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文艺1961.02

南洋文艺1961.02





宙导栄条

Q

1961

细 雨

(油画)

〔印度尼西亚〕林子英作

三轮车夫(油麦)〔印度尼西亚〕赵金钿作

岛少'f料m


二月号

1961年2月1日

文学作品

•:守望着老人的孩手〔短篇)..........路硏(7)

小:迷途的羔羊〔篇短)...........〔泰国)西巫拉帕(47)

|等着我回来〔短篇〕............【泰国〕玛拉攀(62)

(新塡地的晚上〔'短篇〕............江千渔(11 )

:车厢小景〔短篇〕...............稼碧(52)

:寂寂的山村〔中篇.中〕............艺莎(29 )

说j太阳下山了(长篇 •二〕............舒巷城(66 )

!

如开斋节前夕〔独幕剧)  .........〔星洲〕林 晨(12)

本;

散|散文二题...;................吕达(54)

文:树的哀歌....................罗玉(60)

I

译:歌手(三章)...................•美列(56 )

歌:马来民歌选〔二〕................企程(86)

I

' 东南亚文学遗产

游思集〔中〕................〔印度)泰戈尔(78)

评论•知识•笔记

短篇小说写作简论....................河显光(38 )

能和观众结交的剧作家 :................萧 鸣(4 )

——谈「陋巷里」和「浮沉之间」...........

继鱼特另I侑巨飞白勺,鸟儿  .............洛 美(58)

「秘诀」........................克W恩(74)

漫谈「大江柬去」.......:............迩冬(75 )

附:赤壁怀古 ................苏帔(75 )

文艺新苗

金马仑之歌(诗)-邻居(小说)••… 黄胡子他们(小说) 慈母心(小说)••… 公园之夜(诗)••…

美术作品

细雨〔油画)••

三轮车夫〔油画1

好梦方酣〔汕画〕............

r守望着老人的孩子」揷图〔水墨〕....

赶集〔木刻〕..............

月圆之夜〔漆画)............

〔马来亚)慈

....陈

....莎

....林

适(90 ) 中(92 ) 蒙(94) 文(96 ) 光(97 )

〔印度尼西亚[林子英(封面内) 〔印度尼西亚)赵金钿(封面内) 格・皮耶德沙(20后) ....深茹(23前)

哈仑,达斯(80前) ・・〔越南)梅

隆(83前)

正确的观点与正确的方向〔读稿随笔〕..........••编 者(93 )

编后小语.......................编者(98.)

-4 •



能和观众结交的剧作家

•谈「陋巷里」和「浮沉之间」-

萧鸣

一个作家的作品,要待它 和大众发生了接触,才算是眞 正地完成。这时,作家的心灵 和大众的心灵,才强有力地铿 接在一起。这时,手写的诗词

,才会变成大众共呜的感惜。这时,处声 的曲谱,才会变成万人合唱或万弦齐奏的 音乐。

在这一黙上看一个剧本的成败,就更 为显著。

当我们翻开林展先生的剧本的时候, 不须成页.,我们已经可以预感到观众的强 烈的反应'。

一句话,林晨先生的倒本不只是适宜 阅读,而且也是适宜于上演的・。林晨先生 ' 的剧本,已经能够结交到了剧场里面的观 众,而且还是当时的剧场里面的当地的观 众。

虽然我个人和林晨先生索昧平生,在 看他的剧作之前,也还没有聴见过他的名 峠、, 字,但我有理由相信,他很可能是一个从 '事话剧运动很久,或是一个从小在舞台上 长大的对舞台艺术的编导演各方面积累了 丰富的经验的作者。他不但熟悉观众,而


且也十分熟悉当地的演出条件

有许多者'在他构思9 在他写作的时候,完全被他们 的主观的情緖,和他们所要表 现的题材所支配。如果把他们 的剧本搬上舞台,就会遭遇到 各方面的困难。或者不能通过当地环境的 限制,或者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太高,或者 需要过份庞大的演出的我用,或者超过当 地一般观众的接受能力及理解能力,或者 ,剧作者所发生兴趣的问题,恰好偏偏不 是当地观众所十分关切的。

但是,林农先生的剧本,轻易地跨跃 过了演出的重重障碍。

几乎他的每一个剧本,都可以很容易 地搬上舞台。人物不多,布员、服装、效 果,照明各方面都很容易处理,即使在一 个普通的学发里面,上演起来,也并非难 事。

尽管是这样,演出的容易,一黙也不 损害剧作者所要表现的内容,所要传达的 精神。正相反2因为演出条件的简单,将 更使林晨先生的剧本,获得更为广大的观 众,发挥更为深远的影缨。

・5

,我很希望能够多看到一些林晨先生的 侧作,但现在我只能看到两本:一是「浮 沉之间」,一是「陋巷里J。「浮沉之间 J是一部三幕剧;「陋巷里J,包括四个 独常蒯:「圣褪财神」,「陋巷里」,「 酒吧间」,和「打破镜子的女人」。

「浮沉之间」是以一间学生公寓的客 应为背股的,三幕只有一殷。

在这部戏里,作者很聪明地利用学度 波剧作为题材,把阿飞问题,恋爱问题, 敎育问题,待人接物问题等等巧妙地交纤 进去,一方面在演戏,一方在演「演戏」 的戏,结论归结到陈先生说的最后一句台 词:r -••…她现在只是陡我想起『浮沉之 间』这个戏,说明了我啊演戏,不单是要 敎育观众,而且还要敎育自己!」

我啊也可以从这里引申出去,得到这 样的认识:像这样容易演出又容易使观众 接受的戏,一方面有助于新加坡的剧运, 使当地的话剧爱好者多一个适宜的剧本; 在另一 •方面,更重要的,这个戏的题材与 主题,又成为一极话剧运动的推进力量, 使我们看到话剧运动不仅是敎育了广大的 观众,同时也建敎育了参加演出的戏剧团 展的工作者,也就是敎育了敎育者。

在学及里,话剧运动是有•双重的「敎 育性J的。如果选择适宜的题材,陶明正 确的主题,那么就使观剧的同学和演剧的 同学,同时都受到良好的敎育。这是话剧 运动很値得在学校靑年中提倡的有力的理 由。

虽然上述这一战,在这部戏里还没有 得到极其充份的发挥,但作者主观上有这 样的企暗,是极其明显的。戏中主要人物 张玉华的转变,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她 是一个「性靖•温柔老实,遇事缺乏勇气」 ‘实在有才能,但却被深重的自卑感所累 的人*在参加了戏剧的演出之后,变成了

一个积极自信的人,并且发现自己过去对 朋友的顚羽姑息所造成的错误。

在这部戏里,这个角色的创造是异常 成功,的,可爱,可信,朴素动人,是作者 笔下最富有■眞实感的一个人物。我想,在 第三幕里,似乎应该使这个入物表现得更 多一黙,更强一黙。

在第一幕,第二幕菠,这个人物是很 有个性的,而且似乎也都占着主要的地位 ,倘若,在第三幕溟,把陈先生对黄龙娟 加以规勘这场戏,交给张玉华这湎人物来 做,那么,这个人物的形象不是更突出, 更饱满么?

这个入物的质量是很优秀的,在第一 幕与第二幕之间的转变也很自然,倘若在 第三幕,使她的转变推向一个比现在更高 的顶燃,不是施这个戏更富有鼓舞的作用 么? 一

这样,陈先生始终保持一个出场不多 ,但又深得学生爱戴的人物,不只是减少 了第三幕的说敎气组,而且他对学生的影 响力斑会显得更大一黙。•

关于陈先生被学枝解聘-点,我觉得 似乎可以删去,因为「敎育界的黑暗」, 在第三幕的开头才被提出来,前面没有.「 伏笔」,后面又没有「发挥」,不但在全 剧中显得有黙「节外生枝J,说不定避会 增加一些本侧在学皎内演出的困难,.删去 之后,对全剧并无任何的损害。而且,在 黄丽娟呑食打胎的药丸出事之后,、陈先吿 曾感慨地说:f学安里要培养一蔺肯年女 么困难,而这社会要损害一个靑年却那么 容易,看到今晚听发生的事情,我感到我 们的责任更重大了。」倘若这时,陈先生 并没有被迫离开他的职位,这话在观众聴 起来,就更显得自然,也更显得有力。.

在这部戏里,几个正面人物,写得很 成功,的确具有说服人感染人的力最。在 一般文艺作品里,正面人物往往缺乏•眞实 感,演起来平板无味,但在这部眦里,并

• 6 •

没有这种i缺虽,迢是一件很可喜的事。如 果我们要求更加严格一熙,就是(几个正面 人物,包括李文芳、吴子明、谢健乐以及 陈先生,他们在剧中所起的作用,似乎太 一致了一些,看不出什么重要的差别。而 对几个反面的人物,如王乔治、梅珍妮、 戴金生等,似乎又处理得太漫画化了一骤

,戏剧效果是有的,但作者的笔只描画出 他们外在的丑态,没有深入地去挖掘他们 内在的卑污。

阿贵娇这个人物,是有•份量的,虽然 表面上看来,好•像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物

,但她的存在,给全刖增加了「立体感」 ,灌注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因此,我又想 ,倘若再把她的戏加强一点,:是不是会更 好一跄呢?

这些想法,也许是我个人的偏见,只 希望它能作为作者及演出者的参政而已。

在「陋巷里」这个集子里。「陋巷里

J这独幕剧是太使人喜爱了。对白精练, 结构严谨,,短短的一幕剧里,错综地表现 出社会的阴暗面、生活气息,扑人脸面。 鸨母,妓女、阿飞、流氓、警察、小贩, 每种入物都着墨不多,但又都具有生动具 体的形象。 I

「酒吧间」也具有同样的优黙,写酒 吧女郞的命运,以及她们和酒家之间的纠? 纷。结构比「陋巷里J复杂,格调比「陋 巷里」轻松。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畧嫌散漫 了1点O

倘若这两幕短剧,能够得到演出者的 重视,一演员们能绚以极其严旃的心情,•来 表现作者的精神,又能以深刻的槻察,去

捕捉道些下层人物的神态与心情,那底, 演出必然可以获得巨大的成功。

但这两幕戏,也可以毁在演出者的轻 佻和粗率上。倘若不能深入地抓住作者的 精神,就可能使它们变成一种(庸俗的低级 趣味的东西。

「打破镜子的女人」一侧,节奏进行 得很紧凑。剧中的人物的冲突,很尖锐。 因此,在演出时,可能更能抓紧观众的心 遥。这幕戏对落后女性李凤仙,鞭挞得很 有力,同时对善良的洁身自爱的刘太太母 女寄以无限的同情。唯一的缺乐,就是结 束得太匆促一点。

作家坠文在妻子走后,房东的女儿刘 慧芳遅给他一份稿件请他修改。他看着她 们母女俩下去后,踱到室中,一面打开稿 纸,念着题目:「妇女们自身应有的觉悟 。」一就璋样,戏就结束了。

也许作普的用意,是要观众自己去领 会这个题目中所含的深意。但事实上,恐 怕观众一时不能抓住这么抽象的东西,就 是脑子一时不能用一个这废简单的词句来 总结全剧的内容,同时,在情绪上,恐怕 也会感到有些突然,好像在读完了一篇酣 畅淋漓情緖饱满的一篇文章之后,结尾却 遇见一个「破折号」,而不是一个句厂。 倘若,在这个题目之后,剧中人又读出一 段长的或短的有情感有意义有力最有唐发 性的稿件中的文字,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圣褪财神」在技巧上内容上,应该 说是比较美的,但不失为游艺会上的一个 很好的节目。

在大体上,林晨先生的剧作是极有前 途的。内容健康,主题正确,形式灵活, 语言洗练,:并且容易演出,是它们的至大' 优黙°

.7 -

彳邛気k〈技* J

路硏

「化叔回来啦°化叔回来啦° J , 「去,我们去吧!」 孩于们这样叫着的时候,太阳下山了

。每天,他们守望着II条斜路。化叔收工 是有定时的。他住在这斜路的顶端。几乎 莅不例外,他收工必打从西边同来。因此

,孩于们老是睁大眼睛望着斜阳。在余晔 •掩映中,化叔牵着绳孑,拖动着牛什车回 来;他的样子瘦小,看去就像蚂蚁曳着螳 螂。孩于们看见了,就一窝蜂似的泄上去 。这时,化叔会停下来,分给他们每人一两 件资剩的牛什;要是生意好,没有货尾, 他就给他们派五仙一角不'等。这个收授场 面结束之后,孩子们就欢天喜地推着牛什 车,直至陡直的斜坡上去。化叔这时就不 用理会,跟在车子后边,有时或者自言自 语:「又一日啦!J

是的,他的一天的工作,就是这样结 束的。你不能说他怎样专心锐意经营他的 牛什车,不过,这些年来,他着实是依骤 牛什过活。照他自己说的,「如果我的剪 刀不再响,我就得长眠了。」他泡制的牛 什,似乎有独到功夫,味道顶好。这在守 望着斜路的那一籍孩子中得到证明,他们 如此耐心等待他,又这般热忱帮忙,这都 足以说明他的牛什有着迷人的味道。不过

,如果论及化叔和孩子们的交情,而过份 强调牛什的力量,那是不大公允的——虽 然这好味的东西着实起了微妙的作用。

不是吗?单说那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你就会晓得化叔对孩子们的感情的深度。

在旁人看来,化叔实在有一黛不可理 解。以他的本行来说,晚上是灿烂的时光 。你一定见过这样的镜头:在汽灯的照耀 下,人们围拢起来,牛什车上冒着热腾腾 的水蒸气;人们的手,指呀指的;人们的 咀巴,老是开呀合的,一这是说,晚上 的生意是颇为兴隆的。可是,化叔偏偏在 夜里停止营业。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他 很少对人提及•。只是有一次,在守望斜路 的孩子羣中有个叫阿发的,曾经问过他, 为什么不开夜工,多赚黙钱。他呵呵地笑 着,搔着脑袋说:「你看,我一把年纪啦 !」阿发抬头眈望着,果然看见他的脑袋 四周,疏疏落落垂着粗硬的白发,彷佛乳 翎初生的羽毛。阿发想:他眞是一把年纪 啦。但是,阿发不明白。这风他的不开夜 工有什么关系?世上有许多卷入,他们之 中有很多也是开夜工赚钱的呀。我妈妈可 就是这个样啦。他想。

于是,他歪着头,睁大疑惑的眼睛问 道:「嗯,化叔,这有什么关系呀?」

化叔笑着,伸手到阿发的头上,搓着 那一头散乱的发,彷佛搓寐雀似的。「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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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J他说,「你是不懂的。反正我是一 个人,够吃便算嘿。再说,如果我开夜工 ,冋来的时候,夜啦,就见不若你们啪。

哈哈!……J

冋发眈搜着他,没说什么;眼前飘过 一个幻影:夜里,他一炽醒来,惺f公一看 ,妈妈还在火油灯旁做着塑料花……

于是,他坠入了深思。化叔也不开夜 工呢,我妈妈...嗯,我今年九岁啦,我 得想办法,让妈妈也不用开夜工啊。他想

O

化叔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望着阿发那模样儿,暗暗纳罕,笑声停止 了。嗯,那孩子也眞懂事;•你可不要学坏 啊。他想。

阿发后来把化叔不开夜工的原因,给 大伙儿说了。孩子们七咀八舌,议论的结 果,•一致认定化叔对他们很好。

老人和孩子们的相处和谐得像一个幽 静的湖。可是,这个湖不幸在一个普通的 日子里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那一天,化叔的,飒布袋里,有张十元 钞票不翼而飞。老人是很审愼的,他自信 不会胡涂到把钞票乱丢在一边;他也记得 很淸楚,那天没有货尾,他要在帆布袋掏 钱派给孩子们,当时那十魂钱仍然未有失 去,。将近家门时,他才发觉失窃。他断定 ,那-卜块钱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的。事 情闹开了,孩子咫就伽望望我,我望望你 ,大家争着表示淸白。位置在化叔身旁的 阿发,却是眼定定的没做声。

.:小威好眼铤:,叮了阿发一眼.,就跑到 化叔身旁,拉了L下他的衣袖,指着阿发 说:「化叔,瞧!他不作声呢!J .

.阿发瞠着小威,初时好像要作惊人之 语,可不知怎么一来像泄了气一般,软弱 地驻.:,「軽么你更我作声:?」•、.

.:最后■>还是化叔打圆场V「算吧了算:

吧!」他摆手说着把各人遣散了。

第二天。黄昏。化叔照例驮:着斜阳回 来了。像往日一様,孩子们又一窝蜂似的 涌上去。化叔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把礼弹 弓叉;「辑」的一声之后,孩子们就会熟 练地佃手把弾弓叉下的东西送移到小小咀 巴里去。他们很有秩序,并不争先恐后。 照往日,分派到最后的一定是阿发。可是 今儿眞例外。化叔把四刀放下,眉头不自 觉地挤在一起,喃喃地说:「嗯?怎么阿 发没有来呀? J

孩子佑的腮対老是鼓动着,你望望我 ,我望望你,大家都说没有见过阿发。化 叔瞥了各人一眼,视线终于停留在小威身 上。他正把手臂平放到胸前,低下头,用 袖子擦着咀巴。他要说话,却未能开腔; 眼睛眨呀眨的,老是黙着头。最后,袖子 离开了咀巴,他才说道:「我见过他!我 见过他!」

「你说,在哪里看见他?」化叔也有 点焦急。

「在新塡地,他走来走去,样子好焦 急,像要找人哪。」

新塡地的夜,是穷人的春天,他们在 那儿糊卖零食或其他货品,成行成市,好 不热闹。可是,就因为这样,一些坏人也 乘机渗入活动。聴说阿发要在那儿找人, --他找什么人呢?化叔疑虑起来了。他 相信,他的钱,眞有可能是冋发偷去的。 '有了钱!孩孑就会有危险;而在这个地方 ,坏人向孩子勒索或敎唆孩子偷窃的事常 有发生。化叔想到这里,可更蕃阿发担心 了。

那孩子很好,要是誉坏了.,多可惜啊

°他痼着,决定根寻一下底子。

孩子们分成两队,左右两边掺扶住平' 什车,那策重的家伙被推上斜坡时,彷佛 是八爪鱼在海里漫游。车于到达化叔的家; 门'他说:「你们可晓得阿发住在哪里?

»• • . . .

♦ ♦ 9 ••

孩子们都说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相会 地颙,都是在那斜路口的。

像往常一样,到这个时候,孩壬们便 要散队了。今儿化叔却把小威留下,问他 有没有空。他际隐头。化叔说:「待我们 吃过了饭"到新塡地去找阿发,好嗯? J

「很好。J小威黙着头;一歇,他乂 说:「我们就用牛什做健吧,化叔。」

寒冷的北风打海边吹来。新塡地上的 汽灯密似天上的星星。光连着火,这儿变 成了一片发光的陆地。尘埃不密地吹来, 小贩们不断地遮着或眯着眼睛叫卖。

阿发穿着得很臃肿,上身像一只水桶 ,下边却只穿了一条黑色布裤,随风飘着 ,叫人看了担心他的重心不大容易保持。 他沿着每一个椎口走,焦急的眼睛审视着 每一盏汽灯之旁的每一张面孔。他现在要 找一个人。但像昨晚一样,他侮走过一个 档口,就得到一个失望。他要找的人,始 终没有被他找着。今同我……咬,糟啦! 要是找不到她!他老是这样想着,走着。.

「嗯!阿发!」•

迎面有•人叫他。这声音太熟了,不用 看•他就知道是谁。但他还是循声望去,果 然没有错,是小威,他正跟化叔一起走来 呢。阿发看见那个生着乳制毛般白发的脑 袋,他惊慌得打个冷颤,呆住了。

小威这时也是眼定定的。化叔瞥了他 一眼,就叫•他先回家去。但不知怎的,他 像担心着事情会怎历样,临去的时候,他 依依不住地同头。

「不要在外边逛啦,早些回家去吧。 」化叔遥遥地嘱咐他之后,就转过头来, 对阿发道:「他的眼睛比我灵,一看便看 见你啰。」

阿发没吱声。

「你在这里干吗?」化叔问。

「找人。」阿发嗫嚅地说。

「找什么人?」

•「找一个女的。」 '• ~

'「找她干吗?」

「我要她还给我钱。」阿发的声音更 低了,化叔弓着腰把耳朶贴在他的咀边。 「要是找不着她,我也不能还给你钱的。」

化叔呼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把阿发 拖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去,说:,「我的 钱是你攻去的?」

阿发无熙头。

化叔说:「为什么要伞我的钱?」

「是那个女人叫我的。丄阿发哭起来 ,声音断断续续。「她说,她跟我做生意 ,只要我交十块本钱,她包我赚钱°她还 说,那本钱一定不能跟人家借回来。要吗 自己众出来,自己没有就静静去京人•家的 ,赚了钱才还给人;在未远钱之前,不能 跟人家说,要不然,她说生意一定亏本呢 ! J •"

化•叔不禁顿足道:「吸!她骗你冽! 你知她住在哪里?」

阿发嘟哝着'说:「不知道。不过,她 说过,昨夫下半夜不来,今天上半夜一定 来。她来的时候,一定还给我本鐡,和'那 些赚回来的……J "

化叔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为什 么要那么着急赚钱?」

「妈妈做胶花,老是开夜工。要是我 会赚钱,她就不用开夜工啦。」

「开夜工有什么不好呢?」化叔觉得 他的话有点奇怪。

阿发怯怯地望着他,说:「她年纪老 啦。化叔,你说过的,年纪老啦,你也不 开夜工。」

化叔聪他这历说,不禁懊恼起来,「 哎!你眞是!」一歇,他忽然想起一个重 要的问题。这孩子的话可是眞的?他心里 痼咕着。

冋发不晓得老人家想的什糜。他自己 也有重大的疑问。他嗫嚅地道:「化叔,

“ 10 -

她眞的骗了我为? J

r还用说吗? j化叔说:「她叫你道 样去找本钱,根本就是鬼话,不譲别人知 道,她就更容易骗你呀!」

阿发哭得呜呜的响。化叔依旧想着刚 才的问题。终于,他想到一个好办法。他 装出长者的责备口脂,对阿发说:「你京 了我的钱,你说为了妈妈,你宗了这些钱 去做生意。我就不相信这个。现在你跟我 看你妈去!要是你说的不假,我就饶了你

;要不然,哼!」

阿发从未见过化叔这个矶岐的神情。 他慌得更厉害,眼涙流得更多了。但是, 他自己实在没说谎。妈妈每夜关工,这也 是眞的。前晚,他对妈妈说过,他要到外 边去聘钱,好譲妈妈不要开夜工的。旣然 化叔现在要去查问,他也乐得答应,好譲 人家知道他没有说谎。

山边的木屋里。火油灯下,阿发的妈 妈埋头埋脑做着塑料花,串呀扎的,背子 弯得很圆。看见儿子跟一个陌生男予走进 来,脸上不禁有点诧异的神色。

阿发不声不响,坐在一角。想起倒霉 的事情,心里好像有什么撞击似的难受。 终于,他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更奇怪了。她仔细地打皐着化叔 。他这时颇从尴尬,勉强咧着咀巴说:「 大嫦,我想问问你,你是很多时都开夜工 的吗?」

她骤着头,说阿发的爸爸腿的鎌少, 她自己不惯早睡,闻来就做虽什么,死补 一下家用。化叔斑得很抱歌。他转身就走 。但被她一把拉住,问他究竟发星了甚么 事情o经不起她焦急的催请,他终于将阿 发的事情吿诉了她。她聴见儿子余人家的 钱,气得双手发抖,眼睛冒着火。但她极 力忍耐若,说:「那十块,我慢慢想办法 还给你。」

化叔连忙说:「算吧,算吧。我来问 你,就是怕他被人带坏。现在明白啦,还 计较什么呢?」接着,他吿辞了。

走不多远,他又走回头,想叫阿发明 天在斜路等他。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听 见阿发呜哇大哭。他知道,那孩于正受着 妈妈的鞭于敎训。

他突然觉得很内疚。那孩子可眞生性 啊,不过他做了错事,生性也是错吗?他 嘟哝着走进去。

他进了屋子不久,在屋外是聴不到阿 发的哭声了。

11

新填地的

江千渔

表哥从檀香山到香港来渡假。作为 表妹,我无疑是要尽地主之谊,陪他到 处玩玩的。

表哥到檀香山去的时候,才是十二 岁左右;现在已是二十五岁的大学生了 。那时候,他年轻,自然像我一样对香 港了解得很少。十多年来,我没有离开 过香港,对于这个繁华的都市,我尙且 认识不多,还用说阔别十•多年的表哥吗

?我陪他玩了好几天,不是到美丽的海 湾去游水钓鱼,就是到各处去游覧名胜 古铁:靑山容龙别墅啦、沙田西林寺啦 ;浅水湾头喝咖啡,聴浪浜拍沙滩,欣 赏远天落日时染成金色的云彩;太平山 顶上踏着朝霞漫步...难怪表哥说香 港眞是天堂了。

「I吹晴!从前我在香港时,怎么不 晓得香港原来这么美丽可爱呢!」那天 黄昏,我跟他坐在浅水湾一间酒店的露 天茶座,享受着淸凉的海风和看落日的 情趣时,他禁不住赞叹地说。

•今天晚上,我跟他看完头场电影后 ,沿着中区的海傍漫步,经过统一码头 和港漠轮码头后,我们来到中区的新塡 地。这是塡海后不久的空地,还没有建 筑物,自然也还没有街灯。可是,那儿 的灯光燎烂得有如我们头上的繁星,到 处都是一堆一堆的人准,在不规则的汽 灯照耀下,从老远便望见他们的影子在 交错幌动。唱歌声、叫宣声,阀哄哄的 濯成一片,叫•人远远便听见了。

「那边干什么? J表哥问。

「噢,那边么?」我不经意地说, 「到那儿看看,你就知道干什么了0「

这里,其 实是我和弟妹 经常到来的地 方,我熟悉这 见的一切。但 是,表哥看见 这儿卖唱的、讲故事的、资零食的…… 一切都感到惊奇,从他那讶异的眼光里 ,我似乎看出他心里这么想:唉!这块 地方,眞是沾污了美丽的天堂哩!

眞的,这是香港社会生活的另一面 ,那里是一个养铺处优惯了的人所想象 得到的呢?

我吧走进丛密的地摊上去,那用小 贩们营生工具「砌」成的小行人道,挤 满着各式各样的游人;两旁的熟食档蒸 发出来的热气,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香味 。卖牛杂啦、糖水啦、煎豆腐啦……几 乎每个摊旁都挤满食客。

「嚓嚓!」在我们旁边的赏牛杂小 贩,把剪刀弄响了两下,跟着引人地叫道 :「好吃味!一富两件!」

接着,他就伸出沾满醤油水渍的指 头,伸进小锅里拿着一•块牛肺,「嚓」 的剪了下来,用小竹枝叉着,煎黙儿酱. 油,就递给一位顾客。•

「崎,这些东西也能吃?不怕生病 吗?」表哥悄声的对我说r r就算它不 带病菌吧,可有什么营养?咆了速不是 像呑下去一团废纸那么没益处吗?」

「嗯,也许是吧。j我不以为然的 说。其实,我心里正在想:表哥哪里会 晓得,有几许人能像他那样,每天的早 养都要有蛋,有鲜奶

呢?

今晚,弟弟没有 跟我们一道来,不然 他总不会例外的,无 论何如都要吃两块牛 杂才肯回家去。

'•边,・



开斋等前夕

(独幕剧)

——本剧系由哈仑原著桑锦译的短篇「泪洒开窥节」经増加人物与情节编写——

人物:

赫蒂惹 玛末 拉哈玛 李义华 摩沙里 依士遇

马来少妇,年龄约二十七岁。

赫蒂惹的儿子,年龄约九岁。

马来少妇,赫蒂惹的旧同学,又是邻居,年龄约二十八岁。

华族靑年,船坞机工,年齢约三十岁。

马来男人,政府机关的公务人员,年龄约近四十岁。

马来靑年,军人,赫蒂惹的丈夫,与李义华为患难之交,年龄约二十九 岁。

拉哈玛的儿子,年龄与玛末同。

奥士曼

噂:

马来亚。

时间: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约两年。

布景:

舞台左边(左右以演员为标准)是一间马来式的浮脚板屋(见下页图),但呈现在 观众面前的只是这板屋后面的一道板壁。撞这板壁接连着一间又矮又小的,也是浮 -脚的板屋,看上去兴原板屋很不调和。因为它是后来另加盖搭起来的。整座屋子只 分成前后两部。前为凉台,围着栏杆,前面有一道小梯;后为房间,开有一个小门 。屋顶是用几张破旧的「亚答」莱盖成的,令人替它就心,只要刮起一阵大风,便 • 很可能把它吹落下来;甚至整座屋子都可能被吹倒。一这样一间简陋的板屋,就 是本剧女主人翁赫蒂惹的家。

凉台上,除掉隔成房间的那道板壁上挂着一张赫蒂惹的丈夫一依士迈的军装半身 照外,.空无一物。不但没有桌子,连一张歇脚的椅子也没有。其实我们的女主人翁 也不必备肖这些东西。因为绝不会有什么贵宾来拜访的。平常来的几个人,他们不 会怪赫蒂惹没有一张埼子来招待他们,只要他们高兴熨主人多谈一会,他们会自己 往凉台上的地板一坐,或者是坐在屋前摆着的那张旧长挽。

舞台右边稍后肓一棵「吉里」树,树后植植一排花树做为离笆,开着几朶大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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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甘榜」里普遍可见到的,目前已经被称为马来亚国花。但由于没有人去修势 ,叶子长得琉疏落落,枝核参差不齐,而且在,彝近「吉里」树的地方缺了一个大口 ,这就利便了人们的进出,因此地上便有了一条小径一一当然是被人走出来的一条 路O

舞台右边稍前,对着小梯,有一个树头。由于常被人们当做携子用,上面滑得发光 .。此外',「吉里」树馆篱笆之间拉着一条绳子,晒着几件旧衣和纱笼。屋脚下堆植 耆一些家用维物,其中有一个取水用的火水桶。

篱笆外面是村道。村道之后是一片椰林o'

幕启: ...

赫蒂惹坐在凉台上前面那道小梯口,正在做针线。表面上看去,她好像是全神贯注 在自己的手工上。但其实,她心里却在想着悲痛的事淸。丈夫三年前一别,迄今消 息杳然。她手上每一针线,就好像剌在自己心上,使她越贯痛苦。她不能继绩工作

,两手停了下来,眼睛凝视前方沉思着,泪水在她眼眶里闪闪地发亮。

这时候正近黄昏,天边飘浮着几朶红霞。从椰林里断断绩绀地传来归鸟的嘲声,以 及三三两两的炮竹声,那是小孩们放着玩的,因为明天就是开斋节了。

少顷,赫币惹的儿子一玛末,从节笆缺口(以下简•稍「外」)饱进来,一面叫管

玛未 妈!我的新衣裳呢?•做好了没有? 赫带惹(从沉思中醒来)啊,,什么事? 玛末 我的新衣裳!做好了没有? 赫蒂惹你别吵,妈就给你做。

璃末.(看她手上正缝着的一)妈,你 又做别人的衣裳,为什历不做我的

赫蒂惹 做完这一件,就做你的。(继续

, 做针线)

玛末(摇耆他母说)我要你先做我的, 明天就是开斋节了,我要穿新衣裳 !

赫蒂惹(众下他的手)你再吵,妈就木 做新衣裳给你穿了!

• 14 •

玛末 (一声不响,要哭的样于)...

赫蒂惹 (舞得委屈了孩子,把他拉到身 边,抚他)你乖乖,妈做完了这 一件,妈才有钱给你买布做衣裳

O

玛末 阿里已经涣了新衣裳了,是他爸爸 买给他的,还买了炮竹给他。— 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同来?

静蒂惹(茫然,自言自语地)他为什么 远不回来?(望若依士遮的照片

)不,他是要回来的,我相信他 是要回来的。

玛末 妈,你说爸爸要回来?

赫蒂惹嗯,你爸爸要回来的。

玛末 你常常说爸爸要回来,要回来,为 什么今天还不回来?

赫蒂惹(无以置答,潘然涙下)....

玛末(望着他母亲)妈,你哭了,你是 想着爸爸哭了 ?

赫蒂惹 (紧紧地抱住他)是的,妈同你 一样,一直想着你爸爸回来,早 桀回来。

玛末(天眞地)要是爸爸回来了多好! 他会买新衣裳给我,买新鞋给我, 也买炮竹给我......

赫蒂惹(每一句话像一把刀割在她心上

,眼涙像断了线的珠予般掉下来 )是的,只要你爸爸回来,我们 就好了。

〔这时候,拉哈玛提着一纸袋准 伽明天迎接开斋节用的东西,打 从离笆外走过,看见赫蒂惹母孑 俩,便从外进来,一路打着招呼 --]

拉哈玛 赫蒂惹,你在忙什么呀?又是缝 衣裳哪!

赫带惹(放开孩子,忙擦眼涙)呵,拉 哈玛,你下坡买东西回来啦。

拉哈玛 给奥士曼那孩予吵不过,只好耕 他买件衣裳和龙子回来。(示纸

袋)还有,就是一些明天过节用 的东西。(发珏她脸上的泪痕) 咦,什么事淸哭了 ?别又是— 赫蒂惹 (拉起衣角擦干涙痕)想起明天 囲斋节,心里就难过起来。

玛末妈妈想爸爸想哭了。 拉哈玛那你想不想爸爸? 玛末我也想爸爸。

拉哈玛 (聴孩子这么一说,自己的心里 也沉重起来)唉,战争结束已快 两年了,受的灾难可还没有完! 赫帯惹(自言自语)已经快三年了,一

点消息也没有。

拉哈玛 你别难过。(一心想劝慰她,但 不知从何说起,实在也无从说起 ,只好一)我想他一定是有 什么事清缠住了,所以还不能回 来。

玛末 (记着母亲的话)不,妈妈说爸爸 要回来的。

拉冶玛 (顺从孩产的意思)是的,是的

!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是我说 错了。(从纸袋里取出一包糖菓 )来,玛末,这包糖送给你吃! 玛末(心里很喜欢,但不敢过去拿,望 住他母亲)......

拉哈玛(过去,把糖菓塞在他手里)给 你吃,食好。(对赫蒂惹)璃末 眞乖,你没有•出声,他京都不敢 京。

赫蒂惹(对自己的孩子)快谢谢阿夷, 谢谢MACHIK o

玛末(一股高兴)谢谢MACHIK !(对 母亲)妈,我去看阿里他们放炮竹

O

赫蒂惹 你去吧。但不要乱抱,不要随便 章别人的东西,知道嗯? 玛末 知道了。(连拖带跳地下去) 赫蒂惹(看普玛末下去,一面预备继绩 缝衣,一面对拉哈玛)很不好虑

, 15 ■

思,常常要你余东西给他。

拉哈玛 没有什么,不过一黙东西给小孩 子高兴高兴德了。(看她又缝起 衣来)你也该歇歇了。天都快暗 了,你怎么老缝个不完,又是谁 的衣裳要你这样赶呢?

