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文艺1961.03
女胶工 古•哥林已格作
南窝夂彖
三月号
1961年3月1日
小
散
文
诗
歌
文学作品
父亲的差事〔短篇〕.............[菲律宾]布罗山(6 )
骨 '肉[殖篇]•................•…范剑(9 )
小 孩[短篇].............〔泰国〕威沙奴越张(15 )
作家〔短篇〕
春天的报信者
[印度]普列姆昌德(62)
黎达(72)
:搬家的一天[短篇]...............罗维奇(96 )
说|寂寂的山村〔中篇•下〕...............艺 莎(18)
■:太阳下山了[长篇•三)...………… ....舒巷城(38).
搬家
表
诗三首....... 给新婚夫妇的劝吿 马来民歌选〔三)・,
吕
达(27 )
〔星洲M侮
郊(51)
…舍伦(27) 兰纳依沃(57 )
…企程(89)
东南亚文学遗产
...................〔印度)泰戈尔(79)
评论•知识•笔记
谈小诗和「时间的河流」.............................蒲 呜(4)
SI诗剳记三题.................................许 可(29 )
■
文学的形象性..................................蔡羣(46)
诗为什么要分行.................................冼 宁(55)
徐志摩诗作中的思想[上].................•…………洛 美.(60).
契诃夫的匚陶卡」................................李凡( 68)
附:「万卡」…...........………•…契诃夫(691
文艺新苗
淸道夫[诗」..................................岁 蕤(99 )
迎春花[散文].......................•[马来亚]莫 M(100 )
美术作品
女胶工[油知.......................…格•哥淋巴格(封内)
全家欢乐[绢画] ....•・・•・.............[越南]范文敦(48后)
女敎师〔油画)......,.・・ ・・....................曼吉斯(51前)
唐火娘抱孩子上学去t素描)・•・,,.........・•[越南)苏玉霎(曲后)
两姊妹[木刻] .........・・.・・・',..・、•・;・・••…丫・.••哈 达(87前)
飕家小景r油画]…........ • ..........札耶•辛格哈(87前*
. . . . • •• !
平几的素材 动人的作品 廨稿随笔] .....................灭秀牧(59)
编后小语•…..:・・ .・..........................:…编 者(45)
• 4 •
谈小诗和「时间的河流」
. . •萧
提起小诗,立刻就使人想起泰戈尔。 泰戈尔的「园丁集」一出,就震惊了 世界。
「园丁集」的诗的形式,有很强的特. 陇。最强的特釆,就是大多数的诗,都非 当短小,甚至全都没有标题。但在短短的 诗行里面,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深怠,几 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字眼,可以站在这些 诗行前面,自命为是它们的标题,没有任 何的字眼,能够限制W们的深意,能够槪 括它们的内容。
它们像是亘古的时间的河流帀的二波 ,一浪,一回旋,一闪光,来无源,去无 极,无限地深,无限地远。
他好像把他的最精最美的思想,最深; 最浓的情感,镕铸成一粒一粒小小的珍珠 ,编成一串项练,让你带在颈上,走过湖 边,或是坐在廊前,随时都散发出晶莹的 幽光。 .....
他的诗集,总是极薄的一小册。带在 身旁,船上、车上,随意一翻,任你的眼 光s落在那一•行Jt。好了,你的心灵 ',立 刻就被他的字句,带引到非常优美的诗的 世界,'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一个印度人说:「我每天读泰戈•尔, 读他一行,可以把世上的一切的烦恼都忘 了。」这是可能的。只要一两行,就很容 易地把你带到很深很美的应鼻。
在他的「飞鸟桀J中,三百二十五首 诗,几乎全部都是一两行。
鸣・'
• . —1— •
八 ・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 要错过亘星亍。
• 三六
渓布歌道:「我得到自由时便有歌声r
° j
八六
「你离我有多少远呢,果实呀?」 「我是蔵在你的心里呢,花呀。」 二七八.
我们在热爱世界时便生活在盅世界上。
我曾经受苦过,曹经失望周,曾经体会 过「死亡」,于是我以我在这伟大的世界裹 :;为乐。
这种精美的例子,是不胜列举的。我 们侮次抵新谴到它们,我们都会感到醤悦 ,得到力最,并且对作者从心底源出无限 的感激。
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诗,得到了全世 界人们的普遍的喜爱。而许多写水诗的人 们•,也都或多或少地从他那里,吸取到营 ,养。 .....
在中国,冰心女士的「春永」和「繁 •星J两部诗集,就可以说是泰戈尔式的小 诗。在这种小诗里,因为用字用得少,那 每个字就需要特别地讲究。才能充分表达 出诗的深意来,看起来好像并非难写的东 西,实际上,却也是消耗着作者的无限精 力和心血的呢。
5 •
琅近我忽然读到星马靑年诗人黄殴良 君的小小诗集「时间的河流」,感贵到异 常地欣喜。倒并非因为我在新诗坛上遇到 一颗惊动人羣的彗星,而是,我看到在诗 歌的爱好者和年靑的诗人们之中,也有人 这样忠实地也这样倾心地走若诗人泰戈尔 的道路,这样珍视自己的语言,这样努力 地在小小的诗行中,溶进这样煜富的思想 至少,在这一方面,我们应该对黄应 良特别重视的,那就是他的确知道诗行是 要经过千锤百炼,而不是像许多人那样, 随随便便地就写出其淡如水的诗来。
看了他的二百一十首小诗,其中颇有 不少佳作,对于写诗方面,我曾得他是很 有前途的。在诗的语言的锻炼上,他已达 到令人欣喜的地步:简洁,淸新,灵活, 节奏感强,并且富有弹性。
三七
毒蛇诡辩道:
「我絶人是恐怕他农冷, 呑食他是为了保护。」
一 O六 老年人, 您悲哀了么? 当您把靑春移到软子身上,• 您应当欢笑!
一三O
心灵是最骗不过的呵!
当我做错了事, 它总是感感不安。
一五O
雨水刚从天上旅行回来, 连忙向土里的种子, 探问生的消息。
一八五
你不许我歌唱, 我只好沉默, 如果我的沉默也喧扰了你, 那该不是我的错。
像这样精练饱满的小诗,诗集中还有 很多。作者对于诗的艺术方面的努力,我 们是可以绝对放心的。这些诗,比我常在
报刑上看到的那些陈词滥调,的确是高明 多了。 ' >
但我们要提醒作'者的,是这种诗虽然 小,但它需要的思想上的原料,却仍然是 无比巨大的。泰戈尔是L个深思的入,同 时也是一个热爱人生的人,是一个饱学的 人',同时也是一个奋力工作的,把自己的 生命和全人类的命运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的 人。他不仅写小诗,他也写小说,写戏剧 ,而且还热心地从事文学活动和社会工作 。这些努力,这些奋斗,都是他所写的那 些小诗的营养。
「时间的河流」的作者,在这一方面 ,看得出来是很不够的。因此;在他的诗 集中,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些并无深意,或 是人云亦云的作品。有些地方还流露着悲 观的宿命论的思想。例如「人,永远要上 生活的当。」「甲虫有赛铁坚硬的売,螟 蚣有一百对足;也不尝逃得过命运的手卢 呵!」「死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剑子手, 站在生的路上,谁也逃不了他底利刀!」 ……而且像第一四。这一首,作者说:「 人类为什么要消灭敌人呢?旣是生同一条 卷来,死同一条路去。」这些话也显示出 屋者不了解:,所谓「敌人」,有时正是那 些不许人类生活下去的人。
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说他是一个悲观 的宿命论者,或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因 为这些诗,和他集中其他的乐观的,淸醒 的,坚强的,洋溢着生的喜悦的小诗,显 然又是自相矛盾的。由此可见,诗人自己 对人生的看法,对世事的认识,还没有一 个确实稳定的基础。这就需耍诗人自己, 多观察,多思索,多实践,多奋斗,不仅 仅在写诗和改诗上努力了。
更正
第二期论坛「能和观众结妥的剧作家 j一文结尾:「r圣诞财神j在技巧上内 容上,应该说是比较差的,」误为「比较 美的」。
• 6 •
父亲的差事
布罗山
我们在镇上的房子是一间旧草屋,还 是在我出世好久以前盖的。屋梁是结实的 莫拉未树干,地板是用没有饱光的麻栗树 硬木铺的,日蹬月坟,已变得浪是光滑。 疮壁和屋顶是棕榈叶编的。可是叶子每隔 三年光景就要烛掉,T雨时雨水直往里倒 。母亲就在地板上放些瓶瓶罐罐来盛接雨 水。可是我们老把它们碰得东倒西歪,母 亲老得去把它们重新放好,实在不胜其烦 ,便索性不去管它。因此雨水把我们的米 植淹了,衣服也都打湿了。
最后墙倒塌了,被水冲到河里。屋顶 上有许多像水牛头那么大的窟窿。晚上我 们睡在地板上看得见下雨,夏天可以看见 天宏的星星。父亲老对我们说,他要到乡 下去割些草来修修壑顶补补墙。一年年过 去,还是没有修理;热带的毒日头终于把 烂掉的棕榈莱晒干了。一阵大风吹来,刮 掉了整个屋顶。墙也一垛埃地倒塌。我们 的房看上去就像一个荒无人烟的村于的骨 架。
父亲最后不得不到乡下去了。他抓起 自己的弯刀,叫我带若纤刀。我们从挨着 谷仓的廊柱上解下水牛,骑着牠走到河边 时,有人在我家大门口喊我们。那人上下 挥动双臂,彷佛一斐被人打中的乌儿。接 着他就朝我们这儿奔来,两手摇着胸口, 像一个乳房肥满的妇女似的。我们从水牛 背上跳下来,等若他。
他是警察队长铁沃-杜洛。他站定下 来抓住了水牛的尾巴。
「什么事,签沃?」父亲问。
「我们要用L个蓝狱的看守,」他说。
「汤库呢?/父亲问。
「他给新议耕阅除了,」铁沃说。「 你知道,官场里就是这么会事!今天刚上 任,明天也许就得下台。丄
「我可从来不曾想过要得一官半职, J父亲说。「要是我来干这一厅,能有多 大妤处?」
「那可没准儿,」铁沃说,「你在当 差时能弄到多少就算是你的收入。」
「这可不怎座样啊,」父亲说。「但 是也详情况不至很糟。恐怕镇长也不一定 识字吧?」.
「对啦,森密安,」铁沃富有暗示地 说,「我们鎭上的大官全是白手起家的 —有的本来是逮野狗的呢。你干不干呢 ? J
「我正打算今年夏天把房子给盖上个 屋顶,」父亲说1。
「我相信你辞这个总会得到好些好处 的,」铁沃说。
父亲跳上水牛背,铁沃•杜洛坐在他 背后。我也打后面跟着爬上夫。父亲踢了 水牛一脚,我们经过家门口到了公路上。 有些孩子们停止了游戏看我们飞快地奔向 鎌公所。
监狱痕挤满了犯人。他们大多是戚业 赌棍,在市场上给警察抓来的。父殍跟他 们差不多全认识。犯人们坐在洋灰疝上'
面前拦着纸牌,用五分的小钱下注。听见 在门口宣布父亲的名字时,他们都抬起头 来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赌他们的,把各 自的睹注夹在脚趾缝裹。
「把这些钥匙韦去囲开看,孩子,」 父亲说。
「是啦,爸爸,丄我说,就拿了那串 钥匙走进大厂去闻两旁的牢门。门全打开 了,可是犯入们仍旧坐在里面打他们的牌 。我正在锁门,父亲出来拦住了我。
「别锁pm,孩子,」他说,俅走了我 手里的钥匙。他走甚一间牢房,先看着那 些赌棍,数着衣袋里的钱币,随即同犯人 们坐在一起,余出睹注放在洋灰地上。
钝长来到了鎭公所,一进来就对聴里 的游民们咕哩咕噜责为,然后气急败坏地 往楼梯上直冲上去,皮靴躁得腹天价响。 一会儿又从楼上下来了,像个喝醉了酒的 水手似的在大应里直规脚。
「新看守在娜儿?-」他大声叫道。
父亲收起赌注,走进厅里;,叮叮当当 摇动着那串钥匙。
「我就是新来的看守,」他说。
「•你管得了这些犯人吗?」鎭长问。
「.干嗯管不了?」父亲问。
鎭长派一个警察去牵他的马。我们聪 见他骑上马在通到斗鸡场的路上奔驰。父 亲走进办公室,往转椅上一坐,吩咐我上 犯人们那儿去借畿个钱。我明白他的意思 ,宗到了钱就到对街的酒铺子里打酒。打 回来的酒并不多,但却使他迷迷糊糊直想 睡觉。酒一喝光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早就到了鎭公所 。太阳还在山背后哩,犯人们已经在玩牌 了。囚犯的家属带了早饭在外面等着。他 们带了一锅锅热气腾腾的米饭,围坐在聴 里,空气里弥漫着他们篮子里装的干鱼味 儿。看门的对他们非常客气,盼望人家会 请他们一起吃早仮°
•- 7 -
父视把门统统打开,护家属到牢房里 来。犯入们停止玩牌,坐在弄墙白5长板凳 上,播起袖子就用双手吃将起来。父亲和 我看着他们。等他们吃完,父亲就叫他们 的家风回去。
鎭公所里没有人了,父亲把大门打开 ,叫犯人们都出来。他们殖在草地上伸懒 腰。有人又要开始玩牌,被父亲叫住了。 他命令他们跟若他朝我们家走去。
: 母亲看见我一们走近,务然吃一惊,就 站住了,头上顶者的一瓮水几乎打翻在地 上。她两手案紧捧住水丧,在大门曰等候 我们」。她恨不得打父亲一下耳光,只是腾 不出手来。我们从她身边走过,犯人们分 散在院子里。
「那个懒汉又要搞什么名堂啊?」母 亲一遗说着走进屋里。她把水建放在厨房 桌子上,然走下来看犯人们。
父亲在给他们分发建筑工具。他站在 谷仓旳口,犯人们在场地上排好队。每当 一个犯人领到了工具就退出队伍。最后父 亲把谷仓的凹关上,犯人们跟着他到大门 口。他们穿过街道到我祖父的竹林子里去 。母亲氛愤愤地看着他们,不知他们在干 什么。她以为他们要在我家后院盖一座赌 场,回到屋里,一脚把水丧从桌上踢到地 上,水瓮捽得粉碎。
父亲和犯人扪带了竹子和新鲜的棕榈 树莱子回来了。母亲大为吃惊!她没料到 他们的一番好心。他们把抬来的东西放在 院子里,开始把竹子剖成竹片准备盖屋顶 用;把棕榈叶编也来做墙。父亲走进屋来 叫母亲准备些吃的。他叫我上塞希奥叔叔 家去。我知道他是要点酒。
我回到家里时,父亲在屋顶上。三个 人正用竹竿托起编好的屋顶。屋顶上除了 父亲还有四个人。他们用草把竹子牢牢地 扎在架子上。接着他们开始搭墙,哼嗜哼 靖地把编好的棕榈叶举起来。
「拿来了吗,孩子?」父亲对我叫道。
• 8 •»
「余来了,没错,」我说。
「走开,」他说,「别譲碎片和灰瓯 飞到瓶于里去。我们一会儿就完事啦。J
母亲在椰子树下做饭,我股闻了她, 检了一些阿拉伯胶树叶子把瓶子盖上,我 看那些入把最后一批竹片扎好,像猴子似 的一个个跳下地。父亲从悬在堂屋和厨房 中间的一条绳子上滑下来。
「在那儿吶,孩子?」他问。
「在那些叶子底下,」我指着那堆阿 拉伯胶树叶子说。
父亲宛在地上把叶子推开。他抬起头 ,对那些人叫唤。他们把碟子放在地上, 跑到他面前来。父亲把瓶子递给他们。他 们把瓶子举得比头还高,像马似的喝起酒 来,酒在他们嗓子里发出古里古怪的声音 。有人也遍给我一瓶。
「你有一个好小子,」那人说。
「对,我这个儿子不坏,」父亲说。
「他长大了会成材的。我眼下还说不上他 将•来会干什历,但他一定会出名的。就凭 他那喝酒的习惯就看得出他将来一定有出 自O |
他们哈哈大笑。风把他们的声音吹到 黄昏的天空。他们举瓶痛飮,像小孩似的 摇摇摆摆。他们在草堆里像印地安人似的 跳舞,你推我,我推你的跳着,还把瓶子 傅来传去。母亲敲敲她那空了的锅子,但 他们已不琨得饿了。他们只想痛快喝酒, 使劲地大吼大矶。
半夜,院子里挖满了大犁男男女女。 酒瓶全空了。夜色初临时就来了一个年轻 的提琴手,奏起他的四弦提琴。光景就像
村子里办喜事似的。靑年人寻找着舞伴, 消失在黑夜菠,只聪得他们从树底下傅来 一阵阵的欢笑声。
突然街上起了一阵大骚动。我们静下 来望着街道,只见鎭长和鐡沃•杜洛来到 了我家门口,两人同骑在一匹马上。铁沃 -杜洛跳下马来,走到父亲跟前。
「汜这些犯人带回监房去,森密安! J他叫道。
「你干吗用这付神气对待那些人? J 父亲问道。「他们不是犯人。他们是老实 的干活的人。」他看看周围的男男女女, 大家黙头表示赞同。
「你是存心要害我丢掉我的差事吗? 」铁沃•杜洛问。
「这是官场里的事,不是吗?」父亲 说。「今天刚上任,明天也许就得下台。 你不是说过的吗? J
「我在等着哩!」鎭长说。
「那可没准儿,」父亲学着铁沃-杜 洛的口吻。「你在当差时能弄到多少就算 是你的。这不是你说好吗,鐡沃-杜洛?
J
「理智腰儿吧,森密安,」他说。「 这些人是岛上的犯入,我是临时监督。你 必须得把他们送回牢里。明天早上我们再 谈条件好啦。」
父亲很失望。「我正在考虑再盖一座 房子,」他说。「我不会再碰上这种机会 了。恐怕除非等我当了省长才行。」
「你这才对头啦,」铁沃-杜洛说。
警察从马上跳下,把犯人们捆成一串 ,把他们当牲口似的拉着上路了。
• 9・
骨 肉
范剑
她——玉章妈,又一个人悄悄地,来 到这所兀立在半山上的学校门前了,
现在是下午四时许。
她抬头瞥一下学安的大钟,心里说: 「眞胡涂,我来得太早啰!」——于是, 她只好横过那幽静的马路,走到附近一棵 大树下,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整 洁的短衫裤,一对晳式的女装皮鞋,给不 匀称地擦上了一些黑油!像其他都市老妇-人一样,她没有蓄髻,也不电发,只把头 发询短,尾端却苗得齐齐整整!她有•一张 平易,慈霭的脸1从她那双粗糙起茧的手 ,你可以看出她是惯于干洗濯,浆/之类 工夫的人。
这时,她的两眼虽然眺望九龙半岛, 但她的心眼仍集中在背后的那间学校,她 竖起耳朶,希望聪到那一阵急密的下课钟 声。
可是,学枝的下课钟声迟迟未响。
这是一间贵族子弟读书的中学。一 红色的稿,绿色的窗,一座楼高三层 的寛阔校舍,给环抱在浓绿的林荫之间, 校舍的左旁,则偃卧着一片葱绿的枝园。 园里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迂回的小径, 遍布着石椅……是多么的恬静与幽逸,这 眞是一个理想的攻读好地方。
这样的一个高贵的地方,与玉章妈的 身世又是那么不相配一她来到学校门前 ,等候些什么呢?
是等候主人的孩子放学?
不,她这副穿着,一霸也不像富贵人 家的女备!而这学成里的大孩子们,也用 不着加以照显了。
是等候在学凌里做事的亲属下班? 不,她玉章妈命苦,就连远亲近戚, 四邻八舍,也都苦在一条根上,她就没有 亲屈,在这儿做事。
她呀!是一心一意,带着母亲的爱, 带着满腔凄苦,来看她的儿子的。不过, 那儿子已经不成为她的儿子了!她只可以 称呼他为骨肉!
十六年前,日本人占领了香港的时候 ,她母子三人濒于跳死的边缘,由一位女 佣阿肖姐的介绍,她以五斤赤米的代价, 把他卖给私袅赵先生作儿子了。
十六年来的生活,在玉章妈来说,是 一个漫长的噩梦——她曾当过女佣,也曾 在茶楼当过洗碗碟的工人。好容易待到打 完了仗;又好容易把玉章养大成人;又好 容易才托人举荐玉章进一家皮鞋店当学徒 ;又好易才盼望得玉章有出头之日,在皮 鞋店当上了一名技师。
十多年的俯辛劳碌,玉章婿总算找到 一线希望,一黙安慰了。
她看见玉章长得牛高马大,膂力过人 ,其模样与言谈姿势,也神似父亲时,她 像喝了一碗糖水似的心想:
「唉唉,不枉我辛苦了大半生!我总
• 10 ,
算在苦海里坏边啦!J
■ 更叫她安慰的,她晓得玉章这孩子已
经找到一个好舟象——那女孩子叫桂萍, 她也认识的,是一个日间开植资香烟,晚 上读夜学的好姑娘。
对玉章的满足,却冷加了她对玉民的 懐想。
自从阿肯妈死了,阿肖便很少回家。
自从打完仗之后,玉章婿也带着唯一 的儿子,从筲箕湾搬到西环。
虽然她总是对自己说:
「水泼出去收不回,儿子卖出去是人 家的,忘记他吧!忘记他吧!算作少生他 一个好了!」
但是,她一遇上自己的生日,或是玉 章的生日,成是玉民本人的生日,她又不 期然懐念起他来。——怀胎十月,眠干睡 湿,忧病愁吃,养一个孩子不容易呀!她 懊悔自己当时太没主意,竟肯把自己的骨 肉,去换五斤赤米。她太胡涂了 !日子过 得艰苦,现在不是已经煞了过来么!现在 如果玉民也跟我们一块团叙,不是很完满 吗?
不久,她冷静下来,她又认为,在当 时如果多了玉民的拖累,那眞不堪设想, 不到打完仗,他们三个人也许早已死了 ! 世事不是样样如意的!
这样,她又原谅了自己在思想里营造 起来的「罪过」!
XXX
都市的早晨。
绿色的双屑电车,叮叮当噌地沿着铁 轨爬行。
马路上大小汽车却在争相竞快。
玉章妈按照老例,她把烫斗、熨衣架 子,和一大堆已经洗干净的衣服等,搬到 栖下的楼梯口开枪,干起替别人熨衣的工 夫来。
最近,在店铺附近的骑楼下开枪接熨 衣服,是此地女人们的一项热门工作.。好动
的玉章妈,也干起这一个新行业来了。
本来,玉章说婚妈苦煞了大生带子, 应该在家里休息休息了。但她怎么也不肯 ,她嗷着嘴,说:
「我要干,我喜欢币,你耍我白坐*E 家里,.够难受的哪!」
聪妈这般说,玉章只好让她去干。
在熨衣架旁,她烫过几件恤衫,发堡 自财发热烫斗里的火水用完,便蹲下来添 火水。工作干完,她站将起来,一个比她 年纪小的女人迎面走近,她觉得好生而熟 ,再想一下,不觉高兴地冲前一步叫一声
「你不是阿肖姐?」
那女人聴了,呆了一下,停下脚步来 必头打虽她一下,也同样高兴地叫起来。
「哎哟,是玉章妈?我差黙认不出你 啦!」
「要不是你脸上的痣,我也不敢叫你 ° J
两个很久不曾见面的女人,现在悲喜 交集地开懐杨谈起来。阿肯姐谈到死去的 妈妈,涕涙交流,她谈到嫁夫不良,那家 伙又赌又玩女人时,更悲上加悲,呜咽抽 泣不已,玉章妈端力安慰,叫她忍耐,望 他将来变性,继而玉章妈也谈到别后的情 形;可她念念不忘问:
「阿肖爼,你还在赵家做工吗?」
「我离开赵家两年,最近又回他们那 裹去,眞没办法。」
玉章妈像听到什么珍贵的消息似的, 急不及待地追问:
「他--他们--怎么样?」
,「战后,主人生意兴旺,发了大耐啦 ° J
「那 么・ 我…….的 玉民怎 么样?」玉章妇的心情显得格紧张,她 终于说出了她的意思。
「他麻,是一个公子哥儿,,J阿肖姐 说完,又加上一句:「出落得一表人材哪
:11 :
! J
玉章妈顿时逬出安慰的眼涙,她心头 的大石给掷册了,她想:谢天谢地,老天 保佑,他投得好人家,他有福了 !
「肖姐,他父母对他怎么样? J
「把他当宝贝呢。J
玉章妈又是一乐,她随口说:「他暁 得自己另外有个苦命妈蚂么?」
「不晓得,主人不许我把这件事吿诉 他。」
玉章妈妈训训地说:「对的,对的, 是不应该讲给他知道的!」
片刻的沉默,玉章妈用手背揩去眼泪 说:「肖姐,你要时时敎导他才好!」
肖姐摇摇头说:「他是少爷,我是下 人,我的话他怎么聪得进耳?」
玉章妈有些儿难过,她说:
「我怎么可以见见他的面,不让他跟 他们知道?」
肖姊陷在沉思里,三分钟后,她说:
「少爷在半山的同和中学读书,我可 以和你一块躱在一棵树后——他下课出来 ,我指给你看。」
「那么就请你电我这个忙吧,我只希 望见见他的面就行啦!」玉章妈说。把肖 姐的手握得紧紧。
XXX
第三天榜晚,玉章妈果然跟着肖姐来 到半山区,在那间被环抱在树林间的贵族 学度门前遂巡。目睹那座优美,华丽的学 校,她感慨地说:
「好一间高贵学枝呀!」
「他一个月的学费,比我一个月的薪 金还多哩。」肖姐轻声地说,语气间带些 儿委屈。
学校的那具大钟,时针终于指着五时 正,下课的钟声敲得融响亮亮......。
肖姐慌忙将玉章婿拉着躱到'变门对开 有一棵大树后面。
不久,学殴门口涌出一羣穿红着绿的
甫年男女,喧吵的瞥音,把僻静的校园弄 得热阀起来。打虽若这许多在马路走散的 靑•年入,玉章妈的心,怦怦地跳动,她恨 不得马上就看到她的骨肉——这些日子以 来,他长成什么样子啊?他肥呢?瘦呢? 高呢?媛呢?
两个靑年跟着人率走出学及门口,肖. 姐指着左边的一个,在玉章妈耳边轻声说
「就是他——少爷!J
玉章妈眼前一亮,打起精神,专注地 凝视她的目的物。她是那么的贪婪,她希 望把他由头至脚,头发与手足都看得分明
是呀!他的脸,长得像哥哥一模一样 ,嗨,他走路的姿态也有些像,他有一副 好身材,个予还高,可是,他打扮得多么 漂亮!一瞧,他竟穿着毕挺的西装上课 ,脚上的一双黑皮鞋,在闪闪发亮,还有 ,他右腕上的金表也在闪闪发亮,还有, 他梳着高波的头发,也在闪闪发亮……他 显得无忧无虑,一面走路,一面在吹口哨 ,身子在摇摇摆摆。
此刻,他走近一辆停在路边的粉红色 炮车,伸手与他一块出来的同学吿别,说 声:「拜拜」,便登上司机位,开动了马 达,一溜烟开走了……
「他多舒适,还坐私家车!」妈妈的 话语不知是赞羡,还是叹息。
「这辆跑车,是他袤哋送给他的。J 肖姐说。
「太豪华了 !」
她们沿着马路走回家去时,妈妈说。 她想:除了脸孔罢姿态外,他一骤也不像 哥哥!
他哥哥是一个苦学苦干的靑年。
他哥哥穿的是补衲衣服,头发势得又 短又平,双手厚厚的粗茧——从八岁开始 ,他便在街头巷尾和到食物馆子去做擦鞋 童;十三岁,他已是一个精明的小报贩;
-12・
十四岁,他是一个吃得苦中苦的皮鞋学徒 ,二十歳,他正式成为一个受同伴欢迎的 技师..。
说起来,他不会认眞波过半年日学。 读日学,对道不幸的孩子,确实是一种奢 侈的享受!他之能够读报纸,看书本,是 他恳求鞋店的老板开,恩,譲他去上了几年 夜学得来的。
他们兄弟俩有着多大的着别?他们两 人简直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XXX
第二次,不用肖姐的带引,她又独个 儿来到这座学校的门前,又是站在那棵大 树下。
学成门前的那具大钟,时针又指着五 时正。
下课钟声又急密地敲得习响亮亮。
靑年学生们,又鱼贯地从学段涌出来
,走散在马路上。
这一次,他的亲生儿子,与三个穿得 怪裹怪气的女同学和一个男同学一块,嘻 嘻哈哈簇拥而出。他们迅步行近那辆粉红 色的跑车。她的亲生儿子说:
「佐治,你开车。」
「O K。J
佐治转身一跃,便跳到麓驶盘前面的 坐位上°
她的亲生儿子打开后边的车门,三个 女子一拥而上,放声大笑,然后一块伸手 把他拉到车上来。
「大伟赵,开到哪里?」叫佐治的家 伙回头问。
「到华美餐厅去。」一个女的说。
「没意思!」大伟赵摇摇头。
「到戏院。」另一个女的说。
「更没意思!」
「那么到夜总会去怎么样?」
「还好。」大伟赵说:「跳过舞,再 回家打八个圏麻将怎样?」
「完全赞成。」是几个女子的尖蜉。
「明天的功课怎样?」
「管他»由佐治一手包办好了。」大 伟赵说。
「时间巡•早L,先去医肚子吧。」
「好,去!」
大伟赵一声号令,跑车飞驰而去--
掷下一阵烟尘与他俨]的浪笑蜉。
站在树下的玉章妈,神经麻木了妤一 会,她淸醒过来后,忧愁怔忡,自言自语
「这家伙眞坏,坏到这田地!」
他一跄也不像哥哥!她想。
他哥哥生活得非常正派。他钟情于资 香烟的女孩桂萍。侮天淸早起来,他定必 赶到她家去,替她把档口搬到街边,然后 返工。每天晚上放工,他也必须亲手代她 把档口搬回家,才快乐地回家吃仮。
桂萍卖香烟所聘得的钱,要用来奉养 她那I®了双眼的妈妈。近日,她的生意大 不如从前。她和玉章商虽,打算不再上夜 课了,然而玉章极力反对:
「这是你求取学问的最好时机,你不 能轻轻放弃!J
「我实在拿不出余钱交学费呀!」桂 萍说。
「你放心,我替你想办法。」玉章说
O
他想的是什么办法?
原来他决定戒烟,把那些烟钱和一些 零用送给桂萍做学费。后来,他笑着对妈 妈说:
「眞好,戒烟对身体有益,对桂萍的 脑子也有益,哈哈哈!」
他们兄弟虽是她玉章妈一条肠生出来 的,但是彼此的做人方法距离得太远了, 远得使玉章妈没法把他们拉在一处想。
是谁使他们兄弟俩分离得那么远的?
XXX
现在,她是第三次来到这座贵族式的 学抜旳前。
-13・
她帽望前面的九龙半岛,等候后面的 下课钟声习,内心交纔者复杂的思緖。
----她已经来看望过他两次了,每一 次,他都使她那么失望与痛苦;他哪里是 如她所想,过者幸福,安乐的日子?他的 每一刻钟,都过得蟀浮与荒唐!她早知如 此,宁可一家子搂抱着死掉,也不让他投 舞别人!她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她这次再 来看他,是下意识地希冀有新的发现,希 望他能给她一个好印象。即使他有一丝儿 较好的行为,她也会感到安慰,忘却他的 过去。——母亲,好像生来善于饶恕儿子 的!
当当当,当噂当,当瞄当..°
她终于听到那躁急的钟声了。
她的心情比以前两次更紧张。横过马 路,移近那辆粉红色的跑车。
五分钟过后,大伟赵与几个身树高大 的男同学跨出吱门,走在石阶上,业们神 色匆匆。
「他们今天晚上在靑年会演出什么臭 屁话剧,我们一定搞得他们下不得场!」 大伟赵说。
「捣乱?好呀J
「他们在台上做戏,我们在台下做戏
,哈哈..」
「看他们以后敢不敢在老师面前说我 们的壊话?」
「晚上大功吿成,我请宵夜,全场包 起!」大伟赵豪阔地说。他行出棱门,与 他的同伙分手,自己急步走向跑车。
一个穿短衫裤,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女 孩,挽着一个竹篮,一步一步地迎面走来 。大伟赵走路冒失,也不看看前面,却把 那女孩子碰倒在地上——竹篮翻倒了,一 个铃饭盒给捽了出来,饭盒里的汤水,仮 菜,白饭泻满一地……女孩子掩面哭泣, 她嗔:
「你碰跌我的汤水..仮菜••…•呜呜
呜……我爸爸会黒我的……会打我的……
呜呜呜..是你碰跌我的..我要你赔。
玉章妈抢前一步,忙不迭去拉起那女 孩子,并迅速去替她检拾仮菜……
吓,这大伟赵不理不睬,昂着头,好 像别人开罪了他似的,悻悻地拉了拉给碰 皱的西服,说:
「眞讨厌! J
女孩子哭得更懐咽,她跑上去,死拉 着他的衣服,高声骏:
「是你碰跌我••…•的东西……你不熊 走……你不能抵赖……你……要赔我的东 西..呜呜呜..」
大伟赵不但无动于中,他皱着眉头, 感到非常生气,伸手用力一推,把她推倒 在地上,说:
「碰上你这脏鬼,倒霉!」
跌倒在地上的女孩子,悲愤地用不完 整的话语咒骂:
「衰……神……不得……好••…•死… 雷劈你……」
玉章妈给这家伙的行呦弄得惊呆了, 她木然地站在那里,瞪着他,说不出话 —哼,世界上竟有这样蛮横没理的家伙
!她愤慨,她惶惑,她忍无可忍,她要替 这可怜的小女孩子说几句话。她跑前去, 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心急口急地说:
「玉——民一 J —惊觉了自己的 呼叫有问题,她立刻改口 :「先生,你这 样对待小女孩,太不近人情啦!」
大伟赵冷冷地瞥她一眼,瞅悪地吐出 一句:
「别管闲事,乞儿婆。」 •
她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她把他的衣 袖抓得更紧,气呼呼地骂:
「你好没道理,分明是你一是你碰 跌入家的东西!」
「关你屁事!J
他顽恶如故,一些也不想道歉赔偿, 他看见眼前的老女人把自己的衣袖扯得快
14
将破裂,便愤火中焼,仲手用力向她的脸 捆去,掴得她眼前火星凯日,退了两步。' 然后他啮喃地黒着,匆匆地登上了车。
「咁!」他用力地,负气地把车凹关 上,「嘟」一声的闻走了。
抚着那又痛又熟的脸颊,聴着身旁小 女孩产的哭为声,玉章妈的五臓六腑都在 呻吟,她盯着他速去的背影,悲愤塡胸, 她呀!现在有的是恨!---个母亲对儿 子绝望的恨!她恨恨地黒:
「坏蛋,你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我
的骨肉!」
接肴,她正又去替小女孩把束西收拾 ,从怀丧掏两块钱来,递给她,说:
「孩子,你爸爸大槪在等你了,崔:去■. •窖诉他。J
说罢,她便向回家的路上走,想起大 儿子玉章时,她的一腔程i愤给冲淡了,她 自言自语着:
「现在我眞的只有一个儿子了,但他 是多么好呀!」*
一九六O年T-一月
三大名著 即将刊出
法国作家SX巴金靑年们最熟悉的 当代名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在读者中有深 远的影响。作为他的读者,谁都想了解一 下他是怎样生活和从事文学活动的。
这本作品,将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大 家的愿望。这本作品从巴金的幼年谈起, 一直叙述至他怎样过文学生活,并对他 的作品结合着他的生活作了比较全面的论 述。作者是法国著名的作家,他有一个时 期在中国的大学里执敎过,与巴金是好朋 友,对巴金的作品颇有研究。这本^^作. 是他多年来研究巴金的心血结晶。虽然这 不可能是我们研究巴金的生活和著作的范 本,但对帮助我们比较有系统和全面了解 巴金的生活与著作,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値 的。[下期刊出]
两姊妹 这是泰国女作家克•达 云着的小说。通过一对姊妹 对人生所抱的不同态度,走的不同的生活 道路,揭露了现实生活如何迫使善良的人 走向坠落,指出糜烂的社会风气和不健康 的生活方式怎样腐蚀了年靑人的灵魂,最 后毁了他们的前途与生命。整篇结构严密 ,血泪交织,非常感人。
金函翊使 这是-本越南的古典
文学作品,作者阮攸是卜 九世纪初越南最杰出的诗人。他的作品「 金云翘传」是一部长诗,描写一个才华横 溢,美艳绝轮的女子在封建时代的惨痛•经 历。这部作品已成为越南民族最珍贵的文, 学遗产之一。
上述三本名著,卽将在本刊刊出,敬请殖者们留意。
, 15 *
小 孩
、黎努帕•威沙奴越威张
「冷嗯?孩子。」
• 一个身盐瘦弱年约六七岁的男孩,抬 起头朝正在敲剥运子的父亲瞥了一眼,立 刻又回过头来仍然望着墙壁。墙上没有什 么新鲜朿四,逢熠那几张旧报纸,还是那 样地贴在墙上。他从小就看惯了这幅景象
:总是那么陈旧破烂,总是那样叫人讨厌 ;就连他睡的草席也和墙上的旧报纸一样 破烂不堪。他想:为什么爸爸能这样住F 来呢?难道他丝亳没有他这种厌烦的感觉 吗?
