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纯瑜校长专题演讲~如何学习英文


白纯瑜校长专题演讲
如何学习英文
本报记者何克忠录

    峇株巴辖华仁中学校长白纯瑜强调,华文独中的学生虽然只有六年学习第二语文(英文)的时间,但是,只要有决心及毅力,绝对能够把英文学得『通通顺顺』的!

    他说,在过去十年来,我们无法克服母语语文社会环境所产生的困难,所以,许许多多读到高三年段的同学,虽然学英语整整学了十年,结果所学到的成绩仍旧是不太理想了。

    他认为,学习英文的正确途径是,学生自己要立下决心,把学习第二语文当作学习母语一样地去『享受』,在除却了『恐惧心理』后,常常多听多看多读多写,利用收音广播系统或语言中心,忘掉母语语音结构系统,然后在所要学习的语文之语文社会环境中『生活』,一旦掌握了『语文意识』,纵然不能把英文学到登峯造极,也能够以流利的英语表情达意了。

    他也指出,学习任何一种语文的正确途径,是『先语后文』,但是由於我们没有第二种语文的语文社会环境,所以只好倒转次序,先『文』后『语』了。

    白纯瑜校长是於二月廿五日应邀到蔴坡中化中学时,发表了这篇专题演讲。

    白校长乃毕业於中国西南联大,曾经到英国研究『英语教学法』。他这次的讲题是:『如何学习英文?』

    他说,这次的题目订的太大了,那就是:如何也就是怎样学习英语,现在,我们一般的华校的第二语文是英文,或者有些学校是马来文。这里要声明的是,由於题目订的太大,所以同学们不要希望太高,以为听了这次的演讲,就能搞通英文。其实这次的目的是指出一条路怎样走,走不走在於学生,而且不只开步走,还要一直的走;老师并不可能背着学生走,老师只能告诉学生怎样去走。因此,如果学生听了这次的演讲能减少或消除对『学习英文』的恐惧心理,那么,这次的演讲便达到目的了。

    他说,我们看看,华校生从华小三年级开始至高三,读英文整整读了十年,结果是太不理想了,这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实,如果我们花十年的时间去念任何一种语文,一定会念通的,若不能做到登峯造极,总能够做到『通通顺顺』的。

    他称:这里必需解释清楚,所谓语言或语文是指同样的东西,语就是文,先语後文,一个指口,一个指写,语文是具有特别的性质,而不像是历史地理一样的一门学问。语文不是可以由老师讲授,然后学生将之记在脑子内的一门智识。语文应该是一种技能,就像打羽球一样,学生并不能根据一本『羽球最新打法』或听人家讲解如何打法就能学懂,也不是通过电视机看林水镜如何劈杀就能看懂,而是看了还要自己去打。换句话说,一个人懂得羽球打法并不是指他会打羽球。懂和会是不同的,懂是了解明白,会则是一种技能。

    他称:任何一种技能是要靠练习,而且是长期不断的练习,才能学好这种技能,语言即是一种技能,也必须经常的练习。学语言,学生不能被动,如果老师在教,学生本身不学,那么等於老师在学语言。以打羽球来说,教练是被动的,也就是只负责指导,球员则是真正拿球拍主动的。纵观过去十年,我们就是因为没有做到这点,所以十年内学生学不好英文不足为奇,甚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学到白头也学不好。

    他说,所以,如果说学语言只需阅看甚么『英语无师自通』或『英语三月通或六月通』就能搞通的话,那是骗人的,否则学校的英文老师就变成多余的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语言不是一种可以传授的学问。

    他说,那么我们该怎样学习语言呢?我们先以母语为例子。语言是代表说者(Speaker)的思想或感情,而说者是靠一种讯号,也就是一连串的有意义的声音表情达意。这些讯号或声音则是由发音器官发出。当这些讯号发出后,有些人猜得出便听得懂,有些人猜不出便听不懂,这因为他们不是这种语文社会的一份子,所以就听不懂这种讯号或『密码』。而这种密码的意义从那里来的呢?不是谁定的,也不是人定的,而是『约定俗成』的;我们是同一种语言社会的份子,大家必须发出相同的讯号,才能互相沟通思想,这就是说,这种讯号的意义是『约定俗成』的。所以,华语是一种讯号,英语又是另一种讯号,我们必须根据大家所统一的方法发出这个讯号,大家才会明白,我们若随意发出讯号,大家便猜不到在说甚么。