赫蒂惹 不是别人要我赶,是我自己不得 不赶,不得不天天这样缝。不然 ,我的孩子就得挨饿了。(说着 ,泪水又禁不住泄上来)

拉哈玛 眞对不起,又引起你伤心了。

赫蒂惹 不,是我自己不好。一到开斋节 ,我就越想到他,想到三年前的 今天。

拉哈玛 你要放开黙,不要把自己的身体 想壊了。

赫蒂惹 我不能不想,拉哈玛,你是知道 的,(半回忆地)三年前的今天 ,也是这个时候,依士迈和我正 在高高兴兴地预备着过开斋节, 突然接到日本人的一项命令,要 他出海到马来羣岛一个什么地方 ——连他也不懂得的地方去。他 做日本人的「军补」,不能违抗 命令,当天晩上就匆匆忙忙地去 了。一没想到这样一别,就是 三年,一霞消息也没有,你叫我 怎能不想他?

拉哈玛(感慨地)早知道这样,不去做 日本人的「军补」就好了。

赫蒂惹 不是依士迈自己要做,是日本人 逼着他做的。因为依士迈在战前 就已经当兵,并且已经升到三巡 了。日本人来了之后,把他抓去 ,逼着他,要他也替他们当兵, 或者当「军补」,要是他不依, 就休想活下去。依士迈碰到道种 情形,不答应也只好答应了。 —一那时候,你也是知道的,许 -多人都被逼着替日本人做事情;

连白种人自己不是也有一些替日 本人做起事情来嗯?

拉哈玛唉,都是战争不好! 赫蒂惹 我恨死战争!——我父亲被炸死

,母亲伤心病死,依士迈一去就 是三年,使我吃尽了多少苦头。 这还不要紧,我还能挨得苦,我 最伤心的,还是看着玛末一年一 年长大了,不能送他去读书。如 果这样下去,将来不是害了他。 ——像我,以前跟你在一齐读 :书,后来因家境不好停学了, 因此现在也只好替人家缝缝衣裳 。不然,我不是也可以同你一 样去敎书吗?日子也不会这样难 过O

拉哈玛 玛末这孩子很可爱,又乖又聪明

,不给他读书实在可惜。这样吧 ,明年我在我们学液里想想办法 ,给他读免费。

赫蒂惹 谢谢你,拉哈玛,你对我太好了

!我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要不 是你和李先生瀚'的帮忙,我不 晓得日子要怎么过?

拉哈玛李先生这个人眞难得,的确是一 个好人。他虽然是一个华人,对 我们却非常好。

赫蒂惹他和依士迈就像亲兄弟一样。

拉哈玛 这也难怪,你自己对我说过,战 争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经在一齐 打过日本人。他救过依士迈;你 们也曾经在日本人进来后收藏他

,使他避过危险。一奇怪,怎 么这几天没有看见他来过?

赫蒂惹 最近他忙了一黙,说是常常要开 什么会。

拉哈玛 他对依士迈的消息还是一黙也不 知道吗?

赫蒂惹 他帮过许多忙,都打聴不出什么 消息来。

• 16

拉哈玛 对了,你怎席不请他帮忙你,到 军部去投诉。

赫蒂惹 他去过,可是军部要我亲自去才 -行。

拉哈玛那你去过了没有?

赫蒂惹(摇头)没有。.

拉哈玛为什么?

赫蒂惹我不愿意去。

拉哈玛 (奇怪)为什么不愿依去? 芯蒂惹我怕给自己找来麻烦。在政府机 .关裹进进出出,谁知道那里面谁 好谁壊?像花蒂玛,她的事清你 不是知道了。就是为了丈夫战死

• 去投诉.,给军部里面■■-个说是自 愿埜忙她的壊人所诱骗。结果被 他玩弄,上了一个大当。这不是 徒添痛苦吗?

拉哈玛-这也是眞的。有些人在政府机关 ' 里做黙事,便作威作福,仗势欺

人。远的不说,(指着那间大板 屋)就说最近搬来前面住的那个 鬼东西,摩沙里,。恳他是政府人 ••,就到处欺侮人,全「甘榜」里 没有人不恨他。(忽然认眞地)

- 赫蒂惹,我几次看见他在你这里 ,你对他要小心谨愼,最好不要 去理他。

赫蒂惹(嫌恶地)鬼去理他,我一看到 他就讨厌!一来就说些不三不四

:的话,聴了眞叫你气死!

拉哈玛:你知道吗?他这一次为什么搬到 前面来住?.

赫带惹 听说他和他的妻子离婚了,一个

.人搬出来。

拉哈玛什么离婚,那是他的鬼把戏—— 玩弄女人的鬼把戏。这以前,那 两三个女人也是这样上他的当。 受他诱骗了,和他同居了一个时

:•期,他便故意阀翻了搬出来。伽 说他是人吗? •简直是个魔鬼!

——呸,我们还去谈他做什么。 (提纸袋)噢?我核回去了。今 晚请到我家里来坐坐谈谈,别老 是一个人闷在家里°

•. 〔拉哈玛提着纸袋欲下,至「吉

里」树前,正迎看李义华从外进 来,他一手京着一个纸包.,一手 提着一个鸟笼;笼里有一对白鸽

.° )

李义华(对拉哈玛)多日不见了,你好 吗,拉哈玛? ——祝你开斋节快 乐!

拉哈玛 谢谢你,李先生!刚才我正对赫 蒂惹说了,好久没见到你,忙什 么呀?

李义华 没有什么,不过同船坞里的工友 忙黙事情而已,所以这里也少来 了。一怎么,你要走了 ? 拉哈玛我来了好久了。

赫蒂惹 (插进来)李先生来了,多谈一 会再走吧!

拉哈玛.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示纸袋 )奥士曼吵着要穿新衣裳,怕他 在家里等久了。(对李义华)李

一.先生,你不会见怪吧?

李义华 那里,那裹!你太客气了!(递 过鸟笼)这是我送给奥士曼的开 斋个礼物,请你顺便带回去给他 。一一送礼没有送上门,你不会

.怪我失礼吧?

拉哈玛•哎呀!这怎么行呢,李先生! 李义华 不,这是应该的,因为我已经答

•.应了他。我不能对一•个小孩子•不

• . _ 守信用。

拉哈玛奥士曼这孩子眞坏,怎么可以向 你要礼物来呢1.

李义华 你别误会,不是他向我要的,是 u .我自己答应他的。一就是前几

. •天•.他和我在一丹•,一看见一翠鸽

::.子在空中飞规.,他高兴地对我说

・17 -

,如果他能够像鸽子一样,在空 中飞来飞去多好,多快乐。于是 我问他喜不喜欢鸽予?答应买一 对送给他。

拉哈玛(笑)今天你就当眞买了一对送 给他!(对赫蒂惹)你看,李先 生同孩产也要这么认眞。

赫蒂惹 李先生就•是这样,同玛末也常常 这样认眞。

李义华 (也笑)当然啰,我自己答应了 的怎么可以不做呢?(再递乌笼 )好了,请你替我代送,本来我 是要送过去的,现在碰见你了, 也就不客气劳驾你了。

拉哈玛 (接鸟笼)那我也应该代我的孩 子向你道谢了;同时也请你今晚 到我家来热阀热版!

李义华 谢谢,有空我就来。

拉哈玛 什么有空没空,不行! 一定要来

I

李义华好好,我一定来!

拉哈玛(对赫蒂惹)赫蒂惹,你也一定 来呀!(一面走下)

李义华 (目送拉哈玛下去后,回过头来 )玛末跑到咖里去了,怎么没见 到他?

赫蒂惹 他到外面玩去了。(看他手上的 纸包,心里已明白)怎么,你又 要同他认眞什么了?.

李义华 没有什么,这一套衣裳,送给他 过节。(将、手上的纸包送过去。) 赫蒂惹(接过纸包)又要你花礒,那好 意思!

李义华不好这么说。我不这样做我心里 过不去!你和依士迈是我的救命 恩人,那一次如果没有你们的帮 忙,我早就做了日本鬼子的刀下 鬼了,还不是要被他们抓去砍头

• . I

赫蒂惹 你不是也救过依士迈吗!他在打

仗的时候腿上受伤,幸亏是你把 他背回队里去,才救了他的命! 李义华不错!所以依士迈和我好得像兄

弟一样。道应该感谢日本鬼子, 由于他们的野蛮,使我和依士曼 的友谊更加亲密,更加坚固!照 道理,目前你的困难,我应该更 大的帮忙才是,可恨我自己的力 量不够。

赫蒂惹 不,你给我冋的帮忙已经太多了 。你在船上修理机器,已经够辛 苦了,还这样常常帮助我们,依 士迈知道了,不知要怎样感激你 呢!(一面将纸包放在长税上) 李义华 你谈到拮,我才想起来。今天有 一条印度尼西亚船到,我想这是打听依 士迈的一个好机会,明天我抽空 去走走看。

赫蒂惹又要麻烦你了。

李义华 不,这是应该的,我不能不对老 朋友关心。(看表)我还有黙事 ,我先走了,再见!

赫蒂惹再见!

(李义华下去后,赫蒂惹呆立在 那里,沉思了一会,仰起头对天 祈福--]

赫帯惹 阿拉呀,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 这一次不要再使我失望吧。我不 求你赐我荣华富贵,我只求你让• 依士迈回家来,让我们一家团图

!

〔赫蒂惹祈祷毕,至「吉里」树 下收衣服。摩沙里从外进来。他 手上拿着几瓶啤酒,一直走到小 板屋前,鬼头鬼脑地对着房门探 望。当他失望地正转身欲走,发 现赫蒂惹在收衣服,脸上顿现喜 色,向她走去,一面嘻皮笑脸地 --]

摩沙里 哎哟,赫蒂惹,'原来你躱在这里

:18 :

,我以为你出去了。

赫蒂惹 (专心在收•衣服,给他一吓转过 身来。一见是他,悻然地)你来 做什么?

摩沙里 咬呀呀,聴你这么说,不做什么 ,我摩沙里就不准到这里来聊天 了 !

赫蒂惹 谁同你聊天?(承着衣服欲进屋 )

摩沙里 (拦住她)眞奇怪,怎废你一见 到我老不高兴的?

赫蒂惹 (怒视)请你放尊重一骤!

摩沙里 (装优)怎么?我失礼了吗?( 卑鄙地)那就赔罪,赔罪! —— 这样你该高兴了吧!

赫蒂惹哼!(不理他,欲走)

摩沙里 (又拦住她)我都已经赔罪了, 你还这样待我,太残忍了,赫蒂 惹!你不知道我对你多么苦心呀 ,你看,每次回来,我都不走前 门进去,特地绕这么一圈走过你 这里,难道你不明白我为的什么 吗?

•赫蒂惹你要怎么走是你的事,跟我有什 么相干?

摩沙里 赫蒂惹,你不要再折磨我吧。我

特地绕这么一圈来看看你,这片 苦心你要不知道,那我不是白费 了吗?

赫蒂惹算你白费了!

摩沙里(厚着脸皮)不不不•!还不算白 费,现在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你 总该明白了!

赫蒂惹 你为什么这样无耻!讨厌!(避 开他疾走,顺手察起长税上那个 纸包)

摩沙里(抢上一步,拉住她的手)别走

,别走!先听我一句话,今晚过 节,我请你看戏去!

赫蒂惹(呵斥)你再胡阀,我要喊了 !

(挥关他的手,走上凉台)

摩沙鱼 (怔住,心有不甘)你装什么正 经呢?赫蒂惹,谁不知道你喜欢 那个「中国」人!

赫蒂惹 (立在凉台上,责问他)你说什 么?

摩沙里 你当眞没有聪淸楚?'好,我再说 一次,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中国 」人吗?同他很要妤!一你不 要忘记你自己是马来人,别瞧不 起我这个马来人!

赫蒂惹 (讽刺地)我看还是你自己不要 忘了是个人,别让嘴巴变成一张 狗嘴!

摩沙里 (变脸)你说话不要太过份!( 威胁地)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只要我一报吿,你这间非法的屋 子就要被拆掉!

赫蒂惹 你有本事你去报吿好了!(遡自 走进房去)

摩沙里 (对着她的背影)好,等着瞧吧

!总有一天我要看你跪在我面前 要求!那时候还怕你不自己送上 旳来!(走前,对着依士迈的照 片,得意地)依士迈!你不回来 ——我看你是不能同来了,譲我

来安慰安慰你的漂亮的老婆吧! 哈哈哈...(一路笑着沿篱笆

, 边下去)

(舞台空无一人。这时候天色更 暗了。孩子们的炮竹声继绩可间 ,比开幕时密了一点。不时有烟 火划空而过。远处,收音机正播 送马来音乐。迎接开斋节的气氛 更浓。〕

〔少顷,玛末的叫声由远而近

--J

玛末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回 来了!......(一路从外叫进来)

赫蒂惹(从房里冲出来)你说什么,你

・19・

说什么?玛末!…、••…

玛末妈!爸爸冋来了! 赫蒂惹 (不能相信)眞的呜? 玛末是眞的!爸爸回来了! 赫蒂惹 (看到孩子一本正经,也相信起 来)在哪里?在哪里?

玛末 (指外)同李叔叔走在后面,就来 、了!

赫蒂惹 (喜出望外)我去看!(正要走 下梯来,却看见李义华和依士迈 走进来。李义华高兴地对她叫•道 ------)

李义华 赫蒂惹!你看,谁来了 !

依士迈(.停下来望住她,跟着叫了一声 一 一)赫蒂惹!(他穿一身半新 旧的军装,背着一个旅行袋,嘴 上多留了两撇髭子——这是照片 上所没有的)

赫蒂惹 (喜欢得说不出话来,也忘记了 走动,只是呆立在那里直望着他 ,眼睛里发亮地闪着喜悦的泪光 。半响——)依士迈!你眞回来 了 !(像一股力最推着她,冲到 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啊你回 来了,你眞回来了!(一面拭泪 ,一面忙着替他京下旅行袋)

依士迈 赫带惹,我苦了你了 !

赫蒂惹 没有。只要你回?S了,什么苦我 都忘记了 !

依士迈 你受的苦我知道,单是想者我已 经够苦了。正如我想着你,想着 我阳的孩子一样!所以我一上 船,我就朝着我们的老家跑,可 .是一到那裹,却找不着你。问了 人家,都说你搬了,但又不知道 你搬到什么地方。我心里很焦急 ,后来赶去找李先生,幸好他住 在老地方,才找到他,请他带我 来。

赫蒂惹你不知道,李先生这三年来待我

们太好了 !

李义华 赫蒂惹!你不好这么说,现在也 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吿 诉你们,当我见到依士迈,我还 不相信我的眼睛呢!

依士迈 布路上碰见我们的孩子,我也是 这样!我几乎认不出我册的孩子 ,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赫蒂惹 是的,他一天一天的长大了,也 一天比一天更懂得问起你——问 着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爸 爸还不冋来?

依士迈 (拉过孩子)玛末,爸爸现在不 是回来了 I

玛末 爸,你不回来,妈妈想你想哭了。 现在你回来了,她一定很高兴! 依士巡你呢_,你高兴吗?

玛末我也很高兴!你回来了可以买新衣 裳给我。

赫蒂惹 对了,玛末,李叔叔买了新衣裳 给你,你还不谢谢PACHIK o 玛末(高兴得什么似地)新衣裳!在哪 里,在哪里?

赫蒂惹放在房里。

玛末 哦一我有.新衣裳了 !我要穿新衣 裳!(跑向屋去)

赫蒂惹i.(叫住他)你不谢谢PACHIK, 就要穿新衣裳?

玛末(畧一停)谢谢PACHIK !(径自 跑进屋去)

依士迈 (看孩子进去后,对李义华)你 太客气了,对小孩子别这么客气

O

李义华 不是我客气,是他令我欢喜。

赫蒂惹 李先生就是这样疼他,常常买东 西给仲。

依士逆这怎嵌行呢?叫我怎样感激你呀 ?

李义华老朋友了你还来这一套?——好 啦!现在应该是我来替你们高兴

* 20・

!你终于同来了,正赶得上过节 。这一冋你们应该大大的庆祝一 下了!一一赫蒂惹每逢开斋节流 泪也流够了。

依士迈 (望了赫蒂惹一眼,有所感触地

- )我明白她为什么流泪。我也记

- 得,就是在三年前的开斋节前夕

,我撤下他们母子两人,奉命出

.•发,匆匆忙忙地被带上船去。

李义华你们究竟出发到汁么地方去? 依士遮富^^谁也不知道'不过从日本人 口中推测,我们大槪是去一个什 么「新几内亚」的地方。但是后 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我到现在 -还不知道。

李义华为什么?

依士迈 你听我说,因为我和其他上百个 伙伴所乘的这艘铅很小,走了三 天,我就捕得病倒了,病得很重

-,发高热。最后我就一直昏迷不

C 省人事。...

赫蒂惹 (关心地插嘴问)日本人没有给 你看医生吗?

依士迈 看过,船上当然有军酱,可是用 的不知什么药,总是不灵;其实 好的药都留起来给他们日本人自

,. 己用。

李义华那意你的病怎样好起来呢? 依士遡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好起来。我 昏昏迷迷的睡了几天后,慢慢地 醒过来,病也就好了。

赫蒂惹谢谢阿拉的保佑!

李义华你一直睡在船上?

依士迈 是的,•当我醒来时,船还是在海 上行驶° *

李义华你们什么地方也没有去过吗? 依士迈 没有。可是后来我可不知道了。

因为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半夜时 分,风浪很大,我睡不着,便起 身•走到船舷。这时候•,突然一股

巨浪猛摸过来,我被抛了起来, 头部撞布起锚机旁,痛得我几乎 昏过去,便掉下海里去了。

赫蒂惹(替他.•就心)哎呀- ! 李义华 (也紧张•起来)后来呢? 依士迈 我在海里挣扎,.在海浪中飘浮。

最后风浪竟把我刮上泗水的岸上 去,当时我已经不省人事了。后 .来,幸亏一个印度尼西亚的渔夫 的地忙,把我带•到他家里去,安 顿我在那里住下。我的命注定不 该舛。我做了那位打渔老伯的义 子:,対忙他干活。

李义华.你就一直在那里住下来?,. 依士迈-没有。让我继续讲给你听吧,也

正是我要吿诉你的。(畧停,像 在整理他要讲的话)你知道,我 早就是一个兵士战争爆发时, 我虽然跟着大家上前线,英勇作 战,但心里总是这样想,我不过 是吃这口饭活命,何必冒着生命 的危险,这样拚下去呢?这不等 于将自己的老命廉价出卖吗?后 来一想,不对,敌人是来侵畧自 己的国土,并且要来残杀自己的 同胞,妻儿,我心里就坚定起来 了,宁可死在战场也不愿看见自 目的亲友和妻子让敌人来侵犯。 其实,这不过是我当时对政治的 —知半解而已。因此日本人来了 之•后,在他们强逼之下,我去做 了他们的「军补•」,这是可耻的

赫蒂惹 许多人不是这样做吗.?

依士迈 不错!但这毕竟是可耻的!(转 对李义华)我吿诉你,当我在爪 哇的这-•段时间,我认识了几位 '靑年人,知道了泗水的肯年人正 在组织地下武装部队,抵抗日本 法西斯。我兆常羡慕这些靑年人

格・皮耶德沙作

守望着老人的孩子(P.10揷图)

深茹作

,为了从残酷的敌入的铁辞下捍 卫自己的民族自由和祖国的英勇 事栗。从这个时候开始,一个信 仰紧紧地抓住我,我便要求们他 允许我参加他吧的伟大事业!…

李义华 (聴得兴奋)后来你参加了 ? 依士迈是的!他们经不起我苦苦地要求 ,结果批准我成为这神圣组织的 一员。领导这个组织的正是著名 人物影多摩(Bong Tonio ) !

李义华 (拍若他扃膀)这一来,日本人 的「军补」,掉转枪口打击日本 鬼子了 !

赫蒂惹又跟日人打仗?

依士迈 不但打撃日本鬼子们!——他们 投降后,苏加诺和哈达博士宣布 了印度尼西亚独立。这时候,我 乂参加了由彭多摩领袖领导的争 録泗水战役。在这战役中,我挂 了两次彩,一次在腿部,一•次在 手上。可是我因此出名了。以后 ,我就被选为某一队的队长。我 已经成为共和国的正规军了。…

〔依士逊正欲继续讲下去,被由 房里跑出来的玛末打断。他已经 换了新衣裳。)

玛末 妈妈!你看,我穿新衣裳漂亮吗? 赫蒂惹(依士道的故事吸引了她,不耐

烦地)不要吵!

依士迈 (把孩子抱起一吻,又放下)漂 亮,漂亮极了!

玛末(伸着手)爸爸,给我钱,我要买 炮竹!

(依士迈从裤袋里章钱给他。他 一接过钱便高兴地幽下。〕 李莪华 依士迈,我非常羡慕你,这三年

来你的生活太豊富了,多彩多姿 !你很光荣,赫蒂惹受的苦是

• 23・

値得的!(对赫蒂惹)你说是 吗?

赫蒂惹 (还是那句话)他同来了,什么 苦我都忘了!

依士迈我要讲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再 吿诉你们。和平后,我曾到几个 和平而繁荣的国家跑跑,在那里 我非常钦佩他们的奋斗精神,他 们一致宣咨:「宁死也不愿意再 当殖民地的奴隶!」

李义华 他们的宣咨,一定能得到我们同 胞的赞扬和支持,得到全世界爱 好和平的人士的讃扬和支持! 依士迈 老实说,我今天回来,不单是为 了回家来,而是回到同胞的身边 来,回到祖国的怀抱来。我想了 解我们同胞对于独立了的共和国 政府的反应如何?我深深相信, 我们这里的同胞一定也渴望成为 自由国家大家庭的一员,再不愿 窓受人奴役,我们要把这项消息 向全世界公布,我们的理想是要 实现国家独立!

李义华 你说得对!依士遡,我相信你回 来后一定能替同胞们做很多事情 !(过去握他的手)我祝你成功 !也祝你们今天一家团图,欢渡 佳节!

依士迈谢谢你!不过你要留下来凑热闹

1

赫蒂惹 李先生,你一定要答应!

李义华我回头再来,我还有骤事情得回 去一下O (打趣地)而且你们三 年久别,今日重逢,应该有许多 话要说,我不能不通气一点,是 不是?

依士迈(笑着)别开老朋友的玩笑。 李义华 不是开玩笑。好了,回头见!( 下)

〔李义华F去后,他们两人相腼

了一会--〕

赫蒂惹 你孩波惓了吧,到屋襄休息一下 O

依士遇 不,我不疲倦。今天我终于同家 来了,看到你,看到我们的孩子 ,我很高兴,很兴奋!

赫蒂惹 不然,我替你京水去,给你冲个 凉。

依士迈 别忙。(亲腻地望着她,好像有 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

赫蒂惹 (从他的眼光感到一片温暖,也 像有许多话要说,但也说不出口 ,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你怎 么留起胡子来了 ?.

依士迈(笑)你不喜欢吗?

赫蒂惹(也笑)我没有说不喜欢。

依士巡(移近她,轻声地)赫蒂惹,你 不怪我吗?

赫蒂惹怪你?

依士迈 嗯,我离开你这么久,使你和孩 子都受苦了......

赫蒂惹(没等他说完)好啦,有话以后 慢慢再说吧。你还是先休息去, 我去拿水给你冲凉。(軽推他) 〔依士迈顺从地走上凉台。赫蒂 惹看他进房去后,至屋脚下取出 水桶预备取水去。就在这时候 ,摩沙里手里京着一大杯啤酒走 .了来,脚步有点不自然,显然 是有点醉意了。他一看见赫蒂惹 ,便抢上几步,拥住她的去路 -----)

摩沙里 你要到哪儿去啊,赫蒂惹?(指 她手里提着的火水桶)哦,京水 去吗?(趁她不俯,抢下火水桶 ,放在一边)不必去了,回头 我买几桶给你,还伯没有水用 吗?

赫蒂惹(怒声)你要死啦?

摩沙里 (嘻皮笑脸)别黑;别骂!我请 你喝酒!(举着杯)特地送过来 请你的!(挨近她)

赫蒂惹 (后退)谁要你请喝酒?不要脸 !

摩沙里 笑话,这有什么不要脸?一来 来来!你也不要怕,我知道这时 候你这里不会有人,所以京过来 请你喝。你看,不是没有人吗? 怕什么?

赫蒂惹你走不走?不走我就不同你客气

T !

摩沙里 (故意歪曲她的话)我就爱聴你 最后这句话一不同我客气!好 极了,我喜欢的,就是你不客气 。(又走近她)来来来!不客气 ,那就请你喝了!

赫蒂惹 (厉声呵叱)走开!你这臭男人

!(扫开他的手,把他手上的酒 杯拝落地上)

〔依士迈闻声从房里冲出来,立 在凉台上。看见这情形,感到奇 异一)

依士迈什么事?

摩沙里 (本不甘心,看到依士迈,便对 着赫蒂惹冷笑起来)吓!你做的 把戏眞好呀,我请你喝酒,你装 得那么正经,怎成房间里却藏起 男人来了?

依士迈(走下凉台)你说什么?.

摩沙里(气焰万丈)你不用管!你还 是乖乖地回房去吧。不然她要 不高兴你了,你把她的秘密拆穿 了。

依士迈(对赫蒂惹)这家伙是谁,怎么 胡说八道?

赫蒂惹 讨厌鬼来的,常常跑来作弄我。 依士迈(对摩沙里)你常来作弄她? 摩沙里我作弄她?一一你睡在她房里就 不作弄她?

依士迅 (看地上打破了的酒杯,端视他 . )你是喝醉了,乱说话?

麻蒂惹 这种人不要同他多说;,叫•他走! 摩沙里叫我走?我是什么人他敢叫我走 ?(坐到长桃去)我偏不走,偏 要坐在这里看你们的好把戏!

依士迈 (走近他)你走不走?

摩沙里 不走!你要怎么样?你可以偷偷 摸摸地睡在她房里,我就不准堂 堂皇皇地坐在这里吗?笑话!

依士遇 (忍无可忍,把他从税上拉起来 )你给我滚!

摩沙里 你敢动我,好小子!(刮他一下 耳光)

依士迈 (回手欲打)你这样野节?

赫蒂惹 (冲到两人中间,本能地维护依 士迈)怎么,你可以随便动手就 打人吗?

摩沙里 打了怎么样?你敢做好事,我就 不敢打人?一算了吧,你这 样喜欢找男人,难道我不好吗 ?

依士迈(觉得天大的侮辱,拉开赫蒂惹 ,冲过去大力推他)混账!你还 不走!

摩沙里 (被推倒在地上,爬起——)妈 的,今天非敎训你不可!(一季 打过去)

依士迈 (拦住他的手,把他双手抓在背 后)你眞要打?

摩沙里 (知道打不过他,但仍不示弱) 你放不放?我摩沙里不是好惹的 !女人玩玩就算了,别自己找碱 烦!

依士迈(用力一揑)你再说!

摩沙里哎呀!——你当眞要为一个臭女 人找麻烦吗?你别以为她喜欢你 一个人…连「中国」人她都去找 !

依士迈(非常刺耳。暴怒,很狼将他一

推)你胡说!

〔摩沙里又一次被推跌在地上, 恼羞成怒,爬起来,抓起长桃就 要打过去。赫蒂惹在労叫一〕 赫蒂惹 依士过!快躱开! 摩沙里依士迈?(一惊,停下来,看看

依士迈,又过去看看照片。心慌 ,但强作鎌定,狡猾地纵声大笑

)哈哈哈..原来你是她的丈

夫!你还有脸见人哪,妻子偷汉 子,找「中国」人!•你还要跟我 打架?哈哈哈...还是先问问

你妻子怎样偷汉子,才来跟我打 吧!哈哈哈  (丢下长税, 趁机溜下)

(赫蒂惹气得不能说话。依士迈 则陷于痛苦中,显然是摩沙里的 话使他受到剌激。半响——) 依士迈 赫蒂惹,我问你,他的话是眞的

吗?

赫蒂惹 (有如晴空一个辞应,使她万料 不到)什么?依士迈,你怎么可 以这样问我?

依士迈(感情冲动)我不该问嗯? 赫蒂惹 难道你眞相信他的鬼话,懐疑我

?

依士迈 (心里猜疑,但难于启齿)……

(这时候,玛末从外叫着■进来

--]

玛末 爸爸,爸爸!给我钱,我要买..

赫蒂惹(阻止他)玛末!

玛末(被吓住,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依士迈(半对赫蒂惹,半自言自语的 )「中国」人,是不是李义华 ?

赫蒂惹(痛苦万端)依士迈!我求求你 ,你不要这么乱想,你太对不起 人家了 !

依士迈他要对不起我,我还 要对"

:26

耕带惹 难道你眞的相信那个鬼东西,不 相信我?(哭)哦,依士逆!三 年来我淸淸白白地一日挨过一日 ,你只凭这个死鬼一句话,懐疑 我!.......(转换口气)好!你

不相信,我可以叫拉哈玛来,你 可以问问他!(对玛末)玛末! 你去叫MACHIK来,去! 〔玛末看了看母亲,跑下°〕 依士迈 (心里矛盾)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是这样想,他对你这样好,这 样喜欢玛末,买新衣裳给他,常 常买东西给他!——你不是这样 对我说吗?

赫蒂惹不错。可是你不能就这样懐疑我 ,怀疑他呀!

依士迈 (怀疑地)但是人家为什么会那 样说呢?

赫蒂惹.人家?你还把那个死鬼当人看?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坏蛋, 比猪狗还不如!全「甘榜」里的 人谁不恨他,骂他!难道他刚才 在你面前那种样子,你还看不出 他是禽獣,是赭狗!你还相信他 ,聴他的鬼话?

依士迈 (理智稍为淸醒,但心里头那一 燃狐疑仍未完全释然。他拾起长 桃,随便一摆,跌坐下去,埋着 头长欺)唉一

赫蒂惹(走到他身边)依士返!你想想 吧!你现在却因李先生照顾我和 孩子,给别人——不,给那个死 鬼一说,你就懐疑起我来,疑心 李先生!你不先想想,李先生为 什么这样照顾我和孩子?不就是 因为你们是好朋友!他救过你的 性命;我们也救了他。你不想想 以前你们是怎样好,妤到像兄弟 一样!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

随便接受别人的削忙;我会打着 我们的孩子不让他京别人的东酉 !自从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就打

着这么一个主意,即使生活怎样 贫苦,我也要淸淸白白地带着我 们的孩子挨下去,等着你回来, 甚至等你一辈子也要等下去! 依士迈 (慢慢地抬起头来,想说什么,

但又没有开口)...-•

〔这时侯,玛末带着拉哈玛来了 °她的儿子奥士曼也跟着来»穿 着新衣裳,提着鸟笼。〕

玛末 妈妈! MACHIR来了 ! 拉哈玛 (已经知道依士迈回来了,怀着

满腔喜悦来向赫蒂惹道喜)赫蒂 惹!依士迈回来了,恭喜,恭 ——(发觉她脸上有泪痕'又见 到依士迈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 不禁感到诧异)咦!你们怎么啦

?

赫蒂惹 (急不及待地冲到她面前,拉着 她求助弛道)拉哈玛!你来替我 说罢!依士迈怀疑我,懐疑我和 李先生.......噢!叫我怎么说出

来呢?

拉哈玛 (不明其究竟)依士逆怀疑你们 什么?

赫蒂惹 就是摩沙里那个死鬼,他来作弄 我,依士连和他相吵,他就在依 士迈面前说我坏话,说我和李先 生.......唉,我怎么说好呢?拉

哈玛,你替我说吧!

拉哈玛(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走近 依士迈)依士迈,你怎么可以应 信那个鬼东西的话呀?

依士迈(一时难于作答)....'•

赫蒂惹 他说李先生对我这样好,喜欢玛

末,买东西给他,买新衣裳给他

,一定是我们有做出什么对不起 他的事情。拉哈玛,你说这不是•

27 ■:

寃枉吗?

拉哈玛 依士遇,你好不胡涂,把鬼话当 话,把好人当坏人。李先生的为 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三年 来,赫蒂惹的日子不是容易过的 。我是她的晳同学,李先生是你 的老朋友,可以说是患虽之交。

我们看着赫蒂惹受苦,我们不能 不対忙她,常常来看她。再说, 李先生喜欢玛末,买东西给他, 今天趁着过节,买新衣裳给他, 这也是常间,有什么値得你怀疑 的呢?(忽然把自己的儿子叫过 来)奥士曼!

奥士曼(走过去)什么事?妈!

拉哈玛 (指着他手上的鸟笼)来,我问 你,这对白筒子谁买给你的? 奥士燮李叔叔!

拉哈玛你喜欢李叔叔吗?

奥士曼喜欢!

拉哈玛李叔叔也喜欢你吗?

奥士兹 喜欢。他常常带我去玩,又质东 四给我,有时唉请我看戏,敎我 唱歌.......

拉哈玛 (对依士逆)你聴到了,依士迈

!照你说,那李先生和我又怎么 样呢?

依士游 (现得很窘,好一会)拉哈玛, 你不要问了,我绚痛苦,我后悔

!

拉哈玛 你应该后悔,不应该痛苦!你有

这样妤的太太,你应该骄傲;你 有像事先生道样好的朋友,你应 该高兴。歩么好说痛苦呢?

赫蒂惹(恳叨地')依士遮*我可以对天 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I

依士迈 赫蒂惹,你别再说了,是我对不 起你,你原谅我!

拉哈玛 依士迈!我再吿诉你,摩沙里那

个鬼东西,你少理他,省得麻烦 。想他是一个政府人员,就到处 仗势欺人,你知道吗?

依士连•(愤然)可恶!原来是一个无耻 的东西!

拉哈玛 你现在才知道他可恶,可是刚才 你差一黙就上了他的当,你和李 先生的感淸差一熙就因他的挑拨 而破裂!

依士迈 唉,我怎么会一时胡涂到这样, 眞该死!

〔李义华换了一身衣服依约前来 。他聴到依士迈最后一句话,便 对他开起玩笑——)

李义华 谁眞该死,不是为我罢!

依士迈 (见到他,有慰内疚地)感谢你 都来不及了'怎么会用你呼!拉 哈玛对我说,你对赫蒂惹的帮忙 很大,我该怎样感激你呢?(说 若,紧紧地握他的手)

李义华 别客气,你客气了我就不好意思 了 ;你看,我说来就来,而且来 碍这么早。

赫蒂惹 眞对不起,我啊一哭都没有预备 。依士迈,你说怎样好呢?

拉哈玛 (不等他回答,抢着宪说)你们

不必再麻烦什么了,今晚让我做 主人,请你们都到我家里来,赏 脸吗?

依士迈这怎行呢?

拉哈玛为什座不行?李先生和赫帯惹早 已答应了,现在只问你一人?

依士迈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服从多数 ?

拉哈玛 当然!——好啦!就这样决定! 我先回去,你们马上就来!(叫 自己的孩子)奥士曼!

奥士曼(一直和玛末在一旁玩赏笼里的 侧子)什么争?

拉哈玛 我们回去。(想起)对了,你看

, 28,

见了李先生,怎么没有向他道谢 ?

奥士曼 (把乌笼提得高高地)李叔叔,

谢谢你的鸽子!

李义华倒子美丽吗?