父亲把身体挪近孩子,用手摸着他的 前额,然后轻声地说:「啊!烧得像火似 的,我的孩子!怪不得你不愿忘起来像彳主 常那样蹦蹦跳跳的玩!」
「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有条毯子呢? .」当父亲正忙着把药倒在杯子里的时候他 问道。
、父亲淸楚地听到了这句天眞而又令人 '伤心的话,正在调药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轻轻地长叹了一瞥,又开始继绩调药。
.「很冷吗?孩子!先察蚊帐盖上吧, 我们还没有毯子。J门前小巷里,孩子们 玩耍的嬉笑声传了进来,孩子无神的眼睛 .顿特闪出了一丝光亮,但随即又消失了。
他觉得有一只手扶起了他的头,使他 坐起来,另外育一只手给他送过来一只药
3
杯(实际上就是茶杯);说实在的,.他眞 不想看到它。
「苦吗?爸爸。」
「不太苦,这儿有水,吃吧!」
当老人看到孩子拿起药杯把药全部喝 下去的时候,他轻松的「呃」了一声,递 给他一杯水,然后接过了药杯。
「良药苦口,孩子,就是这个苦药熊 使你很快地出去玩。」
老人京来蚊帐,给孩子盖好后,.又坐 到门口,继续敲剥他的逆子。
逆子赠嘛啪啪的破裂声,•很有节奏地 响着。随着破裂声,间断传来了小朋友的 笑声,好像那些小朋友在玩官兵京贼的游 戏。好久好久,才能听到一次汽车驶过的 声音,但由于隔着墙壁,他只能聴到声音 ,却看不见汽车。
「爸爸,衣服干了没有?」
啪啦声音立即停止了。父亲的眼睛> 竭力从连子堆上抬起来朝孩子那方望去。
「暧,不知道干了没有,你要吗?」
「嗯,一直冷个不停。」
老人站起来,身上裹着一块旧浴布>. 他已不像年轻时那样灵活了。小孩常听父 亲说他年轻的待候,做什么都是非常灵活 的;可是从他出世以来,就没看•到父亲做 事比现在更敏捷更徐活,相反地,越来越
・16 -
缓慢遅钝,因此他对父亲的这些话也产生 了莫大的懐疑。这时老人消失在有穿堂门 的狭窄厨房的后屋中,他一定是到树下去 取衣服了。
随若关门声,紧接着傅来了父亲的脚 步声,随即,老人就出现在屋子里;他和 出去时一样空着手回来了。
「别穿它吧!还潮着哩!」老人说罢 就去余自己的衣服给孩子盖上,脸上没有 一丝微笑,但从父亲的眼光中,孩子知道 父亲是爱他的,而他也爱父亲,因为他们 父子俩一直是相依为命的。父亲吿诉他, 他不像别人一样有母亲。
「呃!爸爸,为什么和我一样大的那 些孩子,穿着胸前绣字的衣服?他们的衣 服眞好看,字儿是,红的。我常常看见他们 从咱们门前经过。」
「他们是学生呀。」
「他们就住在那个学凌里吧?但是, 爸爸,我曾经跟在他们后面去看过,他们 是住在高大的楼房里,不是住在学实里啊
! J
「不!他们是去学故念书的,上完课 就回家。」
「那么……咦!学校里有些什么东西 呢?爸爸。」他很疑惑地看着父亲。
父亲微笑了,他今天第一次看到父亲 的微笑,的确在今天还是第一次。
「有老师,有学生,还有妤些哩!」 父亲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也去上学呢?我 不就也有那样的衣服了吗?」
「那是他们自己的衣服,不是学校的 ° J
孩子的眼睛有些晦涩,感到疲倦,同 时身上冷得难受。慢慢的,他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还喃喃地低语若:
「我想有那样的衣服穿。J
直到傍晚他才醒来,父亲还在啷吓•啪 啪地剥连于,运子的破裂声,确实很好听
,但他已聴惯了。
「爸爸,我馔了,有什么菜吗? J
「有,你要吃什么呢?」
「有些什么呀!爸爸。」
「有巴土①,要嗯? J
「别的就没有了吗? J
「只有巴土。」
孩子聴见爸爸说只有巴土,就饱得发 腻了,巴土,巴土巴土,还是1巴土 !
「爸爸,你不觉得広吗?已经吃了三 四天了。」
尽管吃得,发腻,他还不得不吃,天天 都得吃它,鱼刺那么多,眞讨厌,爸爸也 眞怪,吃得下去而不显得讨厌。
风又刮起来了,一阵阵的风吹来是那 样的寒冷,一瞄也不像风筝季节的风;这 风要冷得多,奇怪,这到底是什么风啊?
蚊帐也褪,爸爸的衣服也罢,都不能 够驱逐寒冷。
「爸爸。」
「又要什么啦?」老人从莲于堆边望 过来,看着儿子,脸上依旧没有笑容。
「啊!爸爸,他们天天到学变去做什 么呀?」
「他们去念书,」老人一面回答,一 面噌噂n抑拍地剥着运子。
「他们干什么要念书呀?爸爸。」
「就是为了能看书蝇! J
冷风又吹来了,一点也不像风筝季节• 的风,而是那样的寒冷。
「爸爸,我也想念书,将来能够识字
° J
赠赡啪啪的响声,顿时停了下来I,和 往常一样;当爸爸在思索什么的时候,他 很少聴见剥逆子的声音。
「爸爸,等我妤了,让我上学去吧!
①「巴土」是一种绫水鱼,在泰国产.最很大 ,因此价格极贱,为一般穷苦人家所赖以度日的 菜备。
,17 •
「你有•上学穿的衣服吗? J
可不基,他仅有一件衣服。
「爸爸,那您再给我找一件吧!」
「那廉禅子,怎么办呢?」
「当然也要裤子,」他想这和衣服一 样。
r但是,孩子你准备读什么呢? 一本 书也没有。j'
「还要书吗?我看见他们每个人只有 一个书包。」
「蚂了,但那表面就有书。」敲剥莲 子的蛭音又响起来了。他感到疲倦,眼皮 也有些沉重,可是他还是想着要去上学。
「那碍,爸爸不能设法给我弄些书吗 ?」他打着呵欠问道。
r不要忙着进学凌吧,你年纪还小, 他们不收你的。」
「吓!还小,」他喃喃地重复着,「 那些上学的,比我小的还有哪。」
「听我的话吧,他们个儿小,但年纪 比你大,等你再长大些,就让你进学成。
j
他睡着了,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他 就已经睡着了。
初冬的冷风吹刮若,它吹到只围着一 条旧浴布的老人身上,他那干裂的皮居冷 得发麻,.他很想穿衣服,但孩子比自己更 应该穿衣服。寒冷……爸爸能忍受,但孩 子你还是慢点跟它搏斗吧!
好好地睡吧,我的乖孩子。
运子破裂的声音聴不到了。
「孩子啊,其实你也应该上学了,可 是爸爸上哪儿臆鎌给你买书,买衣服裤子 呢?就我们爷儿俩还得一天到晚吃巴土。 孩子啊!你还想要胸前绣字的漂亮衣服…
J
孩子没有听见,他睡着了。在破烂的 蚊帐下面,在父亲的衣服下面,他睡着了 。伴随着父亲的涙水,剥运子的声音又嘛 蜂啪啪的辔了起来,它在黑夜里,在寒风 中——不是这干瘦的孩子所想象的风筝季 节的风中响着'密着……
• 18 •
寂寞的山村
第八章
我没有待瑞周到我家里来。吃过晚饭
,我便上她家里去。她还住在那老地方。 家里的布置跟新婚时没有什•么不同;客厅 里挂着的伉便照片上,她那披着白纱的笑 容仍是一样甜蜜,可见她那处女的心电里 当时眞是充满幸福感的;健靑呢,虽然也 在笑,可是笑髓里使人觉得缺少了诚意, 彷佛摄影师斑得在需要一熙笑容来加强照 片的效果,不得不叫他笑时他才笑的。
她把吊灯熄了,把案头灯扭亮。从浅 绿色的灯军里透出来的光辉,形成一个柔 和的光圏,仅把我和她隔着矮几对坐着的 藤椅子照亮。
「近来,健靑常有信回家的吧?」我 问。
我本来想探询一下地跟健荷分居的事 是否眞实,但总觉得太冒失,才没有问她 这个问题。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微带燃委屈 地说:
「许久都没有来过信了,就像忘记了 我似的。」
「他忙得很。」我不由自主地说;心 里却为这句谎话而感到内疚。
厅子里的空气在短暂的沉贼中显得很 沉闷。
「也许眞是很忙的,那一个有正当忏 业的人不忙呢?」她抱怨起来,下而的半 句,几乎带着叹息的口气说:「假如他心 里还有我的影子,难道会给我写一封信的 时间都挤不出来嗯? J
她低着头,睫毛下有涙光在闪动。我 很被感动,很为她的不幸遭遇感到不平。 看来,她现在对健靑,还是像新婚时一样 情深的;他待她的冷淡态度,叫她的精神 受尽了折磨,而她却只是怨慰地怪他,而 没有责备他。想起了健靑对她亳不关心的 态度,而且还为要获得另一位女孩子的心 ,不惜*E她跟前那座卑鄙地撒谎,一下子 便叫我气愤塡腐了。
我的脑子有黙儿混乱,找不到适当的 话说,只可困窘地沉默起来。
「听说他最近有了一位女朋友,你认 识那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使我愕 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是,她那 闪着涙光的眼睛,却又使我无法逃避,也 不忍把耳+情永远隐瞒着不吿诉她,而叫她 整日干操心。
「这个,这个,」我说,因为一时慌 乱与紧张,使我口吃起来,「你听谁说的
• 19 •
?你禽相信可能发生这些事情• ? J
「怎历会不信?那是L位同事从香港 同来说的,」她说,不时地用宇帕揉着眼 睛,「她上月底曾到香港去过,她看见他 们走在一道的。」
「不佃是宸的吧,她敢屎证没认错了 人吗? J
「不会认错人的,因为她跟他原是很 熟悉的嘛!」她说,那眼光,就像发现了 新希望那样突然闪亮起来。「不过,她没 有说那是他的朋友,而是说她碰见他跟表 妹一道。」
「或许眞是他的表妹?」
「邢里的话?」她有热儿愤慨地提高 了嗓子说,「他只有一位发妹,但已于去 年到泰国去了。」
为朋友的道义感又在我胸膛裹激动起 来。有看那早睡了的孩子在梦中的快乐而 天眞的笑脸,看着这得不到丈夫的爱情的 妻子脸上的忧郁神淸;想起了远方那纯洁 的少女,将在发觉自己无意中被人理解为 这孩子和妾子的罪人时,顿然堂着良心蒙 受了无辜的创伤;我就在船上的决心打 清了,我愿意为了这个问题不惜与他吵嘴 ,甚而连友谊也不再保存也不惋惜。所以 ,我决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详尽地吿 诉了瑞期。在我的想象中,瑞姻听了一定 肝肠俱断,悲愤万分的。但是,她听了以 后,首先是楞了好一会,然后就像一切都 早在意料中,没有什么好奇怪似的,冷漠 地说道:
「我不能怪他,事实上一个没有爱情 的家庭,勉强组合下去是难于幸福的。倒 不如趁着我们都还年靑的时候,早日各自 走自己的道路吧!」
她说得很泰然自若,但深沉的忧郁脸 色,却显示着她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痛舍 。这话叫我很吃惊。
「现在悲剧还没有形成,要挽救还来 得及,为什么你不积极地想办法?」
我愤激地站起来,在聴子里烦燥地转 了两个圈子。我虽然冋澳门来主要是探候 母亲,假如不也为了她的问题,我会在这 个时候同来吗?我为她那爱操心,而她却 爱理不爱理的,对自己的幸福好像密不关 心,我心里因而斑得很不好受。
「他不愿意把他的心交给我,不管我 多么积极,也是缩不住他的心的。」她轻 轻地摇着头茫然地说。
「你应该尝试一下,眞的无法挽救时 才好这座想的。」
「我已考虑得很淸是了。你所讲的一 卯,不是淸楚地表明了非这么办不好了呜 ?」她说,彷佛早已下了这样的决心。「 只是我们还没有把问题交代淸楚。我希望 跟他当面决断我们的关系,更希望使他明 白,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无负于他;我的良 心虽痛苦,但却是安乐无愧的,在以后, 我不会为这件事而疚愧不安。」
事情显然是非这么办不好了,我还有 什么可说?于是我便起来吿辞了。她把我 送到门外,我正要下楼去的时候,她忽然 问道:
「你什么时候同香港去?」
「明天,J我回过头去说,「你有什 么话,要我转吿健靑的吗?」
「我跟你一道去好么? J她挨着门框 说。
我思索一下。这差不多可以说这是我 此行的主要目的。虽然我刚才对她的提议 ,她的反应不如我想望的那样热切;但我 相信他们夫妇在一起商讨解决问题,总比 我的帮助来得贴切和易于得到结果。我便 黙点头说:
「好的,我明天等着你一道下船吧! J
第九章
我们回到香港的时候,街道上虽满亮
• zo •
着冤虹灯了,然而悠长夏曰的夕阳余影, 却还可在大庾的上空看到。
我陪着瑞娴母子俩搭上往西摩道①的 巴士。从斜行的车窗外,遥望着横卧在九 龙半岛上的癖子山'在向晚的迷漫烟霭里 ,还有淡淡的斐光在闪烁。
她抱若孩子,侧若头遥望看远方;异 地环境的赞昏对她亳不感动似的,相反的 由于暮色的涂染,她脸上的忧郁显得更凝 重了。那呆然不动的眼睛里却蕴藏着冷静 的.神彩,显示着敢于正视将要发生的悲剧 的沉着和信心。
她的姑母住在半山上的罗便臣道。我 把她送到频裹,便独自回到这小山村里来 了。
我走到木瓜园的过道口,便听到像暴 风骤雨似的琴声,有时那么急激,突然又 洋么深沉,它使我想起一颗纯洁的心灵在 爱淸的风暴中挣扎、戦栗。我不禁愕然的 停下脚步,在昏暗的灯影里挨着过道口上 ,的矮木桩,望若透出昏黄灯光的窗子凝想 >我离开这屋子才三天,难道这陆短的时 间中,他们之间有了什么变化吗?
我慢慢的走前去,一边猜想着弹琴的 人对这捷律的感受。我在门前的土场上站 下来。门开着,从琴台上射到她脸上的灯 光,淸晰地照出她内心的激动;我相信那 情感是充满着犹疑以及害怕犯罪的感魇的 。她纤弱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得那么急促, 使我的眼睛蔑乎要不上。我待琴声停下来 了,才信步走进屋里去。
「秦小姐,」我轻轻地唤她一声。
她彷似用气力过度了,两手支在琴凳 上,低着头,似在深思,也像在喘息。听 到我的声音,她才诧异地回过头来;在这 —剎那,他的脸色苍白得很。
「啊!章先生,」她站起来,露着笑 意,「这两天到哪儿去了 ?你突然失了踪 '好不叫人猜疑呀!」
「到澳门去了。」我说,把手提包放
在桌子上。
「有手信带回来吧?」
「有的;这是你不会欢迎的客人!」 我几乎脱口而出,幸而及时把这句话从嘴 唇边呑回去。连忙窘急地改口说:「没有 ,我全没有想到这熙。J
她转过身来,背穽着琴,抬起头,支 着下巴,唳着淡红的小嘴,不时望望我, 那神气好像为藏在心里的一个疑盐问题而 困惑着。
当我们沉默下来的时候,屋子显得很 静穆,只是偶然从园子里傅进来几声夏夜 的小虫单调的鸣声。我们呆了好一会,我 才发珏只有我们两人默然的相对着'健靑 始终没露痼脸°
「健靑?他还没回来吗?」我问。
「他有好浅天不会回来了,」她说, 把视线投到门外深速的星空去,彷佛她思 念着的人就在那边的星空下。「他从昨天 起,被派到新界②去工作,至少五天才回 来。」
「啊!」我惊讶地叫起来。
瑞焖要空跑一.趟了,我想。她身为敎 导主任,请假太久是不好的。
「你有什么事要急于找他庭?」她问 ,愕然的瞧着我。
「不,不,没有什么事。J
西房里,传出来秦伯伯的睡昭一觉的' 转身声;他轻轻干咳了两下,接着是床板 发出的咯岐声。
为着避免把秦伯伯吵醒,我们不约而 同的走到园里去,把圈椅挪到木瓜树下坐 下来。下弦月的淡白的光影,从疏琬的叶 子间漏到沙地上来。风停了 ;静止得使莱 子动也不动,然而山野里的气流却像泉水 那么鲜润淸绿,叫人非常舒适。
「你和健靑好像为着什么问题,闹了
① 西摩道,是胡港半山上的一条街道。
② 新界,是指九靠的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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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是么? J沉默了好一贪儿,她先说 ,总算把沉默打破了。
「没有呀,你怎么贪这样想?」我回 答说。
她那样问我,的确使我觉得很奇怪。
「就是你去澳门的那天,」她摊着眉 ,回忆地说,「那早上你们不是一道出去 的么?健靑回来时,从那脸色,我看出他 很懊恼,我猜想你们一定闹了戳见。」
「他吿诉你?」
「不,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她顿 了一下,好像考虑一下是否要说出下面的 话来;「不过,我灸得豚们近来很隔膜, 从前你们也是不大聊天的么? J
「是的,我们近来是淡漠了一些。」 我思索一下,觉得问题迟早部要揭露出来 了,现在跟她说明白,聴听她的意见,以 避免瑞烂明天到这裹来时,会引致冲突, 使彼此都不快。所以我终于说:「可能就 是为了你与他的问题。」
「嗯,眞的?何,那就太不幸了 !」 她说,内心的惶惑不安,在这带着惊疑和 験窓的语气襄流露出来。
「这其实都是我不好。J我说,这眞 是由衷的话,因为这问题发生以来,我一 直都在内疚与矛盾中过日子,「我只是冤 得他已经有了儿女了,在与异性朋友相处 时,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我一直都 觉得,他——可能有一天会伤了你纯洁的 心;不料,这问题却引致我们反感了。J
「是的,」她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绞 着手,「自从那晚上以后一,我实在非常矛 盾。章先生,我第一次碰见这么关怀我的 人;要是有人第一次向你表示爱情时,你 能不感动吗?后来我看到那封笔迹纤幼的 信,猫想他已有了妻子的时候,我就预感 到自己的不幸;在接受了他的爱情的时候 ,同时也夺去了他的妻子和儿女的幸福了 。那时,那时我的心是多么乱呀!后来, 他说他们已分居了,我才嘘一口气,暂时
安心下来,因此更爱他,竭力希望用我的 妾去弥补他得不到婚姻幸福的遗憾。章先 生,可不是么,既然我也爱他,难道不该 使他感到幸福「马?但是,我那耍会想到我 这样做,会引起你阳发生诲见呢?」
「但是,他还没有分居的野! J
.「舸,眞的么? J她惊叫一声,颓然 的坐下去,弯着腰,把脸埋在手掌里。 「那,那就太可怕啦! J
我早就预料到,这句话会叫她多么难 过,所以她这样惊讶和痛苦,我一些也不 箕得意外和奇怪了。但我心里却为她这可 怜的样子所感动,也为她难过起来。
「他为什么不早说呀!」她战栗地说 ,「不然,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吗?」
「这当眞不好的,一个人太自私的时 候,往往会使两方面都蒙受不幸和痛苦, 」我说,「但是这么可怕的事,终于在我 们之间发生了,这时候,我战得谁也不该 怪责证,最要紧的还是怎样使问题妤好的 解决。」
「我该怎底办呀?:难道我能放弃第一 次爱上的人吗?」她抬起头来茫然的说, 脸上的涙痕在淡淡的月色下发耆微光。
「要是你不肯谈步;他的太太和儿女 也不放弃他——她们当然没有理由让他走 ,那该怎么办?」
「旣然她得不到他的爱,」她说,诡 大着眼睛,闪着失去理智的狂妄的光釆, 「而又耍勉强抱着他的腿,结果就使我们 三人都痛苦G —个人,能够自己把痛苦措 负起来,譲两个人得到幸福,那不是很好 吗?」
「这当然是好的,.但是谁愿意把痛苦 措起来?」
「假如我处在她这样的地位,我会亮' 不犹疑地这么做的。」
「难道你现在就不能这么干吗?」
「假如他需要我更甚于她,而我却离 开了他,结果,我们不是谁都痛苦,谁撤
・22・
得不到幸福么? J
她的语•气和脸色»都从脍疑而渐淅变 得固执了。我畳到,好像i'十么话也难于动 摇她要占有纯尚的信心了。
「你现在说这些话,我一些也不奇怪 ;要是妳不是这么痛苦和激动,你一定不 会这样说的。」我熟可奈何地说。
「锵什虑?」她楞楞地瞧着我问。
「当我们过于激动的时候,往往为白 己着想多于为别人,」我说,实在难于再 对她提什么惹见;而且内心多少也感到有 些拘束,因为这不是我该干预的事情。「 只有待我们冷静下来时,我们的眼光才能 看得远,看得全面;旣看见自己,也看见 别人:才能为别人设想,有时还能捐弃自 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我想,假如你冷静 下来了,要处理这个问题,不会叫队珏得 有什么为难。而且,你将更会被你所爱的 人觉得你更可爱,也会使更多的人为你的 精神所感动!」
「谢谢你,章先生,为我们的小事, 你也够操心了,但愿我能这么做。」她说 ,望着我,眼睛里闪着诚恳而感动的光彩 ,使我低弱下去的信心,又渐渐的坚强起 来。
「我们应该休息了,」我说,站起来 ,京起了椅子,准备回屋子里去。「明天 ,我以为健靑的太太可以见到他了 c但我 必须去通知她,免得她白跑一趟。J
「噢?」她讶异地说,有些意料不到 似的,「温太太到香港来了 ?」
「是的,而且她准备明早到这里来。 J
「啊!那多么好呀!让我们认识吧! 她带着孩子来了吗?」她说着,走到门前 站了下来,态度像很冷静,但在智下的灯 光照映下,她的脸•容那么抑郁,却透露出 她内心的惶惑不安。
「是的,希望你们能好好的谅解,做 个好朋友吧!」我说。接着,走进屋襄去
,反身把门关上了。
第十章
昨夜我睡得不很妤,脑子一直都是j很 昏乱。我想:两个「情敌」相遇,一定会 阀得不偷快的。我决定早些起来,早些去 吿诉瑞婀:健靑不在家,希望她不要来, 以免争吵声惊动这宁静无澜的山村。但是 ,我太疲倦了,差不多在天亮时才入睡; 常当唤我早起的第一次曲呜声过去许久了 ,而我仍酣睡未醒。最后,当秦伯伯银鸡 ,在园子里眼喝黄狗,弄得满园子都是曲 莘莫名其妙的咯咯声,才把我吵醒过来。 这时,朝阳已高高地藏在云后了 5稀淡的 阳光正涛满在我的床上。我匆忙地爬下床 来,草草地盥洗过后,便往找瑞蜩去°
当我下了村道,正要往电车站跑去的 时候,一辆营业汽车从我身边擦过去,从 车厢玻传出的呼声,把我急遽的脚步遏止 了 :
「康宁!康宁!」
我回头跑近汽车,拉开了车门,把瑞 娜接出来。
「我正想找你。」我说。
「也好,我们在这里碰见了。」她牵 着孩子的手,我也把他那低垂的小手牵住
O
「健靑不在家吗?」
她看见我只是一•个人,因而有些奇怪 地问。
「是的,他到新界去了。据说那边筑 公路,他要过两天才回来。你要到家里去 坐一会儿吗? J
我们就在马路旁边站住。似乎是否到 上面去,需要经过愼密的考虑才行。
「旣然来到了,去看看你们的家也是 好的。」她说,态度十分安详,彷佛心情 非常宁静。「家里有什么人在么?」
「屋主出去了,此刻只有碧霞自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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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丧,你要见见她吗?」
「也好的,J她犹疑一下,际制i头, 于是我们便沿管村道慢慢走同家去。「你 给我作个介绍吧,跟她谈谈也好的。J
我们沉默了下来,步履姓单词地沙沙 地智着。我沉思着,想着该怎么替她们介 绍,同时又担心有她们按捺不住而冲突起 来。她也沉默亲:,蹒刖地走着,悠间地望 望山顶上灰白的云天,有时又回头向后望 望那翻着细浪,不宁静的海,从容得很, 彷佛根本没有想到面前可能刮起来的风暴
O
我们走到木瓜园附近的时候,杂乱的 步履声,引得我们的皆狗一连串的吠声。 我把狗叫喝住的时候,碧霞从门衷探出头 来;看见是我们,她楞了半响,马上走出 来,笑着°
「这是秦小姐,」我向瑞烂介绍道。
「秦小姐!」她紧点头,态度非常友 善,然后又低下头望着孩子,指引着他望 向碧霞说:「叫姑姑啦! J
「姑—— J孩子天眞地说,軽轻地拍 打两下手掌。
「啊,乖,姑姑给你木瓜吃,好不好 !」碧霞说,弯下坏去,抚弄一下他那绯 红的小脸。
「好!」他尖着喉啮道。
我们笑了起来。
我们走进屋里,笑声连续地使这寂寞 的小屋■子活跃起来,我多么希望这和谐友 善的东貌,永远保持下去,让我们的心在 这爽朗的笑声中取得谅解啊!
但是这瞬间的和谐,很快被严肃而紧 张的问题扫淸了。我们的谈话渐渐的转入 了正题,淡淡的悲哀慢慢的在她们的脸上 显现;她们都在鼓励着自己提起勇气来正 视这逃避不了的现实。
「秦小姐,健靑不在这里,但我们的 问题是必须解决的,」瑞端说,他背着门 外的矮树丛,坐在弄背的藤椅上。「我啊
J儿在谈谈也好的。」
碧霰脸色请白,不敢望瑞娴,目光怯 怯的望君窗槎上朝阳的淡影。沉默着,彷 佛找不到话说。
「用不若难过,秦小姐,问题是要解 决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要忍耐若 心敏的粕苦,」她顿了一下,非常冷静, 并且不停关切地感着碧•観。「问题解决了 ,我啊也就不会痛苦了。在你的想象中, 贪?为我来跟你吵嘴吗?不会的,现在, 我浦都同样是这个悲剧中的主角之一,争 吵是不会使我啊把问题解决的。」
「是的,我们最好眞正能平心静气地 谈谈吧,」碧优说,带有几分疑惑的神情 ,彷佛不相信这个问题会和平心静气的会 谈中解决。「但,我啊能这样吗?」
「你放心吧,只要你能忍耐一下,我 一定能这么做的。」瑞娴说,碧霊不解地 望她一眼。「我们彼此谁也没对不起谁, 是健靑对不起我们;是他自己错了,是他 的不负责任的行为引导我们站在敌对的地 位,难道眞非吵一场不成吗?……J
说若,她的声音渐渐因激动而战抖起 来,眼眶里也领动着涙光。接着她又说:
「秦小蛆,我会迁就你的。我的心当 然是痛苦的;我得不着丈夫的爱,孩子得 不着父爱,我能不痛苦吗?但我同样想到 你也痛苦,你错爱上了他,现在如失去了 他,难道你不痛苦么?」
碧饺轻轻地岐了两下嘴唇,微微的熟. 黑头;许久都不眨动一下的眼睛里,也充 满了爱恨交逬的涙水。
「不过,我是不能勉强的,」瑞姗继 续说:「我们本不相识,我们之间不了解 ,可能不容易取得谅解。我们都是为人师 表,因此请你相信我的话是非常诚恳的; 我想帮助你了解我,我希望能使你安心, 使你在将来兴健靑相处的日子中,不会感 到内疚,请你先让我讲一讲我自己的故事 ,这故事会消释你目前内心的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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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谤谢你!」慕瑾几乎喘息地说,「 我误.昔吧!」
「我们结婚后,我才发畳,他常怀念 着一个入,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他夹在曰记 本中的一领照片,那女孩子的轮廓有骤像 你,不过眼睛比你的大一黙,显然是个热 情的人。」瑞姆说,开始了她的故事。这 时,她的检是那么忧悒祁严肃,完全像讲 悲哀故事的人。「这以后,他在许多方面 都敷衍我,他对我的微笑和呼唤我的声音 ,都缺乏了夫妇间的主要因素——爱。我 忍不住,我质问他,他终于承认了,他忘 不了那个人,他当时要駅我结婚,主要是 塡补他当时精神的空施。唉,这些,我当 时是少女,那荧知道原来如此?」她深思 起来,柔软的眉轻轻的蹙起来,「但我们 那时已桔婚一年多了,孩子也出生了。我 知道缺乏了爱,我们很雕有持久的幸福。 但我从没有怪他,我抱着一个热望,竭力 想培养我册的爱情,同时尽可能使自己超 过他从前的爱人对他的爱。但是,他根木 没有爱我啊!而且不久他便到香港来工作 了。J
她停了一下,眼睛充满对往事回忆的 悲哀表情。当她正要说下去的时候,碧霞 突然从琴発上站起来,感动地说:
「你们会相爱的,不过当你们的爱情 还没有萌芽的时候,环境使你们分开了, 使你们没有机贪培养它,要是你们能一直 相处到现在,能说你们的爱情不开出了花 来了吗? J
「那到底是过去的事了。」瑞郷也感 动地瞧若碧霞,「现在,我已失去了信心 ,不想再提起来了。现在,我只希望叫你 爱他不致;于心疚,我才吿诉你。我和他都 还年靑,旣然及早发觉不宜于貌合神离地 生活下去,不如及早分手,趁大家都还年 靑,把握机会,重新创造幸福吧!我知道 ,他心中可能久已存了这愿望,但是我们 在牧师跟前宣誓时签下的废纸,束缚着他
的良心,才不敢向我提出来。但我现在把 它带来了,」她说,从手提包里取出悟起 刃做结婚证书。「我这为的是要帮助他解 决内心的痛苦,我本想交回给他,但我想 也许来不及当面交给他了,你讲看若吧一 —J
「嘶」的一声,那爱情的文凭便在瑞 烂的手中变成碎块了。
「啊,」碧霞惊叫起来,抢上前去要 系:过来;但瑞焖继续撕了几下,碎片从她 无力的手里纷纷撒到地上。「温太太,你 太冲动了,我求你冷静些吧!」
「谢谢你,秦小姐,我一直都很冷静 的!」瑞燃的神态有些麻木了,但他仍很 •从容,而且也很理智的往下说:「这一: 留若有什么用?眞正的爱情和幸福,是i不 须藉文凭作保证的呀!」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温太太,请聴 我说吧,」碧安说,在瑞娴跟前蹲下来, 两手握着瑞烂的手腕,抬着头诚恳地瞧着 她,「我昨天晚上考虑了一整夜,刚才我 又考虑了许久,我求你原谅我,也请你恕 宥健靑;你们重新好好地生活下去吧,我 想起母亲的遭遇,便联想到你们的幸福, 以及我的责任心。」
「你不必难过,」瑞烂说,友善地凝 望着她,抚弄着她的头发,像怜悯走错了 道路的妹妹似的。她知道碧园母亲的不幸 ,那是我在船上吿诉她的,因此她说:「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生活下去,而且也 有信心生活得好好的。我的时代跟你妈婿 的不一样,我们的生活道路那么宽广,那 座光明也那么长;多年来,我虽因想起没 有爱情而痛苦,但我从敎育下一代的工作 上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不,不,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吧, J碧霞说,恳求着,「我要劝健靑好•好的 爱你,我将吿诉他,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 这样可爱,这样一往情深地、眞挚地爱他 ;假如他眞心爱过我,他能不听我的劝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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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秦小姐,你毕竟太年靑,你不知道 ,这样的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么容易解决的呀!」
r不,不能这么说,」碧后着急地道 ,站了起来,显示着顽强的信心。「我眞 的太单纯啦,当时我因为太冲动,才默许 了对他的爱情;现在我想淸楚了,当时我 眞不该那样轻率的野!J
阳光艶丽地从窗子里射到地上来,满 室里,都显得很明朗。园子里,雄劝扑了 几下翅膀,喔喔地叫了起来。时间已从早 晨跨到中午了,而且,有些屋顶上,已飘 浮着淡蓝的炊烟了。
瑞娴说她姑妈在等待着她回去同吃午 饭,我们怎样也留她不住,只妤把她送走 了。
一会儿,当我和碧霞坐在园子里木瓜 树下的时候,秦伯伯买菜回来了。他笑着 向我们招呼,这宁静的小屋里,一连串的 变化,他老人家还如蒙在鼓里似的,全然 不知道呢。
「章先生,谢谢你的帮忙,」碧霓说 ,「我知道了,我不该那样做。我已跟长 洲①一间学安接洽好,准备下月到那里去 任敎职了。但是,我的心还很乱,我想早 燃到那里休息一下,然后开始工作o J
「那也好的,」我沉思一下,抬起头 来,瞧着她,「你哪一天去呢?」
「明天。希望度健靑回来之前就走, 但请你不要吿诉他我到哪儿去了;这样可 能叫他难过,但他冷静一个时期之后,我 想他终于会像我一样,一切都明白过来。」
第二天早上,她果然起行了。
「章先生,这封信,请代交给温先生 吧!」临行前,她交给我一封厚厚的信, 感慨地说。
「你眞要走的这么快吗?」我问。
「是的,希望能赶上九时那班船。」 我本想送她到码头去,但走到电车路
上的时候,她说这不是远行,用不者相送 了。我目送她上了的士,便回家去了。
这天黄昏,我踏着落日的金光在村道 上走着的时候,这条平淡无奇的土路,引 起我很大的感想。我们曾在这儿并肩地走 过,后来曾孤独地走过,现在又孤独地走 着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在春天和夏天的 短短季节里。现在,这条寂実地趟在山壁 旁边的土路,彷佛将能把我的脚步引到远 方去,把我们旧日挚爱的友情找回来。
我慢慢的走着,怀着许久未有过的轻 盈的心情,回忆着H走着。渐渐走到木瓜 园旁边了。屋子里,静悄悄,整个山村也 静悄悄;柔和的琴声,再也听不到了,一 切的生活,将再回到往日那单调、静穆的 调子中了。
我的脚步声遅缓而且很轻,几乎像在 软绵绵的草地上走那么无声无息,不惊动 任何人,连坐在园子裹的黄狗尖利的耳朶 ,也聴不出来。牠正在仰着头,莫名其妙 地瞧着在园子里沉思着,来回地踱着步子 的健靑。
「健靑!」我站在园子的过道卩,有 些激动的叫一声。
「野,你回来啦!」他说,迎上前来。
「你也回来了!」我跟他热烈地握了 握手。
掌心短促的接触所产生的热情,烧灭 了我们的隔膜,使我们忘记了不愉快的从 事;大家都怀着渴望重新好妤谅解似的心 情,关切地问着这几天来的生活。
「你知道了吧?」看见他那样抑悒,• 我以为他已知道了这几天来(巨大的变化。
「什么? J他充满困惑神情的忆大着 眼睛,盯着我。
「香敏离开家里了。」
「我知道。」他说,延下头,显得有
①长洲,是香港的一个离岛,长洲与香港之 间每天都有并多班小轮来徉,航程约T小时左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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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见心灰意冷。沉默好一会,然后抬起头 来问:「你知道她去哪儿吗? J •
「不知道,她没有吿诉我。J
「那么,她有什么话说过暖? J
我没作声,在木瓜树的阴影下,来曰 地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屋里去,把碧霞 留下的信余出来。
「一切都在里面了,她临走时才交给 我■的o」
.他焦急地撕着信封。在暮色中,可以 辨出他的手指由于心情紧张而微微的抖动 。他掏出两张擂叠者的东西,他打开第一 张,叫他楞了好半天,然后惊疑地道: . .「啊!」接着,他赶忙挨着木瓜树, 垂下了头,几根散乱地垂到额上来的头发 ,增加了他沮丧的神情。手里那张寛大的 纸 > 无力地飘到地上。我连忙走前去,拾 '起来,也不禁叫我暗吃一惊。.•
原来那是瑞妇昨天晚上撕破了的结婚 证书,现在它经过一番匠心的黏贴,虽 然满是,裂痕,可是却又完整地出现在我面 前。
「不要难过,健靑,这实在是她的苦 心。」我说,轻轻地、鼓励地在他的肩膊 上拍了两下。「看了信再说吧。」
他勉强挣扎若抬起头来,把乱散的头 发摔到脑门上,揩了揩眼睛,把信端到鼻 子前,吃力地在仅可看淸楚的暮色中读着 。我静静地在园子里徘徊着,等待着知道 彳言上说些什么。一会儿以后,他把信读过 了 ;冒着汗,脸色苍白,喟然的长叹一声。
「她说些什么?」我问。
.这时,夜色浓得仅可看得淸对方的轮 廓了。.