    他称:我们要怎样学习母语呢?第一先听,一个婴儿出世后不懂得说话,只能听,一直的听,然后辨别声音;世界上任何一种语文,各有其不同的发音法,而并不是任何语文都是相同的。一个婴孩听到声音后并不能以相同的讯号说话,只能以哭笑作为反应。但经过了一段时期,婴孩便会模仿,我们若有注意一个婴孩,便会发现他伊哑伊哑的学讲话,他一方面是在模仿所听到的声音,另一方面是练习运用发音器官,这个时候便是婴孩的伊哑伊哑时期,他所发出的讯号是无意义的声音。专家告诉我们,一个婴孩能够发出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的语音,可是他所发出的声音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他只可以发出任何一种语言。语言是由一连串的语音『约定俗成』的,不是随意的,什么音要配合什么音是固定的,所以婴儿在学习时,他会记住他所发出的正确的语音,然后慢慢的练习、重复,这个时间他便是开始学讲话。开始学周遭的人讲话了,这也是表现他了解了语言的功用了,知道用语音来反应,於此同时,他也懂得放弃其母语中所没有意义的语音,而只选择母语中存有的语音将之凑合起来,接着下来他也懂得变化,在新的场合认识或运用已知的讯号。

    他续称:大家已经知道,语言不是单音的,我们要讲的话是一连串的,学习语音的连系必须知道不同语音的连系是代表着什么,起初所学习的当然是具体的东西,然后到性质而至抽象,这就是我们学习母语的方法,而学习第二语文也是同样的道理,这可以说是『自然的学习法』。

    他称:『自然的学习法』拥有以下的特徵:
   
    (一)语音与其所代表的事物直接连系,并没有经过另一种媒介加以解释的,因此这个必须从具体的东西开始,即指眼睛可以看到手可以摸到的东西开始,然后才到性质,性质则摸不到,所以要在经过对照比较后才能了解的。

    (二)先用耳朵学习,这要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学习。

    (三)我们所听到周遭的话都是成句的话,虽然没人解释的,但都是有语法的。

    (四)通过现实的生活中学习:一个婴儿在学习做人,在学习生活中,包括游戏的时候都在学习语言,所以,学习语言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份的活动,也可以说学习语言是他的一种享受。所以,针对这点,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但我们却是把学习英文当作一种苦差,而不是享受(enjoyment)。

    (五)错误随时随地得到纠正:任何一个小孩子学习一种语言包括自己的母语都会犯上错误,而这种错误都能得到周遭(老师)的纠正。但我们学习英语不但随时没有老师纠正,而且还会遭遇阻碍,许多学生不敢开口讲,因为害怕讲错了,人家会笑,甚至说不定怕老师责怪他笨,由此,今后宁愿不开口了。这就是我们学习母语及英语大大不同的地方。

    (六)有变化及有与趣:一个小孩在学习母语时也在学习生活,生活是多方面的,学语言也有了多种的变化,这也使到他越来越有兴趣。但是,我们学习第二种语言就没有了,我们是在教室里头学,所学的东西有限,我们的生活只限在这个角落,因此比较枯燥,也使到学习情绪低落,效果很低。职是之故,学了十年的英语,还是如此。

    (七)不断的复习:学习母语不但由老师随时随地在纠正,而且有机会不断的复习,就是同一句话,或同一堆的语音可以在不同的情况下出现,如果同一句话只在同一个情况下出现,日复如此,久必生厌,一旦生厌,势必糟糕。而学习母语如果同一句话在不同情况下出现,就会产生兴趣,而且印象必深,那么学习的效果必佳。

    他说,上面所说的是学习母语的大概的情形,关於学习第二种语文(英文)是否也可以采这种自然法呢?理论上是可以以这种自然法为范本的,因为学习语言并没有第二套的方法的,但是问题产生了,我们做得到吗?很多地方是做不到的。我们只能尽量的减少懂得一种语言后才来学习第二种语言的弊病。这种弊病就是缺少语言社会的环境,我们学习英语,并不能每天都听到人家和我们讲英语,而学习母语则不同,我们每天都听到周遭的人在讲母语。