奥士晚 美丽极了!我要替牠们造一所房 子,好好地养牠,让牠们生蛋, 孵小翎;小饲长大了又生蛋,又

. 孵小翎....

画击画(同时地’学着他)小鸽又长大 ' ,又生蛋,又孵小翎!...

(引得全体笑起来,拉哈玛和奥 士爱在笑声中下去。〕 李义华(兴奋而愼重地)依士迈!过了 开斋节,我介绍一些朋友给你。 我相信你一定喜欢他们;他们也 一定欢迎你。因为大家都有着一• 个共同的理想,要实现国家独立

\

依士迈 很好!谢谢你!——今天我回来

,在这短短的时间哀,我所聴到 ,看到,遇到的一切,使我更决 心。我发誓,我要献身于向我们 的同胞宣传自由思想的工作,直 到我们争取独立的理想实现为止 。(转对自己的妻子)赫带惹, 你不反对我这样做吧?

赫蒂惹 (坚决的口气)只要你们认为对 的,应该做的,我不俱不反对, 反而要鼓励你们做下去!

玛末 (本来被母亲拉着,忽然争开手说 )妈!我要去看鹤子!(说完, 往外就跑)

赫蒂惹(叫他)玛末! 依士巡 不要叫他,孩子喜欢白鹤,让她 去吧!

〔舞台后面传来一串炮竹声和马 来音乐。〕

--幕徐闭--

I

, ,•

寂寞的山村

第四章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南国海隅漫 长的夏天开.始了。今年的夏天似乎比较特 别,有异于往年。天亮得特别早;园子里 的木瓜树和围着晒场的矮树丛,在那干燥 的喜春日子义,曾有过好些黄叶,近日'来 已纷纷脱落了,变得格外苍绿悦目。它不 仅改变了屋子的自然环境,而且对人的影 响好像比去年为大。

我和健靑同居在这小山村以来,除非 是特别事情,不然我都比他起得早。近日 以来,我依旧在早晨七时多便醒过来,朝 木瓜园望去时,都看见健肯学着小鸡吱吱 地叫,蹲在地上向鸡羣撒米,他的旁边呢 ,碧霞穿着睡衣,腰间束一根带子,站在 一边瞧着他笑着。

布上班时,我跟他一起往电车站走去 时,他曾一连几天都友善地邀请我跟他们 —起去玩,他说:

「康宁,今晚我们去游水,你早些冋 来,我们一道去好不好?不然你下班后自 己到泳场来也好。」

不然,就是这么说:

「我们去看公余场电影,你能早黙下 班赶来吗? J

我不懂得游泳,也不会划船,我没有

兴趣陪他们去。看电影么,我也无法去的 ,因为我不像他那样在五时便下班了。他 道么邀请我几次,我都没有去过一次,后 来他便不再莲请我了。

因此,我毎天下班回来,觉得屋子里 空虚非常。我很感到寂寞。他们总是非到 夜深不回来。每天晚上,我洗过澡,把椅 子挪到屋外坐着,孤独地对着星空的时候 ,我就怨恨自己不喜欢交际,更怨恨的是 过长的办公时间。不然,我总不会使自己 跟健靑和碧葭的感情一天比一天的来得隔 闵疏远;碧霞几乎就是成了健靑的独占品 了,这使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嫉妒情緖随着 与他们的隔膜而滋长起来。

有一天,是星期六。晚上的天气很闷 热。

我看完头场电影回来,泰伯伯已睡着 了,屋子里黑沉沉的。我没有开亮电灯, 在窗下对着木瓜园呆了好一会。健靑跟碧 霞在外面也许玩得起劲呢,我想;便显得 自己更孤单寂寞了。我想起村后那条山溪 ,经过早上的一阵急雨后,也许奔腾得更 有劲了。我已许久都没有到那里去过了, 今晚,让那急激的溪水浩荡奔腾声,洗涤 一下我烦恼的心吧一明天是星期日,可 以晏一虽起来的。

我沿着简陋的村巷,横穿过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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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边的小溪旁边。今夜,溪水果然很 湍急,一片浩着奔腌的噪声,在宁静的山 谷里府呜。这里路灯的距离相隔得很辽, 整条环村道路才不过十枝,而且火光又那 么微弱,因此勉强可见四周的。诩熊轮廓, 一切都像范单在黄浊的雾里。我沿着这条 村道逆着渓流向上慢走着。溪畔有高高的 白杨树,枝叶静静的垂着,显得那么安宁 。我内心的忧烦果然散尽了,眞想在这儿 坐个迤宵。我慢慢的走着r有时抬起头来 ,自负地透过白杨的叶子望望山后天壁上 的星星,有时低下头来瞧着闪闪发着微光 的烦燥的溪流;后来前面两个人影,忽然 吸引住了我的视线了。那女孩子穿着旗袍 ,男子的夏恤反映着黄昏的灯光。他们背 着白杨树向着小溪站着,男子亲曜地环抱 着她的肩膊,并不为我轻微的步履声所惊 动,他们显然在谈论着叫人神迷的问题。 我走近了两步,与他们相隔十码左右,无 法看淸楚他们是谁;我也没有那样的关心 去理会他们是谁,只是竭力避免扰乱了他 们的乐趣。这时,迎面吹起了微风。杨树 的叶子轻軽摧动起来,沙沙地在宁谧的夜 空里发若幽幽的微钮,也把那两个人的低 语声送到我的耳朶里,顿时使我一怔;那 不是健靑和碧霞吗?我虽听不淸他们谈些 什么,但那模糊的声音彷似颇有重虽,把我 的心匣得几乎窒息。我眞想走上前去叫他 们一声,使他们知道不该把我遗忘在无边 的寂寞中,但我终于忍住了。我颓然的从 旁边一条小路也回去,穿过村巷时那足昔 使我也莫名其妙为什么那样踉跄沉重,惊 得满村狗吠声汪汪的从四方八面泄起来。

这无意中发现的秘密,使我澈夜不能 入睡。

碧£1是我们同时认识的,我们大家都 该是情感相等的朋友才对呀!健靑却证虽 的滥用了他的热情,排开了碧霞对我的注 意,把她吸引到他的心里去,这实在不是 老朋友所应有的作为。他已有妻子和儿女

了,他已没有了独占一个少女的心的权利 了;而这个权利,我却是有充份的理由享 有的。他这样作,怎样向他的卖子和儿 女交代.?碧霞发琮自己的脚步已跨进了她 不该踏进去的圈子気的时候,她那纯洁的 心灵会因此受到损害吗?我是他们的老朋 友,他们两人快将走上歧途了,从道义上 说,我应该提醒他们;这样,我会不会有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的嫌疑?我该怎 么办呵!这串问题,使我苦恼了一整夜。

第二天起,我跟他们见面时,谈话便 更少了。与健宙•一同走到电车站去的时候 ,也难得找到一句话谈谈了。总之,我们 的关系变得尴尬极了,而且也离得更远了

O

而健靑与碧霞,近日也突然少了谈话 ,他们各人都好像有了什么心事,每在:沉 默的当儿就现着思索着难题的表情。难道 他们闹了什么意见,感情中出现了难以跨 越的喑礁吗?

第五章

这是一*个闷热的晚上,一丝风也没有 °四周静得很,连小虫也不叫,彷佛一切 都在作着迷人的好梦。

远处的夜空不时有银蛇乱窜似的闪电 ,隐晓的雷声在山后遥远的地方滚来滚去 。夏夜的大雨,一定很快要到来了。

我下班回来时,厅子里的灯亮若,我 想,健靑和碧霞也许是恐雷雨将到而不出 街,正在灯下听琴吧。但我回到门口望望 ,钢琴的盖子是掀起的,但却看不见他们 O

我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时,才见碧 霞从外面进来。她穿着白底黄花的长衫, 头发有际儿乱。她进来时低着头,咬着手 帕,像在沉思着什么。

「秦小姐,J我轻轻地唤了一声,她 才觉得有黙意外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露 出心神不属的微笑,一时说不出话。

-31 •

「散步回来吗?」我又说。

「是呀,今晚闷热得太难受了。」她 说,背着琴,在琴凳上坐下来,面向着我

O

「快要下雨了,你不叫建靑同来?」 我说,挨着门框站着。

「我不知道他在娜里。J

「你不是和他一起出去的么?」

「不,」她说,垂下眼睛凝视着地板 。「他今天还没回来过。」

「噢?」

外•面,风刮起来了,卷起砂石又撒下 的沙沙声,预吿若暴雨快要到来了。沉闷 的屋子,刹那间便灌满了凉风,像找寻什 么秘密似的,把墙上的日暦飞快地揭动几 下。接着,暴雨毕毕剥剥地敲击着我们的 屋子,水尘随风卷到屋里来。我赶忙回到 房子里去关窗子。看着腕表,已九时多了 ,健肯怎么还不回来呢?这样大的雨'他 能同来吗?我呆呆地瞧着雨熟打在玻璃上 ,化成了滔滔不绝的川流,心里为他着急 起来。要是雨一直下下去,他将在哪里度 宿?假如我知道他在娜儿,我会亳不犹疑 地给他把雨具送去。

但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琴,弾奏起来了。那缓慢的「夜曲」 的旋律初时显得很困倦,后来却激昂地高 扬起来;彷佛是弾奏的人突然心情烦燥起 来,很急激,也很沉重°

我在书桌前坐下来,楠着腰,支着下 巴,心里在极力思索着,想知道碧霞此刻 的心情怎么样。

琴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一停止了

O

「章先生!」

我愕然的抬起头来。她有•隐儿神色紧 张的站在门边,直瞧着我;我还是第一次 碰上她这样的,对我充满着信任的,然而 却又由于内心的不安而弄得有黙焦虑的目 光,使我有丽不知所措。我站起来,困窘

地说:

「秦小姐,请坐'还没休息么?」 说着,我坐到健靑的床上,把椅子让 出来请她坐。

「章先生……」

「有什么事嗯?秦小姐。」

她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求 助地瞧着我说:

「我有一骤小事,想向你请敎,…… 章先生,愿意给我一点帮忙么?」

「什么事?」我很觉得疑感,站来说 ,「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只要能够,我一 定尽力帮忙的。」

她又迟疑地低下头去,彷佛蕴藏在她 心里的,是很难于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问题 。片刻,她突然走近一步,情声地问道:

「章先生,你……你知道温先生为什 么跟太太离了婚吗? J

我震惊了一下,楞着了。

「啊,这个问题,我,我不大淸楚! J我吶吶地说,并反问了她一句:「你怎 么知道的?」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是他的朋友,你一定会知道的。

J她说,声音里充满着焦急求吿的不耐烦 的情緖。「他对我说的。」

「啊!」我几乎被吓得跳起来。「他 从没有对我说过呀!你怎么会跟他谈及他 的太太?」我故作惊讶地问。其实莪已猜 着是怎座回事了。

「前几天晚上,我跟他到外面散步去 ,」她说,望着被雨打得沙沙辔的窗子。

「他说,他喜欢我,希望多了解我,也希 望我多了解他。……」

「那你怎么说?你答应了他,是不是 ? J我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焦灼地问道

O

「我们认识还不久,我觉得这个人很 热情;跟他在一起时,他能叫人感到愉快 。所以我高兴接触他,但他所想到的那个

• 32.

问题,我却从没有想过,」她顿了一顿, 沉思地沉默了半晌,才续说道:「因为我 凭得不该这么快想那个问题'它来得太•早• 了。J

「那你怎么对他说?」

「我坦白的吿诉他:我有生以来,第 一次遇见像他这样热情、豪爽、关心我的 朋友,我也希望这段友谊能好好的发展; 至于把感惜提得比友情更高些'我认为这 个问题在;存来可以考虑的'而且据我估计 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但目前却不适宜谈论 这个问题。他表示同意我的意见。但第二天 ,我看到他有一封从澳门寄来的信,那秀 丽的笔迹,我认出来那是女人写的。他曾 说过,他没有姊妹。我抑捺不住好奇心, 便把信拿到灯下照着灯光看了一会儿'我 看出来那好像是他的妻子写来的。当天晚 上,我跟他到村后山溪旁去散步,便向他 提出这个问题。他初时回答得很含糊,后 来才说他们过去是悬一时的热情冲动,而 盲目地结合的;由于缺乏眞撃的爱情作为 基础,所以终于分居了。」

「哦,是这样?我没听他说过,这也 许是最:近才分居的吧。」我讶异地说,心 里充满了怀疑和懊恼。

她楞楞地瞧了我一会,那眼光好像不 相信我的话。

事实上,我知道健靑对于他与妻子的 结合,事后曾表示懊悔。

在我还没有到香港来工作以前,仍居 在涣门。有一次,健靑回家看他新生的孩子 ,我与他在澳门幽静的南湾散步。那时是 春日的傍晚。那长着枝叶茂盛的灌木的海 堤,原是我们在附近一间中学读书时常常 散步的地方。那一次,我跟他背着一棵老 树,面向着黄浊的江水站着,看着落日的 金光在江面上K1烁,看着沙鸥「嘎嘎」地 叫若在晚阳中回翔,他像把我忘了似的沉 .浸在回忆中,因为我连唤他两声,他都没 {有听见。我知道,他在追思着那永不再来

了的,甜蜜然而却也是痛苦的往事:曹缓 多少次,他常与那大眼睛尖下巴的女孩子 在这江头看日落。但那女孩子终于先他结 婚了。说起来,道也眞可算是他自作的孽 ,他一直都与两个女孩子同时保持着深度 相等的感惜;他要把她们衡量,比较过才 决定最后选择邪个放弃哪个,他最后几乎 要决定选择那大眼睛尖下巴的洁英时,她 们终于发现了自己被置在同一的爱情的天 平上;然后她们忽然客气起来,彷佛刚学 会■了为对方的幸福着想那样,都存心让对 方去独占他的感情似的,使他一下子两方 面的落空了。但不久,他便跟瑞妇结婚了 。我叮着他的脸,在向晚的阳光映照下阴 沉下去,眼角淅渐浮现了泪光。

「唉,你想什么?有什么事使你难过 吗?」我提高了嗓子说,他才如梦初醒似 的抬起头望我一眼,然后又慢慢低下头去 ,默默地望着粼闪着金浪的江水悠然地流 向天边。

「你又想起洁英啦!」

他还是不说话。

「你已结婚了,难道你还不感到满足 和幸福么?」

「嗯,」他咬一下嘴唇,喟然的感叹 一声。那我音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委屈。

「过去的,还想它干么?」我鼓励地 说,「你们的孩子都出生了,忘记过去的 ,切实地负起作父亲的责任来吧;孩子的 笑语,慢慢会叫冰感到现实是多么幸福的

! J

他揩干了涙水,微微地飞黙头。我不 知道他当时是否诚恳,虚心地把我的话珍 藏起来,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正视现实;. 认识到过去由于对待爱情的不老实态度, 给他造成的难塡的创伤,从而,珍视现实, 免得做成良心上永远的内疚不安。但是去 年中秋节我跟他回澳门去过节时,曾在他 家里吃晚仮,当时的情景是那么深刻的留 在我的记忆里:瑞端不时深情地叮着他,

谁能说她会跟丈夫兰分居的?健靑虽然不 像她那样,为要补偿分别一年的相思而常 去瞧她,然而听着瑞焖谈起家里的生活以 及孩子的趣事时,他显得很欣慰,很感动

,眼睛特别高兴的闪亮起来,一些也看不 出他对妻子有觉得不幸福和厌倦的意思。

然而,在不及一年后的今天,他竟然 在碧霞跟前说已跟瑞蝴分居了,这怎么不 叫人感到惊讶和怀疑呢。

窗外,一道强烈的闪电突然把木瓜园 照耀得通明,可以淸晰地看见木瓜树在风 雨交作中摇来摆去。碧霞猛然把眼睛转向 窗子,然而闪电早已过去了,木瓜园又隐 没在黑暗中了,而她却还老是呆望着被雨 蹒打得毕剥响的窗子,瞧得出了神,彷佛 黑暗的窗外有什么东西摄住她的眼睛。

快将十一时了,健靑还没有回来,她 是不是在想念起这个雨夜未归人?

「秦小姐,」我说,她回过头来看着 我。「是不是说,假如他眞的跟太太分居 了,你就会接纳他的爱情呢?」

「我还没想过,」她深思地道,「我 想,只要这个问题不使我的良心感到内疚 不安,也许我会接受的。」

「那么,你眞的也喜欢他了?」

我的心在厉害地抖动着,呼吸有些紧 张得接不上气来。同时,又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会有勇气这么唐突的跟她谈这些间 题。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的疑问,那呆在一 个目标上的眼睛,显示着她在谨愼地找寻 适当的答案。沉默了好一会以后,她才沉 思着一边说:

「我还不能说我喜欢他,但实际我对 他很是好感的。」

虽然我早•就想到她可能这样回答我, 但听聴这话,我的心仍不免像突然被什么 撞了一下那样,感到一阵难言的隐痛O眼 前好像看到一个悲剧快要揭幕了;暗地里 '我很为她感到不幸和难过。另一方面,

・33・

—股怒火在我的胸懐里炽烈地燃起来了' 我觉得建靑不论是否与太太分居了'像碧 霞这样纯洁,未经历过爱情•风险的女孩子

,是应该让同样的男子去爱她才对的。

我几乎粗暴地向她提出警吿,劝他别 再对健靑存什么幻想;她应该把靑春的心 献给未婚的男于,不该去跟贤良的母亲和 纯洁的孩子抢夺爱情。

但是,我悬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我终于把满肚子气闷住了。

第六章

自从这个晚上以后,我与健靑的距离 更远了。差不多在一个星期中都谈不上两 句话。每次见着他的时候,一*股厌悪的感 情就从心底升起来,我觉得有这历样的一 个朋友,实在是我的不幸和耻辱。

因为侮次见着他或想起他而产生的恶 感,简直是对我内心残酷的折磨。好几次 我对自己说:吿诉他,说我讨厌见着他, 我看不起他,看不起背叛了妻子儿女的人

!-

但是,一次又一次,我始终没有勇气 对他说。

我只有起来得更早了。健靑还没有起 床,我便出门了 ;晚上,除非有特别事情 ,不然他回来时我已睡着了。

有一个晚上,我回来的时唉,他正在 灯下写信。看见我回来,他好像早就准备 了要跟我聊天似的说:

「康宁,你近来好像变了性啦,睡得 •这么早,也起得这么早,难得见着你呀!

J

「现在不就见着了吗?」我说,提不 起劲来。

接着,我便洗澡去了。从浴室里出来 时,他正在把信封好。我没有跟他搭袖, 便爬到床上去了。

「I夷,又是这么早睡啦!」他说:

「是的,我很疲倦!」说着,我把身

・34・

子转向窗子,背对宥他。

其实,这个晩上我的精神是很好的, 躺在床上,至深夜仍不能睡去。在寂静的 臭夜里,聴着他的鼾声,我一遶在想心事 。我贯得这样同住在一起,实在没意思, 更谈不到会有什么乐趣,于是便有了要离 开这山村的念头。

第二天虽然是星期日,我仍是起来得 很早。我刚穿好衣服,准备到外面去的时 候,他翻个身,爬起来,揉若睡窓蒙瞄的 眼睛说道:

「康宁,这么早去卵儿呀?」

我停下了行将跨出房间的脚步,背着 他挨着门框说:

「没什么事,随便到外面去散步。」 「等一会见吧,」他说,走到地上来

,佃了个囹腰。「我们去喝早茶。哎,近 来我吧眞好像陌生得很啰!」

「不见得是吧!」我淡漠地说。

外•面,淸早所见的柔弱的阳光,在矮 树丛上只余下灰白的影子。我走到小晒场 上,无可奈何地等着健靑出来。天上的云 层很厚,把初升的朝阳盖着了。我在三合 土的小発上坐下来,心里忧烦得很。

不一会儿,健靑出来了。这时,我才 发觉他比以前瘦了一宪,眼睛陷了进去, 额骨突了出来,脸色苍白,带有一些营养 不良似的病态。我们走了两步•,他突然叫 /我稍停一会儿,匆忙地跑回家去,原来他 想还请碧赏一道儿去。

但是,她没有来。

我们走上了村道。我们许久没有在早 晨的时候并肩走过了。难耐的沉默,使我 回想起了从前我们在这条道上留下过的歓 笑声;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但是越来越生 疏的友情,使那友善的笑语J不会再在这 个时刻的村道上智起来了。这是谁的过失 ?是我么?是碧霞么?不,是他!想到这 里,我心里便又对他厌悪起来。

「你太太有信来吗?」我问。想起他

的太太来,我眞为她叫屈虽过。

「没有。」

「或许你也不十分热切地盼望她来信 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不是吗?」我说,简直有黙义愤塡 胸。「看来你跟碧战很合得来;你太太似 乎已成了你的绊脚石了。」

他沉默着,皱一下眉头。

「我想你该约束一下自己才对,」我 说.,「我觉得你已开始伤害到一个少女的 纯洁的心亍,而且也逐渐使自己变成太太 和儿子的罪入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他把嘴唇撮 起来,脸色也沉下来了,盯我一眼。

我知道那样说,会叫他慵怒不满的, 但是我的心实在给义火煎得很激动,因此 竟有点口不择言的指责他了。

「俗话有道:『旁观者淸,当局者迷 』,J我傲然的说,「为你的太太,为你 的儿女,你该好好思想一下我的话才好。

J

他猛然的回过头来,瞧着我,那图睁 的怒目闪着准备跟谁撕斗似的光芒。我却 益不以为意,从容自若地走。

看来,太阳是不会出来了。天上的事 层在加厚,而且已从深灰色变为淡墨色字 ,也许要刮风下雨呢。我们经过了电车站 ,没有越过马路走到月台上去;本来欲去 喝早茶,却变为嶋目的的漫步。

「噢,」他冷笑了一下,「就是为这 个问题,你才好像有意要避开我,不高兴 见着我吗?」

他的话,像匕首似的突然剌痛了我的 心,他一语道破了我内心的秘密,禁不住 也恼怒起来,再也无法控制抑压已久的怒 火了。

「我不敢说不高兴见着冰,但在心理 上,着贺不像从前那样尊重你了。」

「难道你认为,我没有权利再结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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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了 ?」 -

他虽不像发怒,但那微微颤抖的语气 ,却显示若他也在尽力抑压着感情,免得 在我还没有正式发怒之前,先把多年来的 友情伤害了。

「谁能说你没有这个权利?」我说, 竭力叫•自己冷静些,「不过,你已经结了 婚,你当然不能像对待爱人那样与对方相 处了。相反的,我和你之间,只有我才更 有那样的权利。」

「喔,」他惊叫一声,像给谁揑了一 把那样。「原来你是在嫉妒我跟碧霞的友 •谊呢! J

「我为什么要嫉妒你?」我说,快要 捺不住了,「我啊现在是朋友,不是仇人 ,我就有责任提醒你,免得你将来为这件 错事而后悔的时候,说我当初对朋友不够 关心,不及时给你劝吿。」

「你跟我开玩笑吗,我用得着你的劝 吿?」他涨红着脸,「其实,你是因为长 期以来都得不到爱情的安慰,才对别人与 女朋友要好,就要嫉妒;然而都不怪自己 没法讨女孩子的欢心!」

他竟说得出这样尖利的话来,我委实 吃惊不小,我的自尊心冷不提防,便给剌 伤了。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臆起来,我的心 耐不了怒火的炎鱼而卜卜地撞举着胸膛。 我几乎失却控制而扑过去把他扭打一顿。

我灼热的脸上感到一些冰凉,转移了 我对他的愤怒。雨黙在越下越密了,风也 刮了起来,空旷的电车路卷起了灰座,与 细小的雨燃混成一片灰波蒙的浊瑚。

「好,那你等着瞧吧!」我气急败坏 地说。掉头便往回跑,他却继续不慌不忙 地昂着头走着。

这次口角,把我们的友情破壊无遗了 °从而增加了我要离开这小山村的决心。

我没有马上便回家去。冒着雨黙横过 了马路,走到了电车站上。呆了一会儿, 然后茫无目的地跳上一辆西行的电车。我

的脑子里,随着叮叮当•砖,职脚隆隆的电 车疾驶蜉,涌满脑子报复的念头,弄得我 也昏乱起来了。

「叫他太太来跟他算账吧!」

我深深感受到给他那刻薄的话把自尊 心刺伤了所带来的痛苦,觉得只有用这办 法才能抵偿他给我的伤害,才能泄消我心 头的怒气。

我到了表叔家菠,向他请了三四天假 。决定到澳门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同时好 把健靑的转变情形吿诉瑞娴,好叫她早日 为自己的幸福打算。然后,回来时马上便 搬到外面去,不再跟他同居了。

第七章

在开住漠网的船上。炳哀闷热得很。 我在床上躺下来,才感到原来那么困倦呵 !整天的思想矛盾,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 。我跑到船舷上,靠着栏杆站下来。吹不 进艄里去的微弱的晚风,却使我昏眩的脑 子冷静了下来。

这时已是半夜了,船静静地溪着码头 .,躺在半透明的夜色中。在我脚下私语的 海水,只有一丝丝反射着船上的灯光的水 光,使人感到它在波动着。近岸的覚虹灯 闪烁的倒影,像从海底反射上来实石的光 彩。

船痢行了。

夜色才渐渐变得浓黑,伸到无边的矢 边去。

船,踏着自己的影子向无尽头的黑暗 远方前进。

那万千灯火的港岛,被远远地遗落在 后头了。

海风吹起来,越吹越劲。船在摇摆着 ,海浪在叫囲着。碧侵会不会想到我此刻 在:海里顚簸着呢?她会像那个暴风雨的深 夜里,盼望健靑回来似的盼望我吗?啊, 不!她不可能会那样懐念着•我的,—我 没有値得她懐念的地方呀!

• 36 .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堪的空虚。

天空幽深得很,稀淡的星光映出瞭咙 的山影。除了浪漏的苫3声外,一切都寂静 得很单调。海风吹得更有动也更淸凉了。 日间想不透而勉强按下的问题,这时又在 冷静的脑海里翻腾起来。

虽然差不多过去一天了,健靑那刻薄 的话,像札进我心坎深处的一根锋芒锐利 的刺,只要我的心一刻在跳动,就一刻感 到隠痛。呵,许多年来,我的自尊心都不 偕这样受创过。我怎会被健靑理解为对爱 情失望,便,对于他与碧霞的友情产生嫉妒 呢?难道一个廿七岁还没有爱人的人,就 要给人这样理解的吗?不可能的。虽然在 四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女孩子的爱情,在 以后颇长的岁月里,我都感到难堪,而且 也因对爱情的失望而对别人的爱情也表示 懐疑,甚而还有骤嫉妒,但这是以前的事 了。人的思想和感情,是随着时日的过去 而变化着的。几年来的孤独寂寞的生活, 深切的考验了我的心;我敢肯定地说,那 次得不到爱情慰藉对我的不健康的影辔, 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过去了。只要谁的 爱情是値得称识的,我都皮诚地为他们祝 福;为别人得到幸福的爱情而羡慕,而欣 慰。你不相信么?那个不愿把她诚撃的爱 情赐给我的女孩子,后来我不是常常希望 她幸福吗?我虽然没有得到她的爱,但我 没有嫉妒她与别人发生的爱情。健靑和瑞 焖结婚的时候,我不是也为他们的幸福而 诚恳地褚吿么?假如说我现在嫉妒他与碧 (3的友情,那无如说我出于道义而嫉妒吧 !谁处在我这样的地位,要是他能意识到 朋友的责任是什么的话,他能不像我这样 吗?这样,可能使三方面的感情都会受创 ,会有一个长时间的题以与痛苦,或者还 会不谅解;但有一天他们冷静下来,认识 到爱情的眞谛的时候,他们就会了解我今 天的作为。从另一方面说,假如健靑不是 已经有了妻子儿女的话,而我这样作那无

挺是卑鄙的,该永远受人咒诅的。或者, 他眞的已经跟瑞娴离婚了 ?那么他现泊三需 要题霞的爱情,那该是値得同情的;可是 ,他眞的跟她离婚了吗?总之,不管他是 否已离婚了,我虽然是善窓的为他的家庭

,也为碧歯的幸福着想而提醒他,向他忠 吿,但我是否适合担当这个角色?……

啊,这是问题的焦黙,我当时没有想 到,不然我是不会那么冲动的指责他,因 而引至彼此误鲜而相互仇视起来。现在我 才想透了,假如我已有了爱人,那么他就 会把我的劝吿作善意的关懐,而且还会因 为我的好意而感激我;可是,我现在还是 个得不着爱情的人,虽怪他会联想到我要 跟他争夺碧霞的爱情了。假如我现在又把 他的情况吿诉瑞郑,岂不是更叫他懐疑我 一方面想挑起他们夫妇间的冲突,另一方 面是破坏他跟碧葭的爱情,而从中渔利么 ?在道义上我无疑是有这个责任的,但我 觉悟到了一我缺乏了作为调停人的条件

,这个任务该由别人去干才成…… 于是,我决定不见瑞㈱了。

深沉的夜色渐渐淡下来,东方的天壁 终于透出了黎明前的灰白色。船上的灯光 照亮的海水,像泥浆似的浊黄。海岛一个 接一个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掠过我的视线, 又不时有穽着海岸而行的渔船困倦的桨声 传来;孤单的渔火也随之一闪一闪的,这 显然是我们的船已驶进漠凹的水域了。啊 ,我就快回到阔别一年的家里了。

两旁海岛的距离渐渐缩短了,我们的 船彷佛行走在山峡里,怒漓拍打崖岸的哗 啦声,淸晰可闻;渔火也越来越多,像繁 星那样在黑暗的海湾里闪耀着。船也如梦 初醒似的吼叫了两声,预吿我们的行程将 霊了。这时候,才是淸晨四时左右。

我们的船,经过了三小时多的航程后 ,喘着气,在码头旁边躺下来了。艄里的 许多旅客尙在梦中。澳门也还在酣睡中。 码头上,疏落的路灯照得半明不暗的。

・37・

我是第一个登岸的旅人。

虽是澈夜未眠,但这淸凉的夏日淸展

,却叫我的精神显得很有活力,亳不感到 眠倦。我缓慢的称海傍啷躅着。静悄悄的 街上,除了我切外,几乎找不到半个人影 。我横越过海傍马路,走到新马路上;马 路两傍还是黑黝黝的,只有街心为烛光似 的街灯照得微亮。我迟缓的步履,踏过了 健荷的家门前;这时跤,瑞娴跟孩子也许 正和梦中。她会梦见她给丈夫的爱情已经 囲始褪色了吗?她会梦见她这小家庭已军 上了阴影吗?要是她梦见了,此刻她的涙 水一定把続枕湿透了吧!