「她——说的对,」他说,从颁抖的 语气里可感到他内心的混乱与痛苦,「她 作的也对,但是,但是现在找不到她了, 假如可能,我应该向她道版!J
「她已经谅解了。」.
「不,我眞的伤了她的心!•」说到这 里,他抬起头来,惭愧地瞧着我,把手伸
给我。「你也作得对,眞不愧是我撃诚的 朋友,只是我要把你好意的动吿与关懐曲 解了,委屈•了你,眞对不起! J ■
「嗯,怎能这样说?现在,我们不是 .很好了么?」•
我走进屋子斑,把屋籍上和园子旁边 的路灯扭亮了。昏黄的灯光,把深沉的夜 、色照得半明。木瓜树,垂着沉静的枝叶, 像有心倾听一个在爱情道路上犯了过失的 人的忏悔。
「我应该马上去看看瑞娴,」好一会 •儿.,他才坚决地说,「我们虽然生疏了, 我过去在我们的爱情生活中,眞白勺未尝负 过责任的,现在,我应该尽自己的力虽来 重建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爱情和幸福!」 说完,他大步地走出了木瓜园,昂然 地、信心勃勃地走上了暗黑的村道,我这 他到过道门曰,喉着电车路上明亮的灯光 ,祝福地对他说:
「健靑,祝你成功!」
这夜晚,他没有回来;跟可爱的妻子 和儿子团圆了。 ,、
第二天,我•又在鸡鸣声中醒来•,瞪开 眼睛;像往常一样,又看到黄狗滴着垂涎 ,守望着鸡羣的食料。秦伯伯的周围,依 .旧是咯咯地噪叫着的鸡。.
•[:早晨,」秦伯伯抬起头来,看见我 已醒来,便笑着跟我打招呼;那笑容是那 样忧郁,使我想起他那苍老的心,又将因 为女儿的离家,再次在孤独中过寂寞的日 子了。
「早晨,泰伯伯一!」我爬起来说。•■-还没有到上班的时候,我在屋子的西 周来回地踏踏。树上,蝉声又冗长而单调 地叫起来了。然而整个山村仍在寂静布; 晓雾停滞在木瓜树梢,露水在叶子上沉睡 未醒。一切都像往日一样。当第一道阳光 照进木瓜园来的时候,我才孤独地走上村 道,向电车站走去,把寂静的山村遗落在 脑后Q
一九五九,十一,二十七冃初稿,
"一九六0,十一,二日第二次稿:
' ..于香港。
• 27 ■
搬 家
一在道南方滨海的城市住了那么长的时 光,大槪你也会觉察到:比起北国来,这 见季候的来临似乎显得特别迟滞。从它的 外貌看来,你简直显察不出春夏秋冬的变 换:柏油大道上,依旧是无数高大楼房的 暗影,汽车•永远匆匆地在奔驰,覚虹光管 长年累月址映者同样的眼睛;城市的喧嚣 繁雑把大自.然的诗情•画彦全给破坏了。•只 是当雁草划空而过,当燕子从路旁的电杆 上消失,•还可以使人们想到如今深秋已经 到来°
■朋,友,你不是要我说说别后一年多来 的生活废?那么我还是从去年这个时候讲 赵吧。那些日子里,我们的生活过得很不 妤,如果你容许我用上一些抽象的字眼去 形象它,那就是:我们一家人都颤栗在朔 风中。
那时展,我何居住,在一个被都市的繁 华所泄弃了的阴暗角落。那是一个木屋区-。我们所居住的房子是L所年久失修的两 层咏木屋,,在它的周围,大都是同样的屋 子,里面住着的同样是像我这样的一羣出 资血汗的势苦人们;只不过那些房子比'起 我所居住的,.是艾为简陋和残破吧亍。
那是一种怎様的地方啊!街道狭隘, 那些像血管那样遍布在周围的;沟渠,常常 因了废物的堆积而淤塞着,逢上春夏之交• ,'大雨涝沱,四面成了一片混浊汪洋、污 水上飘浮着死鼠,人们困在•屋子里寸步难 移。而在秋冬的干涸季节,深夜里朔•风呼 呼,当你还在梦乡,说不定会给一队凄厉 的叫喊惊醒,邯时候你会立即意识到这是 大神降临了,住在这儿的人没有比这更恐 怖的事了,于是便如同大祸临头狼狈逃
8 逢
.. ,•:仁
命。街上砒成一团,人们互相残踏,叫喊. ,,号哭,火焰焚烧物件的爆裂声,混成一
片,那种情•形如今想起来还是使人悸心。. 单是去年,我们已因此逃命过六七次了,• 恒是几次都托天之福,我们的住所幸而得 以安全渡过,可是我们的忧虑却与日俱增 。每一次火警过后,我都叹着气对卖说:’
「看来,我们怎样也要搬家了 !」
「是的,要搬家了 !」
妻忧郁地这样漫应若。跟我,我宿都 沉默下来。
在这一剎那间,我们都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我俩每天都要出外工作,留下来 的是六十多成的老妈蚂和两岁大的女儿小 冰,我们住的是木屋的上层,要是不幸白 天隔邻起火,火焰迅速封闭了梯间,她们 婆孙俩定必葬身火海。我和妻常常囱此发 愁,每逢在工作的地黙听到灭火车的呼啮
,心里的焦虑实在难以形容,好容易待到• 放土,匆忙跑回来一看,见那个破烂的家” 依然存在,才轻轻地吁了口气。想到这里
,觉得目前的住处赀非久居之计。是的,• 我们要.搬家了。但是搬到那儿去呢?大街 上的房子租钱太贵,不是我们诩済能力所 负担得来,何况正如俗语所庭,「上屋搬 下屋,丢掉一萝谷」呢?搬迁的时候也得 化一笔钱啊! ••…•’ ,
我们一时还找不到一个尔全的办法, 不久,搬迁的念头又消失在繁忙的生活中 了 ° . ' ,。1 ■;. 上
「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在这个地 方似乎还用得着哩!几个月前',因为房东, 的儿子要结婚,要把我们的房子收回。因 为搬进来的时候双方有言在先,我们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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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若不专;这摩一来,搬迁的问题又在我 们中间发生亍。想不到这么一块地方,也 不譲我们安身!
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妻一有空便忙着 四出找房子。一连二十多天,还是哒无结 果。不是租钱太贵,就是人家嫌我们人口 太多。有房子出租的人,似乎都有着千篇 一律的租赁条件;房客最好是不举炊的「 単身仕女」,或者最低限度是「简单家庭 J,至于像我们那样旣有孩子,又有老人 的,却被列于不受欢迎之例。按照他们的 逻辑,每个家庭都不能有小生命降生的权 利,否则就交上无处可栖的厄运。
"距离要迁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和 妻都心焦如焚。 ’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们一早又忙着 去找房子。我们下定决心,今天说什么也 得找到了,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房东要回 房子的期限;人家婚姻大事,却是推延不 得的啊!
街头上招租的广吿把我们引至一幢近 郊的新建楼房。那个年老的女房东也许见 我们是诚实人家,而妻抱着的女儿小冰也 很叫她喜爱,竟出乎意外地对我们表示欢 迎,还特地把租钱从九十元减至八十三元 。这个数目对于我们这种家庭,实在是吃 不消.,我和妻整个月的收入合起来才两百 多,无,除了交通费和零用钱,能够作为家 中正常开支的,只剩下百多块,而却要养. 活一家四口。可是回心一想,眼前的处境. 再没有考虑的余地了。我和妻菱换了一下」 意见,终于权且一救燃眉之急,把房子先 租下来,以后再作打算。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新居。
你不知道这是一幢多么好的楼宇,我 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地方。楼高八层,我们 住的是第七层,房子虽然是用木屛风间隔 ,但前面却有一列长长的窗子。从房间向 外望,左边是大海,当风暴来临,波漓尽 情地翻滚着,激起了白色的浪花;右边是
起伏的草山,奇特的峯峦像罗丹手下的塑 像;中央是片寛广的平原。每天早晨, 太阳从远方冉冉上升,把黄金一様的光辉 撤进屋子哀来,而在晚上,远处灯光闪烁 海上渔火飘浮。这是多座迷人的景象啊! 比起从前,蜷卧在不见天日的阴暗污秽木 房子里,这中间的差别何止万千!而且, 让我自豪一下吧,自从搬进来后,我的女 儿小冰胖白了,人也活泼了许多,整天像 鸟儿那样跳跳蹦蹦,每天淸晨,她总爱把 小椀子搬到窗前,站在上面,眺望日出。 我还没有醒来,就聴到她亟道:
「爸爸,太阳出来啦! J..
我含糊地应诺着,翻了亠个身.,心里 忽然想:「是的,太阳出来啦。太阳应该 照耀着我们的下一代。……J
我本来打算在这儿暂住一两个月,再 另找租钱较廉的房子,可是一想起女儿, 却又犹疑了。是的,在物质生活上,她从 来没有受到好的照顾,而现在我竟忍心连 她对这新居的依恋心情也掠走了么?
为了弥补家里开支的不足,几经缴难 ,我才找到了一份在晚上替人家补习的兼 职。虽然这么一来,我的工作是更加繁重
了,可是能够看到女儿的笑脸,我是多么 的快乐啊!........... .
我的朋友把上面那段关于他自己的故 事说到这儿时,从衣袋里掏出一包廉价香. 烟,递一根给我,自己也吸一根。趁他擦 洋火的时候,我为他庆幸地说:、. ,::
「朋友,你是幸福的!」
「幸福?」我的朋友突然从刚才那种
诗意的回忆中跌进一个苦恼的境界。「现 在我正为着一家人无处栖身而发愁哩! J.
「这是为什么?」我愕然了。
我的朋友苦笑了一下。
「一个星期前,我给那间服务了七年 多的公司解雇了,今后我得忍受失业的煎 熬。吃还顾不上,哪来八十多块钱一个月 的房租呢?」
读诗札
记三题
许
可
一就单的情节
规模宏大的史诗,像荷马的伊利亚特 和奥徳赛,印度的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 ,徳国的尼拔龙根歌等,它们叙述着一个 民族的重大的历史事件,其中的情节是非 常繁复的。中国古代篇幅较长的叙事诗, 像孔雀束南飞和木茧辞,它们都诉说着主 人翁的许多的生活经屐,那里的情节也还 相当的复杂。可是在许多短诗中,我们却 往往可以看到那种非常简单的情节,这种 情节所包含的艺术魅力也是可惊的。它们 就好像是我们在春天播散到土地里的种子 一样,小小的身子却蕴藏着异常丰富的生 命内容。
中国古代优秀的诗人就最善于写这种 情节简单的短诗,我们可以就几首优美的 、短小的古典诗歌来说明一下。
这里有唐代诗人贺知章的一首脍炎人 口的绝句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昔无改贤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它叙述着一个老人,这老人是从小离开故 乡的,几十年后,他又回到他的故乡来了 ,这时他说话虽然还带着浓重的乡音,但
是头发和胡须大槪都变白了。故乡的儿童 们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他离家的时候 ,他们还没有出生呼,大家还把他当作外 地来的人客哩。这里的情•节不是邸么完整 的,但他却的确选择了一个最:动人的生活 片断。在这一片断的描写中,我们还可 以感受到老人的歓欣愉快的心情。他终于 回到他阀别已久,而想望甚切的故乡,这 健他感到欢乐,他这种欢乐之情也很容易 感染了我们。同时在这一情景中,他也很 明显地感到他自己是眞正老了,但对于这 一燃,他没有丝密忧愁、惆怅的表现,诗 篇中充满了乐观的气氛和情囲。这首诗虽 然只描绘了一个生活的片断,但简单的情 节中却包含着如此豊富的情緖内容。
有些诗的篇幅是那么的短小,情节是 那么的简单,但它所要描写的事件的遍程 却并不那么短促。如卢纶的塞下,曲中的亠 首:
月黑雁飞高.,单于①夜通逃? 欲将轻骑逐,大导满弓刀。
这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首短诗竟叙述 了一场战斗的过程,从遁逃到追制,其中 的情圾被描绘得如此的生动和完整,使我 们不觉得它还缺少了些什么。我们不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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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叹诗人的才能,因为他这样善于抓住事 件发展过程中的最主要的环节,使那极小 的篇幅和简单的情个具有了极大的容虽° 还有一些诗,它扪明显描绘出来的情 荀虽然很简单、但这单纯的情个中却又包 含若一些虽没有明显描给出来,但却曝约 透露若的,较为祓杂的淸节,那是不需要 稍多的想象就可以看到的。例如那位使李 白都表示惊服了的诗人崔瀬,就有这样两 首题为长干行的诗: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培,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家窝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
同是民于人,生小不相识9 •;
这虽然是两首诗,但它们实际上是不可分 开的,前一首是问,后一首是答。遣是叙 述一个兼船旅行的女子,她正停住船来在 向邻船上的一个靑年,问他住在那里。.她 又说她自己是住在横塘的,她想他也许是 她的同乡,所以便停住船来问他一声。这 个书牟便吿诉她,他说他的家就獐着九江 ,他来往的地方就是儿江的两岸。他又说: 他和她都是长干这个地方的人,只是从前 互粗不谧识罢了②,这一切,就是诗中已 经镭绚出来的清节。但那怕是全没有一点 敏感的人,•也都会很容易地发现诗中落露 着的另一些更有趣曲椅畐。显然的,.这里 已座在表明着她和他是在进行着一螳爱情• 的隶操了的。这样看来,这情个就比较投 杂一些了。
此外还有一些诗,它们的情节不但是 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凫再简单也没有了 ,但它们却起供了另外一些情个的线索。 白居易的好友元根写过一首行宫:
、云落舍行宫,宫花寂哭就,
..上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③。
这首诗的情节还不够简单嗯?这首诗正好 像一幅画,画面上所呈现的是萧条冷落的 行宫的一角,有一个老宫女在向几个人说 故事。记得有一次在圣约翰礼拜堂举行个 人选展的展览会上,还眞的看到这一幅以 这首诗为题的选。我之所以说它像一幅画 ,这意思也就是说它的情节简单,因为像 给画这种造型势术,它是没有事件发展的 叙述的(当然,连环图要算是例外),它 只.能抓住事件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最突出的 逾节来加以描绘。虽然如此,但它却可以 通过那瞬间情况的描写,显示出事件的来 踪去迹。而行宫一诗就是如此,我们就能 从「闲坐说玄宗」.这一情节的最后一环, 这一事件的尾声,远溯着唐玄宗由盛而衰 的一连串的历史故事。它没,有直接叙述这 一构节,但是这一情卜的进行过程,却能. 依误读者间接想象出来。
•用简单的淸节包含丰富的薮术魅力的 小诗,不只是在一些古典诗人的作品中卖; 可以找到,在民间歌谣中,尤其普遍见到 的。关于民间诗歌,.是多得难于胜数,而・ 且各民族的民歌又是有着其独特的艺术方;: 法和传统的,••所以我们很难举一例就能代; 表其他;•尽管各国各民族的民敬在形式上L 风格上各自不同,但情节简单,而蕴含的 艺术魅力无比婴富,这却是许多民歌的共■ . 同特黙。我们不妨以大家所熟悉的马来班 顿虫举出几首来看看。•.例如:「
年谐姑娘上村来,. 花布衣衫合身材。.
牙临尖尖脸儿美,:
好比一朶鲜花耍入揉。
这里短短四行,,就把一个美丽女郞的形象 和神釆刻侧得很生动传神;字里行间,彷 似轻轻地响着她那轻盈的足音,婀娜地件 远而近,而至于从你面前走过去。「在另拦 首中,也是简军的四行,•情节也是简单得,
・’31 ••
很■;然而却很易使我们引起丰富的联想,' 就像眞•正看到一个乡村不务iE柔的经薄少 年‘;到处闲囲荡荡,惹人生厌似的:
r , , . • . ... . .•:
、. * - . , •
束走走,西膈蹄,. •.
人家篱臆外••面来停&" .
:. 假奘在把母鸡找,
两眼茏把闰女哩。•
从上面的许多个例子中,我眼会到一 个道理,这就是初学写作诗歌时,最好从 写情节简单而行败又较少的小诗开始。我 常从靑年朋友们的一些诗作中看到:他们 的诗犬多是没有情节的',作品的构思往往 很散乱,没有明显的主题帀心,你从诗中・ 有荏柯一句萌始读起来都可以,你把开始 的一段放到最后去也无所谓。当然,构思 的散跳并木能归罪于没有情节,成功的诗 火虑没有情窗的诗,也一样可以有完整的 构思。同时,有情节也并不能保证构思的 完整,费脚的「诗人」即便写有情节的诗 ,诗的梅思也可能是很散乱的。但是情节 总是具体的,总是有事件的逻辑性的情节 ,就比棱容易形成完整的诗的构思。但如 果情节太繁复了 >像长篇叙事诗那样,那 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所以我们 不妨嗜衮着先写些情节简单的,'篇幅较小 行数较小的诗,在这一紧上,我们也应该 向那些古典的、优美的,情节简单的短诗 廖习'。■
二•奇妙的联想
•如果你的情感深处潜伏着某一些事物 ,那么,当另一与它有着或多度少的联系 的事物一出现在你眼前时,'那就很容易地 促使你去想起那潜伏着的事物,同时也就 触动了你的情感',这就是所谓联想。「红 楼梦」中写宝玉里看到那件补缀过的孔雀 裘,就不禁黯然生悲,这正是因为这件孔
雀裘是他心爱的人儒爰巻他补缀的,而那 时晴变已经和他永别了,所以而一看到孔 雀裘,就一定会嘟想起晴安,所谓「见物 思人」,就一定会联想到他们从前的生活 ,就一定会藤想起晴安的悲惨命运,「物 在人亡」的感叹就不秦流露出来了。元纸 的悼,亡诗「遭悲怀」中也说:「缄线犹浮 未忍囲。」为什么「未忍囲」呢?也蛊是 因为他不愿因此而联想起他的去世的夫入 ,以致触动他的悲伤的心情啊。
联想,正是诗人藉以触动他的感情的 方法之一。我们都很终悉杜牧的「赤壁J. :㊂ ..
• . • : /• •・
折戟沉沙皴未消,
.自将磨洗认前朝,. ••
束风不与周郞便,
铜雀春深锁二霄④。
诗人通过沉埋在沙土里的折断了的破戟, 便不禁联想到了当年曹操唳周瑜赤壁决战 的历史故事。在这菠,一枝破戟便成为了 诗的构思的起燃。难怪人们说,诗人应该. 具有敏锐的感冤,即便就联想来看,敏锐 的感觉,就可以使得诗人能够从眼前的平 凡事物联想到另外一些隐藏着的更有意义 的事物。
'■但是「赤壷」一诗的联想,究竟还是 比较容易形成的。因为赤壁就是当年的战 场,破戟就是当时遗留下来的武器,在赤 壁这个地方发现一枝破戟',那自然很容易 使人想起当年决战的情景6人们在游览名 胜古迹时,&常常不免联想起曾经走那一 地紧发生过的歴史事件,不过一般的人不 善于从此燃出发而继续向前,走向一种诗 的意境,只停留在形成一种诗的构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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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来读一首诗,成就是王菖齢 的「闺怨:"• . , 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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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中少妇不知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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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凝妆上湛楼, 忽见盾头杨柳色, 悔敎夫壻竟封侯。
这首诗是说少妇从杨脚带来的春色,联想 到了她那远离了她的丈夫,以致引起了她 的悔恨的感珏。这里的联想就不像赤壁诗 中的联想那样容易形成了,或者说它不像 赤壁中的联想那样能够普遍地为一般人所 获得。因为杨柳带来的春色,对于一般人 来说,那通常是会引起欢悦的心情的,他 们多半会联想起一些令人愉快的事物°只 有暂时失掉了丈夫的少妇,才会发生这种 特定的联想。少妇的生活才是这种联想产 生的源泉。这首诗如果是这少妇的自述, 那这种联想倒是很自然地就可以形成的。 可是诗人要获得这种联想,那就不能不煞 费苦心了,因为他首先必须去体验一个少 妇的生活和体会她的心情。
如果你要说「闺怨」中的联想看来这 是比较平常,那么我们也可以举一个较为 奇妙的例子,我们不妨读一读金昌緖的「 春怨」:
打起黄•管儿,莫敎枝上啼, 啼时穷妾梦,不得到辽西。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诗人的联想路线也许 是这样的:首先他是由黄裁的啼叫出发, 因而联想到黄软的啼叫可能会惊醒一个少 妇的梦。他又把少妇的梦与她的生活境遇 联系起来,于是设想少妇的梦一定是一个 美丽的梦,她会梦见她忽然到了遥远的辽 西,在那里会见了久别的丈夫。这样,他 又联想起黄荥啼醒了她的梦,应该会使她 感到很懊恼,她一定会去把那斐不知趣的 黄软赶走。你看吧,这里的联想是多么的 复杂,多么的曲折,多么的深远。像这样 我们还能说它不是奇异的联想吗?这一系 列事物之间的微妙的联系,如果不是诗人 有着锐利的眼光,那是绝不可能被发现的
。而最为重要的,就是诗人首先必须具有 一种这样的生活体验,否则他无论如何也 不能因黄密的啼叫而发生这么多的联想。
以上几首诗的联想,即便是「春怨」 中那种曲折祓杂的联想,我们都可以寻索 出它们联想的逻辑,其中一事物与另一事 物之间的联系,我们是可以具体地指出来 的。但如李白的「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鎭; 举头敦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情况就不一样了。在这里,诗人是从明 月联想到了他的故乡,不过究竟如何从明 月而联想到故乡的,诗中没有具体地给我 们指出。虽然这种联系没有明确地显示出 来,但我们却仍然觉得它还是合情合理的 ,而不会以为这极联想别一种毫无根据的 胡思乱想。因为因明月而想到自己的美丽 故乡,这恐怕是一般人在望月时常有的心 情,只不过各人联想的具体途径有着千差 万别的不同而已。例如我可以因为看到月 亮,而联想起我小时在故乡,每到月夜, 常常和我的那些小朋友一同唱着「月光光 ,洗衣塘,衣塘洗得空空的,打发哥哥去 买墨……」的情景,你也许会联想起你如 何在故乡的月夜,听你的祖母讲述着嫦娥 怎样轻飘飘地飞到月球去,.吴刚如何砍了 几千几万年也砍不倒的那棵桂树的故事的 情景。另外一位朋友,他也许又会想起他 以前在故乡时,曾经在某一个月夜,如何 把自己的爱情交给他的爱人。我们都从月 亮而联想到了各自的故乡,但这些联想却 不是千篇一律的,那么我们读到这同一的 诗,各人的感觉也就会不同了。夜思r诗 的妙趣,就在于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联想 的线索,而又给予了我们一块充分具体联 想的余地,所以这一首诗显得如此的耐人 寻味,它永远地使人感到其中有无穷的新 鲜的意味。•
最后,我还想谈到一种特殊的联想, 这就是在民歌中常常可以看到的「兴起」 。关于起兴,朱密在「诗集傅」中给它下 了一个定义,他说:「兴者,先言他物以 引其所咏之词也。J这样看来,起兴也可 以说是一种联想。不过起兴这种联想的确 有它的独特的性质,因为所联系的两件事 物之间的关系,看来妤像是若有若无的, 往往你会感到两者之间多少有着一些关系 ,但要你确切地指出来,那又是不大可能 的。例如中国的一首著名的古诗「孔雀东 南飞」便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作为起兴,究竟这两个与焦仲卿夫妇的故 事有什么关系呢,这就很难说了。像这情 形,在马来班顿,中也是惯见的,如:
月亮光光照出胺,
小小乌鸦啄稻茎。
你若对我不相信,
破我胸膛看我心。
、 岛上的揶树高又高,
摇摇树擀椰果掉。
你有了妻房我胆小,• 要是个单身那才好。
在这两首班顿中,•第一首中不是先言月光 和乌鸦,继而引其所咏「你若对我不相信 ,破我胸膛看我心。」之词么?第二首中 对于岛上椰树的描绘,不就是「起」,继 而提出了「你有了妻房我胆小,要是个单 身那才好」的意见不就是「兴」么?月光 和乌鸦究竟与受到对方的怀疑,而要表明 自己对爰情的坚贞之心有什么关系呢?事 实上这种联想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的,或者 说它们的联系是极为微妙的。虽然我们不 能确切地分析作者的联想内容,但有一点 我们却可以指出来,这就是说,两者的情 调必须统一,而不能有任何的抵触。如果 我们仔细去体会一下「孔雀东南飞,五里 一徘徊」这两句,那我们就可以感贯到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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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徘徊的冈调和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的气 氛是非常近似的。如果我们静静想象一下 月亮淸朗地照肴,田野间的一切都淸晰可 见,小乌鸦以其硬而尖的嘴,把的茎啄开 而露出被包裹善的蕊来时的袒•雾无遗的情 景,那我们也就容易地意识到要破胸把心 欢出来让对方看淸楚的情意是多么诚恳感 人了
三写景与主题的关系
年前,我曾看过一部日本影片「我们 要活下去」,这是一部很受观众欢迎的影 片,我猜豚大槪也看过的。影片里,一个 日本人曾唱过一支歌,我还可以勉强记忆 起来,那歌是这样的:
月亮出来啦,
从八幡制铁厳的屋顶上出来啦。 八幡制铁厳的烟囱太高啦, 把月亮熏黑啦,熏黑啦。
这是一个无以为活然而又挣扎着坚强地活 下去的日本人,在酒后唱出来的歌。•它在 影片中是一个小小的揷曲'但却是一首很 有意思的诗。不知道你的看法怎么样,我 的不成熟的意见却以为不应该只从它所描 给的那幅图画本身来理解它,只是停留在 那幅煞风景的图画本身,那是引不起我们 的兴趣来的,也看不到它包含的积极的意 义。说月亮被烟蒸黑了,这实际上是在不 知不觉地引导我们面向着这样一个事实二 战后的日本社会,许多本来是美好的事物 ,都被糟蹋了,毁坏了 !这样去理解,我 想是舆作者的用意和影片的主题,气氛是 相吻合的。
从这里我们就应该了解到:原来那些 以描绘自然娥物为主题的诗歌,其中都寄 托着诗人的思想感情,隐藏着诗人对于世 界的看法,甚至还表现着诗人的个性。.
,王之涣的登勲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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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依山盏,黄河入海流。 欲即千里目,更上一层栖。
这是一篇流傅千古的名作。诗人以粗壮的 笔触来描给山河的胜槪,表现得这样雄伟 阔远。但诗人一方面固然是在描绘雄壮的 山河景:色,而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描述 他自己的豪迈心情。北齐斛律金所唱的敕 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⑤ 天似穹底,施盖四野。 天苔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一首从鲜卑语翻译过来的古代一个少 数民族的诗歌。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 诗人不但出色地写出了他们故乡的苍茫广 阔的自然风光,而且在那散发出来的浓厚 的游牧生活气息中,也极为自然地表现了 他们民族豪放、龈慨的气魄,再如脍炎人 口的杜甫的绝句四首中的一首:
两个黄籾呜翠柳,一行白鹭上靑天, 窗合西溉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种从眼前逐渐扩展到千万里之外的景色 的描绘,不也正好表现了诗人杜甫的伟大 懐抱与眼界?所以我们在读到这些诗篇时 -也不禁胸襟开阔,精神抖撒起来了。
卷中国古典诗歌宝库中,还有许多情 调轻快的,能够描绘出优美风景的作品。 请你读一读杜甫的漫城一绝吧:
江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 沙头宿鶏联率静,船尼跳鱼接剌鸣。
这一幅优美的江边夜景的素描,是非常动 人的。而且我们还可以细心地体会到:「 沙头宿鹭联拳静」,这把那些酣睡入梦的
生命写得多么的幸福>「船尾跳鱼拨剌鸣 J,这又把那些不肯安静休息的家伙写得 多么的顽皮可爱。的确,杜甫是眞正感受 到了生命的喜悦的,所以在他的笔下,这 些动物才能现得如此的有趣。这里还有宋 代诗人苏东坡的一首飮湖上初晴复雨?
水光歓证晴方好,山色空漆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诗人竟肉西湖比做美芦的茜施,这把西湖 描给得多么的美妙。这一巧妙的比喩来自 诗人对西湖景色的特殊感箕和典型感受, 它也说明了诗人的心情是充满了淸新的靑 春生活气息的。像这样诗歌中的优美景色 ,不但能引起我们的美感,而且能促使我 们更为热爱生活。因此,对于像这样写景 的作品,如果能够细心地去体会它们包含 着的更为重要的意义,邢就可获得更多的 益处。
以上所谈的都是以描绘自然景物为主 题的诗,而在其他的许多诗歌中,自然景 物的描绘只是被当作题材或题材的一部份 来处理,但它的作用仍然是很大的,它的 地位也还是重要的,因为诗人企图藉此来 表达或帮助表达作品的主题。例如元代诗 人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岚瘦马, 夕阳西下,断爵人在天涯。
这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一首小令是怎 样来表现「断肠人在天涯」的主题呢?它 就是藉着前面的那些写景的题材拱托由来 •的。那寥寥数笔,着墨不多的景色描绘, 构成了一种寥落而且不免透露出凄凉风味 的意境,这植意境能够间接地,但都是极 巧妙地说明一个「断肠人在天涯」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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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在这里,写泉实际上就基抒情。请你 再看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澳,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彩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这玻最后两句的写景又何尝没有包含着李 白对挚友远别时所表现的惆怅情緖,通过 这,惜别的主题就更为明显地被描写出来 了。
还有一种写景在诗中是当作背景出现 的,它的意义和作用是在于造成或加强某 —种气氛的情调°「月上柳梢头3入约黄 昏后」,这一「月上柳梢头」背景的描绘 ,给这对情侣的幽会造成了多么美妙呦人 的气貌。我们不妨再看看卢纶的塞下曲中 的另一首:
林暗草虽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梭中。
要读憧这首诗,应该首先知道汉代抵抗匈 奴的名将李广射虎的故事。梭史记的记载
:李广曾出猫,看见草中的石头,以为是 虎,用箭射去,射中了,跑出去看却原来 是射中了石头。再射,就始终射不进去了
。这首唐代的诗歌就是•藉这一射虎故事来 歌颂边将的勇健的,而「林暗草惊风」便 是「将军夜引弓」的背众,它们那种似乎 即将•有猛虎在黑夜的森林中出现的情景, 描写得异常的生动、逼眞,使人眞有毛骨 栗然的感觉。这一背景所造成的凶险气氛
,为将•军英姿的描绘增加了不少的力量。 像这种作为背景的写景,它的意义和作用 也是不容忽视的。
① 单于匈奴国王的称号。
② 横唐、九江、长干都是南京附近古地名, 否则就说不到一处了。
③ 玄宗是唐朝的皇帝。
④ 这首诗末二句的意思是:假如在赤壁之战 中,周瑜得不到东风的便利,火烧赤壁, 大破曹军;那蜃,首操就很可能战胜东吴
,并且俘虏了孙策和周瑜的妻子一大乔 小乔,把她们安置在铜雀台中,供自己玩 弄了。
⑤ 敕勒是种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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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三首 舍 伦
•给 诗人
这首诗赐给诗人 譲他去照亮那损害灵魂的阴云! 怎样在可怕的痈苦面前将眼晴紧闭, 怎样从现卖的苦恼中逃避!
他能够 骋逐那从黑夜到白丧 都在捕食:心迎的鹰鹭! 你恩. 做诗人的愿望并非因为你成荣心强, 如果你敢在你的心里容下地狱和天堂!
他吿诉你 怎样将昨日的灾难从记忆中抹去, 如果你敢 不停地思索你的职责,忧伤得不能平安!
• 37,
命 令
临别的话
我不敢碰你那可爱的手, 因为你对我下过命令; 看吧,我美丽的姑娘, 我对你多么顺从。
我不敢再向你说爱谈情,
因为你对我下过命令; 看吧,我美丽的姑娘, 拜钳你的命令多么忠诚。
我再也不敢向你求爱, 因为你对我下过命令; 沿吧,我美丽的姑娘, 我是怎样压抑我的感惜。
当我见到你,再不敢跟随你, 因为你对我下过命令; 看吧•,我美丽的姑娘,
我对你的命令是这样服从。
最后你还命令我,
再也不许我想念你
吿诉你,我美丽的姑娘, 这是我不能做到的。
除非将我可怜的心换彳故邻人的心, 除非等到我的心渐渐死亡—— 否则你的命令都是徒劳无益, .因为我不能不想念你的形象。
不要把你的眼睛递开今
不要背过你美丽的脸!
如果你的爱情只是义务,
让我们现在就互道再见!
让我们用友情•的握手,
确定这就是我们选好的分离时间; 我不希望在这时才看到你流涙, 也不希望在我的声曾中圈到哀怨。
其实我心耍并无悪感!
如果目前这一刹那不能改变, 我的热情所遇到的一切痛苦, 而未来岂能待我更和善!