    他说,关於这个弊病,我们可以通过收音机及语文实验室来克服这个问题,过去我们只能在课室里听老师讲英语,但通过收音机及语文实验室我们可以听其他人讲英语,包括英国人或美国人讲英语。这就是我们尽量制造语言社会环境的方法,虽然这只是一种补救的方法,可是却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减少上述的弊病。

    第二种困难是,我们没法随时随地学习英文,所以学习的时间减少了,不过我们也可在某种程度上克服这个困难,那就是,耳朵若没有机会听,就要靠眼睛多阅读,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再没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但这方法在遇有错误时,就无法随时随地得到纠正。

    第三种困难是:我们学习英语并不是玩一种游戏,而是当作一种工作或是一种精神上很大的负担,这个问题是没法子解决的,只能自己靠自己,立志搞通英语。

    最后一个困难是指任何一个种族学习另外一种语文的困难,那就是:『母语的干扰』,即指:①语音习惯的干扰,及②语法习惯的干扰。举个例子,在华语来说(非指福建话或广东话),华语的尾音除了『N』和『NG』之外,并没有子音(福建话及广东话还有子音收尾),这是华语存有的一套语音习惯,但英语却多半都有子音,不过我们老是没有读出后面的子音。

    他称:我们都知道,我们学习另一种语文,就是在学习另一套的语音习惯,现在要用这一套新的语音习惯时,就会感到大大的混乱。

    他说,上述所谈是指尾音而言,现在我们讲讲前面的音,有些英语前面的语音并不能在华文语言中找到,所以要重新学习这种语音习惯时,便常常发生毛病,这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婴孩时代的语音习惯。比如说:华语中有『了』(L音),而没有『R』音(R音是卷舌音,稍微卷舌),所以常常以『L』代替『R』音。我们听到华人讲英语时,讲到『R』及『L』音时,显得混乱,在讲得快时,就把『R』音读成『L』音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这也是母语语音习惯的干扰。

    至於语法习惯的干扰就更多了,两种语言之语法常有很多不同之处,在相同的情形下,英语不能像华语那样地使用,而在另一种相同情形下,华语也不能像英语那样地使用,例如:以前中国的传教士讲华语时说:『我要饭吃』,这是英语的语法,可是华语的语法是:『我要吃饭』。所以,在相同的情形下,我们学习英语时则套用了华语的语法,比如说,华语说:『我想不会下雨』,如果按华文语法直接翻译过去则是:『I think it will not rain』,这可错了,因为英语中没有这样的习惯,英语的习惯是,否定的字应该放在Main Clause(主句)的Verb(动词)的前面,而不能去否定Subordinate Clause(子句)的动词,因此以英语正确的语法来说,是:『I don't think it will rain』,所以这并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一种习惯。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把『 I don't think it will rain』翻译成『我不想会下雨』,我们也会感到很奇怪的了;这一切就是指语法习惯的干扰。职是之故,如果我们利用翻译法就不能避免语法习惯的干扰了。我们脑子里不能够一下子想华语,又一下子想英语;记得在巴黎有一位语文学家,每当他收到英文书写的家书时,他的巴黎话便受到干扰,因为他一读到英文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语语法。对於一个专家都有这个困难,更何况我们这些初学者?所以,我们要讲英语就尽量说英语,我们绝对不可以通过华语学习英语,否则永远都学不好。

    他继说,我们刚才说过,单单靠耳朶不足够时,弥补的方法是靠眼睛,也就是多阅读,多阅读的另一种作用是培养『语文意识』,比如在听到或看到一句话时如果没有语文意识,我们就会发现不妥当,如上述的『I think it will not rain』,我们若用文法来分析,这句话一点儿也没有错,它有Subject,也有Object及Verb,可是在英语的习惯上并没有这样的讲法,所以一听就发现不妥当了,反过来说,学生如果学习华语,当他们发现有一句话不妥当或不顺嘴时,虽然他们无法解释出为什么不安当,但是他们却能感觉出来,这表示他们已经有了『语文的意识』了。