过早的敲凹声,不只会惊破我妈妈的 梦,也会惊醒了邻人。所以经过我的家时

,我在栖梯口犹疑了半响,终于继续向前 走去。

来到了多树的南环,浓黑的树影吸走 了疏落的路灯微弱的幽光,空旷的广场只 显得一片灰茫的影子。空气潮润而淸新, 使我如同浸在凉冽的井水襄。我漫不经意 的走遍了那宁静的海堤,在一张凳子上背 着一棵白杨树面海坐下来。海水呢喃地在 擦着海堤,打我脚下流过去。

天空的暁色映出了淡淡的云彩,静静 地抹在铅灰色的远天上。星光渐渐淡下去 了,渐渐变成了小白辩子。花园里,已开 始有鸽子在盘旋,宣示着滚江早晨的来临

O

学生们已开始上学了。三轮车载着从 香港到来的旅客,叮叮地踏过去。

这该是我回家去的时候了。

我把旅行袋往肩上一挂,游目四顾地 踏着灰白的曙色朝新马路慢慢走去。远处 高高地指着天空的敎堂尖塔,已被第一道 霞光涂上浅黄色。这样宁静的早晨,常叫 我感到亲切和快乐。可是今天,这离别一

年的曙光,却无法穿透我胸膛里的云翳' 使我的心情像往日那样豁朗。我又重新沉 在复杂的凝思里,罗幻似的走着。

「康晦,是你嗯?」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唤住了我的脚 步。我愕然的抬头来看看,她就是瑞炽。 在龄光里,她的脸色苍白,像睡眠不足那 样,眼睛有殿儿浮肿,容颜有些憔悴。她 穿着白绸长衫,黑色的通花底褚隐约地显 了出来。她手裹挽着一个监色的长方形提 包。

「啊,瑞娴,是你。早晨!这么早往 哪儿去? J

「返学嘛!」她说,眼睛里满含着非 常想看见我的神情,突然特别光彩地闪亮 起来。

「不见许久了,你刚从香港回来吗? J她又问。

我瞟黙头。接着疑惑地问:

「返学?」我马上又想起来了,她原 来是敎师呀!「啊,是的,我几乎忘记你 是为人师表?好,我们回头再见吧!」说 完,我向她挥挥手,就径自往前走了。

我还没有想过,在碰见他时,她如问 及健肖•的事,我该怎么对她说?因此只好 希望这出乎意料的邂逅快些结束。她或许 也需要赶着上学去,另一方面以为我也急 于回家,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黙 飞头,微笑了一下,这笑容里包含着深沉 的忧郁与哀伤。那凝望着我的眼光里,明 明也充满着渴求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的 恳切神情。

「康罚,J她突然冋转身来对我说, 「今天晚上,我到府上来看你好么?」

「好的,今晚见!」我说。

(中)

短篇小说写作简论

柯显光

我学习写小说,还是近年的事。

至于读小说,从小便养成了这爱好了。在小学时,我就已读过不少安徒生的童话;

我对文学发生兴趣,而至走这条路,可以说,安徒生的作品就是我踏上文学道路的窗梁 。及至进入初中以后,我阅读得更广泛了。由于我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所以在读小说 方面是比饺偏爱短筒小说:因为它能使我在短短时间内,完整地享受一篇小说的艺术性 。普希金、契诃夫、屠格涅夫、高尔基、莫伯桑、马克•吐温、欧•亨利、鲁迅、艾芜 等人的短篇,都是我最喜歓的作品。中国古时的笔记小说以及「聊斋」和「三言二拍」 ,也有许多使我爱不释手;现代许多作家的短篇,不论是马华作家的或是外国作家的, 更是我经常阅读的对象。每当我读到了一篇好的短篇作品的时候,在感动的同时总是泛 起一种幸福的感贷,也就不自禁的引起了我长久的沉思和琢磨。我琢磨作品中留给我们 的那种深辽的其味无穷的思想意境,也琢磨作品中显示给我仍的那种惊人的艺术才能和 表现手法。可惜直到现在,•关于短篇小说的写作问题,我仍然没有琢磨出个什么名堂来 。虽然我自己也曾经写过一众路短篇,但那只不过是我从事写作的一些试产品,根本谈 不上有什么艺术性,这点我对它们是不满意的。因此,这里我所说的,旣不能算是我学 习好的短篇作品的体会,更不是自己写作短篇的经验,这只是我的一些零星的不成熟的 感想,把它写下来,好跟靑年朋友们共同硏究探讨,希望能起一黙抛砖引玉的作用。

我觉得,好的短篇小说,它们共同的一个特疑就是短小精悍、生动明确而又意味无 穷。京上手你就不舍得放下它,非一口气读完不可。读过之后,心里常常引起强烈的震 动,深远的思索,即使过了许多日子,当你回想起这作品来的时候,不仅故事中的人物 、情节都会淸晰地闪现在你的眼前,而且读作品时所激起的那桢情感,依然食重新涌上 你的心头。记得我最初读「阿Q正传」和「孔乙己」的时候,一种欲哭不能的情感,一 直在心裹抑郁了好多天。这大柢饥是我们常说的那极主题深度和艺术魅力吧。好的短篇 作品,都有着明朗而又深远的思想意境和非常强烈的艺术魅力。不好的短篇,则与此相 反,旣思想浅薄而又缺乏艺术魅力。短篇小说的强与弱,味道的浓与淡,究其原因,固 然有很多的,但我认为,作者对于短为小谕这种文学体裁的特黙和写作技巧、了解和掌 握得好不好,也不能不算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么短篇小说的特黙是什么?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想,是不是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 篇幅短小,

二、 结构严谨, 三'、人物不多,

-39 •[

四、 情节节単,

五、 语言生动,

六、 文字精炼,

七、 主题深刻,

八、 意境深远。

'我们知道,文学作品是反映社会生活和人的活动的。长篇如此,短篇也是如此。但 是,、因为体裁的不同,它们的表现方法也就不能尽然相同。短篇小说,顾名思义,应该 是篇幅很短的一种小说(当然短篇的定义,还不仅仅在于篇幅的长短上。,因为篇幅的 短小,所以它在艺术槪括和表现方法上就不能不适应于这样的一个特黙。一部长篇小说 ,它可以广泛的描写复杂的社会现象和各种类型人物的活动,而一个短篇,却只能够刻 划一个人物的侧彩和一个重大事件的片断。如果我们把一个人从小到老的一生经历做为 纵剖面的话,那么这是长篇小说的材料;而短篇所选择的应该是人的横断面,即选取这 个人最具有特征意义的一个或几个片断来加以集中的摂现。因此,我们也可以说,短篇 小说,应该是以最经济最有效的文学手段,通过生活中最具有特征意义的一段,来啊述 一极巨大而深邃的思想。现在我想就根据以上的这些特点和要求,来谈谈短篇小说的艺 术槪括和表现方法上的一些问题。

首先谈艺术槪括的问题。

参术槪括是文学创作中的一条基本原则,可以说没有艺术槪括,便不成其为文学创 作。因为作者的文学创作,并不是像照相机那样机械地反映生活,而是把他所观察到的 许多生活现象,经过了酝酿、消化和集中槪括之后,以典型化的手段再现生活。这种再 现生活的过程,也就是艺术槪括的过程。一个作家的艺术槪括能力越强,他所写出来的 作品就越深刻,越具有典型性。这种艺术槪括,不论长篇、中篇、戏剧、电影都是需要 的,而对于短篇,则更其需要,而且应该要求得更高更严。我们在前面读到,短篇小说 是要用最经济最有效的文学手段来表现,所谓最经済最有效的文学手段,不仅仅是表现 手法的问题,而且也包括了艺术槪括的问题。艺术的槪括力越强,作者所描写的人物和 事淸就越简练,越明确,越具有特征。基于这样的一个要求,所以在进行艺术构思时, 对于人物情节,故事结构,材料的选择,环境的安排等,都不能不考虑到要适应短篇小 说的特黙。这里我想举个例来说明,就京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作家都徳的「最后的一课 J来说吧,这是一篇脍炙人口的著名的短篇,在这个短篇里,作者描写的是1870年普法 战争中的一个故事。这次战争,法国遭到了惨败,法都巴黎被普鲁士军队攻破,并付出 了巨额的赔欵和割譲大量的国土。这次战争的失败,对于法国人的爱国心是一个极沉重 的打击,是法国历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这个重大的事件,如果在长篇小说里表•现;,可 以写成几卜万基或几百僖字的巨着,但要在短篇里表现,则就需要更加高度的艺术槪括 。都徳的「最后的一课」,羊E这方面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范例。他没有正面的去描写战 争惨败的过程,没有详细的去表现普鲁士军队的不道义的情节,也没有描绘法国人慷慨 激昂浴血战斗的庞大的画面(这一些都是长篇小说的布局),他只选取了生活中一个极 其平凡极其简单的片断:通过一个贪玩而上学遅到的孩子,在最后-堂法文课时所看到 的情攻和内心的情感,用了短短的两千字的文字,就把一切丧权辱国割地赔欵的悲痛气 £和法国人的强烈爱国热情,深刻而生动的描写了出来。这个作品,篇幅虽然是那样的 短小'情节虽然是那样的简单,然而,它却具有着那样巨大的动人心魄的力信,含藐着

* 40・

邢样深连的思想意境。这施动人的力虽和深达的思想,就是髙度的薮术槪括的结果。相 类似的例子,还可以举出都徳的另一个短篇「柏林之围」来,这个短篇的题材和中心思 想,舆「最后的一课」是相同的,它们的表现方法也大体是相同的°在这个短篇里'作 者借法国极盛时代——征破仑第一麾下的一个老军官朱屋大尉的病'写出了法国惨败的 奇耻大辱和法国人的爱国热淸。我们还可以举出已为千万读者所熟悉的「孔乙己」来, 在这个不到两千字的短篇.里,充分的颊示了作者的高度的艺术槪括力最。无疑的,像孔 乙己这一典型人物的创造,是槪括了淸朝末年和民国成立以前这一时期的许许多多旧文 人的形:象的特征的。这样一个深刻的主题思想和复杂的巨大的题材,写成长篇,也需要 很高的艺术槪括,而作者却只用了不到两千字的短短篇幅,就把那个时代的那样的一种 类型的知识界的形象以及他的悲惨的结局,生动地表现了出来。而且表现得那样的深刻 那样的有•力。他没有详细的向读者们介绍孔乙己的家庭出身和他的生平经歴,也没有正 面的去描写他的如何堕落和如何遭受不幸的悲惨的过程。而他所选择的,只是孔乙己在 酒店里喝酒时的几个细小的简单的言谈动作,而这些简单的言谈动作,却正是孔乙己这 个人物形象和他悲惨的命运的特征。如果没有高度的艺术槪括能力,这极特征'无论如 何是提炼不出来的。而关于孔乙己底结局的处理,更是短篇小说一个最好的范例。他 没有正面的去描写孔乙己怎样的死法,他只写了孔乙己最后一次到酒店里喝酒的一段情 景:

……孔乙己在曜台下对若凹监坐者。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 两腿,下面塾一个蒲包,用草縄在后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学概也仲头出去 ,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颉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淸罢 。这一冋是现钱,酒要好。J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若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一 J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耍取笑!」「取笑?要不是伦,怎么会打断腿?」 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举植,不耍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 几个人,便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坎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 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 坐若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只这么一段短短的描写,就把孔乙己将死以前的悲惨情况非常深刻地表现在读者的 面前,使我们有如身临其境地看到了孔乙己的可怜形状,预感到了他的悲惨的死的到 来。至于他究竟死了没有和究竟怎样的死法.,作者并没有花费笔墨去正面描写,而只含 蓄地黙了几笔: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植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

! J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节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 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看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这含蓄的几笔,是多么深刻,多么沉重而又多么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力量啊!这当 申,又包含了多么耐人寻味耐人想象的深远的思想意境啊!

这种表现了高度的薮术槪括力:a的简单、有力、生动、深刻的短篇小说,还可以举 出许多篇来,如「故乡」「风波」等等。但我想这已经很够了。

• 41

由此可见,艺术槪括对于短篇小说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要求是非常之巌格的。处理 得好,它可以使得作品ZE极短的篇幅里,发出强烈的激动人心的力鼠,蕴藏着无限深邃 的思想意境。像一颗玲琳i的宝石,闪耀着眩目的光芒,又像一杯醇浓的美酒、含蓄着无 穷的意味。这种殖术槪括对于短篇小说的重要性,乍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人 皆知的道理,但我认为遅仍有强调的必要。因为我贷得,有不少初学写作的靑年朋友, 还不大注意甚或不大懂得这样的一个艺术槪括的原则。我们常常看到有的作者当他的稿 件被编辑部退回的时候,他跟人争辩说:「我写的完全是眞实的材料啊,他们为什么不 用呢?」是的,创作是要以现实的眞实为基础的,但是按照某一个眞实的人或某一件眞 实的事情描率下来的材料,却并不等于就是文学创作。前面我们说过,作家不是机械地 反映生活现象,而是从许多生活现象中发现了某种具有深刻意义的思想,然后通过艺术 槪括的过程,创造出某些鲜明的具有特征意义的情节和人物,把这极具有深刻意义的思 想突出地表现出来。就即使以眞人眞事为基础的人物形象吧,也决不是自然主义的描摹 ,而必须对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加以深入的分析、研究,然后进行槪括和集中的表现出来 。正由于对这样一个基本原则的了解不够,所以在某些短篇小说的创作中,常常出现这 样的情况:有的作者,他虽然握有很多的写作材料,但他对这些材料却没有很好的酝酿 、消化,槪括、提炼,因此,他对自己所要表达的思想,并没有很好的想出一个端緖来 ,因而也就不可能槪括出一个具有特征意义的情节和人物来表达这种思想;他常常是把 一些材料现象杂乱姻章的罗列在一起,而且又常常企图在一个篇幅短小的作品里,放进 过多的材料,说明过多的问题。这样,他就不仅拉长了作品的篇幅,而,且使得作品的主 题模糊、混乱、无力,就像一个过于肥胖臃肿的人穿了过于窄狭短小的衣服似的,看了 使人不舒服。严格地说来,这样的作品,只能算是一堆未经艺术加工的素材而已。也有 这样的腊况,有的作者,虽然也憧得一般的创作原则,写出来的作品中也有某些故事情 节和人物的活动,但读起来却往往使人珏得篇幅冗长内容贫乏,主题浅薄,索然无味。

以上两秘情况,从现象乍看起来它们好像是相反的:一种是臃肿混乱,一种是瘦长 单薄,但实际上他们的毛病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都没有做到艺术槪括上的努力。他 们对自己所要写的人物和事件,理解得不深不透,而又缺乏反复的认眞的思索和琢磨, 找出其中存在的具有本质意义的东西和表现这枢有本质意义的东西的有效方法,而是凭 省某种冲动或一腰黙感受,就信笔写来,这样,就必然是写事抓不管要黙,写人抓不住 特征,而作品也就显得冗长无力,松弛浅薄。

这里我想引用鲁迅先生在「我怎样做起小说来」一文里的一段话,他说:「所写的 事迹,大抵有一黙见过或聴见过的缲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八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 泄,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 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睑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拚凑起来的脚色。」

这一段话,把艺术槪括的道理已经讲得很淸楚了。

高度的弦术槪括能力,不仅仅是文学修养的问题,而且也包括了作者对于生活的 深刻理解和思想的敏锐程度。作者对于生活理解得越深越透,作者对于事物的敏感性越 尖锐,他的愁术槪括力最也就越巨大,他的作品的思想意义也就越加深刻。孔乙己的作 者如果没有对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环境的深刻的理解和敏锐的感觉,如果没有对于孔乙 己那种类型的没落文人的内•心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深刻观察和分析,那他就不可能写出像 「孔乙己」那样包含着巨大的思想内容和典型意义的光辉的作品来的。但是,这种亵术

的槪括能丿J也决不是H•么神秘的和高不可举的束理'只要我们能够刻苦的不断的提高自 己的思想修卷和文学修养,只要我们能够经常的深入的注意观察和研究我们所接触到的 各种生活现象,只要我们能够经常的坚靱的进行着创作的实践'那么'艺术槪括的能力 就会不断的得到提高。

其次,谈谈表现方法上的问题。

所谓表现方法,也无非是创作上的艺术技巧问题。许多初学写作的朋友们,总是迫 切的希望有人能够吿诉他创作上的秘诀,藉以打开创作之门。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认为创作上的秘诀是并不存在的,它决不像中医学「验方新编」上的处方一 样,某味药加某味药就可以如法泡制成一付具有某种功效的什么剂或什么丸。创作,是 一种特殊的劳作,它主要是取决于作者本人的生活经验和思想上文学上的修养。艺术技 巧主要也应该是穽自己的摸索和实践。所以鲁迅先生劝靑年朋友们不要相信什么「小说 入门J一类的书籍,是很有道理的。但是,这也并不等于说我们就可以由此否定有用的 经验。在这一燃上,文学创作又和别的方面一样:先众和当代作家们所走过的道路,对 于将要和正在走这条道路的人们说来,总是可供借鉴的。因此,我想结合一些作家的作 品对短篇小说表现方法上一些应该注意的问题,在这裹进行一些探讨。

前面,我们谈了艺术槪括的问题。但是仅仅有了对生活现象进行艺术槪括还不够, 还要不断地提高表现生活的能力。(当然,广义的说来,艺术槪括本身,也包括了表现 生活的能力在内的。)一篇文学作品的构成,一般的讲,是包含了情节、结构、人物和 环境等几个要素的。

没有这些,便不成其为文学作品。短篇如此,长篇中篇也决不例外。在这一黙上, 它们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论长篇短篇,都应该要求拓人物写好,把情节安排得完整妥 贴,把结构组织得贴议,把语言锤炼得生动有光彩。但是,短篇小说由于篇幅的限制, 它就不能不要求在表现方法上更加洗炼、紧凑、明朗和突出。这种要求,还不仅仅是材 料的容量多少或对某种对象描写上的着墨多少的问题。而且也包括了表现手法上的一些 问题。为此,我想着重的来谈一谈短篇小说在作品的结构、情节和人物方面的一些问 题。

结构是作者在作品中对故事情节的处理、安排和对材料的剪裁取舍。我们知道,短 篇的取材和长篇不同,它是着重横断面的描写。因此它在结构上,就不能像长篇那样, 把许多事情正面的铺开去写,而是将材料很合理的分配,精心的剪裁。不必要的人物决 不勉强塞上,该裁去的清节就干脆裁去,决不留恋(这一疑是许多初学写作的朋友不容 易做到的),该放到暗场里去暗示的决不再去正面描叙,该放到次要地位去表现的决不 多浪费笔墨。这样做的作用,决不仅限于节省篇幅的意义上,而更重要的还是它可以由 此而达到情节淸楚、主题明确的目的。在短篇中,最怕的是淸节混乱,主题模糊了。这 样的作品表明,作者在创作时对他所要表达的思想不明确,主题就不能明确,而结构情 节也就不可能淸楚和明朗;但是,也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作者对他所要表达的某种思想 还明确的,但是因为他不善于对材料进行合理的取舍与剪裁,不善于在结构方面下功夫 精心的安排,而结果也会使得情节混乱,主题模糊。这种情况在靑年朋友的作品中是不 少见的。有一位靑年朋友曾把他写的一篇题为「夫妻俩」的短篇小说拿给我看。作品是 写一对靑年夫妇,丈夫是车衣工人,妻子是塑料女工,他们为着要积蓄一笔费用,以作 第一个小生命到来时的接生费;因为他们平日的收入是不多的,不能不为这个问题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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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脑筋。应该说这是一个很有现实意义的题材,故事也是够动人的。可惜他在结构和材 料的组织上没有处理得好。作品是分三段写的,前一段写他吧家庭中老人们的心情,当 中一段写女的为接生费问题而常常囲夜工,以博取多一黙工钱;后一段写男的拚命延长. 踏衣车的时间,后来辛苦过度生病了,也还要坚持开工。可是这三段,都是互不联贯 的,在第一段中看不见第二段第三段的人物活呦,第二段里也看不见第三段里的人物活 动。它们各自分散着,好像三个互不相干的片断。因此,尽管作者的创作意图是如何明 确,但作品所显示给我们的印象却是模糊的.。这位作者所犯的毛病很明显,他没有把他 所要写的材料,像揉面固那样的揉在一起,使它们匀整的有机的结合起来,成为不可分 的一个整体。另外,我们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况,:有的作者,在材料的组织上,虽然也大 体结构成为一个具有整体模样的轮廓。但是,因为他还不善于剪裁和取舍,往往是抱着 一大堆材料不舍得放,看看这件也好,那件也不错,这个要去正面描写'那个也要着力 的刻划,而结果,也就使得作品篇幅冗长、情节繁复,主题不突出了。

在好的短篇作品中,像上面所举的那种情况是不存在的。在这方面,只要我们多读 一些有名的作家如契诃夫、莫泊桑、哈代、马尔兹等等的短篇作品,就可以体会到的。 •比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孔乙己」,在结构上那是非常完整严诞的,它没有一独多余的描 写,没有一段无关要紧的叙述。就宗「孔乙己」的结局的处理来说吧,不高明的作者也 许会安排一些诸如孔乙己偷到丁举人的家里如何被打断了腿以及他以后如何悲惨的死去 的清节,加以正面的描写。然而,鲁迅却不这样写,他只是把这些放到了暗场里'含蓄 的简畧的几笔暗示过去就完了。然而,这含蓄的简畧的几笔,比起那种正面的详细的叙 述来,却更加深刻有力。它对读者心灵的激动也更加强烈有力。

最后谈谈情节和人物的问题。

中国的短篇小说,都有一个显著的傅统特黙,那就是它们都有着比较完整的和引人 入胜的故事情节'如「三言二拍」中的许多短篇,.每每以它生动完整的故事吸引着读 者。但是在谈到情节的J寺候,我们不应该忘记,安排故事情节的目的,是为了表现人物 的性格特征,而不是单纯的去安‘排情节。因为短篇小说里不可能是为情个而情节的。我 啊应该把对短篇小说的情节这一问题,提高到这样的认识水平:情节的任务是尽可能把 人物更突出的描画出来,并利用它来把短篇小说的思想更淸晰地表现出来。情节的任务 是:把人物安排到能够使他更充分和更明确地表现出自己的典型特征的环境里,即把人 物安排到「最能把人物内心的各方面暴露出来的环境里。」这当然不是说,只有当你瞭 解了形象以后,你才得开始构思小说的藉节。通常你不是把你的未来人物作为和生活隔 离的人来观察的,而是把他们作为典型的社会事件的参加者来考察的。例如,我得到关 于我的未来主人公的最初印象,总不是从对他们外表的直觉,而是从关于他们所作的行 为的偶然的故事,而这些行为差不多常常提供情节的基础。这个道理是从生活的经验中 得到证明的:比如你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开始时并没有•任何印象,以后逐渐熟悉起来了, 对他的印象也就逐渐的完整起来。这个逐渐完整的印象是从哪裹来的呢?就是从这个人 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和那样足以代表了他的性格特征的思想和行动而得到的。人物的性格 总是支配人物的行动的,人物的行动,总是他的性格的反映,因此,当你在作品中要表 现一恐人物性格的时候,就必须安排一些符合于这个人物性格特征的情节;反之,如果 离开了人物性格的要求而单纯的去.安排情节,那就会使得人物与情节脱离,变成一个没 有灵魂的躯充。我在写作当中,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形:当或对我所要写的那个人物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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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和性格特征还没有构思成熟的时峡'故事话节就安排不出来'或者有时虽然勉强安排 了上一节,但接下去该怎么发展可就不知道了。因此'我认为:故事情节应该表现人物 的性格待征,而人物'性格的发展'则又丰富和推动了故事情节。好的短篇小说'生动的 情节总是风成功的人物形象互相关联的。它们是一个有机的结合体°反之'如果短篇小 说中的入物性格还没有确定'就先计侧好一套情节并迁就于这个情节的话'那么人物和 环境就常常会是一种游离的状态'而显得不协调甚至破壊了人物的性格。有不少初学写 作的朋友,常常犯这样的毛病:人物性格并没有构思成熟'只根据某极槪念的需要'编 排好一套故事情节,然后再想随意安排上几个人物'把这个故事连串起来。这样'作品 中的人物就好像是扮演了一个傀儡似的,显示不出自己的性格特征来。这样的作品,尽 管它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但是读过之后,却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还有•一种史坏的 情况是:有的作者,不重视人物性格的塑造,而单纯的去追求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他 们以为故事情节愈是离奇、曲折,就愈能够吸引读者,这枢单纯追求故事情•节的结果, 就使得作品中充满了一些偶然的不合乎生活逻辑的甚至是荒诞不经的东西。而人物的眞 正面貌,却被这些东西湮没了。这样的作品,不仅不能够吸引读者,而且甚至很难说服 读者。这极倾向是要不得的。

我们常常感到有些作品,当我们读着它的时候,总箕得似曾相识;甚至有一些作 品,当我们读着它的时候,总觉得已经猜到了它的结尾。有人把这种情形归咎于题材的 相似。但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爱情的题材,被作家们写了几百年,可是在一些成功的 作品中它们并不雷同。我认为基本问题还是是否表现了人物性格的问题。如果我们能够 从人物性格来着眼的话,那么题材尽管相同,而故事的情节却不会千篇一律:。因为人的 行为的本身,是由性格来决定的,不同的人物性格,产生不同的故事情节。它们是不能 随便乱搬的,尽管他们环境和遭遇是相同的。比如「水浒」里面景阳岗打虎的这一个情 节,只能用来表现武松这样的人物(确切一点说,也只有武松这样的人物,才会发生这 样事情),而不能搬到武大郞的身上来。

在短篇小说里面,根据人物性格特征的需要来安排故事情节是非常重要的。对于短 篇小说的情节来说,最好是旣表现了人物性格,而又为下一个情节的产生埋下了伏线。 这种同时兼有两种作用的情节,对于短篇小说来说I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只服务于故事的 联贯而不照顾表现人物性格的需要,那么作品就是冗长、松弛和有•事无人。此外,在长 篇中,可以用很多情节一步一步的来表现人物性格的形成和发展过程,如「水浒」中对 武松的描写,作者从景阳岗打虎开始,后面又安排了一系列情节,一个比一个发展,一 个比一个突出,到「血溅您形楼」一节,故事发展到了高潮,而武松这个人物的性格也 就刻划得异常鲜明完整,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但是在短篇作品中,就不可能这样做, 它必须很快的很明确的把人物的形象显示给读者,因此就要求短篇小说的情节越少越好 ,越简单越好。正因为必须少和简单,所以就必须选择和运用那种最足以表现人物性格 特征的情节。也就是把人物安排到那种「最能把人物内心的各方面暴露出来的环境里」 。我常常想:作家的刻划人物,有些和画家的画人像相似的。一个成功的画家,他善于 抓住人物面部的特征,只三笔五笔,就可以把这个人物的神彩面貌活生生的画了出来, 即使这个人的耳朶头发都没有画上去,我们仍然能看出这个人物是谁。反之,不高明的 画家,纵然他花了很大力最,用了很多的笔墨,甚至把这个人物的根根头发全部画了出 来 >也仍然画得不像。我认为,短篇小说的作者,应该学习前面那种画家的本领,用很

0、的笔塁,很简单的情节,把人物的性格突出的刻划出来。在遣方面,许多名作家给段 们提供了很好的榜样。比如鲁迅,从他许多的短篇中都可以看出道样的一个特黙,就拿 我们前面提到的「孔乙己」来说1吧,孔乙己在酒店中的一些情节的描写,都是那么简 单•明确、生动,有力地表现了孔乙己的性格特征的。

最近我在一个集子里读到几篇契轲夫的短篇小说,篇幅都是很短小精杆•的。契诃夫 用极其简单的几句•,就把人物的性格栩栩如生地刻刻了出来。「变色龙」这一篇,相信 我们南洋的朋友们是不会觉得陌生的。这个短篇中刻剂人物的一个显著特黙,就是作者 善于用极其简单的情节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比如说,当巡官见着被狗咬伤了手指头的 赫留金和那斐咬他的小狗,听完了赫留金的申述情由后,接下去,作者是这样写的:

「嗯!……不错;……」奥楚烟洛夫踪厉的彼,咳了一弊,捧起眉头。「不错。……这是谁家 的向?我绝不轻易的放过这件争。我要京颙颜色出来给那些放出狗来到处;凯跑的人看看!那些老 成旣是不愿意遂守法令,现在就得管管他们!等到他,那个混蛋,受了罚,众出钱来,他才会从 我这见知道放出这极狗来,放出种极的野畜牲来,含有什么下场!我耍好好的敎训他一顿!叶尔 徳林,」巡官对巡警说,「去调査一下,这是谁的狗,打个报吿上来!这狗呢,把牠弄死好了。: 马上去办,别拖!这多半是条疯狗。……请问,这到底是谁家的狗?」

「这好像是席加洛夫将军家的狗!」人群里有人说。

「席加洛夫将军?哦!……叶尔徳林,把我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吧。••…•眞要命,天这么热! 符样子多半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懂:牠怎么咬得了你?」奥楚段洛夫对赫留金说 。「雄道牠够得到你的手指头吗?牠是那么小;你呢,说实在的,都长得这么魁伟!你那手指头 一定是给小刃子弄破的。后来却异想天开,想得到一笔什么赔偿损失四了。你这种人啊……是出 了名的!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鬼束西是什么玩意儿!」

瞧,只这么一两个细节的描写,就把那种奴颜卑膝,欺下怕上的人的内在品德和外 在的精神面貌突出地表现出来了。这种用简单的情节和动作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内心活 动的手法,在契诃夫的作品里是随处可见的。我们再从他另一个短篇小说「普里希别叶 夫中士」中找个例子看看,这小说i描写退伍军人普里希别叶夫因侮辱乡村巡官、村长、 巡警而被拘到法庭审讯,作者写完普里希别叶夫为自己辩护而噜咽了一会后,接下去作 者写:

「容我汾一句!维持治安,自有主管的官。在这方面,有巡官,有村长,有巡警呀。……J

「巡官总不能样样事情都见到,而且他又不像我这么伽事。……」

「可是你要弄明白:这不干你的邸!」

「这是怎么说,先生?这怎底会不干我的事?这就怪了,先生。……人家胡闹,却不干我的 争!要我怎么着呢,把他们夸奖一番还是怎么的?瞧,他们还向你诉苦,说是我不准他们唱歌。 ……可是唱歌有什么好处呀?他们不但不干正经事儿,反而唱歌。……而且现在他们还卷成习惯 ,一到傍晚就黙起灯闻坐若。明明应该上床睡觉了,他们反倒扯淡,阁阁的笑。我已经把这些全 写下来了,先生!。」

「你写下了什么?」

「写下谁黙了灯凹坐着。」

这里,作者利用主审法官问,普里希别叶夫答;利用人物的话把他自己的件格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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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普里希别莱夫的话,把一个极端顽固、狂妄、冷酷、爱管间备而乂自私的人商桂 格和内心世界,刻剂得维妙维肖。这种善于运用简单情节,抓住人物的一两句对话或其 他细小的呦作(甚至有时仅仅是一个手势或一个眼色)来表现人物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 的手法,在许多名作家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学习的榜样。在这方面,我认为契诃夫的本 领可眞已达到了登峯造极的地步了。

我们应该学习这种本领。但是,我认为这桢器畧数笔就能使人物形像、性格跃然于 纸上的本领,还不仅仅是一个表现方法的问题。而是对你所写的人物和事物了解得是否 充分、确凿的问题。了解得充分、确凿就可以亳不费力的把其中最重要最精彩和最有特 征的东西挑选出来,否则,你即使写了一大堆,也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打不中 「要害」,反而使得作品臃肿和混乱起来。因此,熟悉人,了解人,深刻地分析和挖掘 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反映当代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则是我啊所应该进行的 长期的不懈的翅巨工作。而这,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深入生活的问题,只有密切地关険 我们的时代发展趋势,关心一切社会问题,不要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多些关心你所处 的社会里的事情,广泛地接触各行各业的人,多多的了解他们,认识他们,才会深刻地 认识和挖掘到事物的本质和探索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把握住人物的性格特征。只有 这样,我们才能在进行创作实践的过程中,不论是艺术槪括也好,或是对人物性格的刻 划和对故事情节的安排各方面达到一定的水平,如果没有深厚的社会生活基础,没有对 事件和人物的深刻了解,那是难于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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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的羔羊

西巫拉帕

那天是假日。虽然放风筝的季节已经 到了,但是乃通的风筝还没糊好。因此, 他余起「廊酒.」瓶坐在走廊上飮上几杯, 等着吃晚饭,此外,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消 磨下午的时间——这是他布假日里的常规 。他有时走到鸟笼旁边弹着手指头去逗那 正在吐吐叫着的白鸽,有时大声地和正在 厨房前边刮鱼鳞的类子碰天,或者一边喝 酒一透做其他的事情°

那天下午,乃通照样睡了一个大觉以 后,醒来洗了个澡,穿上那件散步时穿的 ,在家接待朋友时穿的,也是睡觉时穿的 纱笼。他家的东西都没有什么严格的区别 ,可以互相代用,即使房间也是如此。比 如:他径常坐在那儿喝酒的走廊可以赏饭 厅,也可以当会客室,必要时还可做其他 使用,甚至在天气异常闷热的夜里,也可 以做收室。

假日的前一天,乃通拿到了一笔使他 妻子满意的薪金,并交给了她。妻子媚暖 很高兴,心情也很舒畅,因此,做了酸辣 的木瓜给他下酒。然后,'坐下来陪他闲谈 。乃通和他的妻子谈起「艾奴」来。从他 们的谈话中,可以知道,那艾奴就是他们 的大儿子。当时艾奴正利用年终假期到北 部去避暑、打猎。谈到艾奴的避暑,乃通 的眼睛就闪起了光9这光随着一杯杯白酒 的下肚而越来越明亮。他自豪地谈到他的 儿子也能按着贵族少爷的生活方式去避暑 和打猎了。

但是,媚暖对艾奴去避暑并不很满意 。「我不希望艾奴去学富家子弟的样子。 J她说,「他的父母生平从未避过暑,也 不曾见过山,见过褥,也不曾拿过狼枪, 到过森林。只是整天辛勤地工作,就连 是乐园』也只去过一次,那也是将近十年 前的事了。」

乃通诙谐地笑着说:「媚暖!那是我 们的事,我们这一辈人必须那样愚蠢地生 活,而现在是另一个时代了。世界一天一 天在进步、繁荣啦!你看,原子弹啊,联 合国啊,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像我 们这种生活朝不保夕的人聪也婚不憧。远 的不说,媚暖,就说我们的发电公司吧。 过去五十年间,它一直是属于洋人的,而 现在已是政府的了。这就是变化,就是繁 荣、进步啊!」

媚暖是个相当聪明、敏感的人,她立 即听出丈夫话中的弱黙。「晚上,时常不 亮,时常熄灭的电灯也算是进步吗?」

乃通无话可答T也用诙谐的话支吾过 去:「那照我所说的一般进步无关,那是 关于几个理事人的智慧的故事。」说完, 他又喝了一杯酒,改换了话题,继纽谈艾 奴。从他和妻子的谈话中,我们可以知道 :他们的艾奴今年高中毕业,不久将继续 升大学。能有一个或两个男孩子上大学, 是乃通日夜吩望着的事。他期待着有一天 ,他能自豪地对他的电车工人朋友们说: 「我的孩子正在大学里学习。」他希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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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能钩领会到他不必说出的后一段话。r 朋友!总有一天,我的艾奴也会成为一个 大人物的!」

艾奴过几天就有机会上大学了,他向 父亲要求和他同年级的、爸爸妈妈有很高 社会地位的朋友们一起去避暑和打猎,并 且说,除了车费和一些零用钱要自备以外, 其他住宿等等都免费。乃通密不犹豫地满 足了他的爱子的愿望。虽然对艾奴和他们 家的成员来说,避暑和打猎,还是有生以 来第一次。这次旅行除了车费和一些零用 费以外,花钱并不多,这骤钱在别人眼里可 能是微不足道的,但作为一个电车工人的 乃通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乃通虽 然当时答应孩子去旅行'并不意味着他已 经有了这笔钱。其实他的收入只够供养一 家人吃饭,虽然他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很低 了,但还总是靑黄不接,即使把他妻子积 蓄下来的钱都京给他们的艾奴也还是不够 。乃通有个同情他,肯帮助他的朋友。很 确信,无论何时,只要向他借钱,都会得 到他的帮助。这次也不例外,乃通去找那 个人,把情况吿诉了他,并向他借一笔钱 。他很乐意地借给了他。那个人的仁慈, 使乃通也感到奇怪。至于媚暖则认为这是 乃通前世修下的徳,今世得到报答。那个 人和乃通只是邻居的关系,他是审判官, 而乃通是个电车工人"两个人地位悬殊, 没有任何更密切的交往。至于作为乃通资 助入的审判官,在乃通家庭发生经济困难 ,需要帮助时,能给予沏助,并没有什么 特殊的原因,只不过他从另一邻居那儿知 道,乃通有个坚定不移的愿望一希望他 的孩子上大学,尽管他自已必须承受劳累 和困苦。但是乃通也常常感到,像他这样 贫穷的人,要让孩子同那些贵族子弟在一 起受高等敎育,似乎是他不能胜任的。他 计算着孩子大学毕业以前所要经过的漫长 时间,在这些年月里,他必须不辞劳苦地 像过去一样地做那令人厌倦的工作,而收

入又是那样少。J也一想到这些,不免有些 气馁。审判官桔他培养孩子上大学的愿望 不能实现,因此,他就经常请他去谈谈, 鼓励他,称赞他,给乃通很大安慰。审判 官的称赞,以及他的友情,增加了他的勇 气。除了精神上的鼓励以外,审判官还答 应他,如果孩子在学习中遇到经济困难, 他无法及时解决时,审判官愿意借钱给他

O

自从他见过这位慷慨、大方的审判官 以后,他那为了孩子上完大学而勤劳工作 的毅力,就像钢锻一样坚强了。乃通非常 熟悉人与人之间极端自私的关系,不论是 上等人之间或下等人之间,不论是受过敎 育的,还是没受过敎育的,他甚至不相信 入类之间会有眞正的仁爱互助,他不相信 世界上有这种人,他们帮助别人,并不图 报,也不希望别入知道。直到他遇到并得 到了这位邻居的眞诚削助以后,原来那槌 「谁也不会舍己为人」的想法才有了改变 。而且从那时起,他对人开始信任起来了 ,虽然这只是初步的。他开始觉得,像他 佃这样贫穷的人,正如被扔在岸上的鱼一 样,为了活命要拼命挣扎,虽然他们的贫 困很难得到人们的同情,但是,幷不能说 ,他就没有希望找到或遇上任何一个同情 他的人。

事实上,他不是从遇到审判官才开始 馆会到人们那种纯洁、仁慈的心的。他 早在自己的心灵中找到了最伟大,最深沉 的爱一他对儿子的爱。这是处于他这种 地位的人难以表达出来的。他自己的文化 程度只不过是一般的会读会写罢了。但他 十五年前的电车司机生活,却是他活生生 的生活敎科书。驾驶电车的职业使他i商悉 了各种各样的事物一这也是十五年中天 天碰到的事情。他见过不同的地位,不同 年龄的人,每天看到和听到古怪的行为和 言谈。他经常看到每天坐电车上学去的男 孩。这些有时被他责备的顽皮的小孩,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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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苌夫亍,成提英俊、宥礼貌、言谈举止 都表现得比自己更有学问的人了。这些靑 年人,再也没有必须受他叱责的行为了; 有的还.审愼得像传敎士,令他肃然起敬 。他发现经常坐他电车的老年人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他们已经去世了。他也发现, 在他驾驶电车的那条马路上,很多商店已 经变了:有的衰败,有的倒闭,有的繁荣 •昌盛。他聴到乘客赞许一些妤人,或他 们自己人;也聴到乘客们咒骂悪棍或他们 的对手。他听到公平的,也有不公平的非 议或表扬。他知乘客们争先恐后极端自私 地抢着上车并不是为了赶着去看望重病卧 床的爱人,或有什么急事,只不过是为了争 夺一个能坐上五、六分钟的座位。一次, 他看见一个中年人,为了赶上来与正在下 车的朋友打招呼而把一个懐抱婴儿的妇女 撞到了,他当时听到要下车的人称那个向 他打招呼的入为「坤拍」,乃通气愤得往 路上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他觉得如果不 是这样做,他就要回过头来抓着那位「坤 拍」的衣领,把他四脚朝天地推下车去。