那阴喑无光的道路不久就含, 再一次将我带到那一边缘; 受到命逆的无情号令, 悲伤自夜在那度盘旋。
到那时我将一心追求忍耐—— 它鬼我过往生活中的慰借, 它是我的旧友,又要与我気聚, 它将成为我忠实不变的妻子。
弄着忍耐的帮助,我将重获生命, 我要把生活的重担负在肩上,
直到我的心从苍白的死亡—— 我最后的爱人那里得到报偿。•
• 38 •
U H 7、丄 <
舒巷城
小松做了一会夜课,也悄悄的溜到张 七皮的枪口去。他觉得这说书人的吸引力 似乎还不及他哥哥的大呢。因为张七皮的 用语比起林江来较为难使。而林江选用的 字眼是小松能够明白或最低限度会意的字 眼。
林江把张七皮的生动的语言翻译为自 己的生动的语言——那是西湾河孩子们日 常谈话所采用的语言。说武松打虎吧,它 给小松一幅完整的图画:身穿「公仔书」 人物般装束的武松像上回阿爹喝醉了酒一 样摇摇晃晃走上柴湾钓还难走的景阳岗去 。一柴湾坟J是筲箕湾的一座山岗。西湾 河区的成人们孩子们咀咒别人,往往说一 句:「你去柴湾吧。」柴湾均在小松的心 目中是神秘的所在,是可怕的地方,因为 那里山堵密布。而景阳岗竟然比柴湾陶更 可怕!林江把小松带进自己创造的那个天 地里;然后设法使小松运用他的想象力。 「你估那只老虎大还是武松大?」小松说 老虎大。「大多少?」小松说两个武松 才够一只老虎大。「差不多,小松,你看 那老虎——哇!」林江一颗张牙舞爪,一 边显得神色紧张地把故事说下去:「这时 候,景阳岗树上的雀仔慌得叫也不敢叫,
连树叶给那阵老虎风一搅,都打起冷震来 ……J
小松昨天晚上那一基于不是白白送给 林江的。他认为物有所値一他从帯•哥那 里获得极大的快乐。为什么后来撒赖,要 把那唔子哭回来呢?「我以后再也不该这 样……多丢人!」
小松暗想着,聴张七皮讲了一会占, 就再也耐不住,跑到那边少林广的档口去
O
他去得不是时候。少林广刚刚打完他 的少林拳。小松不喜欢看人家卖跌打膏药 。他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耍乐声。
街灯下,孩子们在做「跨背跳」的游 戏。阿牛瞥见小松跑来,就用肘子碰了虾 头一下。
「喂,他一个人!」
「我一个人对付他,」虾头说。
小松眼看虾头向自己这边走来,而且 眼睛火辣辣的,慌忙拔脚钻到张七皮的档 口去。他找到了他哥肝,蹲下来咬了一阵 耳朶。
林江和小松来到虾头身边。
虾头假装看不见林江,和阿牛在街灯 下坐着谈话。
林江站在原处不动。
虾头抬头,眼光终于和林江的碰在一 起。心玻扑通扑通的跳着,虾头迅速别过 脸去和阿牛说什么。究竟说什么,聴不见 。声音太低了。
「他在说『油瓶仔J还是……?」林 江心里嘀咕者感到面上发烫,彷佛负得頼 子上的靑筋要绽囲来了。只要虾头说一句 「油瓶仔」他就动手。
但虾头什么也不说了,装模作样的抬 头看天上的景色。林江瞥着一肚子气不便 发作,却听见虾头提高嗓门对阿牛说:
「你看,天上的月亮!」
「阿牛!」林江终于忍不住喊道。 阿牛啾着他,不响。
「你做荘人--以后小松少了一根头
发,我或唯你是问!」末一句其实是说给 虾头听的。说完,林江拉着小松走,心里 感到舒服了。
林江回去聴古,小松回到少林广那里 去。
育药还没卖完。
小松提不起劲聴少林广那些千篇一律 乏味的话。何况他聴得似懂非懂呢!
他伸了个凋腰,之后,回家。可没料 到父亲回来了。 •
谁第一眼看到林成富,会以为他年在 五十以外。其实他今年才不过四十六岁。 在他的瘦削的检上,双颊在微耸的顋骨下 ,似乎显得更为深陷了。他的嘴唇颇薄', 带着善于说话的人特有的那种畴唇的特 征。眼睛虽然显得稍为细小,但在判断什 么的时候,往往闪着射人的光芒。事实上 他的判断力并不如他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准 确。如果有人吿诉你,他是精明的,你大 慨不会怀疑;因为他的眼神彷佛经常提醒 你:不错,我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林成富恨自己目前的处境。去年介绍 他进荃湾那家纱厂做事的朋友现在是九龙 两家店子的老板了。当年他林成富在曾箕
湾囲鞋店的时候,那朋友还是个穷措大, 向他借过几次钱呢。「而现在——唉…… J他常当这样想。「要不是人家好意招呼 ,那份管理员怕也轮不到我林某人哩!… ……我究竟行了什座衰运呀?」自然,他 —方面恨自己出身寒微 > 但另一方面也颇 以当年能做鞋店老板为荣。父亲死后,一 个铜板也没剩下,要不是自己能干本领犬 ,他当时怎能白手兴家'。鞋店虽然不•算大 ,倒是一间完整的铺位,养活了一家,还 雇了几个做鞋师傅帮手;自己做老板兼掌 植。不熟不做,他本人少年时就在一个亲 戚的鞋店玻当过学徙。做了两年学徒,有*亠 天亲戚的一个朋友出现在鞋店里,从此他 的思想有了很大转变。那人是一个捞徧门 生意的人,替澳门那边带「铺票」——那 是一种猜字式的赌博。「富仔,我看你为人 诚实可穽,那就带挈你做无本生利的生意 吧。」那人暗地里对他说。林成富开始梦 想致富之道,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做了那 人的助手。他用这样的方法或那样的方法 鼓励别人赌那些上写「首会发其祥,鸿图 得意扬••••••」的「铺票」,而自己却不赌 。他守得很紧。离开亲戚的鞋店以后,他 精了无钱。以后几年间,他和那人在澳门 一起生活。到他回到香港来的时候,他手 上的钱又添了好多倍了。他在筲箕湾的大 街上找到了惬意的铺位。当年鞋店开张盛 况那一天,在林成富过去的生涯中,是历 史性的光荣的一天;在未,来的日子里,也 将永远是发光的一页。他店子斑出售的各 种「货色」,都是自制的。他卖中式绢面 薄底鞋,也资西式的厚辉皮鞋,主要是卖 皮拖鞋。那时他正是个雄心勃勃的靑年, 对所业的前途充满信心。他深知,「力不到 不为吋」的商场「哲学」。除了午茶时间以 外,他整天磨在店子里。老实说,他手下 那几个做鞋师傅对他万分敬畏的,因为他 旣精明能干,又炖得做鞋这行业。年复年 的过去了,他满脑子是生意,却不知道人
世间有爱情这种东西。要不是后来做媒的 特他介绍了梁玉银,他这玳子大槪也不打 算结婚了吧。果玉银阀进他的年年如是的 呆板的生活来是一件大事。他一下子就战 得梁玉银会是个「贤内助」。她精打细算 。他惩算爱上个女人了。他和梁玉银结婚 那年是三十五岁。他不是什么新派人物, 但恳良心说,为了爱情,(他不知道那是 不是就叫做爱情)他把梁玉银带着过门的 江仔也爱上了。他不管别人在背后说什么 。那么快就有那样的一个逗人怜爱的孩子 尊自己一声「阿爹」,总是一件不坏的事 。然而,在这之前,他鞋店的生意浙不如 前了,到了婚后的一个时期,更加一落千 丈了。无论林成富怎样精明能干,他也敌 不过于他不利的时势。筲箕漕的「水上人 J(渔民们)逢年过节,往往喜欢上岸买 对厚「珠皮」拖鞋的,现在由于生活困难 ,已买不起什么新拖鞋了。林成富退而求 其次,在店外贴上招纸招佛顾客,什么「 钻石料子..,豆腐价钱」呀,什么「绢面唐 鞋,精工巧制,价格相宜……」呀,什么 「礼服绒而薄底唐妆大平卖,只此一家J 呀,但都无淸于事。不知道由于薄底唐鞋 已经落在时尙的后边,还是穿唐鞋的人们 已经搬离了箕筲湾,林成富的店子一天到 晚只有「拍鸟蝇J的份儿。还有——西式 皮鞋呢,喜欢穿它的「番书仔」们,新派 的人们……是渔林成富的店子不上眼的。 上,中环有的是「价格相宜」的出名的皮 鞋店;何况皮鞋店用种种方法竞争得很厉 害呢。林成富暗叫不妓,到他贴上「本号 廉价修理各式皮鞋,拖靴J的招纸时,已 是最后的挣扎。但人们还是宁愿光顾更「 廉价」的街边巷尾的补鞋档,致于往日管 经一度我衬过林成富的「水上人」呢,这 时逢年过节却穿板屐或者赤着脚上岸了。
「I®家寮」高利贷的「息口」㊀早就把他 们股后的拖鞋呑去,他们脚下还有什么可 以修补的呢!不到几年功夫'林成富的店
子终于捱不下去了。
「唉,道究竟是什么一回-车? J他们 一家搬到西湾河泰南街来以后,林成富常 常这样挨声哄气问梁玉银。
眞的,鞋店就是这样关门了,这究竟 是什么一回事?她的妻子是无法回答这个 问题的。
其实,林成富的所谓精明是有限的精 明。他可没想到,换了一个和他同样能干 的人,那小鞋店还是无法维持下去下的。 他认为他这次失败是由于运气不佳。别人 走运。偏他倒霉。但人不会一辈子倒毒呀 。「终须有日龙穿凤,怎会日日裤穿窿」 是一句陷于生活穷困中而又渴望一朝发达 「吐气扬眉」的人们常常用以自慰的俗话 。他心里常常默念看这句话。他坚信那句 俗话里面的眞理。他想,总有那么一天,, 时钢到,他的精明能干就会大派用场。 到那时,他还是个老板。不,他不做小老 板。他应该是个大老板。他梦着那一天, 那一天一定会来。再说,他不是什么懒骨 头。「懒骨头是连街上的银纸也懒得拾起 来的,」本地人就常常诸如此颊形容一个 协骨头。他不懒,他能干又精,他想:只 要给我一个机会就够了。
.但在这一天这个机会还没到来之前, 林成富的心境很坏。他从来滴酒不沾唇的 ,也开始喝闷酒了。他喝的是廉价的酒。 近来甚至常常在工厂宿舍里跟别人推牌九 ,打纸牌,偶然搓麻雀……那是梁玉银不 知情的。这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自己 带「铺票」的时候不睹钱,现在却破例接 近赌桌。他不是不知道:推牌九,打纸牌 ,搓麻雀不会使任何人「终须有日龙穿凤 J——好赌的人正是「日日补穿窿」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接近赌桌呢?因为心情 苦闷的缘故吧。「不过,•还是不赌的好… 」晚上躺衽床上时,他会这样劝自己。「
①利息。这儿作双闘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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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饥的害处我还不淸楚嗯?」开头的时候 ,他的确是L次两次地后悔自己破戒的。
他把自己劝过之后,笫二天又不自从地在 赌桌前坐下来了 o最后,他对自己寛恕, 心骐替自己解嘲着:「唉,我不是莒•欢赌 钱。但有什么办法!机会不来,得碰碰机 会呀。」其实从去年秋间起,林成富就囲 始赌钱的了。那天晚上因为上一天输了, 回家来就把满肚子气发泄在「油瓶仔」林 江的身上。在这以前,他已对林江不满的 了;到了那天(他头一回输大钱),他更 加确定:原来这些年使他倒霉的不是什么
,正是那「油瓶仔J。去年年底梁玉银忍 不住把林江来历说出来的那个早上,他恨 得牙痒痒,简直要把林江扫走了。后来还 是梁玉银勧住,他才息了怒。随后一想: 「好吧,看在阿银的份上……」
但出乎梁玉银的奁料外,今天晩上林 成富显得心平气和的样子。说话一燃也没 前几回那样粗蜂粗气。他跟他胡扯了一会 厂里的事。她跟他谈家事,把昨天晚上林 江讲武松打虎,骗了小松一亳子的笑话也 说了。林成富笑笑道:.
「那衰仔倒聪明。」
「是呀,J梁玉银看见丈夫笑了,会 笑着答道。「小松也不笨呀。」
「他将来不会做说书人的吧?」
「你说阿江?」
「嗯。」
梁玉银没有把早上兄弟俩跟人打架弄 到一身泥浆回来的事吿诉他。她只说林江 下午陪小松一道上学去。「看来,他们两 个顶合得来的样子,」她说。
「你是说今天合得来!」林成富说。 他着重「今天」那两个字。
夫妻俩谈话之间,小松回来。林成富 把他唤到跟前,摸摸他的脑袋,温和地说
「你昨天晚上聴武松打虎给江哥打了 —亳子荷包,后来你用眼泪打回妈一个毫
子袖敷,啊?」
「以后再不那样。我想过了。J小松 证。
「你想过了 ?」林成富诧异地说。 小松一本正经地廉头。
林成富问他想不想宵夜——到大牌栅 吃牛脯粉去。
「爹,你出了粮吗①?」
• 「怎么?要出粮才有钱呜——不! J
林成富摇头。
「我不去。」小松说。「你给我两唔 子吧。」
「为什么?• J
「我请江哥飮糖水,」小松答道。,
.「飮完,你可,不要说江哥依了你那一, 碗!」
小松摇头,咧若嘴笑。
林成富瞅了梁玉银一眼9给了小松两 个硬币。
梁玉银望着林成富微笑,寻思道:「 阿林今天妤风趣呀……而且对阿江也彷佛 好了许多哈•.••…J
她不知道林成富昨天晚上赢了大把钱 ——把前几回检的都赢回来呢。
小松京着两基子去讲古档找哥哥。
「江哥,阿爹请我们飮白果糖水•:••… J
「什么? J林江把眉毛一扬,说。
「眞的,」小松回答。「这两壶于你 也有份的。阿爹说..」
第二天林成富带老婆儿子上茶栖飮茶 ,林江也去了。在茶栖上沉思默想,林江 决定将来措到钱的时候,回敬林成富':「 阿爹,你喜欢上那一家茶栖?我有钱,我 请你去! J
林江想着,听到小松叫他吃义烧包。
他吃着义烧包的时候,望了林成富一
①出粮,粤语,即•发薪。怛这儿作「命:到了 薪系」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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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林成富向他笑了笑。林江珏得阿爹对 自己实在不壊……
第七章
过了浅天,林江把「七侠五义」一口
气看完,之后,他开始迷头迷脑地礼李荣 寛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水浒传」。他读得 连饭也不想吃,这情形在读「七侠五义」 的时侯没发生过。一来因为张七皮从未讲 述过,二来因为林江读得太快而忘记得也 太快,「七侠五义」的人物在他林江的脑 中只活了一个时期就死去:放下书本,他 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貌,听不到他们的声 音。比起「七侠五义」来,水浒传是较 为几读的;但林江慢慢地,细心地读着; 有些片断看不懂,但早已从张七皮那里听 得明明白白了,因此越读就越觉得兴浓, 越读下去,就越觉得浑身起劲,连觉也不 想睡了,直到包租婆跑来干涉。那晚上林 江恳求地说:
r三婆,让我读完这段吧・••…j
「阿江,难道你要考状元吗?」三婆 嘟嚏着说。「你不爱惜我的电灯,也得爱 惜自已的身体呀。」
■■■三婆把冷巷上那支二十五烛光的电灯 关上。
「我这是为你好!」她说。•
「为我好?」林江说。
黑暗中,模模糊糊看见东京八十万禁 军敎头,豹子头林冲闯入白虎堂。随后, 他看见林冲和三婆打起来。
第二天下午,三婆照例在睡午觉。林 江躺在双层床上看「水浒传」,刚刚看到 林冲雪地夜奔那一段,有人跑来看房间。
他放下书本,皱着眉头,冲到那人面 前,粗声粗气问道:
「是要租房间吗?」
.「嗯,」
「包租婆吩咐过--你有孩子的话9
问你有几个。她说,顶多两个。再多,不 租!」
那人一怔。
「我没结婚,」那人想了想,说。 「你一个人住吗?. J林江大声说。
那人点头。
「三婆,」林江向里面喊遗。「有人 来租房间。他说还没讨老婆!」
那人高高瘦瘦,三十来岁。他聴见林 江这样一喊,登时面也红了。
林江听到三婆的应声之后,看还没看 淸楚那人的嘿孑,就急脚跑回双层床看林 冲夜奔去了 °
「你先生i贵姓?」三婆瞧着那人温和 地问道。
「小姓张。你--J
「你叫我三婆就行了,谁都这样叫我
。」
「三婆……」那人微笑。
三婆吿诉他房间价钱。
二人在那空房间里说了一会——月租 五十块钱成交,中间房算是租出了。那人 交了二十块钱定金,说明天搬来。临走的 时候,他问三婆道:
「刚才那孩子是你的一? J
三婆摇头。
「他怎么啦?」
「'没有什么。」那人想了想,说。
「他说话没规矩是不是?」
那人微微点头。
「他是尾房的。」三婆说。
「他好像不大喜湫我……」那人说。
「他不喜欢你?你想到那儿去呀?张 先生?」三婆说。「房间是我的!不是他 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喃喃地说 。「可他刚才——要理不理不样子!」
「哦!阿江这家伙!」三婆想了想说
。•「他大槪看书看胡涂了……」
「看什么书?」那人说。
r谁晓得!是天书吧。他怎么冲揽你 的?」
「他叫阿江吗?」那人问。
「他叫阿江,怎么啦?」三婆问
「没有什么。j
那人笑了笑走了。
三婆在门口楞了一阵。
跟着,他跑到双层床遥去。
r阿江,你刚才怎么得罪人家?」 林江好半窖才抬起头来,慢呑呑道: 「我得罪谁啦? j
「刚才那位先生。」
「什么先生!」
林江的眼光又落到书本上。
r张先生!人家是斯斯文文的。」三 婆说。
「他斯文跟我有什么相干!」林江不 耐烦地应着,把脸转向精去。
三婆还想再说几句什么,但忽然转了 念头,叮了林江一眼,摇摇头向自己的房 间走去。
她想,阿江这小家伙这几天变了 :捧 着那本什么书,就什么也不相干;什么也 不放在心上了。连她三婆也不放在心上了
O
到了晚上,三婆提前关上冷巷灯。她 对林江说。
「你不爱惜你的身体,可我也得爱惜 我的电灯!」
第二天上午,中间房的那位:新住客搬 来;街上的孩子们騒动了一阵,等到搬运 工入把客人的几件简单的「家私」搬进屋 里,搬运车开走之后,孩子们又静下来了 。这时有几个好奇的孩子站在大门外探头 探脑地往屋子里瞧——好像要发现什历秘 密似的,给三婆赶走了。小松聴到中间房 响着移动「家私」的声音,便悄悄地溜到 它的门口东张西望。
张先生.发现小松,便一边移动着家具 一边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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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想龙我一下。?」
小松摇头笑笑。
「你叫什么名字?」张先生拍拍身上 的灰尘说。
「林小松。」
「你是三婆的儿子——住在头房的, 可是?」
「不。我住在双层床。我爹妈是尾房 白勺-J
r哦!你是阿江的弟弟。我可猜对了
? j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我们昨天认识的。你进来吧。」• 小松跑到张先生的床边去,摸了摸说
:「你的床是鎌的!」
「是铁床,」张先生说。「你奇哥的 脾气很不好是不是? J
小松睁大了眼睛,说:「我哥寄吗? 他有时候脾气好,有时候脾气不好。我也 不知道为什么。」
小松说到这里,听到母亲叫唤。
•吃饭的时候,小松对他哥哥说:张先 生有一张铁床。他母亲怪他爱管别人间事
O
张先生的铁床是这屋于里唯一的铁床
O
林江心想3这张先生一个人住那样「 大」的一个房间。而且睡铁床!他不过是 一名「散仔」呀。•.
不知道为什么,林江对这新住客没有 好感;特别经过三婆昨天那几句话,他简 直对他产生恶感了。「•…••人家是斯斯文 文的!」我难道得罪了他的「斯文」吗? 他有什么了不起!
「昨天晚上三婆提关灯,不让我看 小说……是因为我得罪那姓张了吧?•哼! ...J
林江越想越气,吃完了饭,替母亲把 碗筷洗了,就一个劲把小松拉到外边去。
「小松,人家头一天搬来,你就跑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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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房间!」他怪直说。
小松正待回答,忽然街上飘过一阵唱 歌似的声音一:
「收买焖铜焖铁,旧风炉I也报纸… ……J
那个泰南街孩子们熟口熟面的「收责 佬J①这时照常挑着箍子走来。
「江哥,我们床底下还有……」
小松说着要跑回屋里去;林江把他一 抓,说道:「忙什么!下一回吧。你还没 回答我呢。 你干吗跑进那姓张的房间 去? J
「是他叫我进去的,」小松答道°
「他想收买你。」
「他不是『捡破烂』,我又不是烂铜 焖铁,收买什么?」小松反驳道。
「这个!」林江拍拍他弟弟「心口」 说。②「我是说他收买人心!」
「怎么?他要收买--为什么?」
林江一时答不上来,气得涨红着脸。
「我不喜歓他!」林江说。
「他认识你°他知道你叫做阿江。」
「一定是三婆吿诉他的。我才不认识 他。」林江沉吟了一会,说:「聪着'小 松,以后不要随便跑进他的房间去。」
「为……为什么呢」小松不服气地问
O
「妈吩咐过别管人家间事。你管人家 鎌床不铁床做什么?……」
张先生住上两天,开始觉得奇怪:林 江一直没跟自己打过招呼,连他的弟弟也 不肯再跑进自己的房襄来了。有一两回, 张先生在冷巷上碰到小松,小松望了他一 眼就走,简直是有意躱开他了;他回到房 间里妤生纳闷。
• 一天晚上林江去了听张七皮讲古,张 先生抓着机会,问小松为什么躱照他。小 松起先不肯说,后来经不住张先生的旁敲 侧击,说出来了。
「你这样怕你哥哥的吗?」张先生笑
笑说。
「不,不•••••• J小松忙不迭说。.匸我 不是怕他。我,我怕他不肯讲古仔给我聴 °……他说;,要是我再跟你好,他以后就 不讲古仔啦。J
接着,小松吿诉张先生,他哥哥讲「 武松打虎」讲得怎样怎样出色——连外边 那个张七皮也比不上他。张先生聴了只是 笑。笫二天他到屋后如厕回来,经过林江 的双层床,停下来瞥了林江手疫那本书一 眼,搭言山着说:
r阿江,你眞用功啊?.」
林江一声不窖。 .
「看小说?」张先生问。
林江还是那样爱理不理的样于:「唔 ° J
「水浒传我也看过。j
「哦,」林江淡然地说。
「这是一*本好书!」张先生加上一句
O
「我知道!旣然是好——请你不要打 搅我好吗?」林江操着成人的口吻---故
意说得文纔继。他觉得这样说,是对一个 「斯文」人的还击。
「对,我不打搅你,我不打搅你
J .
张先生尴尬地笑了笑走了。
林江听到脚步声远去了,才抬头望了 中间房一眼,心里兀自偷笑。他带着那天 打水仗把虾头打败时那里特有的洋洋得意 的心把情水浒傅看下去。
张先生碰了个大钉子,这在林江是个 重大的胜利。不过,随后几天 > 林江很快 地津发现:他的胜利并不是全面的胜利。. 因为过得几天,张先生不再理会林江,而 林江却不自负的对张先生的什么关心起来 了。
① 沿街收买旧物,废料的小贩。
② 粤语「心口」即胸膛。
张先生是不在屋子哀爽食的O他搬来 的头几天,林江并不注窓他的行呦;现在 呢,林江渐淅发现——那姓张的一跑进房 间就把房门关上,直到黄昏,船坞的下班 汽笛习过之后,他才到外遗吃仮(?)去 ;回来又是照样把房门关起来。究竟他一 天到晚在房间里干些什么呢?林江囲始分 心留意这个人了……。三天过去,到了第 四天,那张先生一早就忽忽出去,直到深 夜还没回来。第五天,张先生又整天关在 房里;这样一连两天——到了第八天,张 先生又整天不在家。林江禁不住想:这姓 张的倒眞是个怪人,他究竟是干那一行的 ?他可以向三婆打聴一下,但他寻思,假 如回答的是:「这跟你有什么相干?」岂
不是大碰钉子?怎么办?自寻心不许他问 三婆去。看者吧,他捧着小说,但说也奇 怪,眼在书上,心在书外。结果,林江还 是忍不住跑到三婆那里去。他先问别的事 情,兜了个圈子,然后才向三婆试探:
. 「嘻嘻……那张先生眞怪——怪斯文 啊? ……三婆,他做什么工作的?」
「入家有钱,什么工作也不做,怎舜 样!高兴就睡一天显,不高其就上一天街 去,怎么!」三婆双手撑着腰说。「你不 喜欢人家,就随你便吧!问这干吗?」
「我,我……」
三婆果眞抢白他一顿。——林江心想 ,早知如此,不问算了。他发了个狠往碌 架床躺下来翻囲「水浒传」。
(三-待续)
在本期的几篇小说中,每篇都各有其独特的风格。谊者们亠定会•凳得「父亲的差事」和「作家」 这两篇是多么别致。前者轻描淡写地,谈刺了一些乡间小鎭里的小官吏「化公为私」的引见:使我们 在抑捺不住的笑理中意识到官•场濒来有「如此这般」的一回事。后者则在幽默愤慨中,以朴实明快 的语调,生动地刻働了一个正直作家形象;普拉温先生的迫遇,不禁使我们联想起一些文艺工作者们 。他们受尽生活环境的磨折,可是他们却不屈服。
徐志摩的诗,许多年以来,在世年人中的影响是不小的。我们在报刊上,常可以谊到一些模仿徐 志摩的诗作;假如单是形式上的模仿,那是常构,但令入担心的是流露在徐志摩的作品中的颓唐的思 想感情,竟然也在那些作品中看到。这大槪是那些尚年作者在阅读徐志摩的作品时,不是批判地学习 ,而是不分精华或稻伯地接受下来。这样说,好伙是那些尚年朋友错了,细意地想一想,其实是不能 怪他们的。因为在海外,我们偶然也看到一些谈论新诗的文章、谈到徐志摩的诗时,总是对他讃欺不 已,而没有对他的作品的主题加以分析,一些文学理论修卷不够的靑年朋友们看了,自然地就接受了 那不纯康的彩响。
本期的「学诗札记」中,洛美先生就比较正面地接触到了徐志康诗作中的主题,探讨了它的思想 ,并钳其不健庆的地方加以批判。我们相信这对于谊者们在阅读志摩的诗时,会有一定的刼助。
木刊至今已出版了三期,但南洋各地的丈线工作者们来稿还不多,因此本刊在内容方面还使人览 得与「南洋文薮」这名称有些距离。关于这黙,我们在开始铃办这刊物的时候就已估计到;这个困难 ,不是一下可以解决的。因为一个文薮刊物的内容,在往也是一个地区的文艺发展缔况的反映。俗语 说:万事起头难。我们「难」就因为我们的刊才开始。但我们的信心是坚定的,随着南洋文艺运动的 发展,文艺工作者的队伍的成长,我们目前所感到的一黙「困离」,一定会自然地 得到解决的。 •
发刊以来,我们得到的反映是,一切爱好文残的谊者们及文薮工作者们,都对 为蓄翘 我们关怀备至,这也増加了我们克服稿源缺乏的信心。但我们并不满足于此,我们 彳笺仗
诚恳地希望文烟工作者们不只是关懐我们,更希望大家在行动上支持我们,多给我 /J\【 们来稿和转请一切有写作兴趣的朋友们给我们来槁,以使「南洋文状」凤正成为南 冷盲 \
萍殛瓯动中一块有用的园地o F---P :
• • 46.•
文学的
形象性
蔡
群
「聊斋」上有一个故事说:一个书生 房里挂的画上面有一个美人'他整天看着 她,一天,那美人忽然从选上面走了下来 ,画已经不再是画,而是眞宝的亭台楼阁 的世界,美人把他牵了进去……。我们不 会相信美人会眞的从画中走出来'怛是我 们眞看见过这样出色的画面:画上的人就 像活人一样,比活人更显得有生气'就好 像可以同她谈话,就好像可以摸到她身上 的衣服。人们对这样的画证叹不已'惯用 的评语是:「傅神」、「栩栩如生」、「 人物呼之欲出」,用现代人的话来说是「 艺术的魅力」。
所谓「传神」就是人物的心理、状态 、动作……被活生生的传达出来了 ;「艺 术的魅力」实际上就是形象的魅力。
这里我们可以给「形象性」下个浅近 的定义,所谓「形象性」就是邸物(人物 )的神态、形状、动作、精神••…•被具体 的、活生生的描绘(表现)出来了,人们 看了这种描绘,就像看见了眞实的事物( 人物•)一样,人们借助这粮描绘,可以使 事物(.入物)在恩象里完全复活起来。
在文学里正是这种情形:文学使你看 见了生动、鲜明的生活图画,文学把一个 人物描写得栩翔如生。
形象性是文学所具备的特征,它使文
学同科学相区别。
科学究竟的对象是自然和社会各种现 象发展的客观规律,用分析,用论证的方 法,从大量的事实、现象中,抽象出最二 般、最普遍的规律、.定理、原理来。所以 ,科学反映客观世界的形式是科学槪念、 定理、公式……,它是用逻辑推理来说服 读者的。文学反映的对•象,也是客观的现 实世界,它看起来眞是包罗得很广,也描 给自然现象,有时也描绘科学实验室中的 世界……,但它其实是描绘社会现象、描 给人的,正像有一位作家所说:「文学家 的材料,是和文学家本身一样的人,是具 有同样的性质、意欲、希望、趣味和心情 之动摇不定的人」;社会现象只有通过对 人的活生生的描写才能反映出来。描绘自 然现象,只不过是为了把人所生活的环境 眞实的表现出来,有时是为了把人所生活 的环境眞实的表现出来,有时是为了描写 人的某种心情(例如天气的阴沉与人的情 緖上的阴郁;百花盛开与人的情绪上的欢 乐等等'),描绘科学实验室中的世界,主 要的并不是表现科学试验这件浆情本身, 而是通过它来表现实验室中的人,揭示人 物的某种动人的精神质量。这就是说,文 学的对象旣然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活生、 生的活人,为要把这些活生生的活人表现
. 47 ?
出来,它就不能不描绘人的心情、愿望、 意欲、情感,从多方而的生活联系中,从 后杂的人与人的关系和生活冲突中把人的 性格、个性充分具继的显示出来,它就不 能不是现实世界的活生生的反映。和科学 用槪念、定理、公式等来反映现实世界不 同,文学是用形象,用生动的生活图画和 人物形象来反映世界的。
那么,什么是文学的形象呢?
首先要说的是形象的呉体感性因素非 常明显。读文学作品,对所描写的生活有 身历其境的感珏,就像在作品所描写的生 活环境里生活过,你结识了一些熟人,这 些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名符号,你相信他 曾经在世界上眞实的生活过,这是些像生 活中的任何一个活人,过着自己的独立的 生活,有自己劳心的琳情•,有若袄乐和痛 苦,有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惜和内心体验 的人;像你在生活中熟悉的任何一个人一* 样,有若独特的、分明的个性,你不会把 他同别人混淆起来……。读「红樱梦」, 你就像是走过了十八世纪中国古老的封建 贵族大家庭中,你熟知这个大家庭的一切 内幕、细情,据以维系他们腐朽生活的和 促使他们必然没落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人们之间的眞实关系是怎样的等等,一直 到他们的飮食、起居、风格、习尙的细节 等,你也了如指掌,更不用说,生活在中 国的封建时代里,几十个有代表性的人物 ,从比活在你的脑予里了。
这是因为,现实主义文学的形象保留 生活的全部具体感性因素一只是剔除 了偶然性的东西。在生活中一切都是具体 的;眞实的生活意味着丰富、繁复、多样 f这尤其是指眞实生活中的人的情感,个 性来说的。现实主义文学的形象,它从生 活的取之不竭的矿藏中发掘,提炼了许多 的东西,它是一个丰富、繁复、多样的世 界,丰富的细节、特征的细节,一瞬间集 中了那么多的生活!读着它,你像是直接
在感受生活,一切你都像是亲间目见,而 且深入到了每个出场人物的内心深处'接 触到了他们的最复杂的感情、心理体验等 等的问题,使你感动;你会一次一次的发 现作品中的新的方面、新的东西。
是的,我啊接着就说到文学形象它是 一种特征的东西,一种槪括性的东西。
假定你的一个朋友,他照了一张平板 板的照片,画家又给他选了一张索描,虽 是粗畧的几笔,但很像他,你喜欢什么呢 ?这是不言而喩的。照相就是照相,它倒 仔细把人的根根头发都照进去了,而画是 艺术,它只描绘特征,它抓住一个活人的 特征,有时是非常内在的、性格的、精神 的东西,通过造型(形象)来表现。
文学和绘画有些不大相同,但也有共 同的东西,这就是一切艺术共同的,这就 是描绘特征,进行槪括。
鲁迅先生说:「忘记是谁说的了,总 之是,要极俭省的选出一个入的特聚,.最 妤是画他的眼睛。我以为这话是极对的, 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画得逼眞,也 毫无意思。我常常在学习这一种方法,可 惜学不好。」(「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
鲁迅先生这一段话很通俗,但是说了 极深刻的创造形象的道理,窦眼睛的意思 ,换一个说法就是要提炼生活现象。生活 中有各种各样的人,表现这些人,要选择 这些人各自的最足以代表自己、代表那个 人,他的个性、性格、精神面貌的特征的 细节去表现那一个人。而在这一个人身上 ,又反映着现实生活中某一类人共同的特 征。
「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细得逼 眞,也基无意思。」这正是对不憧得描绐 特征,不憧得形•象的槪括性,不憧得提炼 生活现象的一种作者的写照,这就是平板 地、表面地、不分主处轻重地、琐细地 堆砌生活现象,临摹生活现象是无穷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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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堆砌也堆勤不完,这是无论如何画不 活一个人,创造不出形象来的,也就是说 形象如果失去了特征的束西,失去了槪括 性,就不成其为形象了。
最后,我们还要注宼到文学形象的有 机完整性。
你在「红搜梦」这样的长篇巨著里看 到的什•么呢? 一个独特的、完整的,不可 重复的生活世界,一个完美的形象体系, 一个活的肌体,无数个别的形象和事件是 作为整体的亠部份而存在;这个形象体系 是作者关于作品的一个统一的思想(构思 )的创造物,这个创造物相当完满地表现 了生活本身的逻辑。你在一首小诗中看到 的是什么呢?同样是一个独特的、完整的 、不可重复的生活世界,一个完美的形象 ,同样是作者的统一思想的创造物。在现 实主义文学的形象中,你不会感到有什么 缺少的或者多余的,不会看到杂乱无章的 、不可捉摸的东西,不会看到大量表面的
、偶然的功三活现象的堆砌,而是剔除了这 些东西,由一个统一的思想来实现了特征 的生活现象的槪括的,完满的表现的结果 。所以,作为独'持的、特征的个体的有机 完整性,是形象的董要因素之一,也是构 成文学的美感的重要因素之一。
总的讲起来,关于文学的形象,我们 可以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基本槪念呢?
