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化人的不满与实践

一个文化人的不满与实践
安焕然
 
为配合11月1日南方学院校庆暨第二届南方人文精神奖的颁发,南院中文系师生“毛遂自荐”地承担起《美丽而高大─陈徽崇纪念展》的制作工作。
 
在搜集资料过程中,得到各方朋友的襄助,陈再藩特地前来学院为同学们讲解陈老师“需要论述”的意义,我们也约访了不少与陈老师生前熟稔的朋友和学生,听他们倾述往事。
 
而从陈师母那里,还获取了陈老师儿时的照片、中学照片、大学毕业照、结婚照、初为人父的欢欣面容照片以及陈老师年轻时拿着吉他唱《陋石之歌》的潇洒,一张张照片都记录着陈老师的音乐教育生涯。更让我们视角大开的是,在制作过程中,我们发现陈老师不仅是一位令人敬爱的音乐老师、文化的鼓手,一个充满着诗人气质的音乐人,他还是一位颇具美感的摄影爱好者,亦是一个笔锋锐利的文化评论人。他的评论文章,不仅限于晚年对音乐厅的期盼而对社会的冷漠发出强烈批评。其实早在上世纪的70年代,陈徽崇已是文坛健笔,对马华文化、马华文学,有所盼亦有所恨。陈师母拿来了一迭陈老师返马初期稿刊于《蕉风》和台湾《中国时报》的剪报。不经意的细读原文,声声悸动。
 
1972年11月刊登于《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马华作者一去不回来?〉是陈徽崇回应赖瑞和的文章,指出当年诸如林绿、陈慧桦、王润华的“人才外流”:“首先我真感到幸庆他们没有回来。若是回来走走、看看,或是下定决心回来替‘马华文学’争气,那我无话可说。但如果说‘你们念完了书,一定要回来,本邦需要你们。’这是骗人的,即使不骗人,也在欺骗自己……我不能说马华文学5年来已退了很多步,至少我要说没有进到一步。这是何其武断啊,然而我说这话的心情却是何其激动与沉痛。”
 
他在回应川谷和叶啸的文章中,为那些“不回来”的“才子”辩解说:“至于归向、回归、放逐等都是很个别,而且又是纯粹心理意识牵涉到两个环境与国籍等复杂的问题,即使有所澄清,也对马华文学起不了甚么大作用,反而会给那些嚷嚷的文学拉拉队有更充裕的时间去哗叫统一创作路线。”
 
“正当大家都在大马文学的舞台上粉墨唱戏的时候,我‘悲观’那些只会在台下吹口哨甚至在台底拆台的人太多;正当大家都合力讨论与建设大马文化的时候,我‘悲观’那些在可以浪费的小版位上说风凉话的人太多;真正的马华文学并不能只留下一小块园地而满足;真正的马华现代诗不应该在马华文坛上形成鹤立鸡群的姿态。为马华作者求归向也好,马华作者回不回来、要流到那里也好,关心马华文学的命运也好,从讨论大马华裔文化到创造大马文化之道也好,但我们不要忘了一路上要给大马文学史以充实与真材实料。”
 
陈老师从来就不曾掩饰他心中的愤慨与不满。有他的埋怨,有他的恨铁不成钢,有他的“离骚”。在文章中他曾自嘲说:“我在今年(1972)10月初回到马来西亚,在台湾时我学的是音乐,大概是没甚么‘成就’才回来的。”
 
但在返马三十余年来的星夜行程,我们看到的是陈徽崇以他瘦小的身形和谦卑的态度,坚定不拔地一直在灌溉着,培育着本地的音乐种子,积极地参与了一次又一次属于这块土地的文化创造工程。
 
不像某些“文化人”唯唯诺诺的无奈或呢喃,要为五斗米折腰;也不像那些只会在冷气房里敲打计算机健盘,放空炮的“文化评论家”与“学者”,摆出一幅空具傲慢的姿态。陈徽崇老师是以他的文化参与和教育实践,来响应了他的不满与埋怨。多少年来,如风如日。纵然,直到过世的那一天,他的理想还是没有实现。
 
咀嚼陈老师当年的文字和他最后的唠叨,在他止步的地方,留下的,彷佛是在对着大马文化界,像是在催促着些甚么似的。
 
星洲日报/言路作者:安焕然2008.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