在他十五年的司机生活中,给他最深 刻的印象的就是人们抢着上下车,抢占坐 位的淸景。其实坐电车,只不过是短短的 几分钟,可是人们还是抢着占便宜,好像 要把电车当作可以睡上几天觉的地方。谙 种情•景,每天几次的映在他的眼里,这使 他深深地意识到,人的本性就是极端自私 的,每个人都竭尽其力地为自己着想。因 此,要活在世上就要掌握一个原则:「求 人不如自己。」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刻苦 耐劳地工作,以便使他的儿子能上大学,. 受泰国最高的敎育。他还朦胧地希望着: 如果他的艾奴是个聪明、认眞的孩子,他 就可以考取公费留学,而回来以后,一定 可以和别人一样出人头地。

,’这种想法,对于别人苛能仅仅是个幻 想,因为他的收入若按着工入的一般生活 水平来复活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是很困难

的了。为了孩子能受到敎育而努力挣扎已 经是力不胜任了。但是,乃通是个有毅力和 疼爱孩子的人,是个不愿譲外界事物支馆 他家庭命运的人,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他放弃一些休息时间去费力地工作, 他就可以支配自己的命运。所以,除了开 电车的工作外,乃通还用晚上的时间,到 一间印刷厂去学印刷。当他掌握了这秽技 术以后,他就利用半个夜晚的时间去当印 刷工人。他不是每夜都去印刷厂工作,因 为白天整天站着开车,半个晚上还要站在 或坐在印刷机旁,长期下去,他的体力是 支持不住的。他只牺牲了晩上部份休息时 间去工作,以便积攒一些钱让孩子顺利地 去学习。乃通努力工作,以解除一般的经 济困难,但有时仍会发生特殊的经济困难 ,例如病倒等等。到这植时候,菩萨和善 人就都来帮助他,就像他的邻居一审判 官,在他缺钱时自愿制助他一样。

尽管他和他同环境的入一样喝酒,并 把它看做是休息和消遣时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是,由于他那样不辞辛苦地工作,因 此,使他成为孩子所尊敬和热爱的父亲。 由于他得用大部份时间去工作来维持家庭 生活,而他自已又没有很多知识,所以他 没有时间敎育孩子们。他完全依頼学段 对孩子的敎育,同时,也把敎育孩子的其 任全部寄托给学枝。他常常在喝完两三杯 酒,心情愉快的时候对孩子说:、「我要把 你们培养成好人。爸爸也没有多少知识, ,你们要好好用心记住老师敎导的话,® 在行动中,努力按照老师的敎努去做,爸 爸能帮助你们的也都尽量做了。爸爸每天 不辞劳苦地工作,挣钱给你们念书,你们 到学凌去获取爸爸劳累所换来的成果吧!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知识可以敎育你们 。至于你们的妈妈,她同样也不憧什么, 最多,她大吵大叫地骂你们一通。」母亲 沉着脸,唠叨着说这样会使孩子不听哲妈 的话时,父亲和儿孑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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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通的妻子媚暖并不像丈夫那样信赖 学校的敎育,她反而认为:按着自己的经 済条件供给孩子念书就可以了。但是'她 也没有阻正或反对丈夫对孩子的良好愿望 。无论如何,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仍能受到 敎育,不是为了给孩于们安排一个美好的 未来一因为在乃通看来,除了念书以外, 再没有其他的途径能现实自己的愿望—— 乃通一定不会在晚上去做额外的工作;而 媚暖也不可能从乃通的固定收入中攒下一 虽钱。可是不管怎样,使媚暖感到高兴的 一殿是:由于乃通对孩子的慈爱,已经便 乃通发生了她所想象不到的变化。这极变 化,从他辛勤地在晚上学习印刷,以及做 其他额外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关始发生了。 媚暖觉得丈夫太辛苦了。媚暖还看到她的 丈夫正在改变着不良的习惯。就像下工后 常到巷口中国入开的小店里喝酒,而后, 就大吵大阀地在小店里混上一两个钟头。 其实,乃通不是个喝醉酒以后大吵大阀到 处惹事的人,只是当他喝了酒,酒兴发作 时,他才大声喧嗖,使得人家讨厌。如果 让他和朋友们一起喝酒,他常常喝个没完 ,喝醉以后,常常唱着剌耳的歌,邻居和街 童们都围着他,开心地欣赏他那副丑相。 后来,乃通把坐在巷口与朋友共飮的歓乐 也牺牲了。他对妻子说:「艾奴不喜欢我 做中国人店里的丑角,我不愿让正在长大 成人的艾奴因爸爸的不良行为而丢脸。」 虽然,自私自利经常占据了人的心灵 ,紧紧地抓住了人的本性,因此人们可能 做出使人难以相信的种枢壊事。但是,从 乃通的生活中也可以看出,有一种威力占 了上风,它能使自私自利完全屈服,痈就 是为了别人而犠牲自a的人类最崇高的博 爱。

媚暧不太满意艾奴去避暑和打猎,匝 因为她很淸楚孩子所得的欢乐是用父亲的 许多夜额外工作换来的。但是媚暖没有认 眞地阻止他,因为她知道丈夫看着儿子几

天后就要上大学是非常喜桶和兴奋的。ifn 且当他晚上在印刷机旁工作的时候,他想 像着他的儿子正京着枪和那些年靑的贵族 子弟一起出入森林的时候,他反而感到幸 福。.

一天下午,乃通在喝酒吃菜的时候,

和他的妻子闲聊起使他兴奋的有关艾奴的 事悄。媚暖也很高兴,她最兴奋的是乃通 吿诉她说:「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把这 廊酒瓶子扔到沟里去,而且再也看不到它 回到我啊家来了。又奴吿诉我,酒是用腐 烂发酔的东西髄成的,喝多了对身体有害 ,并且还会缩短毒命。我很想多活几年, 直到能亲眼看见艾奴成为一个有声望的大 人物。媚暖,你看着吧!不久,我眞的会 戒酒的。」说完,章了酒杯又倒了满满的 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他那悲伤的眼光 注视着瓶底残存的一黙廊酒,用手抹了抹 嘴唇说:「我多么留恋你啊!」

艾奴和他的同学去避暑已经有两个礼 拜了。一天傍晚,乃通刚下班回来,还没 来得及换衣服,一个少年来到他家,并对 他说:他是从中央医院来的,一个护士托 他给乃通送信,他的儿子被枪打伤了,现 在正在中央医院医治。

「打伤了?」乃通难以克制自己惊愕 的心情,重复地说着:「是不是打猎时遭 到了什,么意外?」他把身子转而那送口信 的少年。

「在医院里,人们并没有说病人是因 为打猎而被枪打伤的呀!」少年带着惊奇 的神色回答说:「他们说是抓到了从北部 偷运鸦片的歹徒。那些歹徒在华富里府程 坑车站与警察发生了械斗。有两个歹徒被 打中了,一个伤势甚重,一个较轻,那个 伤势重的人就是你的儿子,他要尽快地和 他父母亲见面。」 .•匕

「一定发生(什么误会。」他自信地 说,「我的艾奴是不会串通别人干私运鸦 片那槌卑鄙勾当的。你知道吗?再•过几天

,仙统要上学成为大学生了。」

至于媚暖,当她聴到儿子被枪打伤, 并且伤势很重的时候'他再没有心思去追 问到底是什底原因了,她的心女集中在孩 子的死活上,媚暖拉着丈夫,带着惊奇疑 惑地聴着哥哥的不幸消息的小女儿和小儿 子立刻到医院去。

全家进了病房,他们眞的见到了艾奴 ,他正睡着。由于流血过多,脸色是苍白 的,在病人没醒以前一,护士请他们安静地 坐在一旁等着。乃通沉默地坐在一边,望 着心爱的儿子长叹着。媚暖却在一边啜泣 ,两个小家伙録着母亲坐着的椅子站着, 用疑惑不安的眼光望着哥哥的脸。乃通利 用这等待的时间跟一个在病房门口踱来踱 去的守卫警察谈了起来,他的话证实了那 少年所说的确是事实。

「你的儿子不是拘枪要我们命的歹徒 ,」警察吿诉他,「他只是参加了那羣歹 徒的组织。恶运当头,他被打中了要害, 其实,开枪的人并不想打他,虽然我们搜 毋了他携带在身上的非法枪支,但他的罪 行恐怕不会太重。而举枪射击我们的主犯 也中了两枪,恰巧未中要害,他可能不会 死。但是,你这年轻儿的子的性命,医生 是不敢担保的。」尽管从警祭那里听到如 此确实的消息,但乃通仍不相信他的儿子 会和恶棍们同流合污,做出犯法的事情来 ,他对儿子曾经受过敎育仍然坚信不过的 。他不相信,他化了这么多心血,想一手 把他培养成为出入头地的艾奴会做出这样 卑鄙的事情来。

艾奴呓语似的叫•了两声「爸爸」,这 使哭泣着的媚暖更加伤心了。当艾奴呓语 似的叫妈妈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安安静静 地在角落里等待了,她扑向艾奴,伏在床 边轻轻地把颤抖的手放在艾奴发烧的额头 上,艾奴醒了过来,叫城着要喝水。乃通 懐着乱麻似的心情走近床边,两个孩子胆 怯地排在父亲的身后。艾奴两次睁开眼睛

・51 -

» 9

,当那疲乏无力带有悔恨神色的视线和乃 通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时,乃通突然感到心 头紧缩。

在媚暖关心着儿子的死活的同时,乃 通却关心着儿子是否参加了这卑劣的勾当

O

「艾奴,我的好孩子,」他的声音轻 而额抖,「你没有像人家说的那样去戒壊 事吧?」

艾奴的眼眶里充満着泪水,在那对眼 睛冀,流露出无限忏悔之情,他想尽力说 几句话,父亲摆手止住了他,「艾奴,不 要说啦,爸爸全知道了。」土

两小时后,病人逐渐恢复过来,有了 独力气,他对父亲透露了眞情……:。

他说;出了他走入歧途的原因:

一天从学段坐公共汽车冋家,他偶然 聴到两个女入的讲话。他们一个是刚上车 的,另一个是丈夫犯了法坐监牢的。从这 两个女人的谈话中可以知道:那个女人的 丈夫被关在牢里,他是个轰动京都的金条 大抢刼案的被吿,而且还是个知法犯法之 类的人物。那时她丈夫已被法庭判决坐牢 了,那女人并没有为自已丈夫淸白作辩护 ,她还愉快地说她丈夫眞的合伙干了这件 事,他觉得没有什历値得悲伤。她们的响 亮的淡话毋连坐在对面的艾奴都听得很淸 楚。她说:「你可知道这案件不是几千铢 钱,而是数以百万计的大财产踌!谁不想 试一试呢!我说,没有人肯放过这个只需 要冒少许险就可以得到百万巨欵的机会, 至于坐牢,这只能说我们倒了霉,但我们 并没有惊慌。至于受苦吗? 一燃儿也没有 ,吃呀!住呀!都很方便、舒服,只不过 不能同往常一样一块儿去玩玩吧了。对待 这样的案件那些官老爷也并不严腐,它不 是政治案件呀••只要有钱,就能在牢 里造成天堂。时•间不过几年,稍微不注意 就过去了,释放出来以后,•世界又是我们 的了。有金有银就是兄弟,有了它万事:都

・52 •

行得通,尤其现在,更是灵验了。」

艾奴对他父母亲说,那女人的话翻住 了他的心,使他神魂顺到。不久,妖魔占 据了他的心,使他对妖与的憎恶畏惧减少 了。一种更大的迷惑力在日益强烈地吸引 看他,.经常耳闻目睹的事引诱者他,使他 越来越同意那女人的话。他还说某某大人 ,卑鄱无耻地通过各桢非法途径去搜取金 钱,而这些人都偏偏日渐飞黄腾达,生活富 裕,并且受人尊敬。他时常在报纸上读到 一些有•名望的人私贩鸦片,像出一些他曾 经认为部劣、可惭,不是受过敎育和有声 誉的人所应有的行为。他想他们一定会被 社会淘汰;然而,事实却相反,这些人得 到了社会的讃羿和负重,过着最逍逐自在 的生活。于是,他开始对自己原来的理解 产生了懐疑。大槪次对吧?当他和那些官 家子弟交往时,他发觉他们用钱是非常随

便的,然而,瘩些同学的父亲,工作滥术 如自己的父亲那样繁重。他们的品性也不 比自己的父亲好。他为出生在这样一个贪 苦的家庭而感到自卑和羞愧。因此,他就 希望能像有钱人的子弟那样有钱,可以 供他挥霍。他希望能与他们站在同等地 位O

使他走上歧途的一天终于到了。一天

,有个朋友来逆他去参加一个经常偷莲•鸦 片的组织,朋友吿诉他说:「只是作一黛 冒险的工作而已。因为这个组织里的首领 已经策划了一个很有把握的计测。何一次 工作成功之后,你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施 金。」这时,公共汽车上那女人说的话「 这世界是我们的」在他耳边又响起来了。 最后,妖魔的魅力终于把他拖入了黑暗的 歧途。

「但是,当我被子弹射中倒下去的时

车厢小景

雨,像玻璃珠子似的撤下'来,在淌• 着水的路上击起无数小小晶莹的水花, 在车窗上往下漫滴着,给玻璃板挂上半 透明的水幕。

车在轨牝地行着。

这是我归家,许多人们都放下写孚 楼里的工作归家的时候。

.车厢襄,人不算多,每一位乘客都 会知道,车子从这儿开出时乘客不搏, 片刻经过繁密的写字楼区,一下子就会 挤满人了。现在,还有许多椅子空着, 假如现在不占一个坐位,一会儿就不容 易找到的了。

我想,这黙小经验,现在站在 过道上的几位乘客,一定会知道的, 可是,他们怎么不坐,宁愿站着?

也许,他们在写字楼寒,坐了 一整天已觉厌倦透了,所以他们不 想坐下来了吧?

可是,我也坐了一整天,屁股实在有 黙儿焦痛了,但是在车厢里我还是要争个 位子坐的O

此刻,空置的椅子还多,这些人怎么 总是不坐?

我望望他们,他们穿着雨被,雨褛上 的水滴一直在淌着。他们一只手握着车厢 顶的皮圈'若无其事的随着巴士的左右转 弯而簸来顺去,有时他们相撞在一起了, 但彼此都好像心安理得的。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是不是这 样会别有情趣?

要不是车门开了 '走进一翠乘客来r

• 53 •

候,我感觉到有一道光芒投到我的,3里来 ,使我立即醒悟到我已走入歧途了。现在 我又重新回到父母的怀抱了。但是,在我 断气之前*我并没有回来。」--这是艾 奴自己讲的话。

「但是,爸爸!不是完全由于自私而 使我犯错误。」他继续说。

「我也想到爸爸,我可怜您,您为了 我和弟弟妹妹的学业而终日劳累,即使我 以后毕业了,爸爸还得继续照顾弟弟妹妹 ,还得做繁重的工作,一直到老。我不忍 看到爸爸终身劳累。爸爸!我想対您忙。 而且当我决心那么干时,我也不认为我是 做着什么坏事,因为我看见许多人这么做 ;他们将来也不见得会承受什么罪行。但 是,当我忍受着伤口的疼痛时,我才想到 ,我已经迷失方向了。此刻,我对自己生 命的爱惜,并不比爸爸对我的期望的爱惜

来得强烈。爸爸希望我成为一个好人,将 来成为家庭的支柱,可是....为了淸 洗我的罪过,如果我死了,我的心灵将不 再带着自私自利,所以我不要求您原谅 我。J

爸爸的眼泪滴在艾奴的嘴唇上,他悲 感地说:「孩子,爸爸妈妈一煮也没有改 变过去对你的爱,我们原谅你。」当泪水 滴在艾奴苍白的面额上时,艾奴颤抖的嘴 唇微微地笑了。

过了两三天,他便与世长辞了。这个 世界,人们的行为是复杂到使他难以理解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 好的?什么是壊的?谁是神?谁是鬼?这 个纯结、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成为贪婪、欺 诈的牺牲品。成为这个充满罪悪的社会里 的无辜受难者。

诚恐一会儿失掉我的坐位,我眞想到过道 上去试一试呢!

刚上来的十多位乘客,他们都有雨具 ,有的人收拢了雨伞就坐到沙发上去,其 中两三个穿雨衣的,他们望一望空位子, 却满不在.乎地像原来的乘客那样站着。

车子在下一个站又停下来,上来了一 男一女,女的娇滴滴的,男的上唇有一撇 短短的胡予。他俩都穿着雨衣,也一样闪 着水光和淌着水滴。男的发现我前面的坐 位只坐着一个人,还空着一个位子。女郞 犹疑地望一望,但没有就坐进去。

「那儿有空位,坐吧!」男子说,一 边握肴她的胳臂就想推她坐进去。

「不,我不要坐啦,雨衣这么湿。」

「嗯,有什么要紧?」男子说,他有力的 手臂果然把她按到篆车窗的坐位上去了。

她坐下,回过头来,望一望她的雨衣 带过时弄湿了旁边乘客的膝盖,便腼腆地

抱歉地说:

「先生,对不起。」

那男子虽然说着「没要紧」,可是 却站起来,站到过道上去了。

那位男子——那有胡子的绅士,马 上喜孜孜的亲热地坐到女郞旁边去了。

不久,车子到了一间戏院前面停下 来,我面前那对活宝贝下车去了。我望 望他啊坐过的椅子,像给谁浇上一讽水 似的。

这时,又上来几位乘客,他们收撤 了雨伞,望望那湿鹿漉的椅子,皱皱眉 头,便站着了。

车子终于满座了,这样直到终站, 我前面的椅子都空着;至于后来再从终 站开出时,是否有人坐下去,我可不知

・’54・'



散文

二题

春悄悄地来到人间,又悄悄地溜走。 没有任何一个季节比春天更讨人喜爱 。人们在严冬里渡过了一个长长的日子, 饱受了风雪的凌虐,于是便用鲜花,用欢 笑迎接春的来临。

春虽然美好,却又多么的短暂啊。人 们惋惜它的匆匆而别,筒经写下了不知燎 许惜春词。

在春天里,人们爱在自己的心田上撒 下希望的种子。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憧得 濯漑。

于是无效的种于夭折在泥土中。

于是幻灭充斥了我们的世界。

如果说春天也象征看人们美好的年华 ,那末在这可爱的时光中人们不知为什么 却爱把心血耗费在一种无益的,徒劳的纷 争中。

他们把自己沉溺在爱情的梦幻中,期 求在这儿获得幸福。

然而他们所得的往往是痛苦的回顾。

-SfI-么我要责备那些不幸的人们呢? 我的靑春可贵的日子,大生不是这样消逝

了么?

如今,靑春年华短暂得一如春日那样 ;留要离我而去了。在这些日子里,回溯前 尘,虽然难免使人有点感叹;但是另一个 季节不是要来临了么?

我应该把希望寄在未来的日子里。

人说:盛夏是成熟的季节。那末好吧 ,我将向它索取过去的东西。

在夏日里我要取回春天所失去的一切

O

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必须收获两个季节 的果实。

这是一道长长的海滨。海滩上蹲坐着 无数小山岗和被海水,风雨洗刷得光洁的 岩石。

这里曾经留下过我和她不知几许足迹 。自从我们分手后,一年多以来,在假日 里,在黑夜降临之前,我还是喜爱到这儿 消磨光阴。

不要以为我要来寻找欢愉的记忆和旧 日之梦。在这儿我并没有遗失了什么。我 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过:关于往昔的哀愁 和爱情的梦幻,早已随着岁月消逝了。

我到这儿来足寻觅一个新的世界,在 书里,而不是在我生活的环境中。.

对于我,这儿是一个读书的好去处。 坐在浪花飞溅的岩石上,面对着大海,看 天空苍鹰飞翔,望远处归帆黙黙,我的心 弦曾经弾奏过许多诗人赞颂大自然的歌曲

今天,我又一个人,静悄悄地掷躅在 夕阳余斗照的海滩上。

在转往另一山岗的那条狭窄的山径上 ,我竟意外地碰到她。

她的身旁,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 左手轻薄地搂住她的腰肢。

他啊的亲顺态度,使我想起了朋友间 最近的流言:「她又换了爱人了 !.」

四目交段,无•处可避。她尴尬地向我 黙黙头,并不言语;我还她以一笑,然后 闪在路旁,让他们擦身而过。一剎那间, 我想起了和她的往事--

大约五年前,我们在一位朋友家里互 相认识。那时候她是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十 八岁女孩。说话带点羞涩;心灵一如外表 那么纯朴。

文艺与音乐的爱妤使我们很快就成了 知心朋友。在一个月夜里,我们坐在海滨 岩石上,用一种温柔的话语互相表达了心 rili °

从那时起,我们浸沉%E爱情的幸福中

O

从那特起,在朋友的眼中我们是一对 恋人。

她开始变成,彷佛是我不曾认识过的 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唉我正在失业与患病中。

她到底从哪儿认识了一个执例子我是 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从那时起她的 生活便开始放荡起来,曾经为我们谈论过 千百遍的关于人生理想的话现在她已付诸 流水。而在一些夜总会和舞场上却随时可 以找到她的踪迹。

她开始用一檀冷酷的态度对待我。

我以惊讶的眼光看着我们之间的变化

O

她用虚伪的言语欺骗着我。

我为她的堕落而感到痛心。

一切挽救的希望都幻灭了。我椽割掉 了身上的毒瘤那样结束了我们的关系,并 且用一极新的信念塡补着心鱼的空虚。

从那时起,我一本又一本地读着那些 能予我以知识和鼓舞的书,在假日,在黄 昏,在海滨的岩石上,在我和她幷肩漫步 的地方。

从那时起,她掉换过许多个男人,期 求满足享受和新的剌激。一这是一械悲 哀!

是的,那是一种悲哀。它产生在这个 繁华的大都市里,这儿多少人用自己的手 埋葬了自己的靑春!

啊啊,算了吧,一切都已成过去。虽 说她曾使我蒙受痛苦,但我却不致于永远 记恨在心。如果再度遇见她,在黄昏,在 夕阳斜照的海滨,在和她曾经漫步过的 地方,我将旺不犹疑地向她伸出友谊•的 手°

因为胞其责难她,男宁贵难这个社会 ,这个阴暗的、污秽的、散发着铜臭的和 传播着腐蚀人类灵魂的毒驾的社会!


手(三章)

美列

S _

丛林中有笑夜葱㊁ ’

I 唱呀,唱呀,唱个不停。

老篇叫仆人们到尚去寻,

j 去捉那斐鸟,牠使他不能闭上眼睛一

: 淸淸楚楚,忽见与海洋汇流,忽儿落入耳中

: 那歌声淸晰可闲。

夜惊儿仆从仍寻了又找,

但他们没有找到。

就在山谷四周,歌声如波湍汹涌,

人们在工作浅小憩中

停下来向世界伸出手肾……

恐惧落下舒展的眉头和发光的肩膀。

和雪莱㊀

什么地方云雀㊂和夜鸾合唱,

他们的歌声与草原结合,使大地宁静, 在他们飞翔的澄林之中

何棵树,每根枝条

像活的翅膀在空中浮荡。

他们死得太年靑,太年靑,

云雀和夜莺

命迎处舗地把他们

投进永燃不灭的火焰一一 他们死了……却保持了完整的灵魂。

通宵去搜寻他们吧,失眠的老爷们……

那歌声你们可收买不到,

也不能使牠们中止歌唱,

就像你们不能叫太阳召回它的光芒。

-57 •

布莱克国

一间It界所见狭隘;他所见辽阔送I。

他从内心知道

秘密的花朶开放,

知道人类长者翅膀。

展示出来的未来使他眼花撩乱,

再也不能呆在安全的牢房;

孩子们为黄金而洒血,使他狂怒;

要责备他,嫌他年靑;要他上当,又嫌他老

成矿

他从一涸城市看见整个宇宙,

那儿男人创造英雄的黎明,而不是乞讨怜 悯,

那见妇女跳上

扱高的阶梯,

获得胜利,成为男子约伴侣;

一团洋洋自得的儿童,小天使……也就是 他自己。

彼而不舍的欢乐之中——这使那些头脑 淸醒者吃惊―

他生活;死去;发光。

三 惠

就在此刻我还看见他,一座充满温情的大 lh,

大踏步跨过钢铁的山城, 人脸和花朶在他足旁开花。

就在此刻,在从工厂涌出来的人羣中,

他从一个又一个的脸旁走过, 用一变手冢一双手, 他是涌进了平凡的入海的巨流。

他脸上皴起眉头, 凯纹里揉合者甜蜜的满足。

特曼®

他从风化的石块中崩出来,

他创造了?无数束西。

因此人和生活本身也就变得不同。

那些荆棘伤了他吗,

还有那些讥谟和捧腹大笑……? 我们自己给他支持。一切墓志铭 都写在有些入的黑黝劲的假面具上, 那些人拉着摇摇欲坠的拐杖走路••…

我们去的地方有一座大山

我们去爬它个钟头。

G 济慈(1795-1821)和雪莱(1792-1822 )是英国十九世纪两大浪漫诗人。

©济慈曾作「夜笈歌」。

㊂ 雪莱曾作「壑雀歌」。

@ 济慈死时年仅26岁,雪莱死时年仅30岁。

③ 威廉-布莱克(1757-1827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先驱。

的 布莱克能预见未来,向有先知之称。

Q 指布莱克名著「天眞之歌」和「经验之歌」。

® 恵特晏(1819-1892 ),美国大诗人。

.58 •

几只特别能飞的鸟儿

・洛

美.

节奏,是诗的翅膀。 没有节奏的诗,就如 不能飞翔的鸟儿。

不能飞期的鸟儿,虽 然也是鸟儿,但却失掉了 做为乌儿的光变了。

当诗和个美,跟它听 抒写的实际生活的节奏,

互相胳合的时侯,那它就不只是个鸟儿, 而且还是特别能飞的鸟儿,飞得高,飞得 远,到处留传,而且可以飞越很长的时间

,一直跟随着人们的记忆。

有一首诗就是这种特别的鸟儿。它不 分行,却比许多分行还带韵脚的诗,更能 够飞翔。

它就是徐迟写的「橹」。

你没入雾里的时候,我把你比供了橹; 梧这样摇曳的远去了,没入浓雾里去了。在 美丽的河床上,须有更美丽的格的步伐的。 水的花上,沾着雾,然而在这冬天的市街上 ,气候凝固,你为什么不借着这冰冻的掩袂 的夕暮的街灯之光,投我一个侧影的鱼似的 视线呢?橹的胴体上,抹着黄色的桐油;格 是入鱼,橹是游泳的女郞-你是爱侧游的

么?我目送你,侧往左,侧往右,度水,度 桥,在惟穑之彩的林中卷没入物里了。载着 我的心的是你这美丽的船舶,而你这支美丽 的榕摇若了我的密爱了。

这首诗,虽然中间有些地方客微有类 物口,但全诗的节奏,的确是像「榕」一

样地「摇曳」着的。

在作者摇摇曳曳地向着那个「你」, 轻轻地也细细地申诉了自己的被雾笼罩住 的清思.之后,这一句「你是爱侧游的么? 我目送你,侧向左,侧向右,度水,度桥 ……J简直就好像抓住了柚的灵魂了。

「侧向左,侧向右,度水,度桥VJ —这就是橹摇曳着的节奏。 '

「在脆樯之影的林中隐没入锅襄去了 J以及「你这支美丽的橹摇着我的恋爱了 J——这又是一种「远去」的节奏,「隐 没」的节奏,而且还是在「雾中隐没」的 节奏。

这样,就不只是一种节奏,而是两种 节奏,「摇曳」的节奏和「远去」成「在 雾中隐没」的节奏,交融在一起了。

短促的节奏,和长而缓和的节奏!交 织着,造成一个极其逼眞的极其美丽的印 象,使我们同时感到「榕」,也感到「雾 J,也感到那「喜欢侧游」的女郞的「摇 曳动人的身姿」,也感到作者那「被『橹 』摇曳着的恋爱。」

这也就是作者把多种的节奏,都组合• 在一起了!橹的节奏,雾的节奏,柚在雾 中远去的节奏,女郞的走路的节奏,和作 者目送女郎,心中被她的倩影摇曳着的节 奏,混成了一首把我们也引入了雾里和雾 中的爱情里的诗。

像这样的诗是很多的,在什么地方发 现了,就要像珍宝一样,把它挖掘出来, 畿送回家,饰着它们发射的灵光,来陶冶

.59・

我删的诗情吧。

例如,艾靑有一首「煤的对话」,那 沉重的诗行,眞好像使我们听到那埋在深 深的地层之下的低低沉闷的,然而又是无 比坚决的煤的声音。

你住在塀里?

我住在万年的深山里 我住在万年的岩石丧

你的年纪一一

我的年纪比山更大

比岩石的英大

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

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时代 从地殻第一次震动的时代

你已经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

死?不,不,我还活着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有许多以太轻率的态度对待诗的人, 常常把诗一艰望去,如果一瞥之下,看不 到什么「诗一般」的美丽的辞藻的时候, 就把它啊抛弃了。然而,有许多诗,正是 以非常朴素无华的语言,传达出震撼人们 心弦的节奏。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一这 是一种多么强烈的使人发抖颤栗的节奏, 这是千世万代压积下来的愤怒的爆发!

但在另一个诗人的另一首诗裹,组织 近似的语言,却传达出极不相同的节奏。 那是间一多葬歌里面的一句:「我就让你 睡,我让你睡」。

这「葬歌」*也是一首诗中的珍品, 它也是使你吟诵百遍低回不尽的,现在就 从其中节录两节吧。

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

聴这小草的根厘吸水, 也许你聴着这般音乐, 比那咒骂的人声更美;

那么你先把眼皮闭紧, 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 我把黄土轻轻盖若你, 我叫•纸钱缓缓的飞。

唉这些节奏,眞叫人沉迷,叫人伤 感,叫入凄怆欲绝,叫人无可奈何。

现在,让我们来一段豪放的吧。

这是从朋友杜运奕的「滇缅公路」中 的取出一段,每一次诵读都能使我重温在 西南山地长途跋跛的那种豪兴。

路永远使我们兴奋,都来歌唱呵!

这是重要的日子,幸福就在手裹。

看它,风一样有力,航过绿色的田野, 蛇一样轻应,从茂密的木草间。

盘上高山的背脊,飘行在云流中,

俨然在牌机的坐炳里,发现新的世界,而又 鹰一般霰捷,过几个优美的回孤降落下箕形 的溪谷,倾聘村落里安息前欢愉的匆促,轻 烟的朦咙中溢着亲密的呼唤,人性的温暖, 于是更懒段,沿着水流缓缓走向城市。

・60 -

树的哀歌

罗玉

因为这里要建一幢摩天大度,所以周 关的卜几棵大树都被砍掉了。

一段段的树身横七竖八的陈卧;在狼藉 的旷地上•。树干的横切面刻着一圈圈烟卷 似的年襦,印记着这些被砍了的树的歴史

O

仔仔细细的计算一下,这些倒下了的 树有些还在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已开始的 生长了。而爷爷的爷爷以及爷爷的孩子的 骨头有的早就腐朽了。虽然日子已是很长 ,但在树的方面计算起来,实算不了什么 ,如果不是人为地要将它砍掉,不知还有 多少的岁月可活着,十年,百年千年都未 可逆料,但,它现在终于被砍下来了。

这里本来是一片浓密的,荫蔽的地方 ,现在却空荡荡的举头就是无底的苍穹, 有时天空横抹着朶朶云层,这时你在视力 的感馋上似乎是低了些,然而天一它的 量依然是没有底的深渊。

带着叶的枝橙,锯成一块块的干静穆 穆的躺满地,就像断了气的尸体,等着被 抬进坟墓,叫人看了有凄凉之感。

每年春天,打从这里经过,我看见这 些树都繁忙的抽芽伸叶,有的则急不及待 枝叶的生长就先碇出朶朶红焼照脸的花, 它或许为了人间早黙带上春意,好让人眼 的感官感受些温暖,所以一•早•就先行开放 。经过了黄叶须容的秋天,又经过肃剎的 严冬,虽然南国天气见不到冰天雪地然而 秃光的枝极,枯萎的草地也就够为荒凉的

了,何况和这淡薄人情的社会中呢!躺在 木屋中的穷苦人家,睡在骑楼底的流浪者 ,瑟缩在楼梯底的擦鞋童,他们是最希望 春天早日光临的,那么这些早开的花就是 每年令他们嘴角印上微笑的源泉。

花开了,叶亦不落其后的把头伸出来 ,它或许是想赶在夏日炎阳尙未蒸晒之前 繁荣,使它成为一把天然的伞,好为人们 瘩荫避凉。这一切都使我感到它的可敬。

有一次,天突然哗啦啦的下着大雨, 好几个似模似样的绅士淑女,走到这里,

,四无避处,只好走到树下去,大雨过后

,他们赶他们的路,我听见这样的对话。

「在这裸露的大街上,下这么大的骤 雨,要是没有这些树,全身一定要湿透了 ° J

「这是自然的啰,现在虽然有些湿, 却不至于人感到狼狈。」

这些话充满着对树的感激,这是受恩 者口中底话。

夏天到了,树叶密起来了,许多人从 那小酒吧里跑出来,坐在它展开的巨臂下 纳凉,酒吧中虽然有冷气的设备,但.是污 浊的空气,那能和树下飘着那股淸新的空 气可比呢?十几棵大树极力把枝极伸展, 一年一年的伸出去,伸出去,形成了不透 阳光的凉棚。人们坐在这里不只可听见鸣 蝉的单弦「知了,知了」之外,还可听见 树叶「沙沙沙」的和音伴奏,几声淸脆的 鸟嘲,阵阵花底香気,这是文学上所谓自

然的美的享受。

月明之夜,树梢镀上'银光,再透过密 叶的空间洒在地上,虫声阵阵,夜为大地 安排上迷人的去成,那情调使人忘却一切 烦闷,一对对一双双并坐的情侣,喂卩禺哝 哝的淡着不益的淸话,树在这罗曼蒂克的 环境中却充当了盲目的邱必特,把—支支 的箭穿过人们的心,譲爱情的灵溶在一起

O

树呀,你这时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赞美 和感激,你虽然看见靑年男女的一切举动 ,然而你像慈祥的妈妈总是为他啊的儿女 的青春而会心微笑,因为靑年人是少不免 要畏羞的呀!他们绝对信任你不会把他们 火热的举动,海誓山盟的情话吿诉任何人 。直到他们进入新的阶段,直到他们拖男 带女,直到他们不再脸腮绯红,而你依然 如此。

树呀,你看见婴儿在你身边脚手并用 的爬行,到他们靑春时在你底下谈情说爱 ,到他们变成老夫老妻,走起路来一在前 一在后,你那一天不是为人们的需要而落 叶发芽,关花结子呢!你寛厚无私,从不 计鲛什么,你静默慈祥受人赞美从不骄傲 ,受人诽谤从不答话,你不需要人们的水 ,亦不需要松土整理,你无求于人,只是 有益于人。遇上台风大雨的日子你还用你 的根紧紧的把泥土抱住,不让它流失,遇 上干旱•,你又把根中的贮存的水,一滴一 •滴的流出来H滋润着泥土,旧叶枯枝又是 捻料,可以烧火取暖。然而你终于被砍掉 了。

,据说这里要建筑一座摩天大厦,摩天 大厦,第一流的酒店,豪华的设备,现代 化的一切!这使你显得不合时了,你不能 有更多的使用价値了,过去你是人们心目 中的好去处,现在你却是人们心目中的障 碍物,难道你自己不明白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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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难道就是这样背信弃义的么?人难 道就是这样寡廉鲜耻的动物么?可悪啊, 可悪,看,它啊终处被砍掉了,砍成一段 段,再过不•久,它就要变成炭,变成灰, 变成泥土尘埃,可恶,这些罪行亦就是恶 行的左证了。

你抗议证?我的,満,你难道对于你的 下场不气怒么?你会不会用对待狼的办法 去待犬呢,我记得你曾经把一只凶恶的狼 压的紧紧,譲牠逃不了,不能透气,牠是 不是恨了你?还有,你如果遇上东郭这样 的书呆子,你会向狼说:「你的话是对的 」来作为向人的报复么?