形象是文学的特征,是文学反映生活 的手段。文学的对象是人,处于实际生活 联系中的活的整体的人,为要活生生的、 完满的表现人,就不能不按照处于实际生 活联系中的人的本来样产来表现人,形象 就不能不是具体感性因素非常明显的,怛 文学的形象同时具备槪括性,也要求它的 有机完整性。文学的对象旣然是处于实际 生活联系中的人,文学形象的中心问题不 能不是人物形象,要创造出个性鲜明的、 血肉丰满的人物。
全家欢乐[绢画]
[越南]范文敦作
女敎师
(油画) 曼吉斯作
• 51 •
表
海.郊
我的一个「T T」手表,是一九四三 年在C埠买的,那时候是世界第二次战争 期间,一切生活上的奢侈品都很缺乏,就 是偶然在市场上出现,价钱也贵得惊人。
记得我为了要买一个比较好一鼐的表
,曾经跑过许多表店,结果都空手出来。 表店的玻璃植里不是没有表,但尽是白铜 売回圆厚厚的一种,一二十年前的样式。 那时候,游泳表已经很流行了,但要找到 一个游泳表却很困难。有一次,我走进一 家装饰十分堂皇华丽的表店,店主人是一 位鬓发苍哲的英国老绅士,笔挺的n毕曦西 装,背心的口袋上垂着一条系着袋表的亮 晶晶的金鎌。我看着玻璃柜里陈列得^疏疏 落落的表,正像是店主人身上所穿的茜装 ,都是过时的样式。大槪就因为没有新的 货色,生意显得非常淸淡,偌大一间铺着 枣红地匪的店,却只有我一个顾客。店主 人或许太淸间了,或许希望我做成一笔生 意,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注意着我的视 线在搜寻着玻璃植里的货色。
没有一丽表合我的心意,这一趟又算 是白跑。但我不能不对善意的老店主说燃' 句话,就当作是离店前表示瞅意的吿别吧'
O
•「贵店有没有游泳表。我想买一个。 」我把俯向着玻璃概的头仰起来,站直着
身体面对着老店主。
想不到他微微一笑反问我一句:「你' 想带着它铤进水里吗?」于是,我们的谈 话就窓外地延长了。我回答他,•就是游泳 表不透水,我也不会带着它钻进水里的。 他再问我:「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贸游泳表 呢?」我吿诉他,在一C埠的热季里,人整 天整夜流着汗,雨季里又老是下不停的雨 ,带游泳表就有不给汗水和雨水渗透的好 处。这一回,他倒提不出什么问题了,但 还讲了一些替非游泳表辩护的话。他说, 表的主要作用是发示时间,只要自准确, 是不是游泳表就不重要了,。我承认他的话 是对的,但又补充说,旣然表进步到不透 水,那顾客只拣游泳表买也是必然的趋势 ,做生意的人就要顺从顾客的爱妤。他也 承认我的话是对的,这时候他说出了实在 的话:不是他不做游泳表的生意,而是战 时货源断绝,没有游泳表的生意可做。不 过,:话虽是这样说,他内心对游泳表所怀 的偏见却还是牢不可破的。最后,他掏出 他背心口袋里的袋表,按开表盖给我看, 像供证似地说:「这是一个旧式的表,是 我祖父的遗物,•它看过了我的祖父和我的 父亲的死亡;但它直到现在,还是一分一 秒非常准确地走着,它有什么地方不及新 式的游泳表?」我看着那亮晶晶的表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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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闪耀的光辉,聡着老店主那药艘着深拏 的淸感的话,我不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相反地,我却顺口说出膜句溃美那长命的 袋表的话。
我和老店主道声「再见」步出店门的 时候,我自以为遇到了一位典型的保守成 性的英国老绅士。
后来,想不到有一天走过「束方旅馆
J骑楼下的一家表店,偶然驻足一观*却 发现玻璃植里放着两个名贵的游泳表:一 个是方金充的「。A」,一个是回钢売的 「T T」,自然是喜出望外的。我立即走 进店里去,问明了价钱:前一个是二百六 十五盾,后一个是二百四十盾。我台不迟 疑地掏出了二百四十盾,买了那个「T T 」手表°
在当天晚上几个朋友围着吃饭的餐桌 上•,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我那个「T TJ 手表上了。那时候,从重庆或昆明来的人 们,谁不想积蓄些钱买一个好一霸的手表 呢?偏是j战时货源中断,就不容易买到一 个。橡我窓外能够买到一个的,自然要成 为朋友们初次看到时的话题了,他们都带 着言外的羡慕之意。
作为手表主人的我,为了满足餐桌上 朋友们的好奇心,就叙述了我在当天下午 贾镁的一段经过。接下来,一个-个传观 手表,譲它沿着会桌兜了一圈,再回到我 的手腕上°
「深蓝表面配着白字白针,•眞是又美 观又大方。」
•「二百四十盾一个『TT J表,太好 了,太便宜了 o J
「可惜没有把那个『0 A J买下来, 二百六十五盾一个金売『0 A」表,那才 不贵呢。」 -
'「是呀,FTT J是『0 A』的副牌
,你怎么不买正牌货呢?」
我说我不喜欢金光灿烂的表売。
「你错了,金売的表才算是上等货,
要比钢充的表高贵多了。」
「你怎么不把两个都买下来呢?你不 要的那一个,让给朋友不是好吗? J
「是呀,就加个一百盾八十盾,谁都 肯买。你怎么没有想到呢。」
「托人带到重庆去,这样一个金売『 O A』表,五百盾大家抢着要。」
我说我没有做过生意,就不会想到买 表可以赚钱。
大家对我的「T T」手表赞美过了, 又对我没有•买下那个「O A」表而表示惋 惜,最后不约而同地都想做那个「O A」 銭的占有者。
「那家表店叫什么名字?」
「那家表店就正在『东方旅馆』的骑 楼下吗?在旅馆大门的左边还是右边?」
「那家表店晚上做生宪吗?」
「你说那位店主人是女人? J
我详细地回答了这些问题。我知道这 些不同的问题都在表达着一个共同的愿望
O
隔天大家再在赛桌上见面的时候,又. 谈起了那个「OA」表,这一回不只是惋 惜;而是无法挽敕的失望。大家不像昨天 各怀私自企图占有那手銭的鬼胎,而是各 自坦白说出买不到那手表的经过。
r九骤钟我赶到店,连个影子也没有
° j
「那女店主说,昨天下午就卖出去了
° j
「问她几时再有新表买,她说她自己 也不知道。」
「结果还不是白走一趟! J
我越发感觉自己能够在一个非常偶然 的机会中买到一个手表实在是十分幸运的 。但更幸运的是我买到了一个准确的手表 。在一个星期内,它的快慢不超过一分钟 ,完全符合着钟表的准确的标准。我听到. 一位朋友说过,:买到一个准确的手表像买 到一张,中彩的马票r样困难。我没有这种
经验,因此就断不定他的话是否偏激。但 、他明明买过好几种名贵牌子的手銭,一个 个都不到准确的程度.,不是太快就是太慢 ,把他气得作出了上面的比喩。但有人买 的即使不是名牌子的手表,却也偶有准确 的,就越发显出名牌子的不尽可穽和准确 手表的不易得。我慢慢才领悟到上面所提 到的那一位英国老绅士为什么那样珍惜着 他那口袋里的旧袋鎌,并不完全由于保守 成性或由于它是一件祖傅纪念品的缘故。
如果那只长命的袋表一叙儿不准确,一根 秒钟在兜圈于的行程中不是太慢就是太快
,那即使它的主人眞是保守成性的老顽固 ,眞是一个尊崇祖先遗物的感情丰富的典 型人士,也不会像那位英国老绅士那样珍 惜着它,天天挂在胸前的口袋里,看时间 的时候就掏出来按开表盖的。它早就应该 被搁置在抽屉的角落里了。
我的表天天随侍在我的手腕上,它的 准确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消逝而发生变化, 一分一秒还是恶厘不爽地走着,只是它的 :玻璃慢慢被磨损了,皱纹满面;它的深蓝 色的表面也慢慢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褪失, .变成黑色了,再也看不出有一点骤深蓝色 的痕迹。
, 一九四六年,我从c埠到S埠来,我
.的表好像因为新到了一个地方患着水土不 .,服症,第一次断了发条。实际上,这不能 算是什座毛病,换一条新的发条就完全好 了。我把它拿到R坊一家开了几十年的钟 表珠宝店・,要他们换发条,同时换一面玻 璃。贵是当贵的,大槪是在十元以上的 代价,.,而且要等一两个星期,才能修好。
这家钟表店相当可锣,表修好后照样 一分一秒准确地走若。从此以后,大槪过 了两三年或三四年不等,发条总要断一次 ,玻璃长面也总要磨皱的,于是,又把它 送到这家钟表店去修理,外加洗涤及涂油 ,取费在十五元左右。一两星期后取回来 ;表的外貌像是未曾用过似的,亮晶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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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殿污渍;自然,准确还是和从前一 样的。
一直到了一九五九年,我的表才经历 了一次比校大的变故。一个星期天的中午 ,城里的朋友邀宴,恰巧跟我同住在郊匾 的另一个朋友也在受邀之列,他有汽车, 就约好坐他的车子同去。想不到他绥车来 得早,我还没有换衣服,于是在奴忙中换 好衣服后从抽屉里取出手表往腕上一套就 赶着出门的时候,忽然,表炼一松,銭重 重地跌到洋灰地上,我连忙拾起来,小心 地把它套在腕上,然后出门坐上朋友的车
O
从那时候起,表面上小回圈里的秒针 静止不动了,.我在车上使劲地摇着它,那 秒针才走了几走,又有气无力地停止了・。
我本来怀着喜悦的心情赴宴的,想不 到在发觉手表跌壊之后,心緖颇不宁静。 在宴席上,自己在心里还不时贵备着自己 的不小心;过不久就要去看它一眼,或者 摇它一摇。如果主人注意到的话,他一定 会感斑奇怪,为什么我心神不在似的。
隔天是星期一,我决定在中午休息一 个钟头的时候,送它到钟表店去修理。由• 于我変换了办事的地燃,距离R坊的钟表 店相当远,我另外去找一间陌生的钟表店 。最先,我找到了「T T」牌的总代理处 ,.这自然是最稳妥的了。这家钟表店比起 R坊的钟表店规模更大,装饰也更富丽堂 皇。我把表交给一位店员,并对他说明来 意,他拿到里面去,一会儿出来对我说: 「你这表的轴心断了,而且内部很脏。J 我问他修理要多少钱,要多少时候。他说 连洗涤和加油要十五元,三个星期才会修 理好。我同意他的价钱,但嫌三个星期太 久了,问他能不能加快些。因为我办事的 冷气房里没有钟,而我的工作却需要预先 分配好时间的。他摇摇头,抱歉似地说个 「不」字。我犹豫了一下,终于离开了那 家钟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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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要在只剩下半个钟头的休息时 间内把修理手表的事情办妥'我走进了一 家只占半边铺而的小钟表店,很快就谈妥 T,修理外加洗涤和涂油,取费七元,五 天修好。
但当我跨出了那家小钟表店低低的门 槛以后,我心里立刻有些不安了,我开始 后悔不该把丄个准确的表送到这小店里来 。平时聴到过的种种傅说忽然都记起来了 :不可靠的钟表店如何把督表当做新表资 ,如何把好表的机件偷拆下来,另外装上 次等的机件。我又后悔没有雇辆出租汽车 ,把表送到R坊的钟表店去修理,难道为 了节省一元或八亳钱的车费,而让一个准 确的表变壊了,是|値得的吗?但后悔已经 来不及了。
那五天在焦急和不安的心情中渡过, 看起来就像五十天一样漫长似的。终于我 取回来了我的手表,从外表上看起来,它 和送进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到处看得到污 黑的痕迹,显然是,连擦一擦也没有的,更 不必说洗涤内部的机件了。但这还不十分 重要,最重要的是准确,只要它遅像从前 一样一分一秒准确地走着,就使外表竞一 黙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天早晨起来,对过收音机广播出 来的时间,我的手表慢了三分钟,我先前• 心里的不安成了事实,我的后悔更加深了 。我没有就拿表到小钟表店裹去责问,我 想再等一两天看看,如果眞正变不准确, 我也不相信那家小钟表店有挽救的能力的
O
第三天,第四天,我的手表每天慢了 三分钟,以后照这样慢下去,大槪是算十 分准确的了。我拿表到那家小钟表店去, 责问老板怎么把一个准确的表修成不准确 的了,他答应要把它再修妤,于是我的表 第二次交到他手里。
我第二次从那家小钟表店取回手表的 第二天早晨,当我对过广播的时间又发觉
手录照样慢了三分钟以后,我再也不愿窓 走进那家小钟表店去办交涉了。
从此以后,每天早晨当我给手表上炼 的时候,我就要把手表拨快三分钟。
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T T」表 的广吿,标出各种欵式的价钱,最便宜的 白钢光的一种才卖七十元,比较十七年前 大战期间的价钱廉宜多了。我私下算算几 次修理所花掉的,钱,已经超过了一个新表 的价钱,起先珏得颇不合算,把几次修理 的钱合起来,不是可以买一个新表吗?但 后来又觉得这只是一耗想法,事实上却不 可能这样做。因为如果这样做,岂不是手 表一顿,就弃置不用,另外要买一个新表 来替代吗?如果弃置不用的旧表是准确的 ,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因为换来的新表不 一定是准确的,用不一定准确的新表来替 代准确的旧表,谁愿窓冒这个险呢。
不过,如果用过的表是不准确的,当 它坏了的时候,是不是値得为它花修理的 钱呢?在我看来,这倒成为问题了。
自从我的表每天慢了三分钟以后,还 不到一年,它又断了发条。要不要拿去修 理呢?我开始考虑到这个问题。
我抱着最后一次的希望把它送到R坊 的钟表店去'修理,它原是准确的表,希望 它能恢复过去的准确。如果这一次修理后 还是不准确,那这一次的修理就是它最后 一次的,修理了。
价钱还是旧时的价钱,修理所需的时 间还是和往时一'样---天左右。这一•次
大槪由于自己预先有了心理上的准备,表 修得好或修得不好就不怎样记挂在心。
表取回来了,第一眼就觉得它光彩夺 目,显然是给仔细揩擦过的。本来,手表 最容易沾染污秽,当你偶然感珏闲得无聊 的时候,脱下手表,用手帕揩拭它的细缝 间的污秽,不一会儿,那手帕就会留下讦 许多多污黑的痕迹,即使当时揩拭得干净 ,但过了不久,当你发觉到的时候,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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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为什么要分行
冼宁
诗为什么要分行? ,把诗分行来 写,是为了更好地来表现诗的内容
O
我们知道,诗是人们发抒自己 的强烈感情的产物;小说,剧本是 写出来给人们看或是表演的,诗刖
被人拿来吟诵、朗读或歌唱。为了把诗作 者所得到感受的思想、感情直接地表达出 来,很快地引起人们的联想,激动人们的 心灵,诗的语言就要求特别地简练,富于 槪括力和表现力,要求它有节奏和韵律。 这样,在诗里,一行(•或一节)诗与另一 行(•柬另一节)诗句所包含的内容,借着 它们的内在联系,借着节奏和韵律,给合 成一个整盐,就能集中地给人一个完整、 深刻的印象,表明作者要想表达的思想感 ti? °
把诗分行来写,是为了更集中地表现
是满身污秽了。
但最叫人喜悦的还是它恢复了原先的 准确,一星期的快慢不超过一分钟。一个 表的好壊的标准,就荏它的准确与否。我 的表从准确到不准确,又从不摩确到准雎 ,正经历着从好变坏,又从壊变好的两趟 来回的路程。我本来决定在它无法变好的 时候把它抛弃,但当它完全从坏变好以后 ,我又像从前一样地珍惜它,因为它恢复 了一个表所应有的最高尙的品质,値得像
诗行的内容和它们之间的联系,更 明显地表现诗的节奏和韵律,知助 读者在诵读的时候,更好地领会诗 的内容。标点符号的作用也是如 此。
分行的方法并不是一成不变或
完全相同的。人们不断地在创造着新的形 式。
中国古代的•洛律诗并不分行,甚至没 有标燃符号。因为从纪录民间口头文学到 文入从事创作的过程中,已经逐渐地把诗 的句敷、字数、节奏等固定了起来,形•成 了种种格式,读起来不致混淆不淸。
外国古典诗,原来也有一定的略式, 如卜四行诗(又称商籁体)就是卜四行, 有的分为八行,六行两组,有的分为九行 、五行两组。现在这样的写法也不多了。
格律诗的分行,与节奏、韵律很有关
那位英国老绅士那样固执地爱护的。
我的表的样式显得很陈旧了,一根小 秒针绕着小B1圈走,现在时暗的表已经从 大秒针绕着表面走进步到一个当作秒针的 小箭头绕音玻璃底面走;我的表也不像现 在流行的表那样扁薄的。处处看起来,都 显出是一个过时的表,像一眼看得出过时 的装束那样容易。
但我并不因为表的样式太陈旧,而起 过抛弃它另换新表的念头。新式的表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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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一般地部是用偶数的句子组成两行, 四行,六行..一组,念起来声音很谐调 。但这种形式应该是和内容统一起来的° 许多押韵的文字并不能算作诗,理由就在 这里。为了使诗适合于某种固定的形式, 生硬地拚凑或割裂词句,是只能破坏诗的 语言和内容,不可能把诗写好的。
自由诗的分行,主要是根据诗句的内 容和含义。忠特旻的诗就是这样,在一行 诗里,常常包括了好几个短句,它们联在 一起,表达了一个完整的意思,不是一句 一行,也不管一句有多长。但是它读起来 仍然有节奏和韵律厂声音很和谐,有抑扬 顿挫。如:
泥瓦匠唱着他的歌,当他准备好工作, 或停止了工作,
船家歌唱他船上的一切,水手在汽疑的 甲板上唱着。
另外一种近代很流行的诗,为了使诗 句有强烈的节奏感,在高声朗读时表示标 点符号所不能表达的语气和感情,把诗行 切断,用不同的方法来加强语言的效果。 如有一首诗中,诗入把「烙铁在他怀中来 冋了一百次」这句诗,写成:
一百次地在他懐中,
烙铁
准确,那自然是値得珍惜的;但不准炮的 新式的表,它的价値却不会因为它的新式 而增多1分,是万万比不上准确的旧表的 。一切的形•式都改变不了内在的价値,只 有在具有内在价値的情形•下,形式的新旧 才有比较的意义存在。
这不是对旧事物的迷恋,也不是呆守 的观念在作祟,.而是重视质量的优越,不 为外表的装饰商眩惑9形式主义者经不起 时间的考验,就在于它的金玉其外败絮其
曾经
一 引的。
这样,就使得「一百次」、「烙铁」 、「来回」等主要的词语在诗行里更加鲜 明、突出。读起来比•原来的句子节奏感更 强,给人的印象更深。可惜的是所有的外 国诗经过翻译之后,都无法保留原来的声 韵和节奏,只能看到它的排列形式了。
初学写作的靑年朋友,看见各种各样 的排列方法,往往登得五花八门,不知道 该如何去欣赏和学习。这种顾虑是不必要 的。我们需要憧得T些关于诗的形式、节 奏、韵律等方面的•知识b在写诗的时候, 由于我们喜爱不同,所表现的内容不同, 往往也容易在风格上、形式上受到自.己经 常接触的作品的影响,这也是难免的。但 是读诗和写诗,主要的还不在于从诗的形 式上,排列方法上去分析或模仿各种不同 的作品,而是要从优秀的作品里,学习怎 样用精炼、形象而富于表现力的语言,来 表现先进的、深刻的思想感情。,
一位诗人诞过:「在诗歌工作上,关 于如何入门,只有几条一般性的规律。况 且这些规律,也纯粹是形式上的,和下棋• 一样,开场的几着几乎是一律的。再走下 去,你就得去发明亠个新的攻势••…••丄他. 明确地说明了写诗是一种创造性的劳作., 也吿诉了我们,应该怎样读诗和写诗。
中的徒具迷人的色彩而已。
.我想,不单单对于一个准确的旧表, 就是对于一部流传千古百读不厌的古老的 文学作品 >或者对于二个具有极高尙品格 极仁慈心肠的人,'我们绝不会因为它的估: 老或因为他的服的过时而减少一分对书的 喜爱或对人的尊航。
我从自己的表领悟出一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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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新婚夫妇的劝吿•
兰纳依沃
只有•一句话,先生, 只有一个劝吿,太太。 我不是那些令人讨厌的人,• 好像小匙儿.配上大汤盘。 我不是那些游手好间的人, 他们整天价口若悬河。
我像一个朋友,
友好地向朋友们讲话。
我不是一个彩绘的瓜瓢,
得意地把肚子突出。
我也不是一只小船,
当它翻了的时候,
在平静的水中找不到去路。
谷物和入遇到一起啦:
一个是智慧很多,另一个——米粒十足。 如果无人邀请,我就不到那儿跳舞。
我不是那些光棍儿,他们喜欢敎训有老婆的 傻汉。
(瞎子怎么能帮上有眼人的忙!)
你们不是蠢人,会叫任何人来敎训。
你们出身于高贵家族。
你们是繁茂枝叶中的两只果子, 你们是两株珍贵的百合。
爱情在一个美好的时刻来到你们跟前, 并不像被烟燃而流出泪水,
也不像小孩子摘下没有熟菊萄。 你们珍惜感情要像眼珠一般。 因为一年疫树梨树不能三次开花 上弦月每个月也只有一次。 你们的、爱情一定久长!.
最甜蜜的爱情•虽然比棉花速软, 但是它总不含被扯断。
爱情•像一条小路: 只要它存在,就可以散步。
祝你们之间的爱情长远, 如同沙土底下的水泉。
愿你们的爱情如同湿软的栏索, 把两夫妇霊巧地结合。
我们再举出盐作个比喩。 它也会温柔体贴: 大盐泣要伤你的牙齿, 细盐末能增加你的食欲。
把山芋捣碎:它就成为粉面, 但是烤一烤一它又多么酥软。 受了冻一要取取暖< 如果累了一就去安眠。
安惹巴泥做的瓦焼, 一个星期就化为尘烟。
爱情和婚姻如同肉和骨,一 直到死,也不能把它们分离。 现在讲一讲吵架和它的原因。 原因很多,好像沙中的沙粒:。 最好是:不要像一只小狗儿, 你踢牠一脚, 牠就叫得老远都能聴得见。
两口子的事情--不必让全村子知道°
世界上将楼束西都有它的用応: 泥沼可以和蛟子交朋友, 大山住往是迷雾的野头, 停滞的水——是靖鱼的老家, 而人则是盛若智愆的容器,。
人的都0敬你的勇敢, 很是走黑路,你却骇怕,--
那实,你还有什么値得冃夸?
家庭一不是鶏莘的窝。要有更多的计谋: 如果公暮在唱一抱卵我就不要咯咯! 拉紧的弦索不要再拉,
生了气,不能白白地让他纯火,
没有熟的果子,
吃了就舍出毛病。
家庭的不睦一是头上的疮, 生了它,就含埋怨自己的运第。
不要白白地羡摹你的邻居:
别入的衣裳对你的身体并不合适。
我还想劝你们一句话,
贪多无厌,当是非常危险:
如果把如篮一点刮到河底, 所捞到的束西只是屈泥。 愿你们都聪明伶倒: 活着的时候智悬是被子, 死了的时候,它就是潘衣。
不要向猫类效仿,
牠们喜飮吃鱼,但又恨那河水。
劳作--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不要和他吵
唠O
不要喜欢那些乞丐,也不要相信他们。 对游手好闲的人要给他斥责: 如果他进到园子里一他就含偷伦摸摸。 向别人央求的人, 在家里就吃闲仮, 女主人要对他赌咒。
劳作创造着世人。
只要是妻子在家里忙个不闲,-丈夫在田里就干得从早到晚。 劳作吧,忘掉那些苦难。 如果时运不佳——上帝含•来拯救。 劳作吧,劳作会把幸福带到你们眼前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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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写作的朋友曾跟我说过,他有过这样的 经骏:自己曾在某个环境中生活过或与某种人相 处过,可是以后在作品中想要表现出来的时候, 反而媒从下笔,勉强写出来了,也是觉得不象样 。这时他才想起:他在那个环境中生活或与那些 人相处的时候,没有好好的留意观察。
我忠,像这位朋友的眼验,许多从事文艺创 作的朋友们都有过。能及早发显,这 乞匹
是J侗可喜的收获;否则,这眞是英 f"
大的损失。因为生活中许多原以为是 凡
很平凡的、不値得留奁的现象,往往 ” 就是一篇作品中的一个动人的环节。 的
不是从事写作的朋友们,也常有这様 素
的体会:诮别人的作品时,使你联想 起来某些早已给忘记了的事情・;从诃 ^4 觉得那是多么平凡的事,可是现在回 想起来却又是多么亲切、生动有趣! 因而就会叫你珏得惊奇:•作家怎么会 B/J
对那个人(或事件)了解得那么多? 人
现在,当你贼「骨肉」的时候, 会使你想起家网前卖香烟的妇人,或 的
邻家的女佣,甚而是你的保姆;读「 小孩」的时候,会使你想起海边的拾 荒者,街逸的鞋匠,或是在昏暗的栖 梯间玛着腰蹲着在敲瓜子的斧零活的 人;读「父亲的差事」时,含使你想 起乡间的乡长或鎭长、豚官;谊「作 家」时,会使你想起一些「不为五斗 米折腰」的穷文人……这舍叫•你惊奇 :你原来迎识的人有那么多,可是怎
么不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个动人的故事,而这些 作家们却把这些人的故事写得这么感人?
这个答案其实很浦革:作家们善于细心的观 祭、分析生活中一切平凡的人物或事件。
当你走过穷街陋巷,看到一些在埋头币活的 穷苦人家时,除非他们当屮发生辞执在吵闹,否 则,他们也许不会吸引你多看他们J眼O但在文
薮工作者看来,这或许不平凡;要是池是冈捣美 术创作的,他也许要衣出速写本子,把若干个人 的干活神态速写下来;甚而有机会的话,还会跟 他们聊聊天。这样,把许多平凡的生活现象缺聚 下来,就含形成许多组的素材。在你还没用到它 们时,也许足很平凡;但使用起来时,把它们归 纳整理一下,就成为作品中一个个富有人情味的 情节了。对人物的精神外貌和内心世 界亲察得深入,写下来的入物就有血 有肉;否则,垂下的入物就是一个模 糊的影子。
我们读「骨肉」、「小孩」、「 作家」等等作品时,玮得那些人那么 活生生的,他们的故事那样感动你, 这就是因为作家们在长时间的観祭与 分析中深切地认识了许多与作品中人 物类似的人,然后经过槪括、加工而 创造出玉章妈、阿肯、林江、张七皮 、普拉温..等人来°
要说文薮工作者与一般人有什么 不同,就是他们对生活的阍角伸展得 很广,他们留窓每一种不为普通人所 珀意的生活现象。
在描写人物的遭遇时,很多时候 都需要交代他过去的某些事件,有些 作家需要用一大段篇幅去倒叙;描写 现在,倒叙过去,看来似是很简单.、 其实这对作品的结构有着很重要的意 义。适当的把过去一段往事槪括叙述 ,往往对作品主题起着还要的衬托作
用,把主题表现得更鲜明突出,结构就含题得严 密。「骨肉」営初作者用细节倒叙玉民被出资的 经过,谊起来便觉得结构上不够紧密。后来在付 排前作者要求正改一遍,结果把这一段作槪括的 叙述,这样对于整篇结构就显得更紧密,对主题 的表现也显得更集中、更突出;使作品比原来达 到更高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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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诗作中的思想(上)
洛美
一、就如一阵 迷魂香
诗,有时就如一阵 迷魂香,幽幽的柔柔的 一缕,带着曼妙的情调 ,优美的丰姿,就把你 的虑魄带走。
年靑的时候,往往
没有能力分析诗歌后面所蕴含的思想,坦 开着赤裸的纯净的心宪,仍由各式各样的 诗人,用各种不同的颜料,任意地涂抹, 沾染。
年靑的时候,往往被某些诗作的抒情 的语调,美丽的辞句所吸引,而不知道自 己的心灵,已经蒙受到深深的毒害。
在谈徐志摩诗作的节奏的时候,我们 不妨从它的技巧方面吸收一点有用的东西 ■O他的诗曾经发生过相当大的影响,具有 相当强的感染人的魅力。
他有一 •种能力,用富于节奏与旋律的 多姿多釆的语言,把他个人的感触、思想 ,人生观与宇宙观,在我们的依恋与迷惑 之间,偷偷地渗透我们的心凭,使我们成 为他的俘虏。因此,在我们学习他或欣赏 他的技巧的时候,我们还要同时具有相当 的分析的能力,去揭露他诗作中的不健康 的思想。也需有相当的冷静,足以摆脱他 的诗作对我们情感上的影响。
如果我们用一把锐利的刀,剖开他诗 作美的外衣,那么,徐志摩的诗作之中, 几乎有一大半都是不健康的,散播着一种
厌世的、悲观的、颓废的情緖。
到今天,有许多他的作品,我们可以 一目了然地指出他的毒与错,也有些作品 ,需要多一黑的剖析与挖掘。
二、歌颂死亡、歌颂绝望
在「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这首诗里 ,他开始这样地呼号着: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像这样的从愤懑中拼发出的叫喊,的 确有一种鼓动人情緖的力虽,特别在当时 靑年们在重重封建礼敎的重压之下,会引 起一种强烈的共鸣。卢是一个对旧世界的 抗议。
在引起了这种共鸣之后,他就说: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初你的一双脚;
跟若我来,我的恋爱。
你看,这是多么地豪放、激动,使人 感到一种抛弃了重负一般的轻松。我们很 乐意地跟着他走,•问题是:到那里去呢?
徐志摩给我们的回答是: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这个「殉」字下得多盛惨烈!徐志摩 在引起我们对旧世界的反抗厌恶的激情之 后,要把我们引到的方向,只是: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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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只是死亡,只是脱离世界的幻想!」 -—这简直是要我们靑年,去实行集
所以,尽管他说: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若我走;
聴您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听您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9 逃出了牢简,恢复我们的自由!
而他所谓的「自由」,并非存在于人 间,只是存在于一极在幻想中的虚无瓢渺 的境界,他的「慷慨」,他的「激昂」, ,显得多么软弱无力,不但无损于万恶的 旧社会的一分一亳,而且充满了甜蜜的绝 望与美丽的空虚。他说:
顺着我的指头看,
那天边一小星的篮——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肯草,
嫌花,美丽的走兽与飞乌;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去到那理想的夭庭一
恋爱,欢欣,自由一邻别了人间, 永远!
多么可怕,这就是徐志摩所谓的「自 由」,这就是他听要指引我们的道路。
这虽然只是他的一首小诗,但是却是 他的作品中的一个重要的主题,再三地在 他的作品中,通过各种形式出现,从各种 的角度中反映出来。
无论他的辞藻多么美丽,无论他的旋 律多历动人,他在许多首诗里,都歌颂死 亡,歌颂绝望。
在「去吧」一首诗中,他更直接地面 对着我们靑年叫着:
去吧,靑年,,去吧!
与幽谷的香草同埋;
体自杀了。在「哀曼殊斐儿」一诗里,他 说:「生命只是个实体的幻梦」,而死呢
死是座伟秘的洪炉,此中 凝炼苒象所从来之神明。
在徐志摩的诗中,死并不是可怕的, 在死的面前,他沉沉迷迷,痴痴醉醉。一 个勇士,面向死亡,无所恐惧,他是敢于 向死亡挑战,通过死亡,去创造美满快乐 的人生。但徐志摩在死的面前,是无条件 地投降,放下了生命的武器,五体投地地 唱起度诚的赞歌。几乎在谈到爱的时候, 他必谈到死,把爱投向死里,在死里爱, 爱着死,为爱而死,或是为死而爱。
在「翡冷翠的一夜」里,他说:
反正丢了这可厌的人生,实现这死 在爱里,这爱中心的死,不强如 五百次的投生?...