    所以,我们必需多阅读及多听,才能培养『语文意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第二种的方法。
    他补充说,在华语来说,我们可以说:『父母』及『爹娘』,但我们不可以说:『爹母』,因为这两个音在习惯上是不可以结合及不成辞的。虽然没有一个文法学家或语法学家明文规定我们不可以这样用法,但这是大家在这种语文社会中所没有采用的,如果我们要辞能达意就必需使用大家同意约定的语音结合或讯号,否则这种讯号发出来时,便猜不出所讲的东西。

    他说,等到我们培养了语文意识之后,我们的语文才会通顺,我们一旦有了语文意识,就会了解这已—种语文意识的运用场合,明白它在甚么场合可以用,或在甚么情形下又不可用,这又叫着『错误的类推』比如刚所说的『爹娘』是指『父母』,我们也可讲『爸妈』,但是就不能以『母』代『妈』以『爸母』代表『父母』,所以,这个『爸母』就是『错误的类推』(False analogy)。职是之故,我们必须多阅读,多培养『语文意识』,才能避免『错误的类推』。以英语来说,也有相同的情形,比如:『I gave a present to my brother』,我们也可以反过来说:『I gave my brother a present』,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同样的,我们只把my brother调在前面;不过我们绝对不能用这种方法类推,把:『I said "good morning" to my teacher。致成:『I said my teacher "good morning"』如果我们这样讲时,就犯了『错误的类推』。

    他继说,这种『错误的类推』对学母语来说,也常常出现,英国小孩学英语也常因把『One Horse』『One House』的多数词念着『Horses』及『Houses』而也错误地类推,『Mouses』的多数词,念为『Mouses』,其实『Mouse』的多数词是『Mice』才对。所以说,英国人学英语,华人学华语或世界上任何一种学讲者有机会接受周遭环境的改正。

    谈回学习英文所需的时间问题时,他说,如果我们只以中学的六年时间来学英语的话,绝对是可以把英语学好的,比如:我们若能每天学习五个英文宇(并不是叫学生去读字典),一年就懂得1825个字,六年后就读了一万多个字,如果我们打个六成的话,也读了六千多个宇,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太多了,其实我们恐怕用不到三千个字,就以英国最了不起的作家莎上比亚来说,他认字最多,但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个字,认字第二多的是盲眼诗人米尔顿,他也不过认识八千多个宇。这么说我们认识了六千宇就可以成为作家了吗?不可以的!可是,话说回来,这只是一种计算数字的方法,其实读语言不可以读单字,刚才我们讲过,学语言是要学习语音,把它们拼凑结合起来,才能成为语言,至於字典上的单字并不能成为语言,懂得一种语言是指懂得把什么音和什么音配合起来,配成一个句子来才能算数。

    他说,刚才所说每日学习五个单宇,我们应该把它们放在五个句子内来学才对,平时老师在教语法的时候,教那些句型并非要学生死背,而是作为例子,其实英文的句型共有五十七个,所以学生只可把这些例子作为范本,自己去排列,老师只能教学生一个基本的骨格,学生必需用辞汇去排列,因此学生如果只是背熟了字典上所有的字,最后,依然还是不懂写英文的。

    他再说,由此,语言必须要把语音在实际的情况下有意义的结合起来,才能算数。比如说,以英文的『THIS』和『THAT』来说,如果我们翻查英文媒介的字典,这两个字是不能解释的,只能在某种情况下结合起来加以对照比较好,这也是奸像华语的『这个』和『那个』,我们无法加以解释的,只能用例子比较对照,才能使学生了解。所以,老师在教导这类语音时,只能以英文的不同情况下的例子加以对照,而不能用华语加以解释,如果用华语翻译法教导,将使学生遭受很大的无形损害。这也是说,翻译的方法将造成学生脑子里头出现了两种语言,这两种语言互相冲突,学生也不知道到底在学什么了!

    他最后总结地说,他希望同学们听完了这次的演讲能够得到鼓励,不再把学习英语当作一件可怕的事情,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会比另一种语言难学,而是每种语言都是相同的难学,这也包括本身的母语在内!

(南洋商报4.3.1980)

本篇是白纯瑜校长于1980年2月25日受邀到蔴坡中华中学的专题演讲内容。事后刊登于3月4日的南洋商报。后收录在《中化七十年》纪念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