树静默默的不回话,它亦不悲哀,只 是把泥底的根,深深地,深深地理向底层 ,又把种子撤在里面。

不久摩天大厦建成了,窗子一个一个 的向上升上去,叫;尔数也数不淸,一、二 、三,……!重重的压着它底下的根,入 夜灯光闪耀,绅士淑女,衣香鬓影,酒色 财气,门口一•大卷乞丐伸长着手等着施舍 ,伸长着脖子等着残汤残汁。啊大园巍峨 得很,漂亮得很,年期九百九土九年,不 ,千秋万代,子子孙孙……!

可是泥土中的极子伸出了芽,冒上地 面,不久长出枝叶,根更是凹处伸绰,大 厦开始动摇了,一晚风雨大作,大宜终于 倒下去了,树被座在下面,但不久又从瓦 烁中把技弃伸了出来。

我这样的想着,不觉拍手叫好,突然 有人叫我走开些,原来砍树的人们正要把 树干移去,啊,原来我还站在这里,一大 堆的树干枝叶还未移去,而大委的草图连 影子还没有看见,只有钟泥机已源源的在 乱叫音。

树被砍倒了,因为这里要建摩天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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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我回来

流汕・玛拉攀

当回忆起那一次我啊—「他」和「 我」之间的邂逅,过去的日子又鲜明地浮 现在我的记忆中,就像一股奇妙的暖流渗 透到我的意识中一样。我们的相逢并非甚 么命运所注定9也不是甚么神仙的造化' 而是那一次毁灭性的战争所造成°

这就是十几年前萍水相逢并和他结识 的经过情形。那天早晨……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是泰国历史 上沉痛的日子。因在暹罗湾西海岸从曼谷 直到北大年,突然遭到敌入的攻击。

我和他离战场三,四十公里,一跄消 息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我们也就不能 相遇了。因为「荣兴利号」和「触泰号」 轮就不会离开北汶浪到北贲港让日军在当 日扣押起来。

当「荣兴利号J载着我啊大约五、六 十人到北贲港,出乎意料之外碰着日本的 登陆艇时,以及当舵手决定把船撞岸自沉 时,我不记得怎样被抛到了岸上,我仅仅 记得,我一个人离开了他们,茫然的沿着 砂马森林和剌丛走着,后来,就在北帕仁 处的椰子园里碰到了他和他手下的水手。

他说给我听:他在那天早上天还没亮 被日本军队捉住,船只也被没收了。「触 泰号」轮因为忍受不了日军惨无人道的虐 待,所以,他偕同手下三个水手才决定在 那天深夜跳海,他们连一盘仮也没吃,在 水里挣扎了四个多小时,然后才到了岸。

「死了比做日本俘虏要好,」在第二 天我们向他色拉县走的时候,他吿诉我。

「你不怕无鱼吗?」我忍不住问道。

「然鱼并不像人那么凶残。」 他沉着脸,眼睛里冒着火。

「入家说在拉差和宋卡也是这样吗? J我反驳道。

「鱼鱼吃人是新闻,人每天吃业鱼, 姣目是数不淸的,可是不成为新间,不是 吗?」他表示坚信自己见解的样子,咧开 嘴笑着说。

r唉,眞奇怪!」我轻轻地说。「我 们要去哪见呀!」我转了话题。

「我想,现在洛坤以及整个泰国南部 都被他们占了。而且我估计曼谷大槪也陷 落了。」他茫然地低着头沉默着。

我非常痛恨喜欢发动战争的人。我的 腿和全身好像跳进了冰冷急湍的北帕仁河 水里一样,颤抖起来了,耳朶嗡嗡的,甚 至还听到海浪拍撃着沙滩的响声,也好像 是伤兵和受伤的人们的呻吟声。…… 我同他,船员们一起坐旺椰子树下的 沙滩上。因为感到他的话像是剌一样扎在 我心上。……我不能想了。我简直不敢想 像。我们的洛坤,我们的泰国就这样容易 沦陷了。我记得按国家法令,在战争时期 ,我们的任务是为祖国的存在宁可犠牲自 己,……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甚至 用藤子,也要战斗。我走到他色拉市场, 在热情的招待中间使我意识到周围弥漫着 眞正亲密的友谊气氛。有些人就问:昨天 是谁?是那个国家?是怎样侵畧了我们? 一些人说是日本。

亲爱的读者,你觉得可怜吗?离战场 仅仅三、四十公里的县如:他帕到他色拉

道样的距离,人们却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 侵畧者,谁使他们处于国破家亡的境地。 因为电报、电话在那天都被切断了。当我 扪去报吿县长时,他好像律师追问被吿人 似的追问我们。

「你怎么知道是日军?」县长问岗.

「因为他们穿的是日本军装。」他容 道。

「你敢保证吗?」县长还在懐疑。

「嗯。」他肯定地回答。

「你吿诉我吧!你眞的知道?•」

「哎呀,你认识『麻吕』吗?就是在 他旺的那个『麻吕』摄彩师,他使得我坚 信不会错的,还有个太阳旗,这就淸楚地 吿诉了我。」他大声的说着。

他向县长报吿了敌人的实力,县长才 感到满意。我们%E善良的巴派先生家里休 息,并且得到他色拉地方人民的热情欵待 。当无线电台广播泰国已经和日本、伟大 的友人,侵畧者签订攻守同盟消息后,我 们就吿别了他色拉。涉水走向府城以便转 回家去。

我忘记了,他叫勒•触的坤,至于我 ,我叫赛沙蒙,玛拉铁。你曾遇到过他吗 ?他离开我已经卜年了……永远不能回来 了。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一天•…••总 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我要等,等待… ……一直等到他来那天为止,不管时间多 么久,我将永远♦等待着。

那天黄昏,他来.找我,我们在长出了 金黄色稻穂的稻由顼上一边走着一边谈着 ,稻穂不时地碰在我们的脚上。田野上的 风一阵阵地刮了过来,有二三条水牛躺在 池塘旁边槟榔树荫下反刍,湖水平静得像 镜子又像螳螂眼睛一样的淸晰明亮。小鸟 跳来跳去,从树上传来了歌声,一要离我 们很近的小鸟停了下来,发出了悦耳的声 音。这种带有快乐的声浪立刻传布到四周。

「赛,」当我们坐在池塘旁边时,他• 轻轻地说道:「昨天我有一个朋友来到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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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找我,他刚从曼谷来。我曾和他一起在 商业学校念过书;彼此非尝亲爱。他很幸 运能上法政大学。」他轻轻地一字一字地 说着。

「继续讲吧!」我催促着他。

「他说…° J

他回过头来望了望池塘四周,好像怕 谁偷聴似的。

「他说……『为了捞一把,你老是囤 积布疋和各种药品,想和别人一样成为发 战争财的富翁。你看看你的周围吧!父亲 ,母亲,兄弟姊妹,还有一切穷苦的人, 他们是怎样的生活,他们没有衣服穿,许 多人不得不把蚊帐和褥单撕囲当做衣服穿 。人们陷入了怎样的境地,都是因为你们 这样的人给囤积起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吧,在宋卡、曼谷的医院、寺院、学或, 被尚炸坍塌了。孩子失去了父母,丈夫妻 子分离。物价每一小时都在急剧上升…… 』他就是这样说的,赛,我想了,事实也 眞是像他说的那样。」 '

「那么,你的朋友,他认为我们应该 怎样-做邪?」我问。

「他说:『因为日本侵畧我们,所以 我啊才遭到了四面八方的威胁。如:米价 上涨的威胁,晰炸的威胁,泰币的币値被 降到了和日本币値一样,因而引起了通货 澎涨。我啊不仅在军事上,被外国控制了 ,在经济上,政治上,文化上,也是如此 :.。我们的国家就在这次灭亡了。但现在有 一些人,为了把敌人从我们的国土上淸窿 出去,而在聚集队伍……。』并且,他问 我说:『假如国家号召和需要为祖国牺牲 ,我是否能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赛 ,我想了两三天了,为了听取你的意见, 所以我来和你商量。」在他讲完之后眼里 放射出闪闪光芒,,以致使我不得不躱避他 的目光。

寂寞笼罩了我们。我听到榕树叶被风 吹动发出了摩擦的呓音,微风混着稻香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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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池增,然后,又撤到了四面八方。

他伸过手来按摸着我的手,然后轻轻 地握住,在这时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彼 此都沉默若。最后,我轻轻地说:

「勒,形势这样紧急,正是像你这样 的男人为祖国服务的时刻。……我祝贺你 ……。J当我催着让他为了神圣的任务而 下决心时,我嘶哑的声音,像人断了气那 样的消失了。

'在我们离别之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 见面在一起谈话的机会。我很害怕,因为 ,这可能是我们永别的日子。一年过去了 ,在这每一分钟都在增加的困苦和俪饿当 中,人们的生活状况日益恶劣。

我有一次得到了他的消息,一年,这 冗长的一年,对着这短短的一封信,你想 这怎么能使我不激动呢?

「我的明灯,」他在信上一开始就用 了一个非常美的短语。「请原谅我一直没 有给你写信,我没有什么别的解释,但是 如果你知道了我在那儿,正在面临着什么 ,我相信你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同情我的。

并且我请你记住,虽然我处于每一分每一 秒都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之下,但是我从来 没有忘记过你一忘掉我们的爱情,仅仅 有一样东西超过了我们的爱情,但它也同 样是爱情,虽然它也是爱情,但它并不像 你和所有的人以及从前我所了解的那样。 你是在我的心中景起了明灯的人,你给我 指出了生活的道路,使我从黑暗走向光明 。在那次下决心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你不是吿诉过我吗? I•我们的爱情是小 事情,至于大的事情,就是要把我们的爱 情献给人民和国家。J但这并不意:味着我 们迷恋国家。

「像我曾经吿诉你说的那样,我们不 需要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当广大人 们面临着痛苦的时候,我们不能把它叫做 幸福。

「我的任务大慨是很繁重的'这可能

是两年,五年或是十年,也可能是一生才 能完成。但是时间的长短丝唔不能减弱我 的信念。J

这就是他来的信..。

天啊!日日夜夜的等待,终于信和快 慰同时而至。

勒,做什么?住在那儿?我没有一燃 机会能够知道,但我确信他的I壬务是很重 大的,必须牺牲一切。说他把我忘了的想 法没有了,现在所剩的只是挂念我的勇敢 的英雄。他的生命和所有爱国的泰国人的 生命一样,面临着死亡的边缘。••••••佛祖 呀!我为他脱险而祈祷会灵验吗?

欧洲战争正在结束,德国遭到四面攻 打正在溃败。但正在亚洲和泰国横行霸道 的日本,虽天天受着盟国的鐡雨还没有表 现过一众震动。高楼大厦坍塌了,人们可 怜地死去了,得以逃生的人也得和日益高 涨的生活费用搏斗••••••这是我从曼谷的一 个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但是从勒那里我 没有得至h一熟好的消息,只是得到了唯一 的一封信,然后,他就杳无音信了。

有一天我收到纸质较劣的一封信,字 很潦草,虽然用铅笔写的,字迹不淸,但 我一看就知道是「勒」的手笔,当我伸出 发抖的手去接信时,可能使送信的人很奇 怪,然后我像馔舄一样的立即把信拆开。

「亲爱的,3他用一句很简短的话做 开头,「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在这 里我将开始工作*—这是人的一生中很少 有机会去做的工作。我承认从我出生到现 在的过程,只是这一次我才开始有机会锻 炼自已。如果我们的生命是铁砂,那么从 熔烟出来的除了钢铁和鎌渣以外是没有别 的东西的,这样的炼锻,就是敎育的源泉 。从事实,疾苦,日常生活的经验,过去 ,现在的生活以及现实生活的敎训,使我 认识到了人们称做爱情的东西就是男女之 间的关系,并且爱情使我们感到生命更有 价値,爱情使我们以快乐的眼光去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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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赛,像通常所说那样的爱情虽然也 是眞的爱情。但这种爱情只是很狭隘的, 有限制的混雑着两个入之间的情欲而已。 我们应当把爱情的范幽撅大到无止境的地 步,把它扩展到整个人类社会,把它扩展 到那些懂得饯饿,剌骨的冷风刮到来,就 憧得寒冷,被伤害就憧得疼痛,并懂得喜 怒哀乐的人们。我们必须帮助他们使他们 达到愿望。这样我们才能得到永远的幸福 0被周围的灾难威胁着的时候,我们俩怎 么能有幸福呢?每一个心灵正在痛苦和悲 哀,每一个生命正在等待着食物,衣服, 医药和能得到一个栖身避雨的角落,雌道 他们仅仅需要这些吗?

他把他的任务和惊心动魄的搏斗讲给 我听,看起来他是在非常专心致志的在讲 ,最后他还写到:

「亲爱的,我所执行的任务,没什么 了不起的。我们不怕越过高山峻岭,也不 怕充满野兽的森林阻碍。我们勇敢前进, 冲破它向前进。为了不久将来的胜利, 我们要在那些凶猛的野兽当中 '摧毁他们 ,消灭他们。」

黑夜渐渐降落。雨不停地下着,寂寞 笼罩着大地,台台的风吹着雨丝不时送到 窗户里。我无目的的凝视黑夜,孤独、寂 寞之感充满了我的心灵。

我相信某种生活都是为了某种理论或 是愿望而存在。它可能是空洞的幻想,但 是它却使得我们的生活有意义,使我认识 到现实生活是•不能逃避的,我们每个人都 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由于对这种生活不满 ,所以在我们的心里就产生了坚定不移的 理想。我在期待着改变这种生活。最低限 度,在我们产生邪念的时候,这坚定不移 的理想就能成为我们的动力,抑压下这极

邪念,就如难于形容我的寂奨的这个晚上 ,我感到生活没有什么意义,我要这样无 目的地耐心等待,我就很像毫无留恋于世 的入一样软弱。但我一回忆起过去勒说的 话,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使我心里那盏 将熄的明灯重新燃起,发出光亮。十年的 等待可算是很长的,但:我还是耐心等待的 ,因勒的最后一句话,出现在我同忆中。

「最规爱的,请你坚信我一定会同来 ,而且带着一种信念冋来,它可能不是今 天,明天,今年或几年以后,但总有一天 我要回来!……」

'三个月以后,勒眞的按照他的诺言回 来了。

我不但没用欢笑来迎接他,反而感到 悲痛和落起涙来。

「亲爱的勒这次你将永远不会离开我 了,一直到……」我啜泣……悲喜交织的 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库在我给他绣的 白手巾包裹的一准头发上。手巾包沾满了 血迹。我吻着它,我伤心地把小包凑近我 的脸并抚摸着它。

离开时,我们吻别,而他百来时,我 反而见到的是血迹和死亡!

「勒,死得勇敢。」他的朋友说,同 时把那装有他的头发的手巾包送给我。

「他和战士出去巡逻和騒扰日本军的 阵地,并与日军发生肉搏,最后他回来, 死在部队里,在他死前他嘱附把小包送给 你……。」

我悲伤地哭一一因为我的爱人死了! 但我永远很幸福,因为我是泰国一位 英雄的爱人,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伟大的爱 ,那就是爱人类!他的牺牲是为了祖国而 不是为了地位,也不必记在英雄的纪念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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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陀T丄(

舒巷城

「到现在她去了半个多月了,」老人 说。

「会不会……自杀呢?」何通说。

「谁知道?……也许••••••」

何通把后来叫•:故何江那婴孩抱回家里

,梁玉银便做起母亲来了。有了那孩子, 无可否认,当时寂寞的家,平添不少热闹 。江仔一天到晚又哭又笑;他的哭声笑声 塡满那个空号的小房间。梁玉银感到快乐 ;但快乐很快的就过去:何而把养儿的责 任交给她一人永远去了。有一个爵期,她 甚至有过把这不祥的小东西送给别人或者 送到孤儿浣去的念头。但江仔牙牙学语•了 ,跌跌扒扒学走路了 •,三岁了 ;那每一声 亲切的「妈!妈1 J的呼唤,使任何女人 听来,心里也会升起甜蜜而又幸福的感觉 。到这时候,梁玉银才确知她一度有过把 江仔送出去的念头是不眞实的。她是个女 人,她同样有母爱。她爱江仔;她怎能没 有江仔而独自生活下去。但正是到了江仔 三岁那年,那个叫做阿羣的女人有一天忽 然出现在梁玉银的面前。她这生身母!.

-「你不能……」梁玉银喊道。「这两 年眠干睡湿……我……」她差黙哭起来了

O

「他是我的孩子!」阿羣说。

「你不刮做他的殴亲!」梁玉银说。 「你不能把他京去!」

「你放心,师奶㊀,我回来,只不过 要看看他长得怎么样。然后……我就走了

。我走得很远。」阿羣哭了。

她吿诉梁玉银为了两餐,为了活命, 她已经改嫁了。「师奶,我知道你的心地" 好……谢谢你。眞的,我不配做他的妈妈 。我把他交给你,完全交给I尔••••••我就走 了。」半个钟头后,她终于这样说若离开 她的骨肉,走出梁玉银的家。

那以后,那个叫,做阿窣的女人再也没 有上门来过。但一想起她,梁玉银心里就 沉下来。有过多少这样的晚上,每一回别 人的敲门声,都会使她心惊肉跳!随时有 入会来把江仔抢走的呀。这想法苦苦的折 磨着她,直到她和林成富婚后生下小松而 又眼见小松一天比一天长得活泼可爱,那 种由于过份敏感而形成精神负担才慢慢卸 下来。他有了这小儿,再也不怕大儿于给 别人抢去哪。也常常有这样的时候:半夜 里小松梦中惊醒叫妈妈,她抱着他,忽然 想起普散阿羣那女X上门看她的亲骨肉的 那一幕--她亲眼看见对方含涙远去。那

天,阿羣离开她的门口以后怎么样呢?阿 羣会怎样想念•自己的亲儿呢?「将心比己 ,假如我永远看不到我的小松,我会怎么 样?」想着,梁玉银甚至盼望过,林江的 亲娘有J天同来「母孑国聚」,那情形正 像自己曾经在「大戏」。和电影中看到过 的一样,她愿意看到这一天:像「大戏」

G即太太。

㊁这儿指廖厕。

的下幕接上幕那样快,这一天忽然来到, 她把林江亲手送同到那女人的懐抱里。但 一年年的过去了,这一天毕竟没有来。梁 玉银有时静静的望着阿江,想起那个可怜 的阿羣,鼻腔里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子酸;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心里特别怜惜林 江。后来到了林江常常因事和别家孩子打 架,惊动了林成富,她的感情才开始有了 转变。林成富曾经率直地说出过他心里的 话:「我不喜欢他!你那宝贝儿子……」 梁玉银劝林江不要在外边惹事生非,林江 不响,点头答应,但过得几天,又故态复 萌,这使梁玉银一方面苦在心里,另一方 面不知如何向林成富交代了。去年秋间, 不知为检么。林成富一回到家里来,就好 像把林江身上的一切都看不顺眼似的,背 着他又摇头又叹气,往往一骂就骂个大半 天;左一声「这油瓶仔!㊀」、右一声「 这油瓶仔!」骂得梁玉银心里发痛,有苦 无处诉。到了年底,林成富有一天晚上喝 了丽酒回来,乘着黙酒意,在梁玉银的面 前歴数林江的罪状:从前那家小铺子倒闭 ,运道不行,而今倒霉得要替人家「打工 J -••…这一叨都是梁玉银那宝贝儿子'「 客气星」、「油瓶仔」带来的导气。梁玉 银终于忍无可忍,第三天一淸早就悄悄的 把林成富拉到屋予外一个静处,一五一卜 的把林江的出处数了出来。

末了,她说道:「阿林,这些天,我 受够了。•••••• J说完,她心里觉得舒服了 许多。

「唉,」林成富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阿银,你干吗不早对我说?有几个儿于 对养父、养母有本心的!假如有一天,他 知道你不是亲生的,怎么办?你想想看, 那时候,我们不是白白养这衰仔一场么? 我们赔了多少米饭本!还有『书金』(学 费)!……」 .

听丈夫那样说,梁玉银彷如大梦初酬 :眞有这么一天,这个林江在某种机绿下

和生身母会面,她梁玉银怎廉办? •、;••他 人不离呀,心也离了,你用大继也扯它不 同来。

梁玉银沉思着,一时之间,简直忘了 阿羣流泪吿别的那同事了。现实是那样残 酷,人往往先想到自己,然后想到别人。 林江归根究底是别人的孩子阿。假如眞有 这么一天,他羽毛丰富,远走高飞,她梁 玉银多年来的心血不是白费二?——倒不 如现在放手不管……「他要走,你要管也 管不来。•:•…我为汁么还那样子疼他呢?. 犯不着!••••••」她想。「小松才是我的孩 子!只有小松才眞正可弄!……J

「但阿江是怪可怜的!……」她又想 。「唔,可怜吗?要是他有一天眞的要走 了,(就当我没有小松吧)我哭着跪着, 求他留下来,,他会可怜我吗?……假如我 们没饭吃,人家会送一口饭给我们吃吗? 假如房租一个月两个月交不出来,包租类 会可怜我们嘱?没钱买柴,柴店老板会… •••? J

梁玉银自以为再也犯不着怜惜林江, 也找不到怜惜林江的理由了,但到了第三 天,悄悄地望着林江,她又忽然想祝当年 江仔母于分别的那一幕来了。感情和理智 的冲突,使她的心再也不能安于前一天的 想法。几经争斗,她的心才算平静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对林江原来那份感 情虽还保留着,但毕竟淡了许多。到她发 现这一转变时,开头她自己也觉得惊奇, 后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再不担心林江有一天回到他的生身母 那里去,或者远走高飞;她已经随时存了 .• 准备。

「读了魂年书,可眞不同了。连骗钱 也骗得干净利落啦」这曙默默地瞧着灯下 讲古仔给小松听的林江,梁玉银想道。「

e再睡的妇入带孩子过卩g,俗称那孩子为 「油瓶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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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小鬼头从那丧学来的本领?…… J

第四章

.......林江对自己的号世是不大淸楚的丄他 只知道现在的父亲苏成富是他的继父:但 可没想到梁玉银不是他的生身母。有一回 ,隔壁的虾头笑他「油瓶仔」;他把虾头 打甩了一只门牙。虾头的母亲跑来理论, 碰巧林成富那天在家,赔了汤药费给对方 之后,就马起林江来。:林江答道:「他骂 我油瓶仔!」林成富冷冷道:r你不是油 瓶仔,难道是童贝?是太子?」从此之后 ,他恨林成富,根虾头和虾头的那个「哨 牙婆」母亲;而且跟笑他油瓶仔的别的孩 子们打过几次架;疯了,他又一次一次的 挨林成富的骂;输•了,他一声不响,摸摸 伤痕回家睡觉。开始的时候,他还向母亲 诉苦过,后来看到母亲反应冷淡,就索性 让别人笑油瓶仔;不打架,却问声不响, 白天看借来的武侠小说,晚上看卖武、聘 讲古、看钓鱼去了。读完小学,勉强进了 中学,但只读了半年初中一,寒假一到, 他父亲就再也不让他上学去了。那是说从 今年春天起,林江停止了上学。他当时问 他母亲:「阿爹为什么突然不让我上学? J 林江的读书成绩不壊,这紧梁玉银和 林成富不是不知道。但知道又有什么用? ——林成富自从有了小松之后,其实早就 对林江有了成见;加上后来林江的同人打 架,他就更加讨厌这个大儿子了。何况他 还不是梁玉银的骨肉呢!……梁玉银是不 能把这一切向林江直白说出来的,那样做 ,会使他更加难过。她只能强湄这薬:现 在家境不好,阿爹只能供一个人读书:如 果他继绩读中学,小松就得停学了。

「阿江,」她说,「你小学毕了业啦 。穷人家,有几个读得起中学?……」. 林江什历也说不上。他暗暗地多恨了 J个人。那就是他的弟弟。必要的话,林

江会恨整个跟他作对的世界。

今天晚上,他认为弄自己的眞本领把 小松的那个亳子拿过来,是厢快不过的 事。

「……这样予,武松就把那只脸上写 着个王字的老虎打死了。」林江说完,猾 猾地膜瞧他的弟弟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老虎脸上写着个王字, 你又没看过老虎?」小松说。

「你看过『公仔书』(连环图)的老 虎没有?」

「哦,我想起来啦,」小松燃熟头。 林江跑到大门口。

雨还下着。

他豊得很无聊,便又跑回尾房去。小 松正跟他母亲说什么。梁玉银摇摇头,在 继续做她的活计。

「妈,我要••一• J小松说。

「下雨天,你什么也买不到的。」做 母亲旳说。

林江有意寻小松的开厶:他伸手进口 袋里换了一阵,把战利品掏出来。

「你要这个可是?」他揑着那个硬币 往小松的面前幌着。

「阿江,你不要逗他好不好?」梁玉 银说。

「妈,江哥把我那亳子抢去! J小松 喊道。

「是;尔要听古仔,自己送给我的!」

•「不,不!你给回我・••…毫子,我要 毫子!」

小松向林江扑过去。

林江把那硬币紧紧地握在拳头里。 梁玉银把手机住椅玉上一扔站起来。 「喂,小松!」她喊道。

小松眼看怎么样也抢不回那亮子就放 声大哭°他这一哭 林江称心满;商的走 了。

「哎,」梁玉银道。「看你!——拿 去吧。」

・69・

小松扁了扁嘴,再也不哭。他把母亲 给他的那一个硬币悄悄的藏起来,然后做 他的「习字」到课。

林江打房间玻跑出来后'扒上李荣寛 的双层床。

李荣寛躺在床上看书看得入了神'忽 听得林江说:

「荣哥,为什么不唱枝『南音』听听

?」

李荣寛摇摇头,说没心情唱「说时眼 睛一直盯在书本上。他顺手?主枕头下拿了 本『江湖奇侠』递给林江。

「我不要。——你借给我那本还没看 完呢。」林江说着从上铺下到了下铺。

十五分钟后,他藉着冷巷上的微弱的 灯光,开始看他的「七侠五义」。他忽然 停下来,仰起头来问李荣宽什么。

李荣寛聴不到他说什么,因为头房包 租婆那枱麻雀正焼炮仗似的,在畴哽拍勒 的响。他们正在洗牌。

林江再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李荣宽大声问。

「我说,荣骨,你为汁么不借本『水 浒传』回来?.」林江高声道。

麻雀声稍歇°

「哦,『水浒傅』,你说?」

「是呀——J

「早就看过!」

「看过也可以再看一遍嘛。」

「好吧,你要看我过些时候再借一本 回来。……J

林江再赞了几页,觉得眼睛有黙累, 就睡着了。半夜里他忽然醒过来,在沙沙 的雨声中,听到小松喊道:

「妈,妈!……我那个毫子呢?」

梁玉银开了灯,跑到双层床前面来。 她提醒小松,毫子是他自己要听「武 松」自愿送给了哥哥的。

「我不是说那个.。J

「你是说后来我给你的那个吗?」

「嗯。一定是江哥偷了去。」

「不……不会吧?你想想看,你自己 放在什么地方……」母亲说。

小松怎么样也不肯和林江•一块儿睡了 °他跟母经同到房间里,这才想起来:那 个硬币•是他今晚做功课之前偷偷地塞进母 亲床上的荐底下,而不是什么人偷去的。

「蚂!我知道那亳子放在什么地方了

°..J

「我早就知道弥会知道!」她咕哝着 说。

小松嫌房间里热,又踱着回到冷巷上 去。

电灯熄了。

一直在亿装着熟睡的林i工这时在黑暗 中翻了个身,「喂」了一声,使小松吓了 一跳。

「妈!妈!J

.没回应。

「谁偷了你的莅子?你说我?」林江 在他弟弟的耳达情声说。

「不,不。我没说你偷……」

「你以后就是给我两个亳子,我也懈 得讲武松打虎,记着!」林江恨恨地说。

「江哥,」小松求饶地说。

「记着,你给我三个毫子也不讲……

J林江说到这儿,再也不采他的弟弟。

他想起张七皮。

「你们看,连这个细路也帮忙我呢。 .•••••」

他听见张七皮这样说的当儿,屋外的 雨还在沙沙地向着。

'..第五章

早上,雨停了。

小松打大牌枪回来以后,对她母亲说 今早、「旺记」的油炸鬼(油筱)、白粥怎样 怎样而特别好,林江听了,'好两回舐舐嘴 。但他终于决定不帮衬「旺记」。他彷佛 看见张:匕皮那个铁碓子在自己的眼前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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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的o眼若,他聪见,由于自己那枚一莅 破币投下,谶确子暮起了一阵悦耳的声音 :叮,叮,叮。昨天晚上从小松那里得来的 祇利品,是无论如何要献给张七皮的了。

林江再也不舐嘴。

「我肚子也不馔哈。」他想智跑到外 边沙地去。

湿漉漉的黄沙在太阳下变得洁白,渐 渐干了,开始冒着热气。空气里发散着一 股泥味。原来沙地上出现了几俑水洼,孩 手们把牠们搅得泥水四溅。

林W跑到系匕皮昨天晚上开枪的地方 ,那儿附近就是一个大水洼。他站也还没 站定,就发灸脸上一阵冰凉。

林江回头看见几个孩子在水洼里拨手 -按脚地打水仗。其中有个缺乏了一枚门牙 的孩子忽然停下来。他就是林江以前的手 下败将虾头。林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但 因为爱惜自己身上的衫、裤,咕哝着、抹 抹脸上的麟水抽身就走。「一定是虾头那 家伙泼我……」

这时小松迎面而来。

「江哥,你瞧!」小松喊道,指了指 他的身上。

林江一看,身上的背心,短裤^•给泥 水弄脏了。

「我这样怎好回家!妈会说话的。」 他想。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小松,来!我们一块玩去。」他说 着没头没脑地把小松拖着往水洼那边跑。

小松莫明其妙。

「把衫裤弄脏,妈会骂的!」

小松的话说了一半,身上早就像林江 的一样了。林江看得眞切,是虾头拨的髀 水。

「江哥,这都是你!都是你!」小松 急得要哭。

「哭什么;我替你报仇!」林江把双 展一扔,跳进水洼里打水仗去了。.

小松望着他那英勇的哥哥,呆了下来

O

林江和虾头在水洼里滚作一团,旁的 孩子们知道他们是死对头,这一下可有看 头了,便都马上停手在旁观戏。

虾头的密友阿牛从老远赶来,跃跃欲 动°

「一个对一个!一个对一个!听见了 没有,阿牛?」孩子们唳喝着。

阿牛默默地腰头,嘴松墙痛地张着, 身子却晃来晃去。他巴不得虾头一下子打 跨林江。虾头自从那回给「油瓶仔」打甩 了一斐闪牙以后,经常向他阿牛请敎取胜 之道呢。

但死虾头不争气!林江的身子压在虾 头的身上了。

「刚才是你拨湿小松的!」林江悻悻 地说道。「你赶快认错,当着大家面认… ...J

虾头死也不肯认错。甚至不肯认账。 他什么也不说,这当儿,林江忽然觉得腿 一辕,眼见虾头一翻;本来要把对方完全 制服才慢慢算账,但现在来不及了,对方 已经把双肘死命的压在自己的双臂上占了 上风。

原来刚才阿牛打破「一个对一个」的 协定,暗中帮了虾头手一打后面踢了林 江一下°

小松看到那一踢,心里忿忿地道:「 不要脸!……」

他决定不顾一切,跳进水洼里去助阵

O

「人家玩水关你什么事?油瓶仔,你 认输不认输? J虾头身压着林江,气势汹 汹地说。

「不认输!不认输!」

说也奇怪,林江的话才说出口,就听 见虾头「哟」的叫了一声。……

约莫十五分钟后,两兄弟一身谍遇, 上上下下全是泥浆;做哥哥的牵着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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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回家,一边走一边说:

「小松,你眞行!我替你报仇,你也 替我报仇……你刚才怎么帮我的?」

「我咬了虾头的手臂一下!」说i着, 像「花面猫J的小松抹了抹脸,.着他的 哥哥傻笑。

林江得意地笑了。他感到自己和小松 忽然亲密起来,好像从来没有那样亲密过。

回到家里自然挨了母亲的骂,但兄弟 俩心里览得非常痛快,饭也多吃了半碗, 因为那场水仗——他拙打赢了。

吃完午皈,他们搬了两只矮桃子在网 口坐下,津津乐道战绩。

隔壁的虾头刚巧捧着碗饭在自己门口 坐下来,正待动筷子张开嘴巴的当儿,一 眼瞧见林江,就又缩回屋子里去。他大槪 不是怕林江,而是不愿看见胜利者那双讥 诮的眼睛。

小松和林江谈呀误的,忽然想起一个 问题来。

「江哥,那时候你明知他们在打水仗 ,为什么把我拖去?」

林江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眞的,该 怎么说好呢?他当时正是要把小松「拖落 水」(卷入漩涡)去的呀!他自己的衫裤 弄脏了,也希望小松的衫裤弄号。「我周 身还遏,小松也陪我周身还遢,这样回家 ,挨骂,就一块挨骂了 °两个挨鸟,总比 我一个挨舄好!而且说不定毋亲还会放过 我呢,因为——『连小松也避圜了。J… ••- J他当时就是这样想。

林江盘算了一会,答道:

「我开头是的确要你陪我一块还谒的 ……J

「什么? J

林江结结巴巴说着,老在打顿儿。他 的解释是很雌叫小松明白的。小松楞了下 来。林江说下去一•

「后来……」

后来林江眼看别人一而且是他的死

对头一拨水拨到自己弟弟的头上来了, 他气得什么都忘了,他和弟第之间,谁典 过谁不避易都不是问题了。

「虾头那样子对你,我实在看不过眼 t:••…我要替你出一口气……」林江说。

下午,小松上学(他读的是「下午班 」),•做哥哥的还例外地陪他走了一段路 O .