在那首长诗「爱的灵感」的末尾,他 更说:
现在我 眞,眞可以死了,我要你 这样抱普我直到我去, 直到我的眼再不睁开, 直到我飞,飞,飞去太空, 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风, 啊苦痛,但苦痛是短的, 是暂时的,快乐是长的, 爱是不死的:
我,我想睡………
徐志摩的这种爱与死的悲观厌世的调 儿,几卜年来•,仍然还流傅在现在这个世 界上的一些阴暗的角落里。
作家
普列姆昌德
淸辰,普拉温先生拿出杯子,倒了那 已经推过几卜次的茶'不加糖也不和牛奶 ,喝了下去。这就是他的早竖°他好几个 月都没有喝带糖的牛奶茶了,轩他来说, 糖和牛奶已不是生活必需品了。说实在的 ,他也曾跑进房间,想把老婆叫醒来间他 要钱;但是,当他看见她麦在那又破又麟 的被子里睡得这么香甜,便又改变了主意 。想道:「这可怜的,恐怕冻得一夜没睡 好覚,现在才刚刚闭上眼睛,怎好把她弄 醒呢?」他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喝茶后,他京起了纸笔,全神贯注地 继绩写他那部书。在他的心目.中,这部书 一定要成为当代最伟大的作品,一出版, 就会使他从无声无臭一跃而名扬天下。约 莫过了半黙钟,妻子揉着眼睛走过来,问 道:「喝过茶了吗?」普拉温脸上堆满笑 容说:「喝过了,很好。」
「从哪里弄来的糖和牛奶呢?」
「好多天就没得牛奶和糖了。股近, 我觉得淸茶的味道要好得多,加了糖和牛 奶反而把茶味弄糟了。医生们都说应该喝 淸茶。在欧洲,谁都不加牛奶,这都是我 们这儿那些爱吃甜食的老爷们的最新发明
° J
r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淸茶好喝!干 吗不叫醒我?钱都还留着呢。」
普拉温先生又继续写起他的书来。年 轻时,他就得了这个病,二十年来一直没 好。这病把他变得形稿骨瘦,才四十岁就 已经老态龙纯。但这病是无可救药的。从 淸早到深夜,这位文学的献身者都沉溺在 幻想中,把整个世界置之脑后,把全部心 血都献给了文学。但是,在印度,供了「 文神」的人就不能再供「财神」。心只有 一颗,怎么能同时敬奉两位神呢?又怎能 得到两位神的恩赐呢?因而财神的无情不 仅是表现在使得他一贫如洗,他的更大的 恶作剧是报纸编惯和书刊发行人都不肯做 个人情帮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阴谋反对 他。这稹不断的打撃使他连自信都丧失了 。也许现在他已经感到他的作品是多么空 虚和枯燥9而这想法又是多座令人痛心。 宝贵的生命就这样消磨过去了!连这样一 照安慰都没有:世人旣都是瞧不起他,而 他自己,也不能以为他的一生是有意义的 。他对生活的需求,也已经缩减到比一理 苦行者还少了。如果说他有什么称心如废 的事,那就是他的终身伴侣比他还能刻舍 和忍受。苏密特拉在这种靖况下仍然是高 高兴兴的。普拉温怨恨这个世界,苏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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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却像充满在皮球里的空气一样保护者普 拉温,使他不会被踢壊。她连眉头都没皱 过一下,更不用说她会抱怨命苦了。
苏密特拉一面收拾茶杯,一面说:「 干吗不出去溜一会儿再回来呢?明知道拼 了命也没用,又何必去绞脑汁?」
普拉温头也不抬,一面在纸上写,一 面说:「写糜束西,至少还觉得对得起自 己,不是无所事事。要是去溜街,那我就 会竟得是在浪费时间。」
「每天都有那么些读书人在外面散步 ,难道他们都在浪费时间吗? J
「他们大多是到外面去跑跑照样可以 拿钱的人。他们要不是每月都有高薪可拿 的公务员,就是有着受人尊敬的职业的人 。而我就像工厂里的工人,你可见过那个 工人散步?那些不愁穿吃的人才有必要散 步,连面包都没得吃的人是不去散步的。 讲术生与提高生活是那些生活中有乐趣的 人才需要;对我来说,生活就是负担。我 不想把这担子再担下去了。」
聴了这些失望已极的话,苏密特拉含 着眼涙走进屋里去了。她心里想着,尽管 财神不发慈悲,这个苦行者终归会有出头 的一天的。但是,普拉温已灰心丧气得连 象征希望的东方朝霞都看不见了。
有一回,有位很有钱的王爷举行宴会 也逆请了普拉温先生。今天普拉温简直乐 得心花怒放。他整天都幻想着王爷将说些 什么来欢迎他,他该说些什么去感谢他, 怎样和他交谈,那些大人物将要认识他… …他一整天都自我陶醉在这些幻想中,甚 至还为此特地写了一首诗;在诗中他把生 活比喩成一座美丽的花园。今天,他把自 己所有的那些悲观丧气的想法都抛开了, 为的是不能使王爷扫兴。
从中午起他就开始准备:理了发,用
肥皂洗了澡,还在头上搽了油。难办的是 衣服。一件长袍已经做了好几年,而今也 和他自己一样鉴楼不堪了。就像稍微一热 一冷时他就会伤风感冒一样,这件衣服也 是弱不禁风了。他把长袍拿了出来,刷得 干干净净地放着。
「你何必答应去呢?」苏密特拉说道 :「写个条子,说你身艘不舒服不就得了 !穿得这样破破烂烂地跑去,多不象话。 J
普拉温像哲学家似的庄严地说:「明 智者不以衣冠取入,而观其徳行。总而言 之,王爷是请了我。我不是达官贵人,也 不是财主,富商,我是个普通作家,而作 家的价値就在于他的作品。遇这一点,我 就没有理由比任何一位作家要见不得人。 J
苏密拉特不禁为他的单纯所感动,说 道:「你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和现实世 界远远地脱离了。我敢说,王爷府上的人 都是先看人的衣冠的。模素当然是好,但 这并不是说一个入就可以不识时务。」
普拉温觉得这些话也有些道理,像一 般有学问的人那样,他也是不需要很长时 间就能承认自己的错误的。说道:「我憧 了,上灯以后我再去妤了。」
「我说,你何必去呢?」
「现在怎可能跟你说得淸是?凡是入 的心豪都有一种希望受到尊敬的欲望。你 会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欲望。J这是因 为:这欲望就是我们上进的阶梯。我们人 都是那散布在整个宇宙中的伟大力虽的一 个分子,而每个分子都必须质量优良。因 此我们都天生有着对于成名,荣誉,个人 提高和知识的欲望。我认为这种[欲望幷没 有什历不妤。」
苏密特拉不想再说下去,「妤吧,你 去吧,我不和你争,但你总得想黙办法, 明天怎么过。我只剩一个安那了。能借的 人都借过了,楷了的都还没还。现在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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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办法都没有了。」
普拉温沉默了片刻,说:「有两家雑 志社还没给我稿费,也许明天会送来。万 一明天断了炊,也何必看急?我的责任是 工作,我在工作,而且是竭尽心血地工作 ,如果这样还要挨健,那责任就不在我。 我是终归要死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每天要 死掉成千上万,世界上的一切工作也依然 照旧进行,那愈我们饿死又有什么影响呢 ?死并不可怕,我倒愿意做个葛比尔敎徒 ,敲打着锣鼓去把死人埋葬。①我才不怕 死。你说,我所作的事是不是超过了我的 能力所及?全世界的人都在甜蜜的睡梦中 时,我却手拿着笔打盹。人们的寻欢取乐 ,都与我无缘,甚至八个月来我连笑都没 有笑过。泼水节也没有休息。就是在病中 。我惦记在心的也是写作。你想想,连你 生了病,我都没有时间去找医生。如果人 们不相信,就譲他去吧。要有损失,也只 是世人的损失,我是不会有的。油灯的任 务就是毂燃,至于亮不亮抑或前面有什么 东西遮挡住,这都和它没有关系。没有一 个亲戚,朋友,熟人没有我助过我,以致 于我现在一出门就贯得惭愧。只要人们不 把我当成坏人看待,我已经满足了。我虽 然不能得到他们更多的帮助,但他们要是 能同情我,这已经是够使我们高兴的了, 终于今天,王爷也看得起我来了。」 突然他像酒醉了一样,骄傲地说道: 「不,我不晚上去,反正我现在已经是出 了名的穷光蛋,又何必要掩饰呢。现在我 就去。只要是王公、大人们逆请的,就不 是普通人。这位王爷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不仅在本城,就在全印度也是个有名的人 物。如果有入看不起我,那就是说他自己 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黄昏时,普拉温先生穿上那件破旧的 长袍和一双快破烂的鞋,戴上一顶纲得不
成样子的帽子就出门了。看样子简直像个 愚蠢的小偷。如果他身材长得魁伟一些, 这副打扮也算了。魁伟的身材,本身就能 使人敬服。但是文学家和魁伟的身材是不 兼容的,一个文学家要是臃肿不堪,那就 是说他没有优美的情•感,没有心灵。油灯 是用来丽燃的,如果油灌满了,那就慰不 着了。他神气十足地走着,浑身都是一股 骄仿的劲儿。
平常出门他总是避开商店老板的眼光 ,悄悄地从小巷子里溜出去。但今天他却 昂首挺胸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今天他已经 准备好了在他们来讨债时给予的强硬回答 。但是,这时正是黄昏,每家店里都坐满 了顾客,谁都没有注意他。这个穷光蛋认 为了不起的那笔债欵在老板们的眼里看来 并不是那么重要,根本用不着去拦住一个 熟人收账,尤其在他今天好像是要出去会 客的时候。
普拉温在市场里转了一圈,谁也不去 注意他,他又走了一圈,仍亳无结果。他 只好亲自走到哈菲的店门口去站着。哈菲 先生正在做买卖。好久以前普拉温从这店 里京走了一把雨伞,至今没付钱。哈菲瞧 见普拉温后便说:「先生,现在还没拿到 伞钱呢!有你这样几十个买主,那就要赔 光啦!现在都妤多天了。」
普拉温笑了起来,问得正中他的意。 他说道:「忘不了,哈菲先生。这几天我 忙得连出门的工夫都没有。不错,我鎌还 没有,不过托您的福,看得起我的人倒不 少。老是有人拉着我•,现在我就是到王爷 家去,--啊,就是住在路边那座洋房里 的王爷。是去赴宴,每天都有这么一两次 ° J
哈菲先生心里一动,殷勤地说道:「 您到王爷府上去吗,那好极了。尊敬一个 像你这样不得意的人,眞只有王爷才能办 到,不然还有谁呢?上帝保佑您,您眞是 这个时代里少有的人。有什么好处,可别
忘了穷人啊!如果王爷肯照顾小店,那还 用说,整个铺子都可以由他包下来o他每 年要赚二、三十万呢!」
普拉温从得二、三十万太少,反正是 随口说说,说他个二、三百万又有什么关 系?说道:「二、三十万!您简直在骂他 。他的收入决不下百万卢比,有位老爷估 计,说有二百万呢!有地,有房子,有铺 子,有公事房,眞是蛟不淸的钱。还有, 凡是达官贵入都和他有交往。」
哈菲先生很诚恳地说:「这间铺子就 当是您的,老爷,就这肿要求。喂,小孩 !给老爷拿两个派斯的好班来㊁。请进来 坐两分钟吧,您喜欢什么,尽管吩咐好了 ,都是自家人。」
普拉温口里嚼着班,说道:「这一回 请原谅!怕去晚了,以后再来吧!」
他从这里起身又走到一家布店门前。 老板孟诺赫达什瞅见他站在那儿就用眼睛 瞪着他。可怜的店老板对他简直伤透了脑 筋。他以为他已不在本城了,现在是送钱 来的。说道:「普拉温先生,好久不见你 啦,妤几次给你送信去,但是伙计都没找 到您那地方。管享先生!看看账,他还该 多少。」
往常一聴说收账,普拉温就吓得魂飞 魄散,但是今天他却像穿上刀枪不入的盔 甲一样。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说道:「等 我去了王爷那里以后,一定再回来坐,现 在急着走。』
王爷还欠孟诺赫什几千虑比。但他仍 然拉得紧紧地不放手。因为値一块钱的他 可以卖三块。他以为普拉温和他一样也是 去王爷那里找便宜的,说道:「老兄,吃 了班再走吧!和王爷打交道不过是一天两 天的事,而我们一年到头有来有往的。老 兄,缺什么衣服就拿去吧!现在泼水节快 来了。有机会请给王爷总管说一声,旧账 放了好久,现在该淸了。一两年了,连算 也没算,像这样那里还赚得了什么?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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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温说:「班栏看吧,老兄,要晚 了。如果他是那么想见我,幷且看得起我 ,那我当然有责任不能使他为我感到不安 °我不过是要人家尊敬,可不是贪财。谁 负重我,我就给谁効劳;如果谁仗着有钱 就盛气凌人,那我就不理他。」
四
普拉温先生到达王爷的大度门前时, 早已经上了灯了。门前停着许多大人、财 主们的汽车,穿着制服的守门人站在门口 '有位绅士在迎接客人。他看见普拉温觉 得有些诧异,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然后问道:「你有请柬呜? J
普拉温口袋里本来装着请柬,但这种 对他特殊的态度顿时使他冒了火:为什么 偏向他要呢?于是说道:「对不起,我没 有请柬,如果你向别的先生要请柬,那我 也可以给您、,不然我就认为这种特殊待遇 是对我的侮辱。请吿诉王爷,普拉温先生 来过,到门口就回去了。」
「不,不,请进,先生!有眼不识泰 山,请原谅我的鲁莽,有您这样高贵的先 生光临,一定会使今天的宴会增光不少。 上帝赐给你的口才,简直太腐害了 !」
这位仁兄从来没有见过普拉温,但他 所说的这番话,同样可以对每个文学家说 ,而我们相信:任何一位文学家都不会讨 厌这种赞美的词句的。
普拉温走进里面,看见四面通敞的大 客厅前面,装饰得非常华丽,寛阔的院子 里,彩色电灯放出绚丽的光芒。院子中央 有个喷水池,池中有个大理石的美女,美 女的头上喷出水花,水花在彩色电灯的映 照下,好像是从天上洒落的被融化了的彩 虹。院予四周安放着桌子,桌子铺着雪白 的悻布和挿着鲜艶的花束。
王爷看见普拉温就过来迎接他。「请 ,请,看了这期r亭史」上您的大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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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就砰砰直跳。我简【宜是着了迷°想不 到在这城亵还隐蔵若像阁下这样的一颗明 珠。」
随后他就向到会的客人介绍,「您刑 都聴到过普拉温先生的大名吧!这位就是 。写得那么柔美,那么生动,流利,还有 那种感情,那种语言,邢种想象,……不 简单,眞不滴单!我简直给迷住了。」
一位英国装朿的绅士好像是看呦物园 的.什么东西似地打虽了一下普拉温先生, 问道:「阁下也研究过英国的诗歌吗?像 拜伦,雪莱,济慈等的诗?」
普拉温先生不耐烦地回答说:'「唔, 多少看过一听。J
「如果您把这些伟大的诗人中任何一 位的作品翻译出来,那对印地文的贡献就 不小了。」
普拉温认为自己对于拜伦,雪莱等懂 得幷不少。他们都是英国诗人。他们的语 言,风格,体材,表现手法都是合符英国 的气味。,他认为翻译他们的作品对他来说 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正像他们不认为翻 译他的.乍品是光荣的事一样。于是说:「 在我们这里,精神文明并没有缺乏到这个 地步一;要我们去向外国诗歌乞密。我认为 ,至少在这方面印度还大可敎给他们呢。
J
这一席畅谈使得崇英的老爷们认为普 拉温是个疯于。
王爷用眼叮着普拉温,妤橡在说—— 知趣些吧!「英国文学那还用提!在诗歌 方面就没有能够和他幷架齐驱的。」王爷 说道。
那位崇英的老爷傲慢地看着普拉温说 :「我椚的诗人到现在连诗是什么都不懂 ,以为诗页不过是用来描写男女的悲欢离 合。」
普拉温也亳不示弱,马上报以更强硬 的回答,「我认为阁下根本没就研究过现 代的诗。即使硏究过,也是肤浅得很。」
王爷现在决定要封住普拉温的嘴了。 r这位就是密斯脱柏兰芝贝,普拉温先生 !他的大作登在英国报纸上,非常受人尊 敬。」
这是说,现在您别再不识相了。
普拉温明白了,在柏尔芝贝面前他是 占不了上风的。崇拜外国衣冠、外国文学 、看不起自己民族的还要受到这种尙敬, 这对他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但是,他又能 怎样呢?
这时一位同样的打扮的绅士走了过来 。王爷马上与他打了个招呼,「这边请, 闲塔大夫!近来好吧?」
大夫先生与王爷握了手,然后用好奇 的眼光看了普拉温一眼,问道:「阁下是 ……J
王爷介绍了普拉温,「这是普拉温先 生,大诗人兴作家。」
大夫先生冷冷地讽剌道:「哦!您是 位诗人?」说完朗径自走开了。
又有一位那种打扮的老爷光临了。这 位是著名的辩护士。王爷也向他介绍了普 拉温先生,他也用同样的口吻说了一声, 「哦!您是位诗人!」说完就走了。
这幕戏一连演了好几遍。每一遍普拉 温先生都获得了这样的赞扬,「哦!您是 位诗人!」
这句话每聴一遍,普拉温的心灵就受 到一次新的打击。这句话的含意普拉温是 完全种得的,直白的说就是:「你要作梦 就作你的去吧,跑到这儿来干吗?居然不 识相,散跑到这文明的社会里来。J
普拉温心里在暗自生气。接到请柬时 他还觉得自己很幸运,现在一想到在这里 所受的侮辱,反而觉得自己的小茅屋是个 天堂了。他暗暗痛骂自己:「这就是贪图 人家鱼敬的惩罚。现在可睁开眼睛了吧, 别人是多座尊敬你啊!在这个自私的世界 上,根本没有你的份。律师,辩护士为什 么要尊敬你?你又不能请他们作代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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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不怕你控吿他。大夫们为什么要寻 敬你?没有钱他还不想上你家来昵!你会 写,你就去写吧,反正这世上用你不着。
J
突然,人羣中掀起一片喧嚷,原来是 今天的首要贵宾光临了。这位老爷被任命 为高等法院的法官,今天这宴会就是为庆 贺他而设的。王爷赶忙趋前和-他握手,然 后跑过来对普拉温说:「您把诗写好带来 了嗯? J
普拉温说:「没有,我什么诗也没写 ° J
「眞的,那你简直弄糟了。唆身,我 的好人!您马上写紧什么吧!有三五行就 行了。在这种场合里是非得有诗朗诵不可 的。」
「这么急我什么也写不出来。J
「那我不是白费心机向那历多人介绍 您了?」
「完全白费。」
「暧,老兄,就请随便念点旧诗里的 什么吧,这里根本谁也不憧。J
「对不起!我不是専门捧场的,也不 是编故事的。」
普拉温说完立刻就离开了那儿。到了 家里,脸上才现出了笑容。
苏密特拉高兴地问道:「怎么这么快 就回来了 ?」
「我在那儿眞是多余。」
「去吧,看你还在笑呢。人家一定很 尊敬你吧!」
「是啊!出乎意料之外的尊敬。」
「高兴嗯?」
「从这里我得到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敎 训。我是盏灯,生来就是用来黙燃的。可 是我今天把这个眞理忘了,幸而上帝没有 使我一错再错。这所茅屋对我来说就是天 堂。我今天才愤得:从事文学工作也完全 跟修苦行一样。」
注①葛比尔是印度十五世纪的著名宗敎家和诗 人,锡克敎祖师那那克的老师。他认I为死 是好事,应该为一个人的死表示高兴。
②「班」是用糟叶包香切碎的松榔和香料的 一种食物,味道辛辣。
契诃夫的「万卡」
.李凡
读过短篇小说「万卡」的人,都会许 久都忘不了那个可怜的孩子的形象。
这篇小说是契诃夫于1886年写成的。 小说叙述一个农村小孩被送到大城市 一家鞋铺当学徒的故事。作者通过小学徒 万卡的境遇,深刻地揭露了冷酷的社会的 邪恶,替千万善良的孩童们发出了呼声。
岁的孤儿万卡,由于家庭贫困不堪
,被爷爷送到城里一家睡铺当学徒,在这 里受到老板的苛刻的虐待,使小孩儿几乎 陷入组境。这样的故事,在当时(甚而在 现代也是一样)的生活中本来是很平常的 ,而伟大的作家却善于对一些看来是平常 无奇的事情进行解剖,从而揭示出重大的 社会内容。「万卡」这篇小说就是这样通 过一个普通的题材写出来的一篇动人的悲 剧。
圣诞节前夕,老板和师傅都出去做祈 补了,小万卡想乘这个机会给爷爷写一封 自己早就想写的信。他「从老板的立柜里 拿出一小瓶墨水和一管安着锈笔尖的钢笔 ,然后在自己面前铺平T艮揉皱的白纸, 写起来。他在写下第一个字以前,好几次 战兢兢的回头看门口和窗口……领领巍巍 叹了一口气。」开头简单的几句话戏立刻 吸住了我们。
小万卡的身世很可怜,从信的开头说 我们就知道了。「亲爱的爷施康司坦丁 • 玛卡里奇!我在给你写信。……我没爹没 娘,只剩下你一个人是我的亲人了。」接着
他便回忆起自己的祖父和母亲。祖父是老 爷家的守夜人,65岁了,每夜在老爷的村 子里的四周走来走去,敲着梆子。蚂妈不 久前死了,她活着的时候是芒爷的女仆。 一家三代都是别人的奴隶,而且这种奴隶 的生活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在万卡看来, 爷爷的命运还是较好的,他如能跟爷爷一 道去干活,就满足了。可是,看来就连这 个不高的要求,也不能达到。母亲死后, 全家就剩下65岁的老爷了康士坦丁和九岁 的小万卡。虽然康士坦丁已经给别人当了 一辈子守夜人,可是还供养不起一个小孩 子。九岁的小万卡现在也开始像自己的前 辈一样,给别人做牛马了。难道这'廉,爷 爷不淸楚么!爷爷忍心自己的孙孑去受苦 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故事一步一步深入,接着我们便看到 了小孩的骇人处境。老板打他,老板顺打 他,师傅取笑他;没吃没穿,晚上睡在过 道里,白天看孩子,做饭还有其他繁重的 力不能胜的工作。「来吧,亲爱的爷爷, 求你看在基督的面上带我离开这儿。求你 怜悯我这个苦命的孤儿吧!……我的日子 过得苦极了,比狗都不如。」
万卡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认识到自 己可怕的处境,他要挣扎,要逃出这个虎 口,但是有谁能帮助他呢?在这里,他举 目无亲,有苦不能诉,有泪不敢流,只能 向爷爷求救。「亲爱的爷爷,发发上帝那 样的慈悲,带我离开这儿,……不然我就
万
契 .诃
夫
卡
三个月诃,九岁的男孩 蔼k•茹科夫到鞋匠阿里亚 希涅这儿来作学徒。在圣诞 节的前夜也没有上床睡处。 他等着老板、老板娘、几位 师傅出去做晨褚以孩,就从 老板的立精里拿出一小瓶墨 水和一管安若务笔尖的钢笔,然后在自己面诃铺 平一张揉皱的白纸,写起来。他在写下第一个字 以前,好几次战兢兢的回头看卩9口和囱口,还斛 眼看了一下那个乌黑的冲像和神像两边摆满鞋棺 头的架子,颁颤巍巍的放了一口气。那张纸舗在 一张発子上,他自己就跪在羌子前头。
「亲爱的施施康司坦丁・玛卡里奇!」他写 道:「我在给你写信。祝你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求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我没爹没娘,只剩下 你一个入是我的亲人了。」
万卡朝黑暗的窗口看看,玻璃窗上映岀他的 蜡烛的影子;他生动的想起他祖父康司坦丁•玛 卡里奇的模样——他是席瓦烈维夫老爷家里的守 夜人。他是価瘦小的、然而非常伶俐活泼的小老 头,年纪六十五岁,老是带着笑脸,叟着醉眼。 白天,他总是在仆人的冈房里睡寛,或者跟厨娘 取笑。到晚上,他就穿上肥大的羊皮袄在庄园四 周走来走去,敲若梆子。他身后跟着垂下头的老 母狗卡希唐卡和泥饥——这条狗所以起这个名
,是因为牠的毛是黑的,身子又长:,夜是一条黄 风狼。这条泥觥非常恭顺,和气,见了陌生人也 好,见了自家人也好,一律用深情的眼光雌善, 不过牠是穽不住的。在牠的恭敬和谦卑里面悪蔵 若顶顶阴险的悪毒。随便那除狗也不及牠那么善 于抓住机会溜到人的背从,在人的腿肚子上咬一 口,或者镒酒冰窖,或者伦庄稼人的母鸡。他们 不止一次打或牠的后腿,有两向甚至把牠吊起来 ,每个礼拜都把牠打得半死,可是牠总是养好伤 ,活下来了。
这当儿祖父一定站在四口,疏细眼睛瞧乡村 敎堂的通红的窗子,顿若他那穿着高统颇靴的脚 •,跟仆人们开玩笑呢,他的梆子挂在腰带上。他 冻得拍手,声动肩膀,时而在女仆身上揑一把,时 而在厕娘身上揑一把,于是发出了苍老的笑声。
「吸黙鼻烟,好不?」他问,拿鼻烟盒送到 女人跟前•。
女人吸了点鼻烟,打起呐嚏来。祖父乐得什• 么似的,发出一片快活的笑瞥,叫道:
「快擦掉,粘在鼻于上啦!」
他也给狗闻鼻烟。卡希唐卡打烟咁嚏,皱一 皱鼻子,委委屈屈的走开了。泥饥为了表示有礼 貌,没打喷哽,只摇了摇尾巴。天气眞好。一丝 风也没有,空气淸澄,爽朗。夜色很黑,可是整 个时子啦,白房顶啦,烟突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烟 子啦,披着军霜、一身银白树木啦,•雪堆啦,全 都看得见。整个天空布满了亮晶晶的霎眼的繁星 ;天河很淸楚的现出来,看上去,彷佛入们为了 过节拿雪把它洗过、擦过似的。……
万卡叹口气,拿铜笔在墨水里篇一蘸,接着
要死了。」但是,他也淸楚,爷爷是不能 供养他的,他还是要自己工作,况且他没有 想象别的小孩那样的幸福,所以他写道: 「我会替你搓碎烟草。』「要是我做错了事 ,.那就照打那头山羊似的打我好了,要是 你认为我没有活儿做,我可以去求总管看 在上帝的面上让我给他擦皮経,或者替菲 徳嘉去做牧童。」这些•语句读了使人寒心 。在那样冷酷无情的环境里,一个可怜的 孤儿敢于向生活要求的只不过如此而已。
信是借小孩的笔写的,作者善于眞实 地描写小孩的心理活动勺万卡写信时的心.
情十分痛苦和紧张,但是他却念念不忘地 提起狗,羊,钓钩,手风琴和圣调树上的 小合桃等小孩子们的东西。作者用乡村小 孩的语言把这一切都活生生地表达出来了 。「莫斯科是个大城。房子全是老爷们的 ;马有很多,羊却没有,狗不凶•。这儿的 小孩不举着星星走来走去,唱诗班也不准 人随便参加唱歌;有一回,我看见一家铺 子的厨窗里,有好些已经安好钓丝的钓钩 摆着卖。……」这里,我们不但知道了万 卡最感兴趣的东西,而且还通过小孩子的 眼睛看见了那个社会生活多么的悬殊。:
• 70・
写下妾:
「昨天我挨了—顿打。老板揪着我的头发, 把我拖到院于里,余皮浒抽了我一顿,因为我在 描他们那个睡在摇证里的小娃娃的时候,一不小 心,睡着了。这个莅拜里有一天,老板娘叫我把 一除峙鱼收拾干净,我就从尾巴上弄起;她g它, 捞起那条自弟鱼,拿鱼头直状到我的脸上来°师傅 们取笑我,打发我上酒店去打酒»怂恿我偷老板 的黄爪;可是老板随手捞到什縻就用什藤打我° 吃众花,iffi直没有。早晨他们治我叱延包'牛做 是稀粥,晚上又是惫包,至于茶啦、白菜汤啦, 只有老板他们才大唱而特哄。他们叫我睡在过道 里,他们的小娃娃一哭,我就别想唾觉,尽摇那 个拖篮。亲爱的爷爷,薮发上帝那样的慈悲,带 我离开这儿,回到我们村子的家里去吧;我再也 受不了啦。……我给你叩头了,我舍永远为你向 上帝诺吿,带我离开这儿吧,不然我就要死了。
芭卡的嘴角撤下来,拿他的黒拳头揉揉眼睛 ,抽抽搭搭的哭了。
「我含替你搓碎烟草,」他接着写下去,「 我会为你向上帝尊吿;要是我供错了事,那就照 打那头灰山羊似旳打我好了。要是你认为我没活 儿做,我可以去求总管看在上帝的面上让我给他 擦皮鞋,或者替菲德嘉去:故牧堂。亲爱的施俺, 我再也受不了啦,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原想跑回 我们的村子去,可是我没有靴子,我又怕冷。等 我长大,我含报这个恩,养活你,不谁人家欺侮 你;等你去世,我一定要祷吿,求上帝让你的灵 魂安息,就跟为我婿佩拉盖雅稽吿一样。
小说的结局预示着万卡的可怕处境有 好转的希望,这更加强了故事的悲侧性。 万卡在信上没有写明地址,只写上「寄交 乡下祖父收」。显然,这封信是不可能寄 到的,可是,万卡却抱着极美好的希望熟 睡了,「……在梦中,他看见一个炉灶, 炉台上坐着祖父,搭拉着一双脚,对厨娘 们念信。」每个读者,在读完这篇小说之 后,都会思索得很远很远,懐着同情和怜 悯的心情为小主人公的失望和未来的不幸 而就忧。万卡的不幸结局,绝不是作者随 便决定的,这是生活本身所作的决定。我
.「莫斯科是个大城。房子全是老爷们的;马 有很多,羊却没有,狗不凶。这儿的小孩子不举 着星星走来走去①,唱诗班也不准入随便参加唱 歌;有一回我看见一家铺子的橱窗里,有好些已 经安好钓丝购摆着寳,那些钓钩可以钓各痢的鱼 ,个个都艇好,甚至有一个钓钩经得起一普特② 重的大。念鱼呢。我还看见几个贲各种枪的舗子, 跟我们皆荒的隐一个样子,恐怕何一管要卖一百 个卢布吧 ..肉铺丧有山狷啦、松鶏啦、野兎
啦;那些东西都是从那儿打来的,店里的彩计却 不说。
「亲爱的爷爷,等老爷家裹有挂着礼物的圣 诞树的时候,替我摘下一颗金色的胡桃,收蔵在 我的绿匣子里头。问奥尔格-伊葛纳节芙娜小姐 要,就说是给万卡的。」
万卡嗓音发颤的叹一口气,又凝神瞧着窗子 。他想起祖父总是上树林里去给老爷家砍圣诞树 ,而且带着孙子一块儿去。过到那种时候多么快 活呀!祖父发出卡卡的咳啾蜉,冰也发出卡■柠爆 裂声,万卡瞧若他们,也就R卡的叫•起来。往往 在砍圣诞树以诃,祖父先抽一袋烟,再吸很久的 鼻烟,瞧着冻僵的万纽希卡③直乐。……小松树 披着重布,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等着瞧它仍当 中那一株菠死。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双野 兎,沿着雪堆像一支府似的泊过去。……祖父忍 不住叫道:
「逮住牠,逮住牠……逮住牠!嘿,短尾巴 鬼!」
祖父把砍到的松树拖回老跪家里,大家就动 手装黙那棵树。……奥尔格・伊葛纳节芙娜小血 们知道,即使万卡的信寄到了,他的处境 也不会好转。所以说,契诃夫的小说激动 人心的东西,不仅是他的巧妙的笔法,更 主要是因为他揭示了生活的眞实。
全篇作品的主题结构和艺术手法更是 异常的严诞和精炼。文章里找不到一个多 余的字或一句多余的话。比如,在小说的 开头就有这几句话:「他在写下第一个字 以前,好几次战兢兢的回头看门口和窗口 ,这斜眼看了一下那个乌黑的神像和神像 两边摆满鞋植头的架子,颤颤巍巍的叹了 一口气。」这裹看鞋植头好像是可有可无
・71 •
,苒卡的好朋友,币得顶忙。当初小饵卡的母亲 佩拉盖雅在世,在老帝家里做女仆的时候,奥尔 格・伊葛纳节芙娜常给他糖果吃,遇到没事情可 做,还敎他念杏,写字,学数数儿,从一收到一 百,甚至敎他跳四组舞。佩拉盖雅去世以后,他 们就把孤儿码卡送到仆人的房房里去跟祖父待在 一块儿,后来又从风厉表送到莫斯科的鞋匠亚里 亚兴这儿来了。……
「来吧,亲爱的帝爷,」苒R•接着写下去, 「求你看在基督的面上縦我离关这儿。求你怜恤 我这个苦命的孤儿吧;因为在这儿,人人都打我 ,我锥得要命,而且说不出的郁闷,老是哭。有 一天老板余着鞋扌宣头打我的脑袋,打得我昏倒了 ,好容易才活过来。我的日子过得苦极了,比狗 都不如。……昔我问候阿辽娜,问候独眼的叶果 尔卡,问候马车夫;千万别把我的手风琴给别人 。孙伊凡•茹科夫草上。亲爱的爷爷,来吧。」
万卡•把写好的信纸姓成四折,放进一个昨天 晚上化一佩戈比买来的信封里面。……他想一想 ,京钢笔蘸了蘸墨水,写上地址:
寄交乡下祖父收
然后他抓抓脑袋,再想一想,添了几个字: 康司坦•丁 -玛卡里奇
他想到他写信居然没人来打损,觉着很痛快 ,就戴上帽子,也没披半皮袄,只穿着衬衫,跑 到街上去了。……
昨天晚上他问过肉铺的伙计,伙计吿诉他说 所有的信都丢在邮筒里,由醉醺曲的车夫爽着的 邮车装走,恶起铃铛,送到世界各地去。万卡跑
到就近的一个邮筒,把那封宝贵的佰塞进了筒口
过一个钟头,因为有了美好的希望而定下心 来,他睡熟了。……在梦中他看见一个炉灶,炉 台土坐着祖父,搭拉着一双光脚,对风娘们哈信 6……泥统桡着炉子走来走去,摇尾巴。……
① 基督敎习俗,圣诞节前夜小孩举若纸物的星 宓走去。
② 一普特约合中国三十三斤。
③ 万卡的另一爱称。
的,可是读到小说的后一部分时,你就会 发现那句话包含有非常深刻的意义。「有 一天老板京鞋植头打我的脑袋,打得我昏 倒了,好容易才活过来。」可见这句话和 前面那句话是紧密地交接着的。小孩害怕 ,假如老板突然回来的话,他又要挨打。 所以,当他战兢兢地向门口和窗子看一眼 ,很自然就会注意到架上的鞋恺头,并颤 巍巍地叹一口气。可见作品的布局是多么 严密,小主人公的心理描写是多历细致。
小说很短,全篇不过3,500字左右, 然而它包含的思想内容和艺术技巧又是这
样的丰富和高超,难怪有一位作家在致契 诃夫的信中这样称他道:「谁也不会像您 善于那样简单地谈那样简单的东西。读您 的最无足轻重的短篇小说之后,一切作品 都可像很粗糙、彷佛用木条儿,而不是 用笔写成似的。而且——主要的是--- 切都好像不朴素,亦即不眞实。」这几句 话已经槪括了(万卡)这篇小说的全部特 黙。
•- 72 ・.
春天的报信者
黎达
咕咕!咕咕!
杜馆在树林的上空飞翔。杜明在草地 上面飞翔。杜嶋在歌唱。
法朗沙抬起头来,眼睛注视着灰色的 杜鵰。他随手拍拍一变花母牛,凑在她耳 朶上说:
「标标,乖一殿儿,替我看守一下牲 群吧。」
法朗沙说完以后,就奔到小河旁边,
拿出一把小刀,割了一根柳条;那柳条上 湿淋的充满着树液。他坐在草地上,削着 柳条,做一根小笛子。法朗沙一边用刀柄 轻轻地敲着树皮。一边啮备地念着:
穿着木屐,的笃的笃, 领了牲群,草地放牧。
我有殿心,味道眞好,
吃我黙心,咕咕而叫。
这当然是一种不合科学的方法,据说 成样一念,树液就会流出来。法朗沙把柳 条轻轻地翻转来,树皮就从湿粘粘的枝条 上脱落了。他又雕了一下,笛子做成功了。
他站起身来,神气活现地站着,把笛 子凑到畴边,吹了起来:
「咕咕!咕咕!」
春天,就是这样子开始的。
一切很安静,草地上散布着雏菊。只 聴见微风吹动着新近变绿的树枝。这时傅 来「咕咕!咕咕!」的叫声。
杜福飞来了,叫了几声。 法朗沙的笛子接应了一声。 重新又沉默起来'只聪见风声。 有一天大淸早,「叽哩,叽哩!」「• 辛克,辛克!」「呜咕噌,呜咕噜! J r 叽叽叽! J……人们聴得一片叫瞥,以为 所有的树木都在唱歌了。
那些橄榄色的蜡嘴鸟①,叫声好像小 铃铛的声音。
•那些戴胜②一会儿展开冠毛,一-会儿 收拢冠毛,不住地唱着:「许泼,许泼, 希儿……」
那些雉鸠③互相唱和着。黄雀不停地 张开小嘴。黄道眉④躱藏在灌木丛里。
那些啄木鸟、金翅雀⑤、鹤鹤⑥、鸿
① 蜡嘴乌是雀类中最大的一种。头大,嘴很粗 ,身踱大。羽毛绿色。住在山林里,欢喜吃
果实、叶芽、昆虫等。
② 戴胜的身粗有一尺长。头顶上有黄色的冠毛
,尖端黙缀若黑斑黙,展开时像扇子,羽毛 美龙,作黄褐色。它的嘴细长,向下方稍弯-曲。歓喜吃昆虫,是益鸟。飞行很快。小鸟 身上有一股臭气。
③ 雉鸠身体约长一尺二寸。窝筑在树顶上。是 一种保护鸟。
④ 黄道眉又叫白颊乌。身脸掲色。雄鸟的颊巴 白色,雌鸟的颊眉黄色。
⑤ 金翅雀身体不过四寸长。雄鸟的身恐上部作
■凿绿带黄色。叫声很妤憋。
⑥ 鶏伽(Jiaolia。)是一祯保护鸟。身体很小, 不过三寸长。•
・. 73,
鸽①、鸳②和峋鹦③,在每棵树上,每簇, 灌木里,每根丫枝上叫着。
滥鸟发出尖锐的叫声。云雀④把地面. 上苏转来的快乐送到天上去。
「叽哩,叽哩,居衣,居衣..」
•各种鸟都来了。
不久,濯木丛里和树丫枝上都被选定. 是各种鸟做窝的地方了。
那些鸟儿回来,找到了去年的旧窝, 多么快慰啊!然而,必须修补修补才好居 住,因为秋风冬雪,把这些窝弄得破破烂 烂了……这倒不算一回事,鸟儿们把一切 很佚地整理好了,马上有一种回到了老家 的感觉。
各植鸟一对一对地动手工作,他们搬 运着稻草,搬运着马身上掉下来的盛毛, 搬运着扯在荆棘上的羊毛'还搬运着泥土 ,羽毛和草,他们天空里来来去去•,非 常忙椽!他啊离开树枝时唱着歌,回去时 闭着嘴。
法朗沙躺%E芬芳的草地上,聴着他们 的啪嘅啾啾,好像他懂得他们的歌曲似的
0
蜡嘴鸟向黄道眉诉苦:「辛克,辛克 !我们在一棵巨大的山毛拥上选定一个地 方,我们的窝差不多做好了……可恨那些 戴胜来安顿在我们的上面了!」
..「居衣,居衣!多么可悪啊! J
「必须离开他们!」
「天啊!戴唠眞脏呢!他们从来不打 扫窝的。」
「戴胜是臭东西。这样说来,今年我 们只好住:这棵灰色的白桦树上了」。
知更鸟在山查树里唱道:「谁都找不 到我的窝,谁都找不到我的窝!」
山雀⑤说:「唧脱,啷脱!我们住在 一棵老橡树的洞里。」
各式各样的窝都修补好了,无忧无虑 的鸟儿除了在白天唱歌之外*没有别的工 作。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唱起来了:
「叽哩,叽哩,居衣,居衣。j
「叽克,叽克,脱吕克,脱吕克。J
「居吕,居吕,脱吕衣。J
「比利,比利..」
太阳落下去时,他们的声音也没有了
O
他们飞行,他们唱歌,他们是幸福的
O
但是,有一矢..
