史,才能了解我们的历史。我相信人类的历史应该是共同的历史,是不可割裂看待的。

 

从篇幅上看,这本书可以被称作是一本「小书」,因为他不是那种史学巨著,以学术的语言和大量的注释来展现历史。这本书的语言十分轻松明快,平易近人。如果您是一位对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的历史有兴趣的普通读者,那么这本书是极为适合您的。这本书条理清晰,像是一幅长卷一样徐徐地展开,给读者讲述了从伊斯兰教神启示之初一直到公元二十世纪的穆斯林历史,对于我们了解和思考许多在今天仍是新闻热点的事件提供了很好的知识背景上的支撑。假若有一些名词或者概念有疑问,也不妨用利用网络查阅在线的资料。

 

在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中,我越来越相信在了解世界历史的时候,我们不应该简单的以国别史和地区史来了解,知道历史大事的发生时间和主要任务对于我们了解历史并非关键,这是很多人看待历史的误区。历史就像是一条锁链一样,把前后各为因果的种种事件联系在一起,给人们带来结果,了解前因后果和发展脉络才是我们要了解历史的原因。当今日的电视节目中试着分析叙利亚战事的发展,假若站在国别历史的角度,我们是看不到事情发展的脉络的。今天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都是在二十世纪才出现的,历史的脉络则潜伏在更深更广的维度中待我们发觉和发想。这本书提供给我们的视角就是时间前后有联系,地域间有联系的历史。我们应该要相信孤立存在的历史并不存在,即便孤立如明清的中国,西方的地理大发现仍然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

 

在翻译这本书的过程中,带着对时间上有关联,空间上也有关联的视角,我得到了很大的愉悦,就好像是乘着神话中的魔毯纵横遨游一样,我看到了先知的英姿飒爽,看到了殉教者坚毅的目光,看到了阿拉伯的科学家们测绘天文讨论代数,也看到了商旅和苏非派在路途中吟诵着波斯文学家们的不朽诗篇。在本书的后半段,书中的很多内容还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亚洲国家的近代史中有许多如此相似的经历。我相信读者们也会有类似的收获和愉悦。

 

最后,我要感谢广场出版能够排除之前那么多的不顺利仍然挂念着这本书,并最终走到了这一步,让这本几乎死于难产的中文版得以出版。我坚信,绝不是客套话,对于这本书的努力是绝对值得的。在今天众多介绍伊斯兰历史的读物中,我相信这一本是最不可不读的一本,中文市场中绝不可少了这一本《中断的天命》。

 

译者 苑默文

二○一七年元月于飘着大雪的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