「江哥,昨天晚上那落子,我说你偷 ……眞是!」

「算了,不用说了。J

「我给你一范子,你肯讲古仔给我聴 的吧?」小松说。

林江想了想,恍然笑道:.

「怎历,你还记着我昨天晚上说的啊

? J

小松霸黙头。

「你要我记住的。你说『记着』

,后来你还不睬我呢!」

林江咯咯的笑。

「好吧,小松,打现在起一『不要 记着!』」

「那么今晚你肯『讲J 了?」

「如果天下雨……」林江点头。「不 然,我要去聴张七皮的!」

「这我知道。」

小松歓天喜地的上学去了。

林江独个儿走在街上,觉得很快活。 他弄不淸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快活起来。

下过了一场大雨,现在天气很好。他 打胜了仗。(唔,虾头以后还敢再来吗? .哈,哈!)他讲的话受到人家重视。小松 是那样尊重他啊。••….•大槪这些就是他快 活的原因吧。

路经电车路昨天李荣寛请他去飮茶的 那家茶楼,林江瞥了一眼它的招牌,心想 要是将来自己能够赚钱,星期日他一定常 和母亲和弟弟去飮茶。林江憧憬着那未来 的一天。

「阿爹呢……J他决不定带不带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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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去。

他已经在一家小舞室的门前停下来了

O

望着玻璃槟子里面的西饼,他记得有 过一两回阿爹同自己和弟弟在那卷室里面 喝红茶、吃西饼•。他认为未来的那一天, 他应该带林成富一块上茶楼或者到这儿来 喝茶一虽然林成富近来对他不大好。

林江贯得口渴,经过街角那家水果店 望着应于上的橙子的时候,他听到里面的 伙计问道:

「是不是帮衬? J

他摇头笑笑走了。

「我有一天买大包的橙子回家。用我 自己的钱买!」他一路上自说自话。

林江回到屋子里,她的母亲交手袜去 还没有回来。他先到厨房喝了口水缸里的 凉水,然后抹抹嘴,往自己双层床上躺下 来看「七侠五义」。

他聴到冷巷上一阵脚步声——

「屋子没有人吗?」

林江离床下地,问那陌生人找谁。 对方说要找包租婆,是来看房间的。

林江把包租婆叫醒。三婆正在睡午觉 。聴说有人来租房间,就马上起床跑出来 。中间房已经空了个把礼拜了。

三婆打量着那人,不客气地问道:

「老老实实说一可,你一共有多少个

? J

「多少个什么?」对方摸不着头脑。

「孩子!」

「哦,五个。」那人抱歉地笑了笑。

「五个?」三婆把手掌一摊,也抱歉 地笑笑。「那么对不起……J

那人失望地走了。

「五个!加上他两公婆,就大大小小 七个啰!」三婆对林江说。

三婆是巴不得中间房早日租出去,但 有了以往的经验,他就懂得如何选择她的 新住客了。一个礼拜前撤走的那对夫妇,

一共有四个小孩,阀得她连午魇也睡不成

O

「阿江,'」三婆说道,「以后我睡着 ,有人来租房,你替我问他有几个孩子。 如果他说三个以上,你就替我作主推了吧 。顶多两个! •两个已经很勉强了。记得吗 ? J

「顶多两个!记得!」林江说。他很 高兴三婆放心让他作主……

「其实嘛,租给单身雳仔的散仔㊀也 没关系……」三婆喃喃地加了一句。

「•散仔,人家就不租房间租「床位」 (双层床)了,」林江说。

「你懂得什么?谁都像你这样穷的吗 ?」三婆想了想,谕道:「只要租房的人 好,我才不管什么『非眷莫问』!」

「什么叫做『非眷莫问』,三婆?」 林江好奇地问。

「眞还是假的?你读过书,连这几个 字也不懂? J

「我好像听说过,可就是不憧,J林 江轻声说。

「全香港的人都懂!我没读过书也懂 。『非卷莫问』就是非眷莫问!包租的贴 红纸招租,那个不喜欢加上这一句?……

J

「啊?」林江皱眉,搔搔后脑勺。

三婆说了半天,林江才得出结论:你 要是还•没讨老婆,就请你不要租我的房间 —这就是「非眷莫问」!

「可是三婆,为什么要『非眷莫问』 呢?丄他还是不放松问。

「阿江,你眞是打破沙盆问到底,没 你的办法!」三婆又好气又好笑地紧瞅着 林江。「好吧,我解给你听,一一人家就 是怕那些单身舞仔租房,没有个『家』他 抵押,欠下房租,说不定顺手京包租婆规 件东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所以就『非

e即单身汉q

卷莫问J !可我三婆怕什密!人心博人心 !你对人家好,人家就对你好,是不是? 再说,.我们这儿还有什么可以京走的,是 不是?阿江,记着.,先问他有几个孩子。

J

三婆说着打了个呵欠继续睡她的午觉 去。

第六章•

由于白天已经睡个够,当天晚上三婆 打起麻雀来就格外精神饱满。这样一来, 她喊钱了,洗抹枱上那些牛骨牌的时候, 助力特别大。因为赢了钱,三婆就乐得脸 上的肉直打颇,一边熟练地摸着牌,一边

・ 73 .3

跟同枱的雀友们滔滔不绝地讲戏文。牌声 人声,使得屋子充满热热阀阀的气氛。但 林江没有分享三婆带来的热闹,他早就情 悄地离开屋子,到外边聴张七皮去了。

张七皮有他的一套不成文的规定:坐 破荐的,例收一亳。这在第一轮买个圈子 「欲知后事如何……」之后收钱的时候就 要收的了。第二轮,第三轮..你老兄再 给不给,那就随阁下喜欢。外围企立或内 图自行处理的聴众呢,「随缘乐助,多少 无拘」。林江身上有一个亳子,本可以坐 张七皮的破席,但还是宁愿自行处理,坐 在自己那双木屐上面「随缘乐助」。他认 为自己少占一个席位「张七皮就会增加一 袜子的收入。〔二・待续〕

J) 三大名著 即将刊出

法国作家巴金靑年们最熟悉的 当代名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在读者中有深 远的影响。作为他的读者,谁都想了•解一 下他是怎样生活和从事文学活动的。

这本作品,将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大 家的愿望。这本作品从巴金的幼年谈起, 一直叙述至他怎样过文学生活,并对他 的作品结合着他的生活作了比较全面的论 述。作者是法国著名的作家,他有一个时 期在中国的大学里执敎过,与巴金是好朋 友,对巴金的作品颇有硏究。这本着作 是他多年来硏究巴金的心血结晶。虽然这 不可能是我们研究巴金的生活和著作的范 本,但对帮助我们比较有系统和全面了解 巴金的生活与著作,•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値. 的。

两姊妹 这是泰国女作家克•达

云着的小说。通过一对姊妹 对人生所抱的不同态度,走的不同的生活 道路,揭露了现实生活如何迫使善良的人 走向堕落,指出糜烂的社会风气和不健康 的生活方式怎样腐蚀了年靑人的灵魂,最 后毁了他们的前途与生命。整篇结构严密 ,血泪交织,非常感人。

金匪i翊传 这是_本越南的古典

亚=弦文学作品,作者阮攸是十 九世组初越南最杰出的诗人。他的作品「 金云翘传」是一部长诗,描写一个才华横 溢,美艶绝轮的女子在封建时代的惨痛经 历。这部作品已成为越南民族最珍贵的文 学遗产之一。

上述三本名著,卽膊在本刊刊出,敬 请赎者们留意。•

等u・

「秘 诀」

'克

写作是从来没有什么「秘诀」的。然而如 何使作品写得商洁却有个「秘诀」。这「秘诀 J是I位有名望的作家透篮出来的。在一次淡 话中,有人间这位作家:「你简洁的风格的秘 诀在哪里?」他回答说:「我的秘诀很渔革。

我是站若写作,而且用一只脚站看。我采取这 秫姿势,使我处于一靴紧张的状态,迫得我盗 可能简短地表逹我的思想。等到要校阅我所写 下的束西时,我就坐在安乐椅上。这个舒适的 姿势允许我勾去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余的东西。

站若赢作,而且用一只脚站看写作,没见 过;也难相信。不要说站着写收十万字的I部 长篇,就是站若写一篇小小说,恐怕也不可能 。供管这样,但我相信这句话是眞负的。因为 从它的实质来看,它的确是道出了许许多多作 家苦心探索出的一条写作或:要写得.商练又 简练。

就以鲁迅为例,歆鲁迅的作品,就会知道 ,鲁由卞笔时确实是「站着写作」的。因此, 木论鬼较长的「阿Q正传」也好,或者较短的 「1件小事J也好,文字都是那样简洁,内容 又是那样丰富。他说过写任何东西都应该「给 语言以狭地盘,给思想以宽地盘」;说过写人 和画选一样,「最好是斐他的眼睛」;又说过 决不把短篇小说映拉成长篇,以少晨的文字表 逹艮丰富的内容,这正是鲁迅写作上的一大特 黙。试扭术「站着写」,不处于「紧张的状态 J,他怎么能逹到这步天地呢?

在修改作品时,许多有•成就的作家又都是 「坐在安乐椅上」的。就以大家所熟悉的1些 名作家为例:托尔斯泰在描写「复活」中卡丘 霞的外貌时,反复修改过三十次。在他的手稿 中,甚至发现了有九十多次的未完稿。另二位

名作家绥拉菲莫维支耍求自己极 度的涌炼,他说,他不写一个多 余的人物* —段多余的风景,一 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字,甚 至一个多余的标黙°「只要它与 整个故小的发展没有直接关系, 我一槪不要。」中国傅之不朽的古典作家,那 个又不是如此呢?杜甫作诗是「语不惊人死不 休」;贾岛作诗是「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j;商则诚写「琵琶记」是平日「闭阁谢客, 极力苦心歌咏,久则吐涎沬不绝,按节拍则脚 点楼板皆穿」;酉雪芹自称「红楼梦」的创作 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可见如果他们不 是「坐在安乐约上」,采取「舒适的姿势」, 怎么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下笔「站若写」,修改「坐首写」;下笔 处于「紧张的状态」,修改采用「舒适的姿势 j;前者为了「简短地表迷我的意思」,后者 为了「勾去在我看来是多余的东西」。同一个 目的:简洁,简洁,再简洁;不同的方式:站 着,坐若;紧张,舒适。

但是我们有些搞写作的人往往把这句话顺 倒了过来。下笔不是「站着写」,而是「坐着 写」,采用这种「舒适的姿势」,使写的东西 离题万里,枝节横生,腐子头发一把抓,孤毛 鸡肉一锅焚;一句说完的话要啰嗦十句,一个 短篇小说的材料硬要成一个长篇;然而到了修 改文章时,却不是「坐着写」,而是「站着写 」。处于这种「紧张的状态」,使文章改得很 急促,潦潦草草,马马虎虎。甚至初稿写好后 ,连一遍都不想再看。更谈不到细心反复的锤 炼,推敲了。

俗话说得好:「睥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 一筐」。叡作品也是这样。好书读起来可口有 味,拖泥带水的作品诸起来如喝白水。而「好 书」的一个重要 条件,就是要写 得简洁,简洁, 再简洁。


漫谈「大江东去」

邂冬

大江东去,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故蜒西边,人道

,是 三国周郞赤箜。乱石崩云,惊流裂岸,卷起千堆雪9 ( 江山如避,一时多少豪杰。这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 ,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

: 游,多情应笑 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榕还酹江月。

——苏轼:「念奴娇•赤壁懐古」

) ) ) ) ) ) ) ) ) ) )

这词文字全依元•延佑刻本〔东坡乐 府),标黙参照淸•万树〔词律)。历来 苏词版本不一,异文很多;后人断句,也 各有各的断法。在这里,我不打算讨论这 些。不过也不妨以一二例说,来作一般靑 年读者赏读时的旁助。

例如「强虏」,有旁的本子作「樯橹 」。「杨柚」代指大船。「樯橹灰飞烟灭 」,写曹操的战船被周瑜用火攻焚毁,原 也鲍「赤壁之战」的实际经过相符。但似 不如「强勇」突出。当时一建安十三年 ,曹操威胁孙权「与将军会猎于吴」的武 装部队——包括南下的中原兵和新收编的 荆州兵,共五十余万。孙权、刘备的联军 ,不过五万。周瑜统率到前线的,仅三万 。曹军在孙权(他开始是动摇的)、刘备 (他是被曹操打败的)面前,确是「强虏 J -强大的敌人。而周瑜,在「羽扇纶 巾淡笑」的箫闲、从容之间,就使对手「 灰飞烟灭」,这正是作者苏轼用「重筑J

勾出「英姿雄发」「风流人物」的衬景。 倘用「樯橹」,便不突出。「樯橹灰飞烟 灭」,只说烧船;「强虏灰飞烟灭」,歼 灭强大的敌人包括了用火攻,选字使事, 又经济,又全面。

词是「说唱文学」中唱的一种,它和 「平话」(说书)同是宋代的两个高峯。 有时谕讲「散文罗曼司」时带唱的夹入词 。这首词作于宋-元丰五年(公元1082 ) 七月,到今天,历时已八百七十九年之久 ,「强莳」、「樯橹」音相近,后者本身 意也通,或者口傅笔讹,因而也就有了这 样一个别本。

版本不同,而又牵涉到断句的例子, 有「浪淘尽」之作「浪声沉」«淸初朱彝 尊编的〔词综[就是。他说「『浪淘尽J

,本是『浪声沉』,在作『浪淘尽J与调 未协」。殊不知苏词「豪放不喜剪裁以就 声律」(陆游语),「横放杰出,自是曲 子中缚不住者。」(晁无咎语)。朱彝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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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流硬要把第一句作七字读'试问与下句 「千古风流人物」怎样接气?如果不作七 字谊,那末「浪声沉千古风流人物」便是 死寂的写法,眼「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的笔端活动相茬很大。下面明明写江浪是 「惊涛裂岸」,是「卷起千堆雪」,那声 势,彷佛就在你耳边,在你眼前,它淘着 、卷着「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豪 杰」一齐东流而去,如何能下「浪声沉」 三个字,尤其如何能下一个「沉」字?所 以,「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一句的句 法,景断,应该如此,正如「多情应笑我 早生华发」有的众作「多情应笑,我早生 华发」,有的众作「多情应笑我,早生华 发」,实在是九个字一气,万树说的「亦 无碍于音律,盖歌喉于此滚下,非住拍处 在所不拘」。

赏读文学作品,最忌「拘」。不可拘 于一•个词见或拘于一个谱儿,也不可拘于 一个地名或一个史实。

如本词中[赤壁」,有好几处,武昌 有个赤壁,汉阳有个赤壁,周瑜打败曹操 在嘉鱼县东南、长江南岸的赤壁,苏轼游 的是黄州城外叫「赤鼻碍」的赤壁。地点 全不对。但无碍其「懐古」。说•「小乔初 嫁了」,查〔三国志、吴书、周瑜传〕: 「时得乔公两女,皆国色也。策(孙策) 自纳大乔,瑜纳小乔」9这里「时」指建 安三年,周瑜二十四殻。赤壁之战在建安 十三年,事隔十年之久。时间又不对,但 无碍其「遥想公瑾当年」。

文学作品原不等于地理志和历史敎科 书,「拘」不得!而且,苏轼在词中暗示 了:这个「三国周郞赤壁」是「人道是」 ,不是「我考证是」。写「小乔初嫁了」 是为词刷色,以加强「风流人物」的气氛 ,为英雄美人的故事渲染。现在旧剧中周 瑜是小生,诸葛亮是须生,那不是按年龄 (按年龄,赤壁之战时周瑜三十四龄,诸 葛亮二十八岁),而是按性格(舞台上的

周瑜形象难免不有苏词的影响在)。 这首词,头两句是泛写。「大江东去

J,看来不过是准慵写「赤壁」的泛笔;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看来也是一句 「懐古」的泛笔。但一接连续下去时,便 觉得这两句不泛,它一起头就把江水、浪 花、「于古风流人物」融合一片,不是「 泛笔」,是「伏笔」。不浪费文字,用的 是最经济的写法。下面紧凑地、疾速地、 间不容发地把「故蜒西边,人道是三国 周郞赤壁」从「大江」边从「千古风流人 物」中剔检出来,抓住了重心,突出了主 题。所以不要太相信一般评黙家说他是「 信笔所之J 一类的话,也不要完全相信苏 轼自己说的「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 可出」的话,他实是有所「择」的,不过 他不让人看出他的「惨淡经营」的痕迹罢 了。

第五、六、七句「乱石崩云,惊有裂 岸,卷起千堆雪」,仍是贴实着赤壁、大 江写。也不是一般「写景」的闲算。连同 第八句总写,一笔「江山如画」,都是为「 一时多少豪杰」作背景,来衬托人物的。 因为人物是「风流人物」,是「豪杰」, 倘用柳永一类「杨柳岸,晓风残月」来作 背景,或温庭筠一类「江上柳如烟,雁飞 残月天」来作背景,这些景将与人物太不 相衬;柳永描写的是愁山怨水,温庭筠描 的是残山誊水,苏轼笔下才是伟大的壮丽 山川,雄浑的赤壁、大江,一定要「乱石 崩云,惊満裂岸,卷起千堆雪」,一定要 这样的赤壁、大江面前才好使「豪杰」出 场!

下面,是另一「关J —约同于「段 J,按照词里的音乐术语叫•「换头」,文 学术语叫「过片」。这一「过」就仍回到 了周瑜其人其事来了: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 英发」。这里「小乔J是配角,用来陪衬 「当年」「雄姿英发」的「公议」。淸代

看一位小诗人咏周瑜:「大帝香师江水绿 ,小乔卸甲晚装红」(「大帝誓师」是说 随同或者代表吴大帝孙权誓师,「小乔卸 甲」是说小乔为周郎卸甲),为人传诵, 未尝不是从这三句苏词化来。这三句只写, 周瑜,前面说过为了渲染英雄美人的故事 ,苏帔就把结婚已十年的人说成「初嫁」 。其实,只写英雄,不写美人,小乔在这 里一瞥即逝,苏轼只把她一擒即纵一一 笔带过。再写下去,用不着她了。下面写 「豪杰」事迹: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旧灰飞烟灭」

。也曾有人误会「羽扇纶巾」是指诸葛亮 ,这误会一是由于舞台上,小说的「山人 诸葛亮」的道具服饰,二是由于诸葛亮确 是赤壁戦役中的决策人物之一。苏执在与 本词同时写的〔赤壁赋〕中也没有提及诸 葛亮,只说周瑜:「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 郎者乎?」他的弟弟苏辙写〔黄州快哉亭 记)说起赤壁也没有提及诸葛亮,与周瑜 幷提的却是陆逊:「周瑜陆逊之所以驰为 J °

「羽扇纶巾」,从服饰上写周郞的闲 雅。「谈笑」,写周瑜的雍容。下句「强 虏」之下却是「灰飞烟灭」四字,写他的 对手「强」,写他的对手「败」。强而败 ,不是替曹操赤壁一役做结论,而是写周 瑜。两句三个浮雕:「羽扇纶巾谈笑间」 是一个»「强虏」是一个9「灰飞烟灭」 又是一个。这三个浮雕组成了「赤壁人物 图」,与「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 堆雪」的「赤壁江山图J变幻交炽,来惊 人心魄,眩人目睫。

「懐古」完了,作者却来了自嘲:「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用一 句俗语意译,就是「替古人担忧」。「多 情应笑」是「应笑多情」的倒置。「多情 」就不免「早生华发」。最后他认为「人 间如梦J'于是'酒'向胸中块蛔浇;也

*. 77 •

向大江明月奠——「一樽还酹江月」。论 手法,仍回到「江」,使你在他的篇末还 听到「大江东去J的水声;幷黙到「月」 ,使你读完这首词时如置身「白露横江' 水光接天」的初秋月夜。但倘论思想,这 种「人间而梦」的人生观,看来似瞭达' 也可说是作者虽出狱不久而未尝颓丧,但 这实是作者人生态度虚无的一面。这一面 常反映在他的词里,对于人生,常采取「 袖手何妨闻处看」的态度,以「一樽还酪 江月」不了了之,这是苏词中的消极成分 。这些消极成分,常由于他的笔触恣肆, 艺术力最强,使读者不知不砥间受其感染 。所以,我们读苏词时,是不得不采取批 判态度的。

苏轼的词,格高,境界大,色彩鲜明 ,笔触明快、飞扬、沉着。在词的领域里 拓开了广阔的道路。在苏贼以前的「诗客 曲子词」(即文入的词)多半是陈陈相因 的「靡靡之音」(后入美其名为「淸切婉 丽」),不管是剪红刻翠还是愁眉苦脸, 总之,读来彷佛气压很低,天地太小,使 人呼吸不畅,碍手碍脚的。到了苏轼,才 把词从这种病态下解放出来,王灼说他「 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 弄笔者始知自振」〔碧曲漫志))。胡宣 说他「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 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 酒边词序〕)。尽管过去正统派的封建文 人和后来的一些无聊论客在「协律」、「 不协律」的问题上来抹煞和降低苏词的价 値,但九百年来,苏词一直存下来,傅播 开去。这首〔念奴娇),尤为人们所乐诵

O

即以词名(牌子)来说,自从苏轼塡 过这首词以后,学步的人很多,牌子的别 名也取这首词的第一句名为〔大江东去J '或取末三字为〔酹江月J,可见其影响 之巨大了。

. • • ・

,唉•.

泰戈尔

II

1

你在这大千世界里变幻不息,华丽多姿的姑娘。你的香径铺满了光华,你的轻触颤 成了朶朶鲜花;你那飘曳的裙袂,在繁星中卷起了一阵舞蹈的旋风,而你的美妙的音乐 ,透过一切符号和色彩,从浩渺的天际传来。

在深不可测的灵魂的静寂里,你孤零零的孑身独处,沉静而寂寞的姑娘,你是一个 光影额摇的幻像,一朶绽开在爱情的茎枝之上的孤独的连花。

3

我记得那一天。

滂沱的大雨正逐渐减弱成断续的阵雨,一阵阵重起的疾风又把它从第一次的平息中 惊起。

我京起了我的乐器,我漫不经心的拨弄琴弦,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的,琴音里 渗入了雷雨的狂麓的节奏。

我看见她悄悄的放下了工作,停留在我的门口,但又踏着踌躇的步子退去。她重又 走同来,倚墙壁站在门外,接着慢慢的进屋子坐了下来。她低着头儿默默的挑着针线, 但是不久她停下针游,穿过雨帘凝眸定视着窗外模糊的树影。

只有这一个回忆一充满了浓荫、歌声和沉寂的雨天中午的一段时光。

4

当她登车离去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投给我一个急促的吿别的眼波。

这是她给我的最后的一个礼物。但是我能把它珍藏在什么地方,才可以逃过那践踏 的时光?

难道厳昏必须推斐温一线惨质的微洗,正如苣必须揩走夕阳的最后一道闪光?

I

;1

-79 -

难道它就该让雨水冲走,彷佛从伤心的花朶里冲走那珍藏的花粉?

把帝王的荣华和豪富的财产留给死亡吧。但是眼涙就不能把这个在激情的刹那间投

来的眼波永远保持新鲜吗?

「请把它留给我,」我的歌曲说;「我决不触摸帝王的荣华或是豪富的财产,但是 这些区区的微物永远是属于我的。」

6


我就要走了 ;她还是默默无语。但是从一阵微微的额栗里,我觉得她的渴切的双臂 似乎想说:「啊,不,时间还没有到呀。」'

我常听见她那双恳求的纤手,在一次碰触中发出声音,虽然它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是 什么。

我知道那两只手臂在期期艾艾的说话,那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它们也许会化作 一只靑春的花环,戴在我的颈项上。

它们的这些细微的动作,在寂静的时分的隐蔽下,回到记忆里;它们像逃学的儿 童,淘气的泄露了她过去向我隐瞒的秘密。

7

我的歌曲像一羣蜜蜂;它们在空中追蹑你的芳香的踪迹---丝属于你的记忆,围

绕着你的娇羞,嗡嗡的飞鸣,渴求那深藏的蜜。

黎明的淸新浸没在阳光里,空气凝重而低沉的垂挂在中午的天空,森林静寂无声> 这时候,我的歌曲飞回家来,它们的疲倦的翅膀上沾满了黄金的粉末。

9

我想假如在来生,当我们在那遥远的世界上行走时,能再相逢的话,我将无限惊奇 的停下步来。

我将看见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那时候变成晨星,但是我也将觉察出它们会经属于前 世的一个渺不可忆的夜空。

我将恍悟你的面容的魅力,幷不完全是它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在一次渺不可忆的会 见中,偷取了我眼睛里的热情的光芒,又从我的爱情里采走了一种它现在已经忘记了自 己的本源的神秘。

10

放下你的琵琶吧,我的爱,让你的双臂来拥抱我。

让你的触摸,把我满溢的心儿带向我身体的最边缘。

・80・.

你别垂下头去,也别把你的脸儿转开,但请你给我一个吻1一个像长久幽闭在借蕾 裹的花香般的吻。

你别用虚妄的言语来窒息这一刻时光,但请让我们俩的心'在宁静的激流中一起摇 荡,把所有的思想都卷向无边的喜悦。

11

你以你的爱使我伟大,虽然我不过是许多随波逐流的俗人中间的一个'顚沛在世间 浮沉无常的恩龙中。

在古往今来的诗人呈献贡礼的地方,在拥有不朽之名的恋人,遥隔不同的时代互相 寒喧问好的地方,你给我安置了一个座位。

市集上,人们在我面前匆匆经过——他们绝没有看出我的身体因着你的爱抚而变为 珍宝,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体裒怎样承戟着你的吻,犹如太阳在自己的球体裹,承载着 神火而永世普照。

12 .

像一个烦躁的孩子把各种玩具都推开,我的心今天对我所提出的每一句话都摇头 说,「不,不是这个。」

然而言语,在它们的模糊的痛苦之中,萦绕着我的心胸,像飘浮在山巅的流云,等 待那偶然吹来的疾风,为它们卸去的负担。

但是抛开这些徒劳无益的努力吧,我的灵魂,因为在黑暗里,泉水不敢流动,也不 敢低语。

我的生命,今天好像一个正在举行着忏悔礼的敎堂,在这里,泉水不敢流动,也不 敢低语。

这不是你跨过大门的时候,我的爱;只要想起你脚锅的铃铛在路上叮当,花园的回 音就要感到害羞。

它们知道明天的歌曲,今朝犹含苞未放,假如看见你走过去,它们也许不得不破碎 它们还没有成熟的心儿。

13

你是从那儿带来这份不安的,我的爱?

让我的心接触你的心,把痛苦从你的沉默里吻去。

黑夜从它的深处抛出这一刻短暂的时光,使爱情能够在这重重紧闭的门扉之内,筑 起一个新的世界,而且用这一盏孤灯来照明。

我们只有这根唯一的号管是我们的乐器,我们的两对嘴唇得轮流吹奏才行一我们 只有一只花环做我们的花冠,我得把它在你的额上戴过以后,才用它来给住我的鬓发。

把我胸前的薄纱揭去吧,我将在地上铺设我们的睡床';这样一个吻,一夜欢愉的睡 梦,就会塡满我们这个微小而无边际的世界。

•. . ., . . ..........

(蹶长)

*戦

月圆之夜

梅隆作

-83 -

14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一切给予了你,我只留下这一张最袒露的矜持的薄纱。

这张薄纱太薄了,你对它暗暗的微笑,使我感到害羞。

春风不知不觉的把它卷走,我自己心的颤抖也在推动它,像波浪推呦泡沬。

我的爱,假若我保留这片疏远的薄雾来围绕我自己,你不要悲伤。

我的这极脆薄的矜持,不仅是女人的羞怯,也是一支纤弱的花茎,在这枝花茎茎 上,我那自愿委从的花朶,从无语的温婉弯身向着你。

15

今天我穿上了这件新衣,因为我的身体想放声歌唱。我只一次就把我永远的给予了' 我的爱,这是不够的,我应该通过这种给予,每天献出新的礼物;我穿起了这身新衣> 我不就像一个新的礼物了吗?

我的心像那黄昏的天空,对色彩怀着无限的热爱,因此我更换我的面纱,它们时而 绿得像淸凉幼嫩的草莱,时而绿得像冬天的禾谷。

今天我的衣服染成天空皴饰着雨云时的蓝色。它给我的四肢带来了浩邈的大海和异 域的羣山的颜色;它在它的褶祢里载着夏云在风中飞翔的喜悦。

16

我想我愿意用爱情自己的颜色,来写出爱情的词句;但是它们深深的藏在我的心 •里,而眼泪却又是苍白无色。

朋友,若是这些词句没有颜色,你会领会它们的意思吗?

我想我愿意按着爱情自己的曲调,来唱出爱情的歌词,但声音只是在我的心里,我 的眼睛却又是默默无语。

朋友,若是歌不成渊,你会领会它们的意思吗?

17

在夜晚的时唉,歌声向我讽来,可是你已经不在那儿。

它找到了我整天在寻找的词句。是呵,就在天黑以后的那一瞬息的静寂里,这些词 句颤成一片音乐,它们正如星星一般,在这时候开始光芒闪烁;可是你已经不在那儿。 我原想在淸晨把这首歌词唱给你听,但是当你在我的身边的时候,任凭我怎样尝试'虽 然音乐来了,歌词却畏缩不前。

18

痰深了,将熄的火焰在灯里摇曳。 _

我忘记注意,黄昏——像一个在河边盛满了这一天最后一罐水的农家姑娘—是在

• 84 •

什么时候关上了她的柴扉的。

我是在给你说话,我的爱,我的心灵几乎觉察不到我的声音——吿'诉我,这里面有 什么涵义聴?它有没有从那生命的界线之外为你带来什么消息?

至于现在,自从我的声音消寂以后,我感到黑夜因着那瞠目惊视着它们自己暗哑的 深渊的思想而在悸动。 _

19 .,

当我们俩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的心响出了音乐,「那长留远方的她,永远在你的 身边。」

如今音乐已经寂灭,因为我已经惯于相信我的爱情确实在我的左右,我已经忘记她 同时也在遥远的远方。

音乐充满了两个心灵之间无垠的空间。它已经被我们日常习俗的浓雾所掩没了。

在羞涩的夏夜,当微风从静谧中带来浩大的低语声时,我起坐床上,为我失去了那 在我身边的她而悲掉。我问自己,「什么时候我再能有机会向她低声诉说那有永恒的韵 律的话语呢?」

从你的慵懒里醒来吧,我的歌曲,你撕破这层熟识的帷幕,懐着我们初次见面的无 限的惊喜,飞到我的爱人那儿去!

21

父亲参加了葬仪回来了。

他的七岁的儿子在窗口边站着,颈项下挂着一片黄金的护符,他睁大了眼睛,充满 了他小小的年纪所难于索解的思想。 -

他的父亲把他搂在怀里;但是孩子问父亲说,「妈妈到那儿去了 ? J

「到天国里去了,」他的父亲回答说。

到了夜里,父亲悲极而倦,在睡梦中呻吟。

一盏孤灯在卧室的门边凳览的照燃,一只蜥蜴在脐上捕捉飞蛾。

孩子从梦中醒来,他用手摸索着空床,悄悄的爬下床,走到门外的平台上。

孩子抬眼望着天空,他静静的凝望了好久。他那迷惑的心灵把疑问送向黑夜,「天 国在那儿?」

没有一声回答:只有星星彷佛像那无知的黑暗的一滴滴灼热的泪珠。

22

在夜色将尽的时候,她走了。

我的心想安慰我,说,「一切都是席妄的。J

.85・

我感到怨恨,我说,「那封写着她的名字的没有打开的信,和这把是她亲手用红纲 滚边的芭蕉扇,难道这些都不是眞的吗?」 -

一天过去了,我的朋友走来对我说,「凡是最美好的都是眞实的,也是永不磨灭 的。」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耐烦的问道,「现在这个从世间逝去的人,难道不是美好 的吗?」

像一个烦躁的孩子在折磨自己的母亲,我毁掉了我的内心和身外所•有的一切庇护, 一面哭喊说:「这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世界。」

突然我贯得有一个声音在说一「多么忘恩负义!」

我向窗外望去,一句谱责的话似乎从星光闪耀的夜里传来——「这是你把自己相信 我曾经来过的事实,倾注到我离去以后的空虚亵去了。」

23

河流灰蒙蒙的,天空里黄沙炫目。

在一个阴暗不宁的早晨,乌雀暗哑无声,鸟巢在疾风中额摇,我孤零零的坐着,问 我自己,「她在娜儿?」

我们俩互相挨近着坐在一起的日子已经逝去,那时我们欢笑戏谑,在我们的约会 上,爱情的威严找不到话说。

我把我自己变得极其渺小,而她却用滔滔不绝的谈话虚度了一个时刻。

今天我徙然想望她能在我身边,在这风雨欲来的阴疆里,同坐在灵魂的寂寞中。

24

她用来称呼我的名字,像一朶盛开的素馨花,复盖了我们俩相爱的整整十七年。它 的声音混合着透射过绿叶的光线的领抖,雨夜的靑草的气息•,还有多少个闲散的日子在 最后时刻的悲痛的静寂。

§

答应这个名字的他,不仅是上帝的创作;这是她为了自己的缘故,在那十七个短暂 的年月里而把他重新创造的。

别的年月接踵来临,但它们的飘泊的日子,已不再聚集在她的声音所呼唤的那个名 字的范围裹,而是傍徨迷途,风流云散。

它们问我,「应该由谁来收容我们昵?」 ■-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我只能静静的坐着,于是它们在消散的时候,向我喊道,「我 们要寻找一个牧羊姑娘! J ..

它们该去找谁呢?

这,它们并不知道。它们像无主的晚霞,在没有敏迹的黑暗里飘泊、消失而淡忘。

• • .... ....