「咕咕,咕咕! J杜驹在树顶上面和 灌木上面的空中飞翔,所有的鸟儿都吓得 肃静了。不多一会见,小鸟儿们发出了愤 怒的叫声:
「强盗!驱逐她!」
可是杜龙已经远离了。/卜鸟儿们重新 叫起来,一起唱着一支柔和的歌。杜鹃不 在那里了。虽然她像闪电似地飞过,可是 她已经见到:知更鸟的窝好好地藏在灌木 里;山雀的家在老橡树上;雉鸠是用濯木 的细枝,在松树上造好一个大窝。
「咕咕!咕咕!」
法朗沙应该把他的牛群赶到山上去了
① 个鸽(抽ng )的身体瘦小,长约五寸七分.• 它是一种活泼而雅致的小鸟。常在水边活动 ,能够快跳快走。它在地上行走的时候,每 走几步,就要籾翘它的修长的尾巴。它的窝 大都筑在河旁的石隙里。捕食昆虫小鱼。叫 声可爱。
② 处(Xye )的形状像雀。嘴四锥形。身体 长约五寸半。捕食昆虫和幼芽等。叫声可 爱。
③ 峋戏(Xunwu )是一种头部黄色、有黑冠毛 的小鸟。属于雀科。
④ 云雀又叫百灵。身体大约三寸长。飞行很快 ,每小时能飞二十七至三十七公里。叫声可 爱。它的食物是嫩草和昆虫等。是一种保护 鸟。
⑤ 山雀像麻雀,善于弄破硬果。生活在山林里 和田野裹。爱吃昆虫,食最很大o是保护鸟 •。极易驯养,能学演奏的技术。
K 74 K
①。在他出发以前,他在树林旁边走了一 侗圈于,看看那些鸟窝。
到处可以见到鸟卵,差不多每个窝里 的卵,他都数过了。.他举登到树上,或在 灌木里打,通一条小路。他轻轻地分开那些 丫枝,屛住了呼吸,欣赏看那些小卵。
在雉鸠的窝废有•两个卵;在知更鸟的 窝里有五个卵,回兜兜的,淡黄颜色,布 满着虎黄斑众;在山雀的窝里有六个白卵 ,上面众缀着靑铜色的燃子。
在地上,在草丛里和百里香②里,云雀 的窝造得好好的'那里还有彻驱③的窝。
鸟儿仍在窝旁唱着,跳着,不时弗弗 地挨挨翅膀,震动了桀丛一张小嘴、两只 闪闪的眼睛出现在一浅簇的灌木里。
黄昏时唉,鸟儿们一只一只地静默T 来了。
忽然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 杜囲的黑影降到小鸟儿们的窝上面。 「杜鹤来了!杜鵰来了!」
那些小嘴一齐发出警报。
是的,杜关在那里。她睽在一根丫枝 上,抖抖松羽毛。
她的叫瞥深入到树林里的四面八方。 度是从每个窝里傅出了警报:「驱逐她! 保护我们的窝!」
鸟妈妈们说:「我们来帮助你们。」 她们就骚动起来,离开了她们的卵。 杜能飞去了。小树林里的鸟儿都出来 驱逐她。这时温柔的黄雀怒得竖起了羽毛 ,构成球形,谁再认得出呢?蜡嘴鸟拍撃 着绿翅膀。健的大嘴虽然钝,这时也变得 可怕了。知更鸟,山雀,金翅雀和峋醐一 下子都变成了猛禽。连落在后面的小小的 无知,也向杜鹃高声宜战了。
杜脂的一对灰色的大翅膀,触怒了那 些红羽毛的、蓝羽毛的、绿羽毛的、黄羽 毛的……鸟儿。
「咕咕.!咕咕!」
柱鹃消失在树丛里,她兜了一个大圈
子,又回到小树林里来,那时小鸟儿们还 在直线飞行,搜索她。
她不声不响地躱到山雀住的橡树上去
,恰正躱在他啊做窝的树洞上面。好像窗 贼那样,她不放心地望望四周。她把头急 速地探进隐蔵得很好的窝里,探了四次, 把四个小卵弄出窝外,落在地上,跌得粉 碎。
于是,她坐在•韩苔上面,抖着身体。 当她站起来时,已在那里留下一个卵:是 一个杜曲的卵,比山雀的大得多,可是颜 色和她们的一样,也是白色,也夹杂着靑 铜色的斑黙。
于是,杜曲张开嘴,巧妙地衔着还有 龄热的卵,慢慢地放在山雀的窝里④。
小鸟儿的追不着杜赐,扫兴地回来了 。他们的叫声裹还含着怒气。他们的翅膀 狂热地扑动着。夜了,赶快飞同到窝里吧
I
山雀回到窝里,就痛哭起来,哭声一 直传到了树林的深处。
「我的卵,我亲爱的卵呢! J
山雀妈妈在橡树下寻到了打碎的卵売 ,在窝里发现了一个杜开的卵!她的羽毛 根根竖立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卵
① 法国南方风俗,天气和暖时,牧童带了牲群 到山上去放牧,住宿在山上,直到秋凉时下 山。
② 百里香是一桶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山地上 。茎伽匐在地面上,分枝很多,叶子长卵形 ,夏秋间开淡红色的小花。叶有香气,可以
制药。
③ 刼其(anchun)像鸡。头部小。躯干肥满, 尾巴很短。身体约六寸长,赤掲色,背部有 黄色的条纹。它白天藏在草里,晚上出外寻 食。
④ 雌杜殉的胸部狭小,温度不够,因此它不能 自己孵卵,只好把它的卵放在其他小鸟的窝 裹,由它们代孵。
• 75 •
她在想些什么呢?
「西脱,西脱!」
她唱歌了。
她可怜这个孤儿。她开始爱他,并且 立刻孵着杜陶送给她的这个大卵和杜赐没 有弄掉的自己的两个小卵。
杜囲呢,她在小树林上面、小河上面 、草地上面飞了一会见,飞到那座古老的 森林里去了。在那里,老是飞来飞去的她 ,一动不动地躱了好久,似乎在沉思她的 不可思议的生命。自然妈妈没有敎她养育 孩子的方法啊!
她不会做窝,不会卵孵,所以她要把 自己生下的卵放到别种鸟的窝里去。自然 婿蚂罚她在树林里不停地飞,罚妙睡在树 顶上,她从来不知道唾在暖和的床上的舒 服。她生来是喜欢流浪的,她的翅膀生得 很强健,能够像风那样自由地来来去去。
「咕咕!咕咕!」土地醒来了。「咕 咕!咕咕!」树木变绿了。「咕咕!咕咕 !」小河开冻了。这是春天到来的报信者
鸟儿们一只跟若一只停止了歌唱。那 些卵孵出来了,他们不再有空闲的时间来 唱歌了。他们要去喂挨饥饿的小娃娃,那 是一件很忙的工作。
最先孵出来的是那些黄道眉,他们的 父母不断地去找寻苍蝇,蜘蛛和蚊虫,简 直没有时间停一停翅膀。
「脱吕衣!脱吕衣!」他们在飞行中 勉强跟别的鸟说一句祝贺的话,在窝里的 七张小嘴,已经在嗖着肚子饿了。
其次是蜡嘴鸟,生了五只小鸟。
那些鳕酒跳来跳去,在附近飞来飞去 ,喋喋地讲话。
「脱来……脱来……叽哩!脱来…… 脱来……护哩「我们该捉些苍蝇给六个小 东西吃。」
这时,传来一个柔和的不易觉察的叫 声:「鸣咕克噜」,原来是两只小雉鸠钻
出来了。
经过了十六天的孵化,小戴胜也出世 了。老戴胜一点不感疲倦地曜着幼鸟。
戴胜妈妈不善于打扫窝,因此她的窝 里很麟,臭气冲天,引得附近的苍蝇都飞 来了。苍蝇仍在•戴胜的窝里排下了许多小 卵,现在窝里有许多肥胖的幼虫在蠕动, 老戴胜快乐得很。
她狡猾地看看其他的小鸟那副忙乱的 样子,就得意地叫道:「吁泼,吁泼!」
她庄严地坐在窝边上,好像坐在一个 眞正的「安乐园」裹的样子。那些白色的 小虫对准她的嘴落下来,她不必移动身体
O
十二天以来,小小的山雀妈妈没有离 开过杜囲的卵,这个卵又大又硬,弄得她 很疲倦了。
她亲生的孩子昨天出来了,山雀妈妈 好福气。她要去替小娃娃捉木虱①。不, 她还得孵熟这个老不破売的大卵呢。于是 ,只好由山雀爸爸来担任喂养娃娃的工作
有时候,杜体妈妈出现在附近,她很 快地经过山雀的窝前,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忽儿就消失,好像做了一个梦。
杜鹃娃娃终于在売里騒动了。他有了 一张嘴,就利用起来:笃笃篇I他撃着卵 売,再用脚雑助敲着,才算钻了出来。全 身黑色,没有羽毛,生着一个大头、两只 大眼睛。山雀妈妈看看他,有黙惊讶。
「阀嘶,嘅嘶!」杜鹃娃娃怒叫着。
「西脱,西脱!是了,来了,来了! 小家伙,别心急,马上就去捉来。」
山雀妈妈说完以后,扑动翅膀,替这 个胖儿子出去找寻第一口食物。
这时,杜明妈妈赶来了。
① 木虱又叫吸木职。身体椭回形,作黑褐色, 畧带金属光泽。它欢喜吸食树液和花蜜等柬 西。
・76・
r咕咕!咕咕!你出来了!我已等你 好久了 !」
山雀妈妈回来时,嘴」衔着一笑小苔 蝴。
「西脱,西脱!」
两只山雀娃娃对妈妈昂起了头。杜开 娃娃推推这双,撞撞那只;凑上去啊呜一 口,拾吃那斐小苍蝇。
「例嘶,转嘶!」
山雀爸爸也捉了一斐蜘蛛回来,杜曲 娃娃又从他嘴上抢夺下来,啊呜一口吃 掉。
山雀妈嫣说:「快快再去找,你瞧, 这两斐小的,一景也没有吃过呢!」
说罢,他们一同飞了出去。
这时,杜赐妈妈已回到森林里去,原 来这个无忧无虑的春天的报信者,还是大 森林裹有力的保卫者呢。
许多丑顺可恶的毛虫在树干和丫枝上 爬行。那些水鸟儿见了他们摇头。这批残 害植物的队伍要啮啃一切,叶子呀,果实 的皮层呀,他们都要咬来吃。如果没有杜 囲来保护,树木就会枯萎,整座整座森林 就会被毁坏。只消一个早晨,千把条毛虫 都到了一只杜船的嗦获里去。这些匪军因 此一天天少起来,森林也得救了。
杜开就是这样勇敢地报答那些小鸟儿 照顾她孩子的恩恵的。倘使树木被毁灭了 ,他们在什么地方造窝呢?他们到什么地 方去生活呢?树木是鸟的村庄,又美丽又 神秘的村庄。那些村荘的名字叫做:橡树 村,山毛桦村、榛树村、白桦树村、槌树 村和松树村。
一向留在窝旁的鸟儿们,现在也在小 树林里游逛了。他们互相访问,互相介绍 自己的正在学飞的娃娃。只有山雀没有时 间去参加这种乐事。因为杜顚娃娃老是叫 着肚子钺,一口没有吃掉,已在嗖了。
小杜明渐淅长大起来了,窝只够给他 独个儿居住,那两斐小山雀对他有黙碍手
碍脚了。有一天,他钳到一斐小山雀的下 面,把他举起来,推出窝外去。但是地方 还不够,他就展开翅膀,罩在另外一双小 山雀身上,把他闷死了。现在这个窝完全 归他一个儿的了、,连两个养父母都不让进 去。
山雀爸爸和山雀妈妈只好睡在窝旁的 丫枝上,身体挤紧在一起。他俩常常.在睡 梦中,被养儿的尖叫声吵醒。
四周还在昏暗里,山雀已经出去捕捉 昆虫。整天整天,为了喂养小杜鵰,他俩 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他们捉了许多昆虫 ,自己只好偶尔吃一小口,保持不致饿死
O
其他小鸟注意到山雀的行动,蜡嘴鸟 跟随他们来到他们的窝前,.看看情形。
他回去向其他小鸟说:「你们可曾见 到过山雀的小娃娃?他生得又大又丑,只 听见他的叫声。」
鹤鸽说:「那是杜鹃的孩子。」 马上,整个小树林里都叫起刃《了 : 「在山雀家里,有一个杜嶋娃娃!一 个杜鵰娃娃!」
知更鸟唱:「我想起来了 !去年,杜 曲曾经在我们的窝里留下她的卵。你记得 吗?那个卵同我们的卵一样颜色。所以我 们很喜欢它,我仍把它孵化出来,我们喜 欢我们的小杜鹃。他生长得眞快啊!几天 后,在窝里已经容不下了。他的胃好像一 个无底的洞!我们搞得很辛苦,当他开始 会飞的时候,眞讨瞅,简直捉不住他。我 们追来追去,妤像在捉迷藏呢!他眞是神 出鬼没,我们刚才不看见他,忽然听得『 咕咕!咕咕!』的叫声,回头去看看,他 躱在山查树上!我们赶过去,他又不在那 .儿了。却在远处,躱在一棵松树的顶上, 『咕咕!咕咕!』地唤我们。」•最后,知 更鸟总结一句说:「你们要晓得,杜明的 小孩是怪有趣的。」
在树林里充满了振动翅膀的小声音,
77 •
小为儿们已能飞得像他们的父每一样好了
O
那只小杜鵰从树洞里采出头来,望望 乌儿们的游戏,一边拼命屿着肚子饿。
有一天,他独个儿在那里,听见「咕 咕!咕咕!」的声音,打动了他的心。
一只灰色的乌象在他窝旁的丫枝上。 小杜叫被激动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叫:
「咕咕!咕咕!」
同时,他觉得在身腰里和翅膀上已有 许多力量,他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窝,飞 出去!
「咕咕!咕咕!跟我来,那边的老森 林在等着你。」
于是,小杜能立起来,探出头去,又 收紧喉咙叫■了一声°可恨橡树的洞口太小 ,把他关住在里面了。他挣扎着,掉落了 许多羽毛,累得要死。杜赐妈妈挨着翅膀 ,在旁边鼓励他,叫唤他。可是不成功。 她只好扫兴地回到森林里去。
山雀回来时,杜赐还在叫嚷,挣扎得 气喘喘的。他们立刻明白了,柔和地唱着 :「杜鹃,可怜的杜临啊,不要忧愁吧! 我们同你留在一块儿。瞧!亠条肥大的毛 虫。你说毛虫的味道不是很美吗?等一等 ,莪们谴要去替你找些更好的东西来,你 欢喜吃蜘蛛吗?」
有了翅膀还会被关起来,眞是惨事。 小杜囲闭拢眼睛,不愿意看见其他鸟儿在 外面自由自在地飞行。 、
他肚子饿,老是闹肚子饿。小杜飙唯 一的快乐是听听妈妈的叫声。她时常飞来 ,躱在孩子身旁的丫枝上,向他讲述风, 春天、云、大森林和长途旅行等等。
田里已经收割,那些洎夫蓝①以虎黄 的花柱黙缀着草地。
法朗沙领着牲翠回到平地上来了。
在树林里,喧哗的争论代替了歌声。
鸟儿们预备出发了,在长途旅行以前 ,他们有许多话要讲。
他们要作几千公里的旅行,不会迷途 ;谁去领导所有的小鸟呢?毎年春天,乌 儿回到我们这里来,布我们的树枝上抚养 大他们的小鸟。到了树叶囲始坠落的时峡 ,他们去了,直要等到明春再来——往往 取着相同的旅途而来。这些旅途是从北方 到南方,在天地之间,由许多鸟翼交织成 —张看不见的神网©
燕子已经离开了屋智。戴胜也在集合 了。他们从四面八方飞来,十只、二十只 、三十只,那一边又是一只,两只……都 躱在一棵老橡树的丫枝上。眞好看,他们 的各种彩色的羽毛闪耀着。他们的有冠毛 的小头不停地摇动,一向那样壮丽的老橡 树,忽然好像一棵乐园里的树。
「吁泼!吁泼!……」
他们这样子叫了两天,飞到非洲去•了.
O
稍迟,一大群蜡嘴乌也在树林后离去 了,好像一朶绿云。他们到什历地方去呢 ?到西班牙去。 _
. 法朗沙常常摇动着帽子,喊道:「祝
你们一路平安!J •
他注视着鸟儿飞行,计算着已经出发 的和即将出发的鸟儿。
那对山雀,看见他们的小杜鹃,只听 见他的永不停止的叫喊。他们比最初时期 更加欢喜他,更加照顾他,可是日子愈来 愈困难。苍蝇差不多没有了I蜘蛛、木虱 和种极小昆虫渐渐稀少了。小杜鹤呢,老 是闹着肚子饿,比以前吵闹得更加厉害。
可怜的山雀,他们也有建不安起来了 。他俩喃喃地耳语着,彷佛谈着什历秘密 的事情!
「不久,就应该出发了……」
① 洎夫蓝(jifulan )又叫番红花,叶细长,好 像松叶。十月里开花,花柱黄赤色,花盖片 淡紫色,很美丽,并且芳香。花柱和柱头可 以供药用,又可以作食品的黄色颜料。
・78 •
出发的日子到了,这一区里的山雀都 集合在小树林的边沿上。
「西脱,西脱!」
他们呼喊着那些来迎的山雀:「应该 走了,应该走了!」
那对山雀,他啊的翅膀痒痒地抖财着 ,他们的还在小树林里,那棵老橡树上° 但是自然妈妈的规律是不易破坏的,她命 令他们一定要作这次旅行。
「西脱,西脱!」
这一同,是这一群的最后一次召集。
山雀群起飞了。赶快再给我们的杜鵰 喂一口吧!那对山雀捉了最后一条小虫, 到窝前去喂小杜鵰。离别时'他们悲哀地 掉转了头,径向天空中飞去。
小杜鹃独个儿留在树洞里,他老是心 焦地等候山雀回来,他把头探到洞外,一 呦不动。
他等得好久了!他们为什么不来呢? 饥钺开始煎熬着他!自从他脱売以来,这 种可怕的饥健,可以说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O
「咕咕!咕咕!」
他不断地叫喊山雀,只有树木的悉索 声来答应他。
他沉默了,他恐惧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重新苦闷地叫着。 树林里暗了,小杜囲的尖声打破了那 里的静寂。这个叫瞥逐渐低弱下去,彷佛 远处的回声。
不知是那位森林里的仙女朝着法朗沙 的耳边轻轻地说:到树林里去采香菌?
大淸早,•他就高高兴兴地跑出去,走 到树荫底下'两手插在袋里,两眼睁得很 大。
「啊哈!一只香歯!两双!三只! J r一斐毒菌,有红白的我子!它是不 好吃的,可是生得这样好看!」
法朗沙币下去欣赏它的美丽,道时候 ,「咕咕!」一个剌耳的叫•声,使他抬起 头来望着。
「咕咕!咕咕!」
他依着叫声傅来的方向走去,他走到 树林里,他走得愈远,声音愈加淸楚。他 走到一棵橡树的前面,在这时候,又传来 一个「咕咕!」的叫声,那声音好像是危 迫求援的惨叫。
「他在哪里呢?」
法朗沙看看左面,看看右面,看看上 面。
「呵!那里,在那里! J
他看见可怜的杜胴,头探出在橡树的 高处。小杜鹤困难地张着嘴,差不多叫不 出来了。
法朗沙攀登到树上去,举登到窝旁。
「哦,对了,他生得太胖了,钻不出 洞来。小家伙,等一等吧。」
法朗沙说完以后,拿出刀子,谨愼地 削去树皮,不碰伤小杜明。小杜鵰害怕得 发抖,藏到窝底上去。
洞削大了,削大了……
法朗沙微笑谕:「好了!」
他伸出褐色的手到洞底上去,捉出杜 R0,把他放在胸口的衬衫里面,然后滑下 树来。
他到了地上,拿出杜明来抚摸着。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扌土弱吓坏了,好些时候,在手里一働 不动。后来,他才懦怯地抖抖还没有展开 来过的翅膀。
捧住杜陶的两只小手很暖和,这股暖 气增加了杜鹃的气力。他又抖了一抖,翅 膀霆活起来了。
法朗沙摊平手,杜赐蹒跚地走了几步 ,跟着,他一下子展开大翅膀飞去了。
他自由了,他自由了!
-79・
raw
游思集
泰戈尔
III
1
来吧,春天,大地的热情奔放的爱入,你使那森林的心因为渴望倾诉而跳动!
你化作不安的阵风,吹到百花盛开,新叶摇舞的地方来吧!
你像光明的叛逆,冲过黑夜的监视,冲过湖水黝黑的暗哑,穿过地下的牢狱,向被 束缚的种子宣布自由吧!
你像闪电的大笑,像暴风雨的呼啸,冲进喧嚣的城市中心;释放那僵了的语言和无 知无觉的劳作,增援我们正在涣散的战争而征服死亡!
2
我曾经在多少个芥菜花开的三月P凝视过这一幅画圆——这一脉纡缓的流水,那边 灰色的沙滩,还有沿河那一条把田野的友爱带向村庄心坎里去的崎蝠的小径。
我曾想把这闲适的风声,和一只过往的小船的桨登谱入诗章。
我曾暗自惊异,这茫茫世界,站立在我面前多么单纯;而我此番与这位永恒.的陌生 人的遭逢,又以何等挚爱和亲切的安适充满了我的心田。
3
两个村庄隔河相望,一只渡船在它们之间的小河上往来划行。
小河不寛也不深——它不过是给那条日常生活的小径增加一些小小的风波的裂口而. 已,好比在一首歌词里的间歇,曲调通过这个间歇而歓乐的泻流。 ,
财富的高楼大厦高高升起,又毁成废墟,而这两座村庄却隔着这条潺潺不息的溪流 交谈,渡船在它们之间往来摆渡,过了一个世代又一个世代,从春耕到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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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WI.■- - . 一 ■: •
5
在婴孩的世界里,树林蚂他摇动着绿叶,用那远在混沌初开之前的古老的宿言低吟 着诗歌,月儿,那夜空的孤独的孩于,装作和婴孩一样的年纪°
在老人的世界里。繁花为了那些编造出来的神仙故事而恭顺地服红着脸'破碎的玩 偶也供认自是泥塑的束西。
7
伟大的土地,我常常感珏到我的身体渴望在你的上面流过,和那举起信旗以回答蓝 天的问候的每一片绿叶分享快乐!
我战得在我出生的多少时代以前,我彷佛就已经属于了你。这就是为什么在秋天的 光辉在熟透了的禾穂上闪摇的日子里,我似乎忆起了一段我志在四方的住日,甚至还聪 见一阵阵好像是我的游伴的声音,从那遥远的,面纱重掩的往昔传来。
在黄昏的时候,羊莘回到栏舍,草地的小径上扬起了尘土,月儿比村予里茅屋的炊 烟升得还高,我彷佛为生存的第一个早晨所遭遇的惨痛的别离而感到悲伤。
9
晨曦像一缮沾着雨泥的刘海,垂挂在雨夜的额上,这时候乌云不再密集了。
个小女孩悬窗而立,她沉静得像出现停歇的雷门口的一道彩虹。
她是我的邻居.,她降临人间就妤像是某一个神灵的叛逆的笑声。她的母亲气愤的管 她叫本性难改的孩子;他的父亲却微笑着说她是疯孩子
她像一般跃过岩石逃跑的瀑布,像那最高的竹枝在不息的风中飒飒作响。
她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 「
她的妹妹走来说,「妇妈在喊你呢。」她摇摇头。
她的小弟弟带了他玩耍的小船跑来,•想拉她一同去玩;但她从弟弟的手里挣脱了 手。男孩经着她,她在男孩背上打了一下o
在大地创造万物之初,那第一个伟大的卷音,是微风和流水的声音。
大自然的古老的呼唤——大自然对尙未降生的生命的无声的呼唤——已经傅到这个 孩于的心里,把她的心•灵独个儿引到我们时代的樊篱之外:因此她站立在那儿:,被永恒 迷惑得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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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鱼狗一动不动的坐在一只空船头上•,一条水牛沉静而舒适的躺在河边的浅水里,牠 半睁半闭着眼睛,在饱赏那淸凉的泥浆的美味。 ...
.• 81
母牛在岸上嚼食靑草,村庄里野狗的吠瞥没有使牠心惊,一莘跳曜着捕捉飞蛾的沙 立克鸟跟在牠的后面。
我坐在罗望子树的丛林里,这里聚集着暗哑的生命的叫嘘声--牛羊的止母鸣声,麻
雀的顿啾声,天空里纸茑的呼啮声,蟋蟀的罂罂声和一条鱼儿在河里拨水的溅淀声。
我窥视这生命的原始的哺育所,在这里,大地母亲因为第一次生命的捉摸迫近她的 胸脯而颤动。
11
在这沉睡的乡村里,中午寂静无声,恍如阳光灿照的夜半,我的假日己经过去了。
整整的一个,早晨,我的四岁的小女孩跟着我,从这间屋子里走到那间屋子,严肃而 沉默的望着我准备行装,到后来她厌倦了,就带看一种奇怪的静默坐在门旁,自言自謡 的咕噜,「爸爸一定不能走!」 • •'
在吃饭的时候,一天一度的睡意袭上了她的身子,可是她的母亲已经把她忘记了, 孩子'伤心得连抱怨的话都不想说了。; -'
最后,当我伸出手臂向她道别的时候,她一动都不动,只是悲哀的望着我说,「爸 爸,你一定不能走I J - :
她这句话逗得我笑出眼泪,使我想到这小小的孩子竟敢向这个受生计所驱使的巨大 世界挑战,她不用别的,仅仅凭借这几个字,「爸爸,你一定不能走1 J
]2 .. ...
欢度你的假日吧,我的孩子;那儿有湛蓝的天空和空旷的田野,谷仓和古老的罗望 子树下的破庙。 .
我必须从你的假日中取得我自己的假日,从你眼睛的跳跃中寻找光明,从你的喧哗 的叫哌声中寻求音乐。
秋天给你带来了眞正的假日的自由,它为我带来的,却是工作的阻碍;因为,看,. 你冲进了我的房间。
是的,我的假日是一种喜爱扰乱我的无限的自由。
13
在黄昏的时候,我的幼小的女孩聴到她的同伴在窗子下面唤她。
她手里掌着一盏灯,用她的面纱遮着,收怯的走下漆黑的楼梯。
在三月的星夜,我正在平台上,突然聴到一声哭喊,我连忙跑过去看。
她的灯儿已经在盘旋的楼梯上熄、灭了。我问她,「孩子,你为什么哭?」
她在下面苦恼的回答说,「爸爸.,我把自己丢失了!」
営我回到平台,在三月的星夜下,仰视天空 > 我彷佛看见有一个孩子在天空行走, 她的面纱里藏着一盏盏明灯。
假若这些灯光熄灭了,她也许会突然停下步予,而天际也许会传播着一声哭喊,「 爸爸,我把自己掉失了!」
、82
14
黄昏迷乱的站立在街灯中间,它的金色己经被都市的尘土玷污了 °
一个浓装烧抹的女人,在她的阳台上凭栏而立,像一团旺火的等待飞蛾。
-突然,街上的人们,在一个被车幅碾死的流浪孩子的周围,汇成了一个旋涡,在阳 台上的女人,感受到坐在世界内心的宝能里的伟大的白衣母亲的痛苦,她一声尖叫,跌 倒在地上。
15
我记得荒原上的那幕情景---个女孩独自坐在吉卜赛帐蓬前面的草地上,在午后
的荫影下编结发辩。
她的小狗对着她那双忙碌的手又跳又叫,彷佛他干的是毫无意义的事儿。
任她怎样叱责牠也没有用,她叫牠「讨厌的东西」,又说她给牠这样一个劲儿的傻 气搅得厌倦了。
她伸出那根嗔怪的中指敲打牠的鼻子,但是这样似乎反而逗得牠更乐了。
她恐吓的板了一会儿脸,警吿牠灾难要降临;可是随后她却放下自己的头发,一下 子把牠捉到懐哀,大笑着,把牠搂在胸前。
17
若是这个从集上归来的穷汉,能突然被人举升到一个遥远时代的峯巅,人们也许会 停下他们的工作而向他歓呼,欢喜的向他奔去。
,因为他们再不会把他贬降成为一个农夫,而会发现他充满了他那个时代的神秘和精 神。
甚至连他的贫穷和苦痛也会化为伟大,不再受到现实生活的浅薄的羞辱,而在他的 篮子里的那些卑贱的东西,也会赢得动人怜悯的节严。
18
他一早出门,在一条被一排喜马拉雅杉树遮住的路上散步,路道盘绕着山岭,像坚 定不移的爱情。
他手里握他的新婚妻子从他们家乡来的第一封信,恳求他回到她那儿去,并且要他 赶快回到。
在他散步的时候,一堡阻隔在远方的手跟随着他,抚摸着他,天空也彷佛响彻着那 封信的呼唤:「亲爱的,我的亲爱的,我的天空已经盛满了眼涙了!」
他惊愕的问自己,「我怎座値得她这样呢?」
太阳骤然出现在蔚蓝的山脊上,四个女郎高声嬉笑着,从山外的河岸跨着轻快的步 伐走来,一条吠叫着的狗儿跟在她们的后面。
两个年纪稍长的儿郎看到他那副木然的奇怪神色,忍不住要笑,为了掩藏她们的欢
• 83 •
乐,便转过身去,而那两个年幼的女郎,却你推我拥的高声大笑,歓天喜地的跑开去 了。
他停下脚步,垂下头来。继而他蓦地觉到手中的书信,便重新打开信来阅看。
19
把庙里的神像放上金笔,绕着经城巡行的这一天来到了。
王后对国王说,「走吧,R自们去参加节会。」
一家大小都朝香顶礼去了,只有一个人没有去。他是徐集矛尖革给国王的宫殿做扫 帚的人。
侍仆的总管怜悯的对他说,「你可以跟我们L起去。」
他垂头回答说,「这不行哪。」
这个人就住在国王的侍臣们必经的那条大路旁边。大臣骑着象来到这儿的时候,便
\向他喊道,「来跟我们一起去看坐着金辇的神吧!」
「我不敢照着帝王的样子去寻找神明,」这个人说。
大臣哈哈大笑,说,「后瓜!『等到神来到你门口的时候!』可是一个国王却还得 劳建跑去看他呢!」
「除了神选有谁来访问穷人呢?」这个人说。
20
日子一天天的流驶,残冬已经过去,阳光下,我的狗在用牠狂野的方式和娇爱的小 虎嬉戏着。
到市场去赶集的人们会骤在籀边,他们晔笑着观赏这两个游伴,在竭力用亳无共通 之黙的謡言来表示爱情。
空气里春意荡深,嫩绿的新叶像火焰般的跳动着。每当小鹿窜跳起来,向自己的移 动的影子弯下头去,或者竖起了耳朶倾聴微风的低语诗,它的乌黑的眼睛裹有一道闪光 在舞跃°
春的消息和漫游的微风和散播在四月天空中飒飒的林声与微光一起飘来。它咏叹世 间的靑春第一次的痛苦,当第一朶鲜花从苞蕾里绽放,爱情抛弃了它听熟悉的一切而去 寻求它不知道的东西的时候。
于是一天下午,在冋姆洛克树林里,林影受到光线偷偷的爱抚,变得庄穆而又优美 的时候,小鹿撒腿飞奔,好像一颗热爱着死亡的殒星。
天黑了,屋子里灯光已经点亮;星星出现了,夜已降临在田野上,但小鹿始终没有 回来。
我的狗呜咽着向我跑来,牠那对可怜眼睛含着疑问,似乎在向我诉说,「我不憧 得!」
可是有谁憧得呢? -一,
• 84 •
21
我们的巷子是弯弯曲曲的,彷佛多少世代以前,在她开始探索目的地的时候,她曾 经左右傍徨,此后就永远停留在迷乱之中。
在天空里,在她那些建筑物的中间,像缎带似的悬挂着一道从空间撕下来的狭带: 她唤它蓝城的妹妹。
她只有在中午短短的时刻见到阳光,因此她聪明的向自己提出疑问,「是眞的 吗?」
六月的雨,有时好像同铅笔的涂线掩去了她那一道日光。小路变得泥滓溜滑,雨伞 互相碰撞。头顶上喷水口里突然喷射出一股股水,溅泼在她的惊骇的路面上。在惊惶失 措之中,她把这当作是造物的一个无礼的狡计。
春风在她的曲折盘旋之中迷失了道路,像一个喝醉了酒的流浪泱,在帰角和特角上 跌跌撞撞,把瓯土飞扬的天空撤满了碎纸和破布。「这有多么愚蠢呀!难道神灵都发了 瘟了吗?」她在愤怒之中高呼。
但是每天从两边房子里倾倒出来的垃圾——混合着灰烬的鱼麟,剥下来的菜皮,烂 水果和死老鼠一却从来没有引起她提出疑问,「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接受每一块铺在她路面上的石子。一但有时候有一根草从石缝里伸出头来向上偷 看。这使她勃然大怒。在一致的行动之下,岂能容许这种侵扰?’
