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华文,搞华教

星洲日报2010.09.25

读华文,搞华教
安焕然

上篇〈国中华文班何去何从〉,仅是摘引南方学院华文课学生答卷说出华教的一些具体现象和问题,并没有立论何以何去何从的原因。一来是想听听众人的意见,二来是认为,所谓“原因”,是多重複杂的,非某个简单化的理由所能概括。

说大马华文教育被国家单元教育政策逼向边缘位置,并受制于考试功利主义,这些看法都没有错。问题是,像此类人云亦云的言论,再多讲几遍,恐怕还是徒劳。

大马华教的边缘化,不是近年来才有的事,考试功利主义也不是大马独有,而是全球普遍存在的问题,是现代化过程中必然面对的“现代性”问题。

令我困惑的是,为甚麽大马华教所存在的一些实质的“教育”问题,我们的社会竟是如此的冷漠以待?很多人不是不明白,却视而不见,存而不论。纵然呼喊爱护华教仍大有人在,大家关心的“华教”,到底是一个怎麽样的华文“教育”问题?

大马华教的发展,与华教意识的构塑,息息相关。如郑良树所言,那是华教前辈们留下来的精神遗产和人格感召。但是,华教人格之为何塑造,如何塑造,则又是另一个更应思索的问题。在这方面,中文论述很少分析,反倒是英文论着多有述及。Loh Kok Wah早在80年代就曾撰文指出,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探析大马华教与国家的关係,“华人社群”的构成,实际上是一个“利益群体”,华教的发展是族群意识的一种表达。回应于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教育政策,致使华人族群意识得以成形,进而热衷于华教的发展。

陈绿漪的英文论着说得更加清楚。他认为,大马华人维护华教,对政府控制华文教育所作出的反应和进行的斗争,是因为有相当大批的华人视华文教育为保持华人文化认同的根本。而在华教运动中,董教总实际上扮演的是制衡(国家)文化霸权的角色。

由此观之,大马华教的发展,特别是七八十年代华校复兴运动的展开,它确实是与华人争取公平权益的时代氛围息息相关。当年华教意识的高涨,那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患意识”使然。

诚如爱德华.萨依德所说的,凡是政治认同受到威胁的地方,文化都是一种抵抗灭绝和抹拭的方法。忧患意识的高涨,掀起华社关心华校办学的热潮。大马华教的发展,能有今天的格局,华社的忧患意识扮演重要的推动作用,而当年董教总以及华教斗士的“圣化”塑造,更是有力的动员华社,投注于华教事业的发展。

华教运动与华校素质原本应是相辅相乘,但客观环境的逼迫,常使华社把太多的精力投注在诸多泛政治化的华教课题上。不仅是谈到华教就让人联想到筹款,一些政党政治势力的介入,也使华教成了政治收编和持续抗争的筹码,甚至成了某些党团及人士借由处理华教事务及“领导”华教为名,以为“华社”之代表。

可惜,近年来,华教团体和华教斗士的“圣化”形象逐个崩坍,又内斗连连,真让人失望。如今的华教场合,看去尽是白髮苍苍,而且这些白髮老人,不少也因年龄关係,或是意识型态斗争路线问题,又或是个人因素,相继离开华教阵营的权力核心。华教人士所关心的议题,也变得愈来愈被动了。

大马华裔新生代不是不关心时事。只是“华教”似乎不再是当下有志于人权运动的热血青年关心的重要议题。华教意识的逐渐消解,不单是国家单元政策造成,更不只是功利主义至上使然。当人们看到华教圣化形象背后存在太多的虚晃,怆然凄笑间,华教议题不过是“后现代”一个飘零的碎片。如果真有一天,大马的华教会消亡,它不亡于别人,而是亡于自己。

星洲日报/言路‧作者:安焕然‧南方学院中文系主任‧2010.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