, • ・ ,

I . ." •、

25

•我觉得你的短促的爱情的日子,并没有被你毁弃在你一生中那些短短的岁月里。

• 86・

我很想知道,你避开了那慢慢偷耗的尘埃'现在把它们藏到哪儿去了。在我独自厮 守的晦峡,我找到了你的黄昏之歌,它虽然已经消逝,却留下了一声永恒的回音;我也 在秋天中午的温馨的静寂哀,找到了你那没有满足的时刻的一声声的叹息。

你的欲望从往日的蜂巢飞来,萦绕在我的心头,于是静静的坐着,谛聪它们振翅扑 飞的声音。

27

我正沿着一条绿草丛生的小径散步,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说,「瞧你还认识我 不?」

我转过身去,凝视着她说,「我记不起你的名字了。」

她说,「我是你在年轻的时候遇见的第一次最大的烦恼。」

她的眼睛望去彷佛像空气里还含着露水的早晨。

我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最后我说?「你已经卸去了你的眼涙所有的沉重负担.了吗?」 她微笑着不说一句话。我感觉到她的眼泪已经学会了微笑的语言了。

「你有一次说过,」她低声的说,「你要把你的悲痛永远铭记在你的心里。」 我涨红了脸说,「是的,可是年光流逝,我已经忘记了。」 随后,我握起她的手,说,「但你已经变啦。」

「凡是曾经一度称为烦恼的,如今已变成和平,」她谕。

马来民歌选

企程

1 9

我种稻米多费心,

不及别人栽黄梨。7 我重品德受人轻> 人家只重金与银。

2 0

从阿拉干驰来火轮船,8 且到船上谋生做船员。 鱼儿丧生为贪饵,

我丧生命为行善。

2 1

小小鹅儿闷死了, 闷死在那碱水中。

腰缠万贯失礼貌, 人丧德行只为穷。

2 2

海边一只小毛猴, 跳入稻田吃谷穂。

若有本领讨人爱,

身穿奋衣有何碍◎

,87,

28

我们的生命»在无人度越的海上扬帆前进,相互追逐的波浪,在做着永恒的捉迷蔵 游戏。

这是永无宁息的变幻之海»在哺育它那些一再消失的泡沬的孩子,在拍手鼓掌打破 那苍天的平静。

爱,在这光明与黑暗的循环的战舞中央,你的爱情是那葱绿的岛屿,在那儿,太阳 吻着羞怯的林荫,乌雀的歌声在向静谧求爱。

30

一个画家在市集上卖画,有一个在年轻的时候把画家的父亲欺骗得伤心死去的大臣 的孩子,带了一羣仆从走过市集。

这个孩子在画图前面停了下来,挑选了一幅画。画家在画上蒙了一块布,说他不愿 出售这幅画。

从此以后,这孩子思念这幅画,心里闷闷不乐,最后他的父亲来了,愿意付出一笔 高价。但是画家把那幅画挂在画室的墙壁上不愿出售,他沉着脸坐在画前,自言自语的 说,「这就是我的报复。」

这位画家奉行的唯一的礼拜,是每天早晨描一幅神像。

2 3 爬登山坡迎风吹, 露兜树上果乐紧。 游伴别离苦难当> 眼泪伴饭作美汤。 2 5 擂起鼓来又把喇叭吹, 印度人身上涂椰油0 1。 我好比一片靑草地, 要比众人低-毒。 _

2 4 槟榔屿是新港海> 拉埃大尉任长官。9 往事一去不复返, 回酉不禁泪洒懐。 2 6 , 母鶏孵得十只雏, 死了一变剩,L个0 硏究学问要刻苦, -点一滴勿错过0

・88 -

但现在他弗得这些画像一天天的变得同他往常画的不同起来了。

这件事情使他感到苦恼,而且找不出一个解答,后来有一天,他在工作中猛的笃跳 起来;他削画好的一幅神像的眼睛,竟是那个大臣的眼睛,神像的嘴唇也是大臣的嘴 唇O

他撕毁了画像,大声叫感,「我的报复已经回报到我头上来了 !」

31

将军走到怒气冲冲、一言不发的国王面前'向国王敬礼谕:「村子已经受到惩罚 了,男人们都被打倒在地上,女人们瑟缩在没有灯火的屋子里'不敢哭出声来。」

祭司长站起来向国王祝贺,大声高呼道'「上帝的仁慈永远归于陛下° J

赢角聴到这句话縦声大笑,吓得朝臣们毛骨悚然'国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座的尊荣,」大臣说,「是以陛下的威严和全能上帝的恩宠为支柱的。」

丑角萎得更喜了,国王怒声喝道,「不合时宜的寻欢作乐! J

「上希赐给陛下多少恩宠,」丑角说,「他赐给我的就只有这一份笑的禀赋。」

「这份禀赋要断送你的性命'」国王右手捏剑说°

但是丑角站起来纵声大笑,直笑到他不能再笑为止。

一团恐怖的阴影降落在宫庭上面,因为他们聴见大笑的声音在上帝的沉默的深处回 响O

2 7

母鸡孵得九要雏,

.死了一只剩八个。 一点一滴勿错过,

.这样才会有前途。

2 9

君王勇武神通大,

,海军提督去打仗。 若要心中不懊恼,

愼勿受骗上人当。

2 8

坚果来自爪哇岛,11 晾衣绳上丽衣裳。

要看左右好榜样,

免得自己徒相伤。

3 0

槟榔切成两半个) 满头大汗如珠滴◎ 从小一宜到白头, 古人名训要遵守。

-89・

33

他们激怒的把世世代代以来,为了迎接世界最美好的希望而祈祷的时候织成的地毯 撕得粉碎。

所有为了表示爱而准备的宝贵的物品,都化作一堆碎片,在被毁壊的祭坛上,没有 一件能使疯狂的人们想起上帝将要降临的东西。在一阵激情的狂焰里,他们彷佛把自己 的未来同他们的靑春佳节一起烧成灰烬。 . .

天空里喊声撕哑,「胜利归于暴徒!」孩子们形容枯槁而苍老,•他府互相悄悄地 说,时间总是在旋转而从不前进,我们让人家驱赶着向前奔跑,可是没有可以达到的目 标,而创造又像盲人的模索。

我对自己说,「停止你的歌唱吧。歌曲是为那行将到来的人而唱的,而不息的争斗 是为了存在的事物。」

大路永远躺卧着,像一个把耳朶朝向地面倾听足音的人,今天探索不到任何来客的 暗示,在大路的远处也看不见一所屋子。

我的琵琶说,「把我扔在尘土里践踏吧。」

我凝视路旁的尘土,在荆棘丛中有一朶纤小的花。于是我喊道,「世界的希望没有 死去!」

天空俯伏在地面上,向大地低语,空中充满了一种期待的静默。我看见棕榈树的叶 子,在向那听不见的音乐的节奏拍手,月儿也在和湖水的闪灿的宁静交换眼色。

大路对我说,「什么都不用害怕!」而我的琵琶说,「请把你的歌儿借给我!」

(中)

3 1

砍取紫植用长刀; 劈竹做筒把姜放。

倘若不肯用头脑,

任你干啥难得好。

3 2

马辰运来好寳玉, 珠寳商人发大财。

少年时代勤敎育,

长大成人有光彩)

3 3

撑起竹筏往上游; 游水要穽海边游。

先要吃得苦中苦>

釜日才能享得太平福。

黄梨,即菠墟蜜,南洋华侨都叫它黄梨。I;

阿拉干,缅甸地名,在孟加拉国海湾上。I

松榔屿,是马来亜北部的一个岛屿。拉埃

大尉是十八世纪开辟松榔屿殖民地的英国 官员。 |

椰油是椰子肉榨成的油,印度的泰米尔人 用椰油涂在身上以防烈日哂壊了皮肤。|

⑪爪哇是印度尼西亚羣岛中的一个大岛,是 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的中心地区。

金马仑之歌

。慧适。

序 曲

凉爽而軽柔的山风,

你吹散了心雳的阴翳,

也刮远了都城的忧郁,

—你引我到梦里的天地。

淳朴的山腰小市鎭, 好一位端庄的村女! 不涂胭脂,不抹粉, 更不爱着妖艳的服装。

靑春洋溢的树木,

你为旅人铺下荫凉的坐席, 也播撒沁人的幽香,

——你创造了绿色的诗意。

你殷切地招待过客,

让他们在屋里歇一歇脚, 敬一杯淡淡的茶水, 把他们送到远方。

采茶姑娘

好L片碧绿的风光, 好一片起伏的山岗; 多勇敢的高原姑娘, 你走动在倾斜的山坡上。

措负着满筐的茶莱, 措负着生活的担子; 你们并不感到烦重, 你们的脸儿仍然有笑容。

-91

瀑 布

是那一位呙音的歌手9

在森林裹放声狂唱?

是那一位能干的织布女郞, 纺织这般皎白的绸缎?

丹那打

繁华的高原山城, 你是金马仑的心臓。 你有最新的建筑物, 你有川流不息的车辆。

呵!那是天籁的歌手, 他为一切事物而歌唱! 呵!那是天庭的机手, 她纺织最珍贵的绸缎!

在平坦的街道上,

如茵似锦的河畔公园, 到处都充满远来的游客 到处都迷人而热闹。

种地

晨雾是那么的浓,

你们便赶到茶圃中;

有人拔起蔬菜待贩责,

有人在除草,在捉虫。

当汽车盘旋在下山的路上,

我的心仍飞跃在高原;

记忆里旖旎的风光,

宛如埋葬诗篇的宝藏。

人家

你们用尽了气力,

你们洒光了身上的血汗; 但锄头在雾气中起落, 你们仍笑得那么的开朗。

呵!俊秀的金马仑, 当我深情地向你挥挥手, 你是否也依依牵恋, 把我的心儿好好珍藏?

92

早上起来,刚打开 门,就看到小牛布门口 玩石子,我叫了他一声 小牛,他也叫我一蜉叔 叔早于O我抱起他亲了 一下,问他的爸爸在不 在家,他摇摇头,我问 他爸爸去了那里,他又 口 随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居队 小牛是我的小邻居 /口 出,除了爸爸之外,他家 甲里就没有别的人了。他 妈妈在几个月前的一场 暴风雨中死了。

小牛只有三岁多,他爸爸叫苏明光, 本是我一个同撤的工友,后来因为生病请 了几天假,从此就失业了,已两个多月了 ,还没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每天都是替 人家做些各式各样的散工°

「阿中,够钟啦,你还不去返工! J 妈婿的叫声使我从漫想中醒过来,急 急忙忙的洗过脸,就要出门。妈妈的声音 又响了,叫我带雨衣。

•我抬头望向天空,但见阴云密布,天 空漆黑如墨,有如一个打翻了的旧续。本 来是高得不可测的天空似乎一+子低了许 多,好像就要压碎山头。事实上,扯旗山 那山顶就已经给云雾遮蔽住了。

暴风雨也许眞要来了。我仰望天空, 回想去日听到收音机的广播,心情顿时变 得沉重起来。我不自禁的望了一下自己的 木屋,又看了一眼小牛,几个月前那一场 暴风雨所造成的惨象蓦然闪过心头,我的 心楕更沉重了。我曾经想到休息一天,不 去返工。可是少一天收入还是少事,要是 因此给老板开除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不,还是返工吧:!」我对自己说了 一句,吿别了妇妈,就一口气冲下山去。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过海小轮,打 开报纸一看,看到今晨由三号风球改挂五

号风球的消息,不禁心中打腰,再也无亢、 看其他的消息了!

这一天,我整天精神恍惚,对什么都 提不起兴趣,吃饭也吃不出味道!好不容 易才捱到放工,天已经快黑了。我冒着大 雨,匆匆忙忙的赶到渡海码头。过去,我 总灸得船行太快,一两段新问还未看完, 船已到了对岸。今天,我觉得船走得特别 慢。我不时望向对岸,看了一次又一次, 还是隔得那么远,我是多么心焦啊!突然 ,我在别人余着的报纸上看到大水冲毁木 屋的消息,心头猛然地跳了一下,顿时觉 得脑子发热,眼也花了!我似乎看到一间 间木屋在眼前倒下去,我自己那一间也倒 了下去,我的妈妈和小牛部压在木屋中挣 扎着,给大水冲走了。

我也挣扎着,我拚命睁开眼睛,再想 把报纸看淸楚一藻,希望刚才看错了眼, 希望在绝望中找到一线希望!但是,我失 败了!涙水糊了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O

我已忘记了是怎么上岸,也忘记了怎 么上巴士和下巴士。我只依稀记得,似乎 在山脚下望了一望半山,就一口气冲上山 顶。山道本来窄小,又是泥又是水,又是 木头又是铁钉,难走极了!可是我没有停 步,我还是拼命向上跑!

终于,我绝望了 !我的木屋不见了, 妈妈失踪了。邻居苏明光的木屋和小牛也 不见了!四面全是人声,大人叫,小孩哭 ,乱成一片,我却听不到他们说些什历! 也看不见他们干些什么!我呆然站在风雨 中,变成了一尊石人!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给一只温暖 的大手在肩头上一•拍而醒,我看见了苏明 光!他吿诉我妈妈和小牛都活着!所有的 邻居都活着,就是木屋毁了不少。他还说 ,只要人活着就好办•,二切都容易解决。

我的心也复活了,我紧紧地握着苏光 光的手,却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93・

r人之初,性本善」。

「三字经」的首句,就开宗明义的这样说?。

然而,我们几乎每天都可以从报上读到叫人 惊心的犯罪的新间°这似乎是说「人性本悪」或 是人受不了撒旦(魔鬼)的诱惑‘才澹有那样的 新闘发生的。

其实,人「性本善」是不错的。「人性本恶 」或者是「受不了魔殂的诱惑」之说‘是倒果为 因的说法。

人,谁不想正正当当的生活,而LI•愿曰着失 去自由甚或失去生命的危险去犯罪呢 ?旣然他把自由和生命僵之脑后'犯 起罪来了,这其攻是社会环境或是现 实生活的问题。社会风叛的败壊是会 彩渉到人的道徳i命亡;生活环境不好 ,也是促成有些人以身试法的主要原 因。

文征作品要反映这样的社会问题 ,作者是不能不首先从人「性本善」 这黙去看问题的;肯定了这黙,然后 去揭示某些人之所以犯法的原因,帮 助韵者正确地去认识现实,这才是正 确的创作方向的。

「守望着老人的孩子」,就是一 篇很好的,证明人「性本善」的作品 。作者写活了「阿发」这孩子:他是 好孩子,但他有一冏污黙:他是偷了 化叔十块钱的人。这里是一个矛盾 ——现实的矛盾:好孩子是不偷束西 一尤其是钱・,但阿发伦了。现实生 活是冷酷的,社舍上不务正业的人有 的是;在生活的驱使以及存心不轨的 人敎攻下,阿发终于犯了过失。作者

从肯定阿发「性本善」这黙去看问题,他指出阿 发并非「性本恶」或是受了撤旦诱惑才偷钱;作 者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细节,使我们认淸了这个问 题:孩子是善良的,罪过的是窒息善良人的生命 的现实环境以及乘人之危的歹徒。

但我们又不能因此便说:人永远不含有过失 的,有过失的永远是破恶的现实环境。我们也不 该否认人应菠也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贵的;但比较 起来,他的品徳对他的行为的影响,毕竟是不及

现实环境对他的影审的。

「迷途的羔羊」就是很好的说明。小说中的 艾奴之所以挺而走险,参加贩运鸦片,终而丧生 在枪林弹雨之下。作者指出他也该野自己的行为 负责的。但演然的,我们看出来,主要的责任还 是该归咎于社舍现宣。父奴走进歧途的时候,不 是没有想到效果,不是没有犹疑过,但罪恶势力 的引诱毕竟太强烈了,使得文奴的意志经不起考 琦,因而走上了歧途,另一方面,是现实生活者 实使他透不过气;双重的迫迪驱使他作错误的选 择O作者一方面指斥了罪恶势力,也 i 同时提醒一切关心社会问题的人的注

意:靑年人在社会裹找不到出路,是 容易使他走进歧途的。

从艺术技巧来说,「迷途的羔羊 」最后用人物自己的道白来揭示主题 ,这极手法不及运用细节把主题椒托 出来的好,但这也无损于r迷途的羔 羊」主题的完整。

社会生活中的矛盾是多种多样的 。上面提及的两篇作品,是通过人的 I 遭遇去反映现实的矛盾的。「树的哀 政」则是通过几棵老树的遭遇把现实 A 矛盾反映出来。树对路人有许多好处

,但当人啊对一间酒店更需要时,就

£ 把它砍倒了,要在那儿把摩天大楼建

筑起来。按照社会的发展这原是应该

的,没有什么値得惋惜的。人们砍倒 了树,利用曾诞是树盘居了几百年的 地方建筑酒店,作者却对•它们同情起 来,这种感情,也许是有些人所不同 意的。不错,酒店原是可以给人予不 便,这就是说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在

「世风日下」的社会里,酒店往往也是包庇罪 恶的场所,有的人在那儿藏娼聚赌,因此, 谈起酒店,许多人都不合对它有什么好印象的。 因此,酒店的正在就有些不及让树在那里继绩 予路人以遮荫避雨之便的好了 ;诃者只是歌迎 一掷千金的人,后者却不分富赏贫苦,一律予人 方便,因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作者对树的被砍 倒的惋惜之情,也就容易为我们所理解和接受的 了。

・94 >

黄胡子他们

莎蒙

园丁的鼻子冷得红通通的,搓着手, 哈着腰,缩手缩脚地去打开了大锁;啷当 一声,把公园的大铁栅拉开。迎面进来的 ,照例又是黄胡子。

「早啊!」'园丁无精打釆地招呼一声。

「唔。」黄胡子毋孔粗粗地喷出一团 白色的水蒸汽。

' 这之后,园丁管自台忙旁的事,黄胡 子就依照老习惯»走到园子中央的亭子脚, 蹲了下去,背弄着墙壁,面晒着太阳;两 只粗粗黑黑的手掌捂着满是胡髭的脸,像 捏面团似的使劲地揉着。那历一阵子,十 只粗壮的手指揷进蓬乱的头发里,搔得头 皮雪花也似的纷纷落地,眼睛就过慰地虑 着。于是,第三度程序就是从衫袋里抽出 一叠隔天的报纸,摊开了搁在膝盖上,津 津有味的一段一段的读下去。一动不动。

;天上的妻,像抖落的破棉絮,太阳懒 捆的脐夹在中央;撒下来的阳光没有一陇 热力,驱不散飒飒的冬寒。早晨总是这个 样子的,到午间才会暖和一点。

黄胡子忽地一段手,赶掉鼻尖的一个 大苍蝇,把报纸的底面翻转过来,两个手 掌又捂着脸揉了起来,逾长长地打了一个 大呵欠。不经意地抬眼一望,就见斜对面 的长椅上坐着斗鸡眼。

斗曲眼坐在草绿色的长椅的一端,两 颗眼珠夹若鼻梁,头上紧紧地戴着一顶褐 黄色的冷帽,帽上的大洞小洞多得像蜜蜂 的窝,硬朗朗的黑发就俏皮地,一撮一撮 的从洞子里竖出来。他的背脊舞在椅背上 ,脚踏在椅边,两个膝盖就高高的竖着, 齐到肩头。在他的大腿间,挟着一个榄角 形的报纸袋,里面盛若面包边。他管自低

若头,聚精会神地拣着,彷佛 打算从帀拣出珍俪百味来。

黄胡子用衫袖擦擦鼻水, 按按肚皮,就打开了破锣般的 喉咙叫.:

「喂,斗曲眼——J

斗鸡眼抬起眼来望望他,挺有滋味似 的把一条面包边塞进嘴里,半声不智。

黄胡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报纸,塞回衫 袋去;站起来,狠狠地伸了一下懒腰,就 走到斗鸡眼的身边,坐了下去,伸手到斗 蠲眼的腿间,抓过来一把面包遶,看也不 看,随便拿起几条就塞进嘴里,嘴就啧喷 的响了起来。

「跛手佬今天又没有来,」黄胡子边 吃边自言自语:「昨天他没有来过,是不 是——哦,一定是有工开—— J

「唔,是有工开。」斗刿眼没头没脑 地应了一句。把空了的纸袋往身边的废纸 箱一丢,探前了身子,伸出手去在黄胡子 的指缝间把几条面包边扯过来。

沉默着。黄胡子的嘴啧啧的响,白色 的口沫溅在干草一样的胡子上。

黄胡子吃罢面包边,用手背一揩胡须 ,就又退到亭子的脚边去,重新埋下头看 他的售报纸。

在黄胡子的头上,有一对脚吊了下来 ,脚板上套着的是一对辨不出颜色的旧皮 鞋;原来亭子的栏边上坐着近视眼。近视 眼穿着一条走了样的西裤,上身穿的格仔 恤衫都脱了钮,看见了里面穿得重重叠叠 的衣衫。近视眼没有戴眼镜,于是高高的 鼻子就几乎触着了他手上的书。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 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 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舂召我以烟 景,大块假我以攵章,会桃李之芳园• 」近视眼管自喃喃呐吶地读着,摇头摆脑 。黑黑的头发夹着几根银丝。

看看日到天屮,空气暧和得多,草地

上新洒的水都哂干了,制驻的水蒸汽,冉 冉地冒了出来';园子都弥満了泥土和靑 草的味道;金黄色的太阳光抹在马尾松的 针尖上,薄薄的旧在人的身上。亭子里阴 冷得很,没有人,可是阳光底下却已经十 分热闹。椅子上有坐着的也有躺着的,腊 根已有人呼呼地打着瞌睡,也有人在没头 没脑地劈开喉咙,咬眩呀呀地唱着小调° 黄胡子忽地跳了碗来,摆头四周一瞅

O

「唏,跛手佬还没有来!」他把手揷 进袋里一掏'掏出一张纸棋盘'一扬'往 后推了坐在栏遗的近视眼一把,「你来, 晞,玩玩!」

近视眼正在摇头拢脑地又读着「阿房 宫赋」,彷佛喃咽:「六王毕,四海一' 蜀山兀,阿房出,彼压三百余里,隔离天 日,醒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 溶,流入宫炳……」被黄胡孑突然一推, 刷地跳了起来,擦擦痕睛;成缝着望住黄 帰子°

「来,玩玩,赌两咽子,玩玩一来 ! J黄胡子往地上一蹲,将纸棋盘铺在地 上,就从袋里一把一把的将棋子掏出来, 撒在地上。「来,玩玩'赌两密子 」 他边催促着。 _

近视眼躇躇了一下,也就跳了下来, 把手上的「古文评着」一卷,掖进后裤袋 ,瓣了下去,不声不响,摆起棋子来。

黄胡子一声「杀啦!」一拉中炮,近 视眼连忙马二进三,于是战云密布,战阵 摆开','其他的间人就密匝匝的围过来。旁 观者才一会也都分起了敌我,各各替自己 的阵主打气,喊杀助威,战场喧腾得很, 直至黄胡子一抽中炮,大喝一声「将!」 吵阀声云时止了,针跌可闻;各人屛息静 气,凝神注目,不敢再吱一句。

黄胡子谨愼地看定了局势,确乎发现 此一「将」,足以使对方束手无策的时候 ,他就格格大笑起来。「蛇矛丈八枪'呢

我横挑马上将,督督喳喳……」他快活地 唱了起来。

近视眼却似一尊泥菩萨,盘膝坐在对 面,不言不动,只是额角渗肴汗,手指有 些儿颜抖。 ,

「死棋,我说是死棋!呵呵……」黄 胡子断言说。

背后看的人也渐渐散了开去。近视眼 无可奈何地站了起身。黄胡子就笑着仰起 脖子看他。

「怎么样!服不服,再来一盘?」

近视眼倚在亭柱边,正想掏出裤袋的 「古文评注」来,却被黄胡子的一声大喝 ,吓得一怔。

「怎么!不再来就给钱,两亳子,想 赖?」

「哦哦一J近视眼这才记起给钱这 同事来,抱欺地笑了笑,把两个手指探进 恤衫的表袋去。手指却好笑地从袋底的破 洞里穿了出来,当下他「哎哟」地轻叫了 一声,脸刷地白了。「袋穿了 !钱掉了 ! J他为难地望着黄胡子。

黄胡子的胡子一翘,眼一I澄,脸一紧 ,一个箭步趋前就揪着近视眼的胸膛,挥 着老拳叫:「眞大胆,没钱来跟老子赌? 刁那么! J

「不,不....」近视眼害怕得说不出 话,一个劲地摇着手掌,牙关打颜,两条 腿哆嗦着。

刚才退开的人,正准备打盹儿,见有 热阀可看,就又涌了过来。有火上加油的 说「非打不可!小儆大戒!」有息事宁人的 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勿伤和气!」妤说歹 说,一塌胡涂,熙熙唤哝的,倒也热乱。

「哎哟哟!原来跛手佬自杀!J

在人们的背后,坐在长椅上的斗曲眼 疑地惊叫了起来。一伙人闻声,立刻又围 了过去,连黄胡子也携了进去,一把将斗 铝眼手上的日报抢了过来。:

「哎!这张相片不就是跛手佬?唏,

心文

黄昏。落日的余 辉渐淅在山尖消失了 ,四周也灰暗下来。

屋子里一片昏黑。她 第三次走出门口来, 朝着通向柏油公路的 小径上捜索。然而, 眼前一片漆黑,像一 块黑幕从苍穹里垂了 下来,看不见有人在 走动。她只好叹了一 口气回到屋子里。

她擦亮火柴,把

那盖用玻璃樽自制的火油灯黙着了。随着 在桌旁坐下来,凝望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像把一切纷纭杂乱的情緖控制起来。然 而,每当耳畔响起脚步声,就探头出外看

看。

「华妈,亚华还没有回来吗?」邻舍 的二嫂说。

「嗯。我眞担心出了什么事!」

「还用担心?亚华又不是小孩子。」

「话是这样讲。他是第一次离开妈 妈!我总有燃心挂。唉,离开妈妈的孩 子,那……」

「快回来了,可能是搭不上车吧。今 天又是假日,况且,这里离市区车子还要 走四十分钟呢!」二嫂说完就回家去。

我远说他去了开工——J他粗声粗气地又 读着报上的标题:「跛手泥水匠失业半年 ,桃楼自杀薨命,遗下一妻三子亠一陈康 居,,稀,原来跛手佬姓陈,叫做康居一

各人都没有出声,慢慢的又退了开去 。黄胡子把报纸往斗曲眼怀里一丢,又走 回亭子脚去蹲了下来。

•冬阳底下的气氛是异样的肃穆和沉寂

O

斗曲眼索性往椅子里一躺,张开报纸

华妈心思:二嫂的话也有理,而现在 贝过了回来时间的半小时,要迟也不会再 迟多久了。然而另一孤思想又涌现出来, 亚华不会有什么意外吗?想到这里,抑制 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假如他要回来就已回 来,干着急也没有用。于是,走到厨房去 看看那煲猪肺汤。他掬起煲内的白菜干,已 经溶化了,一个开了花的密枣浮在汤中。.

「整个月才回来一次,一定要他多吃 几口,」她看着煲口蒸发上升的气体,一 般润喉的味香闯进喉中。「他会瘦吗?聴 二叔讲,他做完工之后,又去念夜校,日 夜辛苦,唔,一定瘦的!」

门外吹来一阵凉风,使她倾抖了一 下。

「秋凉了,他着凉?病了 ?回不来? 亚华这个人,对自己的身体总不理会;唉 ,离开了妈妈那是有异可怜的。」

华妈想到自己已耸四十多岁了。近这 十多年来,赛霜飮露]受尽风寒酷热,才 把儿子提携成人,自已总算负起了做母亲 .的责任•

「妈,妈妈……」一阵熟悉的喊妈声 ,打断了她对过去的思索。亚华回来了, 她陡然的站起来,走出门去……呵,她向. 后踉跄几步,眼看要跌地下去。但是,一 双有力的手却把她自己抱着。

「妈,碰到你?不要紧吧?」

,把睑盖着,睡了。金黄的日光爬在跛手 佬跳版自杀的新闻上。

近视眼早就坐回亭子栏边上去,把脚 吊在黄胡子的头上,又打开了书,絮絮地 读着:「……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 雾横,焚椒兰也……」

黄胡子忽地记起了什么,.霍地又跳了 起来,一手揪住近视眼的衣服,把他提了 下来。

准备着打盹儿的人,霎时又围了上来 ,凑成了一个热阀•••••,- ..

-9? •

「亚华,你回来啦! J她好像忘记刚 才心里的不安,高兴地说。

「车子很挤迫,我等车等到现在。妈 !•为什么盯着我目不转晴?」亚华看到母 亲叮着自己,好像要在自己的脸上找寻什 么似的。

亚华把母亲的手拉过来,叫她瞌上眼 睛,先把一包东西放在她的右手,又从袋 子裹掏出一包放进她的左手,然后对母亲 说;「妈,你看看那是什么!我给你的

! J

她用手招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包子 打开来,啊,普提予!还有钱——五十块!

「菩提予,是你爱吃的。这五十块钱 给你!这裹还有三十块钱寄存在你手里, 好吗?」亚华一边说一边从袋里掏出余下 来的三十块钱放到母亲手中。

她接到儿子的菩提子,又看着手中那 八十块钱,心里很激动,悲喜的泪水从眼 眶里逬发出来,向着黝黑的脸膛滚下去, 其中有一滴滚到亚华手上。亚华发觉母亲 在流泪,他起初有邻儿吃惊!随即大惑不 解的问:「妈,你哭了 !为什么? J

「不是哭,妈太高兴了 !」她说完把 手上的菩提子及八十块钱放到枱子上,随 即到厨房去将猪肺汤拿出来,舀了一碗给 儿子。 . .

亚华接过了,立即大吃起来。她站在 儿子的身旁,看见儿子瘦长的脸,比以前 白一些,确实瘦了。但是精神很好。心想 :儿子长大了,多么像父亲呵!亚华的父 亲,自己的丈夫,一想起丈夫,眞正的眼 涙却不能收制的飞出来了……

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香港渝陷的 第二年七月中旬在一次滥炸之后,丈夫倒 在工场的垣墙碎瓦的地上,血肉模糊•••… 她想到丈夫的死,看到儿子的成长。 想起过去这段漫长的类苦生活中,觉得没 有白费了。安慰和欢快的心情如一朶盛放 的花灿烂地开在心班。

:公园之夜;

" .刘光,

I

J草坪上残印着夕阳的阴影,j :澄黄的路灯已在杆头发亮,: :晚来凉风惊破花草的绮梦> ? :沙沙的细诉响彻静的夜空。[ % } :游人漫步的足音,• ■ {抖掉日里的辛劳;

:夜风过处,

扬起眞挚明朗的笑声。

:深夜凉风把花草唤醒,

:为夜归的游人道安眠。

・98・

我们仅有过一期的工作「经验」, 加上读者们可贵的提示,也还不足以使 第:二期就做到完全符合大家的要求。但 读者们一定会看到,我门是在力求改进 中O

大家首先看到的,就是从本期开始 新增的栏目:文艺茶座、人间小景、文 - 凿新苗。但它们是否适合大家的兴趣, 有没有保存并加以发展的必要?我们希 望能听到大家的意见。

有些爱好写作的朋友们,在还没有 把「小文章」写好之前,就写长篇的作 品,甚而还怪视写作短篇作品。这样的 态度是不好的。许多文学大师们都劝导 我们从写短篇入手,甚而有一位大师还 (把短篇和长篇比作「手鎗」和「大炮」 ,他说:「很难说,不会制造手鎗的人 却能制造大炮。」(大意)这个比喩是 很恰当的。因为长篇小说实际上等于许 多个短篇小说的组合,因比很难设想无 法写好短篇的人,竟能写出完美的长篇 来。京这个道理比之于绘画也一样,美 术史上哪一位艺术大师不会写速写而竟 能创作巨画的?

我们希望喜歓写作的靑年朋友们, 不要忽视学习写作短篇的重要性。在这 方面取得一定的经验,然后尝试写较长 的作品,这才是正确的道路。「人间小 /J就是最好的锻炼机会,这里还算不 上是短篇小说,实际上只是等于速写而 已。生活中有许多小事件,因为它从发 生至解决的过程都是很简单的,摩:它写 短篇小说,甚至够不上两个情节;但.京

它写速写,却能很动人。这一栏实际上 又可以说是写作素材的积汇;经常写,• 技巧自然就会得到提高,那时选取其中 某些可以组合起来的加以提炼和组织起 来,那就是短篇小说;甚而还是长篇中 的重要情节之一。有一本外国文学名著 「收获」,作者在没有写这本巨著之前I ,在报章上写过许多短篇的通讯或速写I ;后来她就是把那些通讯和速写再加以! 提炼加工,便写成「收硬」的。这是一 | 个很好的例子。 I

「短篇小说写作简论」是一篇很有! 份员的作品。作者以他多年的写作和阅j 读经验,具体地分析了短篇小说写作方* 面的成败原因。比如有些作品写的完全! 是眞人眞事,为什么却得不到发表的机| 会;有些作者是憧得一般的创作技巧的I ,但为什么写出来的作品却是味同嚼腊! ?此外还有怎样突出人物形像,怎么使| 人物性格与情节表现得符合现实生活的j 规律等等许多常见的问题,在这篇作品! 中都可以得到明确的解答和启示。因此 ,这篇文章对于提高写作技巧或欣赏能 力,都有很大的帮助。

今后我们准备继续组织一些有关创 作的文章刊登,欢迎 南洋各地的作家们把 宝贵的经验写下来寄 给我们,好谈大家有 所借鉴,共同提高创 作技巧,以便更好的 表现生活,更好的为 南洋广大人羣服务。

「 -CA©


槁 约

1 本刊是面向东南亚广大诞者的文学月刊,因此迫切需要眞实地反映东南亚人民生活以及 社会■风貌的作品;任何形式的文学创作,本刊都热烈欢迎:

1、小说、散文、诗、剧本、报吿文学、鸿言、有创作性的民间故事等等。

2 •作品评论、创作经验谈、读书笔记、各地奖学幽体活动报珥,以及其他理论创作o

3、 美术作品:素描、木刻、胶刻、水样、油画,剪纸等等。

4、 译文暂不接受「特约译着例外」。

来稿请•用原稿纸横写淸楚,标黙符号请放在格内,诮勿一纸两面书写o

来稿请用正楷写淸楚眞实姓名,中英文地址;发表时笔名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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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版权原则上属于作者,但本刊有权优先将之出版单行本(稿费另付);作者如把作 品交与别间出版社出版,要先征得本刊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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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发表后,即汇寄稿费。

十来稿请直接寄交本冋编帽部。

十一为若沟通南洋各民族间的感情,促进文化的交流,本刊一切作品皆歓迎其他语■文刊物丝 译转载;推事先请致函本刊,以便通知原作者。

本刊地址:否港干诺道中55号四跋「南洋文疮」幅辑部。 .

Nan Yang Litaoraturo Monthly,

56 Gounaught Ruad c. 3rd FL.

Houg Kong.

南胁夂遂

当aW literature

(月刊) 一九六一年二月号 二月一日出版

编辑者 南洋文艺编懈委员会

出版者 南洋文艺出版社(香港干诺道中五十六号四搂)

Nan Yang Litera' ure Publishing Co.

56 Connaught Road C. 3rd Floor

HONG KONG.

发行者 星洲世界书局有限公司(新加坡大坡大马路20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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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丛书共十册,所收集的作品,都是从当代许 多文学作品中精选出来的。内容以短篇小说为主。 这些作家们不算多产,所以他们的作品就显得特别 有份最。他们各有鲜明的风格和达到相当高的艺术 水平,在当时的文坛上,也有相当大的影响。

现经编选后,虽未能把这些作家们的作品全部—

包括在内,但通过这些集子我们却可以看到他们在 f 3

文体创作上的特类和贡献。

为着雑助爱妤文颚的朋友们提高欣赏兴趣和能力,每个集子前都附有一篇文 章,简单扼要地对其中的一些作品作了提示与分析。

旅人的心......................鲁彦着

湖上..............;.........何家槐着

春天........................艾燕着

离下….......................尔干着

小花........................靳以着

我与文学.....................朱光潜着

孤独者的灵魂....................荘瑞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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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悄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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