一天早晨,在秋天的光辉抚陶之下,她的那些房子从噩梦中醒来,变得十分美丽, 她对自己低低的说,「在这些建筑物的后面有一种无边的奇迹。」
但是畤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屋子里的人都活动起来了 ;少女从市场上优闲目在 的走回家来,她摆动着右臂,左臂把一篮食物挽在身边;厨里飘出的的気味和炊•烟,使 空气变得重浊起来。这样使我们的巷子再一次明白,那眞实和正当的只是由她自己、地 的房屋以及它们的垃圾组成的。
22
这所房子,在它的富贵盛年已经逝去以后,仍旧留连的站在路畔,好像一个背上披 着一块千补百衲的破布的疯子。
岁月日复一日的用凶恶的瓜子把它抓得伤痕斑斑,霊雨的季节也在它的赤裸裸的础 石上留下了它们的古怪的签名。
在栖上的一间废弃的房间里,两扇对合的房门有一扇已经从生锈的铉链上抻了下 来;于是那另一扇孤独无偶的门,在一阵阵的疾风中,从早到晚的砰砰作响。
一天晚上,从这所房子传出了女入号啕痛哭的声音。她们悲掉家里最后一个儿子的 夭逝,他是在流动剧团里扮演女角来谋生的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过了没有几天,浑所房子静下来了,所有的门户都锁起来了。
只有楼上那间房间的向北的一面,那扇孤独的房门旣不愿意掉下来休息,也不愿意 关闭起来,而像一个折磨自己的幽灵,在风中前后摇摆。
过了一些日子,这所房子又一次震响着孩子们的声音。在阳台的栏杆上,女人的衣
唐大娘抱孩子上学去[素描]
[越南]苏玉云作
姊妹
[木刻] 哈达作
农家小景
[油画]
札耶辛格哈作
-87・
服晾在阳光里,一只鸟儿在一只复盖着的笼子里鸣叫,一个孩子在平台上放着虱筝O 一个房客到这儿来租了几间屋子。他收入很少,却有许多孩子。那位劳累的母亲般 打他们,他们便在地板上打着滚哭叫。
一个四十岁的女佣,一天到晚辛辛苦苦的干着活儿,同她的女主人吵嘴,威胁着说 她要辞去,可是从来也没有辞过。
每天做一些微小的修葺。纸贴上了没有玻璃的窗樗,栅栏的缺口用竹片修补了起 来;一只空箱子把没有门问的房门顶住了;陈旧的污渍从新近粉刷的墙壁上隐约的显露 出来。
富贵的尊荣原已在惨淡荒燕之中拼到了合适的纪念;但是他们因为缺乏足够的财 力 > 便用暧昧的办法来掩盖这种的惨淡荒芜的景象,于是使它的尊严受到了梅辱。
他们忽畧了朝北的那间废弃的房间。它那扇孤独的房门依旧在风中砰砰作响,彷佛 失望之神在捶打着她自己的胸脯。
23 一
'在森林的深处,苦行的修士紧闭着眼睛在苦苦的修炼;他想要使自己能够进入乐 园。
但是那拾柴的姑娘在衣裙里给他带来了果子,又用树叶做成的杯子从溪流里为他取 来了淸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修行变得愈加频苦了,到后来他绝口不赏果子,也木喝一 滴淸水。那拾柴的姑娘感到非常悲伤。 - •
乐园里的上帝,听说有一个人大胆的想使自己成为神灵。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局他 的劲敌撒旦①们戚斗,把他们摒拒于他的王国之外;但是他惧怕一个具有忍受苦难的力 量的人°
'但是他懂得凡夫俗子的癖好,于是他安排了一个诱饵来引诱这福凡人放弃他的冒险。
从乐园吹来一口气,吻拂着那个拾柴姑娘的肢体,她的靑春由于一阵猝发的美丽的 快乐而感到痛苦,她的思想也彷佛像蜂巢受到袭撃的蜜蜂在呜呜作响。
苦修士要离开森林,到深山的洞穴去完成他的严格的苦行的时候来到了。
当他睁开了眼睛准备启程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姑娘好似一首熟悉而已被遗忘的诗 歌,因为新添了一种曲调而变得陌生起来了。苦修士从他的座上站起来,吿诉她这是他 离开嘉林的时候。
「但你为什么要夺去我给你效劳的机会呢?」她眼眶里含着涙珠问道。
他重新坐下来,沉思了好久,便在原处留了下来。
那天晚上,姑娘心里悔恨,一夜没有成眠。她开始害怕自己的力虽,憎根自己的胜 利,但是她的内心却在狂喜的波浪之上顚簸摇荡。
'到了早晨,她走到苦修士的面前,向他施礼,请他为她祝福,说她必须离开他。
①撒旦,是魔鬼的别名谷
-88 •
他默默的望若她的脸,接昔,他说,「去吧,祝你如愿。」
多少年来,他独自静坐希,荷到他的苦修功成圆满的一天。
众神之主从天上降临,吿诉他已经狱得了乐园。
「我不再需求乐园了,」他说。
上帝问他所希望得到的更大的报酬是什么。 •.
「我要那个拾柴的姑娘。J
J I . •
24
他们说狱布的喀毘尔是上帝所龙爱的人,因此大家围着他,求他施舍灵药和显现神 迹。但是他感到非常苦恼;在这以前,他的微贱的出身,已经赋予他一种极其可卖的没 没无闲,他歌唱,并且和上帝接近,使这种没没无闻的生活变得非常甜蜜。他祈求他能 保持遣种没没无冏的生活。
敎士们妒忌这个鄙夫的资名,于是他们勾结了一个娼妓去污辱他。喀毘尔到市场上 去出资他织成的布匹;那个女人抓住了他的手,骂他无情无义,并且跟到他的家里,说 她不愿被他遗弃,这时喀毘尔对自己说,「这是上帝在用他自己所喜爱的方式来回答祈 荐O」
这个女人立刻感到一阵恐惧的额栗,她跪下来哭喊说,「把我从罪恶里救出来!」 他回答说,「把你的生命敞开,向着上帝的光明!」
喀毘尔在纺机上一边织布一边唱歌,他的歌声洗去了那个女人的心玻的污黙,而作 为报答的是他在她的甜蜜的声音中找到了慰藉。
—天,国王凭着一时的任性,宣召喀毘尔进宫,命他在自己面前唱歌。这个织布工 人摇摇头不愿意去,但是使者一定要完成了主人的使命以后,才敢离他的门口。'
国王和他的臣子看见喀毘尔走进殿来都大惊失色。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的后面跟' 随着那个女人。有人在微笑,也有人在皱眉,而国王看到这个乞丐的傲慢无耻的神气, 厂色变得阴沉了。
•喀毘尔屈辱的回到家里,女人倒在他的脚边哭道,「为什么要为我忍受这样的羞 辱,主人?让我冋到丑恶的名声中去受罪吧!」
喀毘尔说,「上帝带着屈辱的烙印来临,我不敢把他赶走。」
26
这个人没有任何正经的事儿,他只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幻想。
因此在他的一生虚度于微不足道的琐事之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乐园之中,便觉得奇 怪起来O
现在引导的人把他领错了一个乐园,领到一个只是给善良而•忙碌的人们居住的乐园 里来了。- ■- .
在这个乐园里,我们这个人在路上逍遥逛荡,只是阻碍了事务的奔忙.9 . . ?
**
-89 :
他闪避到路酔,人家警吿他践踏了播下的种子。人家一捕,他就惊跳起来;人家一 拥,他就继续向前走。
一个非常忙碌的女郎来到井上汲水。她的脚在路上奔跑,好像敏捷的手指在竖琴的 弦上划动。她匆匆的把头发随便挽了一个结,她额上的蓬松的焰发钻进了她鸟黑的眼 睛。
这个人对她说,「你愿意把你的水壶借给我吗? J
「我的水灶?」她问,.r要汲水吗?」 •
「不,给它画一些纹上去。」
「我可没有空给你闹着玩儿。j女郎轻蔑的拒绝说。
现在一个忙碌的人,没有空闲来反对—个闲散到透顶的人。
每天她在井边碰见他,而他也每天重棋同样的要.求”最后她譲步了。-
我们这个人用希奇古怪的颜色和许多神秘而错综的线条,在水壶上画上花纹。 女郎接过水壶,在手里转弄着,问道一,T这是什么意思?」 -
「没有什么意思。」
女郞把水壶带回家去了。她提起这把水壶,把它放到各种明暗不同的光线下面,竭 力想找出其中的奥妙。
在夜里,她下床来黙了一盏灯,站在各种不同的方向盯着那把水壶。
‘•:、这是她第一天遇见_件没有意义的东西。
第二天,这个人还是站在井边。 :: •
女郞问他,「你要什么?」:.
马来民歌选 企程
3 4
天天步行到海湾, ' 那里有座烧炭窖◎
切莫伸手摸地洞
、 只怕毒蛇把你咬。
3 5
数个敷儿4二三,
、 四五六来七个半。
任凭松鼠跳得高”
"到头终要往地掉。
3 6
对岸的甘蔗实在甜, 从根一直甜到梢。
人们的嘴巴实在巧":
甜言蜜语多奸狡。,
37
打个活结捆衣包,. ?•:•; 且把衣包放船编.。':、
玩耍的地方煎以•跳
跌交的所在难巡袍'
. •、、•. I
「我还要为你做一件事情。J
「什么事儿? J她问。
「请容许我编一根宕色的丝带来给你结发。」
「有什么必要吗? J
「S殳有任何必要,」他承认说。
丝带编好了,从此以后,她在头发上费去了许多时间。
• 一那个乐圈里按步就班、充分利用的时间,开始显出不规则饱裂痕来了。 长老们感到苦恼;他们召开了会议。
那个导引的人承认自己阀下了大祸,他说他把这个人带错了地方。
这个误入乐园的人被传唤来了。他的头巾彩色鲜艶,像火焰般的炫目J 一望可知这 祸闯得有多么大。
长老的首领说,「你必须回到人间去。」
这个人寛慰的吐了一口气说,「我也准备妤了。」
这是长老的首领第一次遇见没有意义的场面。
27
据说在森林里,弈近河流和湖泊会合的地方,有一种仙女乔装改扮的住在那儿,她 们要等官己飞去以后,才让人们识破眞相。
一个王子走进这座森林,当他走近河流和湖泊会合的地方,他看见河岸上坐着一个 乡下映,她在拨弄流水,敎百合花在水上舞蹈。
王子低声的问她,「吿诉我,你是什么仙女?」
这个姑娘给他问得笑了出来,山坡上震响着她的歓悦。
3 8
小小房子千根柱,
大厦筑台髙百步0 儿时慈母掌上珠,
长大命运横摆布。
40
野柑长在喇玛砥头上技, 无糜柑子已熟黄, 老虎死了留张皮) 人死带个好名望。
3 9
倘若没有谷米装, 何必措筐上稲场? 伦若贪'生怕死志不壮, 何必留得器须长又长?
4 1
瘠地不能种稻米, 长了禾稻不结米。
歹人不能做哈其, 做了哈其也不拜上帝o
91
王子心想她是爱笑的瀑布仙女。
消息传到国王的耳朶里,说王子姿了一位仙女,他便派遣了人马,把他们带到他的 王宫里。
王后看见了这个新娘,袱恶的转过脸去,王子的妹妹窘得面红,侍女们也在问,难. 道仙女就是这样打扮的吗?
王子低声的说,「嘘!我的仙女是改扮了到咱们家里来的。」
一年一度的节会来到了,王后对她的儿子说, 看仙女,敎她不要在亲戚面前丢咱们的脸。」 「吿诉你的新娘,咱们的亲戚要来看
一年一度的节会来到了,王后对她的儿子说, 看仙女,敎他不要住亲戚面前丢了咱们的脸。」 「吿诉你的新娘,咱们的亲戚要来看
于是王子对他的新娘说,「看在我对你的爱情的份上,在我们的亲戚面前显一显你 的眞相吧。」
她默默的坐了好久,继而桨头允诺,这时候眼涙滚下了她的面颊。
圆月皎洁,王子穿着一身婚服,走进他的新娘的房间。
房间里关无人影,只有一道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斜照在床上。 .
王亲国戚随着国王和王后拥进新房,.王子的妹妹站在门旁。. .
大家问道,「仙女新娘在哪儿? J
王子回答说,「为了让你们认识她的眞相,她已经永远消逝了。」
42 44
毛绒布料看来粗, 若要细致不能织。 海岸诗般美,海水浓如蜜, 可惜喉干口渴不能喝。 上游棚屋密如栉, 可惜榴健花儿凋“ ' 事先千虑是-得? 事后愧恼是徒劳!
43 45
靑嫩的禾稻莫玩弄, 玩弄稻杆要折断沽 年靑人的欲念莫放纵, 放纵定必造灾难。 达克山头有三峯> 班丹远在海洋中,也。 黄土一堆埋白骨, 一生品德后人诵。
-92・
29
山溪像一把光芒闪烁的骨刀,被黄昏挿入了暮色的刀鞘,一阵鸟雀突然在头上飞 过,牠们挥动着高瞥大笑的翅膀向前冲飞,宛如穿行在莘星之中的一支利箭。
它在所有凝然不动的万物心中,惊起了一祢到速度的激椅;羣山似乎在它们的胸中 感到暴风雨阴云的苦痛,而树林则渴望挣脱它们生根的枷锁。
这些乌雀的冲飞,为我撕碎静寂的面幕,在深邃的沉静之中,泄露出巨大的颤动。
我看见这些山峦和森林,越过时间飞向未知的境域,黑暗在繁星飞过的时候,颤成 了火花。
我觉得在我自己的身体里,有越过海洋的鸟儿振翅疾飞的那种力量,在生与死的界 限之外划出了一条道路,而在这时候,漂泊的世界以众口纷纭的声音喊着「不是这里, 在别的地方,在迢递的远方的心里。」
.30
■ ・
人们惊奇的倾聪着靑年歌手迦希的欢唱,他的歌声宛如竞技会上的一把利剑,在千 緖万端的纷杂纠结之中翻滚飞舞,把它们劈成碎.片而歓呼。.
老钵罗多钵王厌烦的忍耐着,坐在聴众中间。因为他自己的一生曾受巴拉嘎尔的歌 声的围绕和哺育,好像一脉流水蜿蜓多姿的缀饰着的一片乐士。他那些阴雨的黄昏和秋
46 4 8
海中风平浪又静, 力、小剂1板海岬去。 大贤大徳人人敬, 心中念来口中誉。 海军提督去打鸟, 打得一头白肚鸠。 •哪见狮子吃靑草•荧 哪竟鱼肉喂黄牛?
4 7 4 9
上帝眞神万物主! 小小灌木成大树。 只要猫儿没牙齿, 耗子定必来放肆° 小丘反比大山高; 、 敲断铁钉用竹刀。 酷日当空草篓莪, , 阴雨连绵花木凋d
-93 •
日静谧的时分,会透过巴拉嘎尔的歌声向他的心田倾诉.他的狂欢宴飮之夜也曾应和那 些歌曲,剪剔灯花,敲起珂瑙的银铃。 ' '
当迦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钵罗多钵微笑着向巴拉嘎尔携眼,低低的对他说,「大 师,现在让我们聴燃儿音乐,可不是这种模仿蹦蹦跳跳的小猫,捕捉瘫痪的老鼠的新兴 的曲子。」
这位纯若洁白的头巾的老歌手,向到会的人们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坐上了座位。他 品瘦骨嶙峋的手指弾起了乐器,他闭着眼睛,在胆怯的遅疑中,开始唱歌。厅堂很大, 怛是他的歌声软弱无力,钵罗多钵炫耀的高声喊着「好啊!」但是他在巴拉嘎尔的耳边 低声说,「朋友,大声一黙儿!」 ::'
聴众烦躁起来了,有的在打呵欠,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抱怨天热。盛堂里嗡嗡 的响着一片不专心倾聴的嘈杂声,而歌声好像一只脆弱的小胳,在这上面徒然顺簸摇 荡,终于沉没在这喧哗嘈杂之中。 ' -
突然这位:老人心里受了打击,忘记了一段歌词,他的声音痛苦的摸索着,彷佛一个 瞎子在市集中摸索他失散的引路人。他想用任何临时出现的调子来塡补这个裂口,但是 裂口仍旧张着嘴巴:痛苦的旋律拒绝为需要服务,而突然改变了音调,化作一声低泣。 这位大师把头伏在乐器上,从内心逬发出了婴儿在降生人间时的第一声哭叫,代替了他 所忘记的音乐。
5 0
锯子锯木来往推;
格兰齐果子放船头场。
叫我吃饭我张嘴,
叫我念书我摇头。•
52
大菠萝蜜梗字那7,. 砍了切莫当柴薪。
求爱时光口如蜜, 听了劫莫眞相信。
5 1
明珠跌落靑草上, 靑草闪光竟晶。
爱情好比草上霜,
太阳1出无踪影0
5 3
大菠萝蜜梗子甜, 一刀切成两半段。、
求爱定必嘴巴甜V..-听了切莫耳根软。
.94.
钵罗多钵径軽的拍了拍他的的膀,接着说,「走吧,我们的聚会不在这里'我的 朋友,我知道,没有爱的眞理是孤独的,而荧旣非人人所共赏,也不存在于片刻之 间。」
31
喜马拉雅,你在世界的少年时代,从大地的开裂的胸中跳出来,就把你燃焼着的挑 酥山连山的掷给了太阳。纤而成熟的时代来临,你对自己说,「够了,不要再向还处伸 张了 1.」你那颗渴慕云侵自由的火热的心,发现了自己的限度,使凝然屹立,向无限 致敬。你的激淸经过这番抑制以后,美丽就自由的在你的胸脯上游戏,信任懐着繁花和 飞鸟的喜悦围拥在你的四周。
你孤另另的独自坐着,像一个博览羣书的学者,在你的膝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用蛟不 尽的石头篇页编成的古书。我想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故事? ——是神圣的苦修士湿 婆和爱神婆伐尼的永恒的婚礼?——是恐惧向脆弱的力最求婚的戏文。
33
我的眼睛感觉到这天空的深邃的宁静,它在我的周身激起了一种如同树木在举起它
54
一刀切成两半段; 萨莱叔叔去又鱼】8。
听了切莫耳根软, 妬得他日徒心酸。
5 5
东走走、西踏册, 人家萝墙外面来停留;
假装在把母鸡找,
两眼却把闺女瞟。
5 6
黄铜钮扣白衣裳,
马六甲王子作衣着腥 轻落人儿眼晴亮,
看到谁来就勾搭幻
57
若是没有灯卓心,
点灯岂不枉费心? 若是没有眞情离?
何必眉来眼去卖风情?
• 95 .
那杯子般的绿叶来斟满阳光时的感遂。
我的心中升起一缕情思,如同绿草在太阳下散发出来的温馨的气息;它混合着流水 拍岸的呜咽声和乡村小巷里的倦风的叹息,——我想起我咎经与这世界的全部生命共同 生活,并且付予它我自己的爱恋和悲愁。
37
> 请赐我以爱的崇高的勇气,这就是我的祈求——那种敢于言谈,敢于行动,敢于听 从你的意志而忍受苦难,敢于摒弃万物成为万物所摒弃的勇气。在奔赴危险的使命中, 请予我以坚强,以苦痛来荣耀我,并助我攀登那每日为你而贡献的甄难的心怀。
请赐我以爱的崇高的信赖,这就是我的祈求一那种在死亡之中的生命所有的信 赖,在失败之中的胜利,在最脆弱的美丽之中的威力,以及在忍受屈辱而不屑睚眦相报 的苦痛之中的负严所有的信赖。 - ,
(下)
5 8 \ 13
14
取烛点灯放光耀,
仙童行乐珊瑚岛0
眉目传情要希巧, 15
莫让旁人一看便知晓O 佰
1O
17
5 9
-排竹筏对岸来,
划向下游撑篙竿。
爱上个人儿多腰鸡, 18
好比一勺淸水泼沙滩。 19
喇玛码头,地名。 ;
榴描是一种热带果子,殻硬而有刺,肉作乳! 白色,多脂肪,味儿很甜,且有一种强烈的! 气味。它是南洋居民最喜爱的果子之一,称; 之为果中之王。 :
达克山在达克岛上°逹克岛和班丹岛都是林i 加箪岛中的小岛屿。 5
格兰齐(译音)是一种果子的名称。 ;
大菠跃蜜不是大的菠热蜜,而是一种和菠鞄1 蜜完全不同的果子,个儿有西瓜般大,肉作? 黄色,味儿很甜,水份很少,富有站性。大 菠墙蜜是南洋华侨一般的译名,也有因为它 生长在树上(一般的菠箍蜜是草本植物)而) 叫它作菠瓢蜜的。
萨莱,人名。
马六甲是马来民族一个古国的国名。
搬家的
一—
天
罗维奇
我们家里污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在十一月的阳光下散了一地。我心里非 常沮丧。我一边帮助母亲抬着一座灰挨扑 的已经磨坏的稻草垫子,一遗茫然地看着 那块凝然不动地压在我们那一带矮矮的黑 屋顶上空的白云,因此我在门滥上绊了一 下。
「当心,」她悪狠狠地说,「你今天 怎么啦?」
她是个心事重重的女人,永远吃不饱 肚子,脸上显出一种苍白的颜色。阳光终 于不但照彻了天空,照进了我们这个耸立 着一棵满身是窟陆的胡桃树的院子,而且 也照到了我们这些财产上面一一堆乱糟 糟的东西,甚至连性质都无法决定。比方 ;说,那只穽在洗衣桶旁边的箱子就不是一 只眞正的箱子,它是一把椅子,•但也是床 的一部分。它又是一张桌子。不止一次我 在它上面洗过脸。我也在上面写出了我的 第一首诗,是关于硼工的悲哀的字句,最 后,它又成了蜘蛛的居处,大大小小的蜘 .蛛。我还能看见牠们织的网。牠们也是灰 扑挨的。而在这一切之上,悬挂着那块白 ,云。
「你今天怎么啦?」这个心事重重的 .没有吃饱的女人事复了一遍。她的声音沙 嗔严厉,显示出堀心緖不宁。
r没有什么,j我回答道。我的话说 得很轻,声音里充满了忧愁,可是听上去 还是响得剌耳,好像在吵架似的。
咋天刚下过雨,院子里一片泥浑,我 们慢慢地、非常小心地把稻草垫子放下。 随后我们把它摊开,算在一棵树上。草垫 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黄色的痕迹。从那棵 树到屋子去的路上散着许多碎俗草。
母亲说:「别管它。我可不打扫。去 他们的。我搬澹来的时候,整个屋子也不 是金碧辉煌的,不是吗?」
然后我们开始从我们空房子的阴暗发 霉的地窖废往外搬瓶子。瓶子都是空的, 可是一次却也搬不了许多。
「一次拿两个,多搬几次,J母亲对 我说,「当応别再捧交,,」她又加上了一 句。「明天你可以把它们拿出去赞掉,我 希望明天会有人买。」
我杷瓶子搬了出来。它们全部蒙着厚 厚的一层土,这使我想起了约克别墅里灿 焖的圆灯。我把瓶子竖立在大小蜘蛛的巢 穴上,灰色的蜘蛛网给撕裂了。我不加思 索地又回去京更多的瓶。我的头上悬挂着 一片云和一个苍白的、非常苍白的十一月 的太阳。
我感到一种无法捉摸的、撇以形容的 拜郁。我们家里的东西在一样样的往外肇
。戒们是在搬家。那就是谗,我们应该獣 了,但时间早已过了中午,而乔奇却连个 影子都不见。他本来说过:T我们今天如 果余刘工钱,我十一黙钟就回家,」现在 已经两黙半,他却连影儿都不见。
「乔奇能上那儿去呢? J母亲抱怨说 。・「我不知道他到底拿到工钱没有?也许 出了什么事吧。也许他座根儿没余到工钱 ,又到什么地方去借钱去了。J
母亲猜测着可能发生了什么,她的声 音&就愈来愈沙哑;到了三糜钟的时候, 她可实在忍不住了。「快跑到总管理处去 ,」她说,「看看他到哪儿去了 ?」
我振作起所有的意志力,强迫我自己 奔跑(我们从昨晚起就没有吃过东西)。 当我跑到毕斯托尔马拉的时候,才放慢了 脚步。总管理处已经很近。在那些低矮的 、一半是木头建筑的房子里,放着一些废 弃的运输滑车、在滑车下面的煤坑里,污 黑的、满身航脏的工人们,他们穿着破烂 的、蓝色褪尽了的锅炉工制服,正在埋头 工作,谁也没有听见我的话。最后我找到 了一个看门人,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乔奇在这儿吗?」我问他。
「哪个乔奇?」他的蹶黑的胡予向两 旁分开,露出了一个笑容,_「他是干什么 的?」
我尽力向那个黑胡予解释我所问的那 个乔奇是干什么的。「他是一个机匠学徒 ,」我说。「他是我的哥哥。」
善良的黑胡予动了一下,他那只巨大 的黑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松发。
「他走了,小家伙,」他说。「一发 完工钱他就不见了。他没有回家吗?」
五丽了。我们的东西搬到外面已有很 久。太阳已经落山,十一月的灰蒙蒙的暮 色包围了它们也包围了我们•。在这个朦腕 的-卜一月的黄昏,一个焦急不安的,傲着 肚子的女人坐在树下的一堆破烂东西上, 她的胳膊住下垂着,两边的肩胛骨向外突
• 97 ・.
由,她的莲乱的灰白的头埋在她那被工作 累壊了的没有血色的手里O我站在门口。 远处,弄近里巴拉那儿,像每天赞昏时候 一样,登响着街上顽童们洪亮的笑声。一 只长满疥疮的黄猫沿着节笆非常缓慢地走 着,牠的一只脚给压壊了,不住地流着血
O
我这时又胡思乱想起来。我想到了她 、想象着和她呆隹一个宁静的公围套,并 肩坐在树荫下的一张长桃上,落日的光辉 透过树枝,疎疎落落地投在我们的身上。 我们的四周是金黄色的落叶,而她的手, 她那温柔的、•全世界最可爱的手握荏我的 手里。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树叶掉在我 们的身上,•就是这样!
已经五黙多了 b乔奇还没有来。我们 把东西装在一辆手推车上。生锈的炉•脚伸 向天空。稻草垫子一半悬在外面。我把扫 帚和斧头捆在炉于上,又把破烂的烟囱塞 在箱子和炉子中间的玻璃瓶当中。母亲拿 着那只装盆子的篮子。我们又向四周转了 一圈。我啊走到园、子后面樵夫们身边,他 们正围着一堆火坐着,火上炎了一壶水。
「再见,J我母亲说。
「再见,」我也嗖着说。
「再见,再见,再见吧,」樵夫们回 答着。这并不可能……可是 可是....
,为什历这个老是忧虑、老是挨饿的女人 变得更苍白;为什么她的腰突然弯得更深 了,就像负了重荷那样;为什么她变得这 样苍老,脸上这样多皱纹,头发这样灰白 ,白得就像死灰一样呢!我们在门口瞧见 了乔奇3我一切都明白了。
「伏尔加,伏尔加,d乔奇以一种孩 子的声音高声唱着、声音又剌耳又沙嗅° 这首流行的歌曲非常下流,非常可憎,非 常凄惨。乔奇的脸色很是古怪,一黑也不 快活,尽管他喝醉了酒。这支歌倒很像是 —种无可奈何的、没有思想的抗议,是乔 奇对于「狭街J的残酷生活的一次抗议。
.98 -
这时乔奇想立得直一些,却反而突然向前 一愕腰,呕吐起来。
道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召租」的牌 子。在那个雾蒙蒙的秋日黄昏,我汗流满 面地堆着装载我们家具杂物的好手推车走 过吉拉齐叶广埸,向普普罗科贫民区走去 。母亲和呑奇拖着沉IE的脚步在他后面跟 着。呑奇的口袋里还剩下一霸钱。他跌跌 撞撞地走若,母亲一斐手提着篮子,一双 手扶着他。
我们在那天傍晚搬到了新居,是和狭 街类似的小屋子。
现今,我是孤伶伶地一个人留在这世 界上了。两堆黄土早就代替了母亲和乔奇 的地位。一堆黄土上面是一个挂着花环的 十字架,另一堆黄土上面是一个没有花环 的十字架。'
不,我并不孤独。我看见过千千彷黄 道样的搬家,千千万万的乔奇和母亲。我 看见千千万万的乔奇和母亲在死神把他们 解脱之前从一个小屋搬到另一个小屋。我 决不使自己和这种生活妥协。
我也终于认识了她。我们是在一个十 一月的淸晨偶然遇见的。我们一同坐在公 园里,我于是记起了在不久前的童年时写 下的诗句:
「妈妈,他们要在土里躺多久 那些一度是我们的理性、现在已 经倒下的人?」
我笑了,但什么也没对她说。我自己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当我这个月带着 我的几本书和一把牙刷搬到新居的时候, 我还带了她替我编织的温暖的毛线手套• • •
*Ȥ9 L
清道夫
暗淡的晨空星星还在缺眼, 你已默默地开始了繁忙的工作, 两手紧握住那把大竹扫, 打扫着每条街道的污秽。
你的衣服染污了,
你的背脊一年年驼了,
你愿城市整洁美观,
你愿人们延年益寿。
可是你家里的穷困, 却像污垢样天天扫不完。 请记着:道路的污屑必须扫除, 人间的呵坎也可以消除。
寒夜
北风虎虎,严寒剌骨,
(外一章)
蔵蕤
淸冷的街灯拖长了地上的瘦影 骑楼下黑暗一团团,
多少无家可归的人瑟缩在街头
舞池中靡靡之音闹不停,
:
金屋里娇娃喜洋洋,• 只恨冬夜还不够冗长, 那管入间平不平!
、 木屋区的更鼓敲过了三下,
夜总会刚刚打丹, 豪客揩着名姬旋到别个天地, 一夜风流的恶作剧又揭幕了。
只有云呑面档的小孩,
深夜尙赤着脚在街边叫卖, 远处传来了雄鸡的声响, 在预吿着黎明已经迫近了。
.100・
迎
春
花河
我很久没有到后园 里去散歩了,昨天偶然 的推开了我家的后FV, 一股温柔的风儿,就迎 面向我吹扑过来,彷佛 是在迎接我的到来,美 丽的黄莺儿停歇在高高 的椰树叶子上,一声又 紧接者一声的在鸣叫音 ,我彷佛从黄寇的呜叫 声中,意识到赤道的存 天,将很快地降临人间
。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在那种烦忧的日子里
,有谁不欢迎春天的降临呢?
我无意中走进了我家的后园,举目一 望,只见破落的篱笆上,爬满了许多美丽 而又鲜艶的花儿,那不就是我时常想看的 迎春花么?心里一亮,我飞一般的走近了 开满了迎春花的离笆旁,用手轻轻地抚摸 着它们,朶朶的迎春花,开遍了我家后园 的篱笆上,它们那小小的脸孔,朝向着明 媚的阳光,充满着莲勃的生机,使人感觉 到生活的欲望,究竟是那么的无穷。
温柔的风儿,不知从那个山头吹了过 来,我只见在篱笆上的迎春花,随着温柔 的风儿'在轻微地拢动着它们小小的头,
就像那海洋上被风吹动的微波一样柔和, 但它们又像热带的女郞穿若薄纱,在轻盈 地起舞,一切都是那么的充满了靑春的活 力。
今天我来到后园的离笆旁,我的感惜 就像江河一泻千里,融化在这片天地里, 这几年以来,心灵里所聚积着的烦忧,悲
愤,慢慢地,像一股微风,像一般轻烟的 从心成深.处飞得远远的,遗留在心窝里头 的,只是生存的欲望与人类的爱憎,我应 该为自己,为一切人类庆贺,因为我们是 土地上的主人。
在过去的一些日子盛,我对篱笆上的 迎春花,心里往往只存着一种轻蔑的眼光 ,更没有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还稍微的记 得在前几天的夜晚,下了一阵暴雨,外头 又刮若狂风,我在这样的天地间,做了一 个害怕的梦,从梦境中醒了过来,我早已 记不起梦中的一切。笫二天早晨,我走到 后园去,只见那些篱笆上的迎春花,被风 雨吹打后的可怜相,有些还未囲花的倍蕾 跌落在地上,靑绿色的菜子被风卷得远远 的,颓头丧气地在那儿咙太阳,我不想再 看下去,赶快的回到屋里去。
可是,一直到今天,我才偶然间到后 圈去,我不觉被吓了一跳,我不相信我自 己的眼睛,前几天被风雨吹打过的迎春花 ,不知在那些时候,早已恢复了本来的样 子,在那些蓬勃的叶子间陪衬若朶朶美丽 的迎春花,笑着脸孔,在一片柔和的阳光 的海流里怒放,彷佛是一双炉火里复得新 生的凤凰一样,充满了新生,战斗的力虽
O
我看着篱笆上的迎春花,我只有觉得 自己的懊悟,今天我在后园里,我得到了 一种伟大的启示,我就这样的在我的日记 节上,涂下了这样的句子:
我要学做一株迎春花,在风雨里生长 ,更要在风雨废开出美丽的花儿。
愿我自己是一株小小的迎春花。
0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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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着
Dick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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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 $2.00
HK $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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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特别介绍•
爱美是入类的天性,可是怎样才算美呢?而刑长'得漂亮算美吗?衣服穿得漂亮算美 吗?请看下面一段话:
内在美是敎人爱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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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在美是人人可得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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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専为指导及讨论这一个问题的,国光四咎公司更出版了以下两本修养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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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董话选释(中英对照)
吕世棠编译
World Fairy-Tales Trans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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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选编的童话共八篇,均是著名的好作品,由吕世棠先生译为华文,也是学习英文 的好读物。
以上两书为英语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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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 约
1 本刊是面向束南亚广大说者的文学月刊,因此迫切需要眞实地反映束南亚人民生活以及 社査风貌的作品;任何形式的文学创作,本刊都热烈欢迎:
1、 小说、散文、诗、剧本、报吿文学、供言、有创作性的民间故事等等。
2、 作品评论、创作经验谈、谊杏笨记、各地文学团役活动报导,以及其他理齢创僧。
3、 美术作品:索描、木刻、胶刻、水彩、油画,剪纸等等。
4、 驿文暂不接受「特约证着例外」。
二 来稿请用原稿纸横写淸楚,标点符号诮放在格内,诸勿一纸两面书写。
三 来稍诮用正楷写淸楚眞实姓名,中英文地址;发表时笔名听便。.
四 来稿如附有回信邮票,稿件的录用与否,本刊当于收到来稿后四个月内杏面通知作者。
五 来稿如附有退析邮票,不用时可以退回,但不一定提意见? •.
六 本刊对来稿有删改权,如不愿删改者,请于来稿时声明。. ...•.;
七 作品版拙原则上属于作者,但本刊有权优先将之出版单行本(稿费另付);作者.如把作 品交与别间出版社出版,要先征得本刊同意。
八 来稿如发覚一稿两投,当即取消该稿稿费。
九 来稿发表后,即灌寄稿费。
十来和输&百接寄交本刊编辑部。
十一 为者沟通南洋各民族间的感情,促进文化的交流,本刊一切作品皆欢迎其也落文刊物简 译转载;惟功先请致函本刊,以便通知原作者。 ..
本刊地址:香港干诺道中56号四樱「南洋文暮」•编熊都。
Nan Yang Literature Monthly,
56 Gounaught Road c. 3rd FL.
Hong Kong.
literature
.曾夂条
月判) 一九六一年三月号 三月一日出版
编辑者.南洋文艺编解委员会
出版者 南 洋文艺出 版 社 (•香港干诺道中五十六.号四楼)
Nan Yang Literature Publishing Co.
56 Connaught Road C. 3rd Floor .
HONG KONG.
发行者 星洲世界书局有限公司(新加坡大坡大马络205听) 承印者 立信印刷公•司.(香港骆克道三丿L三洗)
点僧苗m叨币一元 坐律叨币六元 入定防币十二元
疋复母册沿币二元 手 年浩俗十二元 会 年浩币二卜四元
希 「……只看这二十几万
贝F字的选集,便是这个辛苦的 孑结果。廿五年间孜孜驼花的 二 写作,中间虽经过睡种困苦 J命* ,却终于结出这样的佳果, ;n可说是没有亏负他这多少年 整 的辛苦了。选集中共分五部 皐分,虽是由于我自己的才力 市 不及和性情偏至的关系,对 于经史正经文章不大能够理 会,但觉得关于这选集里的第一部分 「学术论著」却是不能不特别一提的 °这-部分共十八篇,头三篇是诸予 思想的硏究,乃是哲学史上的论文, 末两篇则是关于修词学的,都很有些 精辟的见解,此外泛论文学一般、而 特别注重与科学的提携,这也是极其 重要的意见,似乎値得一说的。其他 的四部分则是随笔序跋之愿,我觉得 容易读一燃,所以为我所喜款的也就 更多了,……J (摘录自周作人先生 为本书写的序言)
(定价港币6.00元)
蕾 黎明前的行脚 浮沉之间 陋 巷 里 凌叔华选集 生之歌
林 林 • 絮
晨 晨 絮
着 着 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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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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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河流需箫号为
这是一本诗集,在r时间的河流」的总题下 ,包括小诗二百一十首;作者所采用的形式,在 星马诗坛上是较少见的,因而就显得风格特别淸 新。
作者写的虽是自然景物,可是其间却继藏昔 深切的人生曲。集前有凌叔华敎授的序言,扼 要地对作者的诗作特黙作了分析与评价。「我们 尊重应良的作品,正因为他不肯写r人云亦云的 物争。」」凌叔华逗样说,由此可见本集所达到 的水平。
个阁"待蕊良临
自新诗运财至今五十年间,为新诗佳作选编 的集子很多,但却还没有人为小诗选编一个集子 ;现在,诗人黄应良先生编选了「中国的小诗」 这个集子,翩补了这个快憾。
当代中国诗坛上许多名诗人的小诗,其精要 的部分,几乎都包括在这个集子裹了。
在集前还有搦者写的几篇有小诗的文章,可 以敦助我们提高对小诗的欣赏兴趣和写作技巧, 这几篇文章是:「什么是小诗」,「小诗的来源 」,「小诗的特征」,「刀、诗的写作技巧」,「 中小学诗的作家」,「中小学诗的成绩」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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